“你他娘的也不教他点好，就你这种老爹，真是”
过年的那段时间，老爷子貌似是我们三个人之中最开心的人了，脸上时时刻刻都挂着灿烂的笑容，暴躁的脾气也不见半点，要多慈祥就有多慈祥。
实话，老爷子之所以能这么开心，必然就跟我父亲的“不老山”有关，至于家人团聚在一起过年，这原因就得往后排一排了。
嘿，这倒也是。
愁了这么多年的麻烦终于有机会解决了，他能不开心吗？
至于我我倒是也不上开不开心，就是纯粹的很享受那种热闹温馨的气氛。
我爸好不容易才回来一次，家里那种死气沉沉的气氛，也是因为有他的到来才得以打破，所以那几天我基本上都粘着他。
不管他干啥，我都跟在他屁股后面，活脱脱的一个小跟屁虫啊。
而我父亲呢，也很享受这种有个小跟班的日子，天天都跟我嘻嘻哈哈的玩闹着，时不时的还带我出门溜达，买点烟花爆竹在院子里放。
这种平静祥和的气氛，只持续到大年十五的那天夜里。
“爸，这些钱你拿着，放在你这儿，我感觉比放在银行里强。”我老爹着，随后就将手里提着的那个黑色布袋子，硬生生的塞进了老爷子手里。
老爷子接过来，打开一条缝，往里看了看。
“我操。”老爷子满脸的惊讶：“你真当土匪去了？”
“你啥呢！”我老爹哭笑不得的：“这是那个活儿的尾款，你拿着就行，想用就用，甭跟我客气。”
“我怎么觉得这钱拿得我心慌呢你小子没骗我吧？”老爷子将信将疑的看着他。
“爹啊！你还不相信我吗？”我爸无奈的：“我骗祖师爷都不敢骗你啊！”
“放屁，你小子明明”
没等老爷子再什么，我爸一把就将我抱了起来，转身就往大门外走。
“爸！我先带这小子出门溜达溜达啊！再陪他堆个雪人去！”
“大晚上的堆雪人？！你”
老爷子的话还没骂出来，我父亲就抱着我走出了家门，顶着漫天的风雪，向着街角那边的转盘走去。
真的，那天晚上的雪大得出奇，风也是呼呼的刮着，要多冷就有多冷。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我父亲的怀里，我却感觉不到半点冷意，反而有了种暖洋洋的感觉。
就在这时，我爸忽然开了口。
“长山。”
听见他叫我，我也不由得一愣，随后就笑呵呵的转过头，问他：“咋了？”
“爸跟你点事呗？”我老爹笑道，用手拍了拍我的后背。
我笑着点点头：“嗯呐！”
第八十七章 雪夜（）
那天夜里，风雪很大。
特别是当我们坐在长椅上后，夜风就刮得更起劲儿了，呼呼的直往人脸上拍着。
我还好，戴着手套，穿着棉袄，还算是能顶得住。
而我父亲呢，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外套，但看他那样，似乎是不觉得冷。
“长山，你想你老妈不？”我老爸点上一支卷烟抽着，一只手搂着我，一只手夹着烟，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似乎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悲痛。
我听见这个问题，也没立刻回答，反而皱着小脸，很认真的想了一会。
“想。”我。
“我也想。”我老爸叹了口气，一把将我抱了起来，随后就紧紧的抱着我，似乎是害怕我冷。
“她还会回来吗？”我问道。
“不会。”我老爸笑道，用手掐了掐我的脸，：“但她会在别的地方等你，几十年后，或者是一百年后，你就能遇见她了。”
“这么久啊？”我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唉声叹气的：“这得等到啥时候去啊？”
听见我这么，我爸也不由得沉默了下去。
当时我倒是没察觉有什么奇怪的地方，看了我父亲一眼，也没再什么。
过了会，我爹毫无预兆的低下了头，将头靠在我的肩上，身子剧烈的颤抖了起来。
“爸，你咋了？”我满头雾水的问道，用手挠了挠我爸的头，也是这时我才发现，他两鬓的头发已经全白了。
“儿子对不起”
我爸似乎是不想让我看见他哭的样子，一个劲的别着头，抱着我的时候，起话来都呜呜咽咽的，听得让人很是难受。
虽然我那时候还小，但脑子可没问题，一听我父亲话的声音，我就知道他哭了。
“你哭啥呢？”我好笑的问他，心这可奇了怪了，平常都是他逗着我哭，现在倒好，全都弄反了！
“我没能保护好你们娘俩”我爸话的声音很是嘶哑，那种压抑的哭腔，让我听了都不由得红了眼睛：“要是爸爸再有点出息早点把你妈送到大医院去那”
“爷爷了，这都是命。”我道，重复了一遍老爷子对我了千百次的话。
“命吗？”我爸惨笑了起来：“是啊，这都他妈的是命！”
我爸完这话，哭声就抑制不住了，虽还是有种强压着嗓子的感觉，但比起先前而言，后面的这阵哭声，都能算是嚎啕大哭。
如果不是有夜风呼呼的刮着，彻底将我爹的哭声给压了下去，再加上夜深了，外面都没啥人估计就我爹失声痛哭的那场景，都能引来不少人围观。
大概过了四五分钟，我爸这才勉强止住哭声，揉了揉眼睛，哑着嗓子对我：“我一会儿就得走了。”
“走？”我一愣一愣的看着他，有些没反应过来：“你要上哪儿去？”
“去办点事。”我老爸叹了口气，：“短时间内可能回不来。”
闻言，我也没放在心上，毕竟他不是经常在家，我早就习惯他长时间的去外地忙活了。
见我没什么反应，我爸也不知道什么好了，沉默了一阵，忽然从兜里拿出来一个信封，递到我手里。
“时间差不多了，我得走了，你回去之后，把这封信交给爷爷，知道吗？”
“你自己给他呗。”我接过信封，满脸好奇的看了看，：“里面都是啥啊？”
“信啊，还能是啥？”我爸无奈的笑着，拍了拍我的头：“你回去吧，我”
到这里，我父亲的表情霎时就僵在了脸上，随后，他就一言不发的看着我。
他那种眼神，很像是在跟我做告别，眼里的不舍，哪怕我那时候还小，也依旧能感觉出来。
“爸走了，你会想我不？”他问我。
“想。”我点点头，回答得很干脆，压根就没过脑子。
“嗯，别忘了想哎算了，你还是别想我了。”我父亲忽然皱起了眉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变得有些释然：“你平常多陪陪爷爷，也多做点家务活，别傻乎乎的站在边上只懂得看，明白吗？”
“明白。”我点头。
“我不在的时候，你多注意点身体，老爷子也是，他身子骨不比以前了，要是有点不对劲的苗头，你就叫他去医院看看。”我父亲继续嘱咐着我。
“我知道。”我：“我又不是小孩儿了！这些我都知道啊！不用你提醒我！”
俗话得好，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毫不夸张的，穷苦出生的我，在这种祖孙相依为命的家庭里，懂事的速度可比普通孩子快多了。
听见我这么，我爸也只是笑，不停的点着头。
“行，你小子有出息，我能看出来。”
着，我爸就拍了拍我肩膀，笑容里满是欣慰。
“如果我回如果我不在家，那以后这个家，就得你帮老爷子看着了，明白吗？”
“老爷子他脾气犟，有时候他心情不好了，跟你发个脾气，你就受着，别跟他顶嘴。”
“那老头儿本来就好面子，你要是跟他顶嘴，指不定得给他气成什么样呢！”
“再你，你这兔崽子也给我乖点，别趁着我不在的时候就瞎惹事，该习就习，老爷子教你写字的时候你再敢不耐烦，等老子回来抽不死你！”
“还有啊，你是个爷们，不是娘们，不管遇见啥事，都不许哭哭啼啼的，听见没？！”
“我跟你，那”
那天夜里，我父亲跟我了许多话，每一句话我都没忘，都记在心里。
虽然在此之前，我连关于我父亲的记忆都没多少，但在此时此刻，我已经全想起来了。
没错。
全想起来了。
一点不落。
“得了，跟你这么多，你能记住多少就记多少吧。”我老爹完话后，重新给自己点上一支烟，狠狠的抽了两口，目不转睛的看着我，一个劲的笑着。
“你笑啥呢？”我问他。
“看见你就开心呗！开心了能不笑么？”我老爹大笑道，随后就站起了身来，缓步走到我面前蹲下，目光复杂的看着我，不停的帮我拍打着身上的雪花。
“爸，你早点回来啊。”我看着他，道。
“我尽快。”我老爹道，依旧没有别的动作，还在帮我拍打着衣服，像是永远都拍不干净似的。
“我会照顾爷爷的。”我。
“我相信你。”我老爹笑着点点头。
“爸，你这次出去忙活，最晚得啥时候才能回来啊？”我坐在长椅上，轻轻晃悠着双腿，表情很是好奇。
“不知道。”我老爹叹了口气。
“不会不回来了吧？”我问道。
当时，这个问题我就是顺嘴问的，压根就没别的意思，但在我父亲听来，这个问题却没那么好回答。
他足足沉默了半分多钟，才：“不会。”
“那就好。”我笑道。
着，我就打了个哈欠，忍不住揉了揉眼睛，：“老爹，我先回去了啊，熬不住了。”
“困了啊？”我老爹笑着问我。
我嗯了一声，，是啊。
“那你赶紧回去吧，别把身子给熬坏了。”我老爹道，伸出手来，很自然的把我从椅子上扶了下来。
就在我抬脚准备往家里跑的时候，我老爹忽然一把就拽住了我，手上的劲儿还挺大，捏得我手臂生疼。
“轻点轻点！”我嚎了一嗓子，瞌睡霎时就没了：“你掐我干啥啊？！”
“啊没事吧？！”我老爹显得比我还着急，蹲下身子来，忙不迭的就把我袖子挽起，看着手臂上的红手印，满脸心疼的：“对不起啊儿子！刚才一不小心就”
第八十八章 真实（）
“没事。”我咧了咧嘴，：“以后注意就行！”
“老子看你就是欠揍了。”我老爹好笑的，帮我把袖子放下，然后将双手搭在我肩上，笑呵呵的看着我。
“咋？还有事啊？”我疑惑的问道。
“没事。”我爸笑了笑，：“就是想多看你几眼得！你赶紧回去吧！”
完这话，他就站了起来，轻轻在我屁股上踹了一脚。
“滚犊子吧。”
我听见他这么，也没在意，用手拍了拍屁股，一溜烟的就往家里跑了去。
在那过程中，我回过三次头，前两次回头所看见的景象，都是一模一样的。
我父亲就跟雕塑一样，一动不动的就站在长椅前面，恰好就在那转盘的路灯底下。
见我回头看他，他还冲我挥了挥手，满脸尽是笑容。
他舍不得我，我知道。
我也舍不得他，他也知道。
在我记忆之中，我父亲貌似就只有两个样子。
一是我特别小的时候，他在我面前所表露出的那种意气风发，正值壮年的模样。
二则是那天夜里，我所看见的他。
也是在那时候我才反应过来，我的父亲已经老了，真的老了。
他的头发，并不像是以前那般，是因为顶着一头雪花才看着发白，而是真正的白了。
那种发白的发色，有些泛灰。
让人一看，绝对都能感受到那种死气沉沉，生命正在渐渐流逝的感觉。
而在那时候，我父亲脸上的皱纹沟壑，也比原来多了太多，仿佛这几年他不止老了几岁，而是老了十几岁那般，看着都让人诧异。
最让我感觉突兀的，还是我第三次回头，所看见他做的那个动作。
在漫天风雪之中，所见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如梦似幻，看着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我当时只模模糊糊的看见，我父亲缓缓跪倒在雪地里，冲着我家所在的方向，连着磕了三个响头。
那时我还以为我看错了，等我停下脚步，定睛一看的时候，我父亲已经爬了起来，佝偻着身子，头也不回的向着与我家完全相反的路走去。
几秒后，他就消失在了风雪里。
长椅之前，路灯之下，再无他的影子。
几年后，他就消失在了我的记忆里。
直到现在，直到我抱着他的尸骨，我才想起他这个人来。
“爸”
由于我没再扣住石砖稳住身子，所以在我抱着这具尸骨的时候，身子已经不受控制的向着上方漂去了。
我轻轻的抱着这具尸骨，眼神散乱的看着前方，任凭身子随波逐流，也没半点动作。
只感觉脑子里越来越乱，似乎所有的思绪都纠缠在了一起，而那些记忆，也从清晰变作了混乱，彻底的变成了一团乱麻，怎么都解不开。
真的。
在此时此刻，我才真正的体会到，什么叫做心如刀割。
那些从模糊变作清晰的记忆，就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刮刀，每从大脑里冒出来，就一刀刮在了我的心脏上。
我在那时就一个感觉。
疼。
每当我的大脑里闪过一幅记忆中那真切的画面，我就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疼得抽搐了一下。
那一瞬间，似乎疼得我连心跳的力气都没了，仿佛就能那么干脆的死过去。
如果我在那时候就那么死了，那对我而言，绝对能算是一种解脱。
但老天爷似乎并没有就此罢手的意思，在那痛不欲生的时候，我依旧能清清楚楚的感觉到自己还活着，心脏也依旧在持续不停的跳动着。
在那时，我连哭都忘了，就那么傻呆呆的抱着这具尸骨，睁着眼睛看着前方，从头到尾一滴眼泪都没掉出来。
“爸你磕那三个头是在给老爷子告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