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一看,却是柏晨。
柏晨:“你要休息?”
我连忙摇摇头,慢慢坐起来:“你不要紧了吗?”
柏晨点点头:“是你救了我?”
我连忙摆手,刚想说不是我,但又怕她会追问是谁救了她,只得笑道:“这本来就是我的职责。再说我后来也昏了,多亏了我搭档他们及时找到了我们。”
柏晨又点了点头。
接下来,就是一阵小小的安静。
柏晨叹了一口气道:“没想到,胡德凡就这样死了。”
“是啊……”我问她,“如果我们没有及时赶到,你当时准备怎么对付他呢?和乔爱梅、胡光达一样,让他自杀吗?”
柏晨的眼神有点儿飘忽:“也许吧?不过……他们最后是不是自杀,其实并不是由我说了算的。”
我有点儿好奇:“嗯?”
柏晨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小小的瓶子,像一般口服液大小。瓶子是透明的,可以看到里面的液体像油一样,呈透明的紫色。
我从她手里接过来,仔细地看了又看,还凑上去闻了一闻。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很像薰衣草。
我问她:“精油吗?”
柏晨也不太肯定:“好像是。给我的人说,这是忘忧草的精油。”
然后,她就跟我详细地说了起来。
柏晨因为要制作大量的手工皂,所以对植物精油的需求量也很大。而植物精油的质量直接影响到手工皂的质量。所以柏晨对植物精油的供货商很挑剔。大概半年以前,本来一直合作的供货商突然出了问题,精油的质量出现了很严重的滑坡。柏晨跟他们沟通过几次,他们每次都是口头上敷衍,但没有丝毫的实际行动。柏晨一怒之下就和他们断了合作。
但是小店每个月的销售在那里,存货有限,不赶紧找到新的供货商,影响到利润还是小事,影响到店里的信誉才是大事。
柏晨急得到处找,可是质量上总是不过关。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有一个人主动找到了她的网店,还主动提供了一些精油的样品。
本来柏晨对这种自己找上门的也不太有信心,只不过死马当作活马医,先试了一试。没想到,那些精油的质量非常好,比她之前用的那家品质最好的时候,还要好。而且更难得的是,价钱还便宜了百分之十。
这样价廉物美,而且合作态度还良好的供货商,柏晨没理由不合作。
从那以后,那个人就成了柏晨唯一的供货商。渐渐的,两个人越来越熟,从一开始的纯粹生意上的合作,也会谈一些私人的事。
那个人的d就叫忘忧草。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再说一下她和乔爱梅结交的情况。
“就像你说的,”柏晨说,“我一开始和乔爱梅接触就是有目的的。我一直不相信丁烨会是那种人。他被关进少年劳教所的时候,我想过去找他。但是那时候我自己也只是个学生,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找,也怕被我家里人知道。后来等到我长大了,丁烨也已经从少年劳教所出来了。”
“他回到了青浦县,可我出去上学了。”
“有一天,我收到了一封信,是丁烨寄给我的。”
第二一六章 忘忧草(中)()
“有一天,我收到了一封信,是丁烨寄给我的。”
我不禁意外地睁大了眼睛。
柏晨自己也有点儿意外:“我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打听到了我的消息。你猜他在信里面说了什么?”
我理所当然地道:“为自己辩解?说明当年的真相?”
柏晨摇摇头:“并没有。”
我脸上一片愕然。
柏晨:“他只是问我最近好不好?希望我以后能找到一个好男孩,可以过幸福的日子。他说他可能真是一个愚蠢的人。一直没想明白,为什么过去真心帮助过的人,会反咬他一口。也许他不小心犯了错,连自己都没觉吧?他说过去的种种都已经没有意义了,他本来不该再打扰我,但是还是没忍住给我寄了这样一封信。希望我能原谅他的冒昧。然后,再见。”
我听到再见两个字,不由自主地再次睁大了眼睛。
绝笔。
丁烨写了一封绝笔信给柏晨。
柏晨的眼睛红起来,泛着湿润的水光。略略一眨,便是两滴眼泪掉下来。
“我本来不知道是乔爱梅,”她说,“但是丁烨说为什么真心帮过的人,却会反咬他一口……让我立刻想起了那个小小的学习班。不瞒你说,当时学习班里不是只有乔爱梅一个女学生,但我一下子就想起了她。”
“这也算是直觉吧,”柏晨笑了笑,“你说我是歧视也好,偏见也好,在上学的时候,我就觉得她有问题。”
“当年,我就跟丁烨说过,最好跟她保持距离。但是丁烨就是一个烂好人。大家都是在同一个学校上学,他不相信能出什么事。而且他觉得他只是教她一些作业而已。”
“怪只怪我没有坚持。他那样一说,我就觉得……嗯,也是。”
柏晨擦了擦眼泪。
“收到丁烨的那封信,让我很不安。那个周末,我就赶回了青浦县。可是早就晚了,他已经死了一个多星期了。写完那封信的当天,他前脚寄掉了信,后脚就自杀了。”
“我收到信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在想尽办法打听乔爱梅的消息。我把班上的每一个同学都联系上了,就是联系不上乔爱梅。”
“没有人知道乔爱梅在哪里,在做什么……大家所知的,也就是她高二的时候自杀未遂那件事。”
“乔爱梅简直就像一个陌生人,好像从来没有在我们班上待过一样。”
“但是我还是没有放弃。大学毕业以后,我就回到了青浦县。继续到处找她。可是还是没有任何线索。”
“一直到两年多以前,我偶然在公交车上碰到了她。”
我笑叹一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柏晨也红着眼睛笑了笑:“谁说不是。”
“我当时真是欣喜若狂,一把抓住乔爱梅。乔爱梅还被我吓了一大跳。我还记得她的模样,她已经不记得我了。”
“我抓着她说了半天,她才想起来我们曾经是同学。”
“就是从那时候起,我渐渐地和她联系起来。”
“她的戒心很重,并不容易接近。但我有的是耐心。”
柏晨的眼睛里闪动着坚毅的光芒。
“她还是跟以前一样,虽然小心地跟周围的人维持着关系,但实际上并没有谁真跟她是朋友。所以,我的出现,其实对她来说也是有需要的。所以,她最终还是把我当成了朋友。”
“然后也是在半年前,我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了,便装作无意地和她提起丁烨的案子。在我的诱导下,她破绽百出。她说她也不相信丁烨能干出那种事,还说想去看他。”
“但是我又不是瞎子,她的掩饰、惊慌,我全看得一清二楚。那时候,我就知道我想得没错。那个反咬了丁烨一口的、所谓的‘受害人’就是乔爱梅。”
“那段时间,我想得也很多。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乔爱梅说出真相?我应该拿她怎么办?”
“我的压力很大,经常失眠。于是我就跟忘忧草说了。”
“我没有跟他说原因,我只是说了失眠的事。”
“于是,他就寄了这一瓶精油给我。他说,睡前只是轻轻地嗅一嗅,可以安神,促进睡眠。但是如果嗅得太多,就会产生一些不好的幻觉。”
“我当时也没有往心里去。我以为幻觉嘛,无非就是一些妖魔鬼怪,或者恐怖片里的一些形象,很无稽的东西。”
“收到精油的当晚,我就试了一下。确实睡得很香。”
“从那以后,每晚临睡前我都会嗅一下。但是渐渐的,不知道是不是我对精油适应了,所以效果好像没有一开始那么好了。”
“于是有一天晚上,我便想,多嗅一下也不要紧吧?”
“没想到,就是那天晚上,我梦到了灯烨。”
“我梦到他被警察从学校带走的那一天。我和所有看热闹的学生一样,只是远远地站着。他经过的时候突然停了一下,好像对我说了什么?”
“这一幕它并不只是梦。它是真实生过的。”
“只是我并没有把它放在心上。我当时,并没有听到他对我说了什么话。”
“我只是……只是像所有的学生一样,很镇惊地看着他。”
“直到那天晚上,我终于在梦里听清楚了。他对我说,‘不是我,你要相信我’。”
“我一下子惊醒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梦到那一幕。”
“我迷惑了一阵子,又继续睡去。但没想到,我又梦见了丁烨。丁烨还是高中生的模样,但他的手腕在不停地流血,在地上聚成一个小小的血泊。他问我,为什么不相信他。”
“我又一次吓醒了。这一次不敢再睡,就那样睁着眼睛等到天亮。”
“我想了一夜。也许我当年真地不是那么相信丁烨。当他被警察从学校带走的时候,我一定也是和其他人一样,充满了怀疑。”
“也许我并没有我自己以为的那么坚定。”
“不知道怎么回事,这瓶精油可以挖出我心底的那一点点、连我自己都不曾觉的小秘密。”
柏晨泪流不止,整个脸颊都湿漉漉了。
我终是忍不住道:“你不应该这样苛责自己。”
“我并不觉得那一刻,真能算是你在怀疑他,你只是有点儿动摇而已。所谓三人成虎。高洁如曾子,爱子如曾母,当第三个人告诉她,她的儿子杀了人,她也会扔掉手中的梭子,翻墙而逃。何况我们只是普通人。这是流言可畏,而不是你的错。”
“当那一刻过去,你静下心来想的时候,你不是还是选择了相信他吗?”
柏晨望着我呵呵一笑:“有没有人说过,你真地很会安慰人?”
我也呵呵一笑:“我不觉得我在安慰你,我是在认真地说一个道理。这个世界总是擅长谴责受害的人,胜过去消灭真正的邪恶。”
柏晨愣了一愣:“我也能算是受害者?”
我想了想:“丁烨的事上,你是。”
柏晨静了一会儿:“谢谢。”
“不过当时,并没有像你这样的人来开解我,”她笑着说,“我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自我厌弃的情绪里。有好几次,我还动了自杀的念头。有一次还差点儿付诸行动,幸亏被一些琐事打断了。”
“正是那次被打断,让我一下子惊醒过来。我梦到丁烨的种种,难道就是忘忧草说的不好的幻觉?”
“我连忙再次联系忘忧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联系不上她了。有一个新供货商接替了她。”
“我也想过要把这瓶精油扔掉,可是当我看到乔爱梅的时候,我就突然改变了主意。”
我忽然明白过来:“乔爱梅并不是被麻药迷昏的,是你潜伏在她家的单元楼里,用沾了精油的手帕捂昏了她。”
柏晨:“对。我不想让她知道是我在搞鬼,所以才假扮成歹徒等她。那两天我知道她是在加班,或是唱歌,因为我提前问了她,她自己告诉我大概什么时候回去,我就掐准时间在那里等着。”
“我真地很想知道,乔爱梅会产生什么样的幻觉。她陷害了丁烨,一个真心实意帮过她的人,她可会在心底里留有愧疚?”
“她一闻到精油就进入了梦游的状态。她走到状元桥的时候,我都一直跟着她。看到她醒来了,我就躲起来。”
“我知道大路上有监控,所以我就没有再跟回去。”
“两次,她都是到状元桥。”
“她回想起的,是她自己跳河自杀的那一幕。”
“你知道她为什么要自杀吗?”
我默默地看着柏晨,她的痛苦中显露出愤怒。
“是因为陷害了丁烨,终于良心现?”柏晨怒极而笑,“根本就不是。”
“她是真因为被人搞大肚子了。”
“被胡光达。”
“她一直就是胡光达的人。胡光达只是跟她玩玩,她却做着……嫁入豪门的美梦!就算嫁不进去,她也想用孩子捞一笔钱!”
“胡光达又不傻,怎么会主动搞大她的肚子。”
第二一七章 忘忧草(下)()
“胡光达又不傻,怎么会主动搞大她的肚子。≦”
“是她连胡光达都算计了,在安全套上开了洞。”
“可惜,她的如意算盘没成功,反被胡光达打了一顿,结果流产了。”
“她站在被平掉的状元桥来来回回地走,嘴里一直不停地埋怨、咒骂。把所有的事都说出来了。”
“当年是胡光达指使乔爱梅,故意装作被丁烨袭击,陷害丁烨,然后他再带着人出现抓包,给丁烨好看。”
“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算计了丁烨,乔爱梅也算计了他。乔爱梅事先就跟她的父母通了气。”
我大吃一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视频,是乔爱梅父母拍的?”
“对,”柏晨冷笑,“他们一早就躲藏好,从头到尾拍了下来。乔爱梅怎么故意跟丁烨拉拉扯扯,后来丁烨又是怎样带人赶到,欺负、羞辱了丁烨一阵子,等丁烨走后,又是怎么样和乔爱梅笑成一团。全部都拍了下来。”
我呆了又呆:“那……把视频截图放上校内网站的,也是乔爱梅自己吗?”
柏晨继续冷笑:“对。”
我简直无语了。怪不得截图上的乔爱梅都被打了马赛克。我们只想到应该是跟乔爱梅有瓜葛的人,却没想到根本就是她自己。
我喉咙都有点儿干涩了,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才勉强道:“然后乔爱梅一家就是用完整的视频去敲诈胡家了?”
柏晨满脸的泪水,却又愤怒地笑着:“不然呢?胡光达从高中开始,身边的女朋友就一个接一个地换了。凭什么对她这么长情?十几年了,还给那么多钱给她?”
“可是……”我斟酌了一下,“法医报告里说,她的处女膜确实撕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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