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敬龙从严奇口中得知白虎军散的消息,虽然忧虑难过,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打定坚守孤城、静以待变的主意。
为防军心惊乱,陈敬龙仅将严奇所讲消息告知与左烈、项拓、吴旬等几位将领,并未向外张扬;但严奇带入城中的近六千军兵,却不可能尽皆守口如瓶;援兵无望的消息,仍是迅速传扬开去,当晚便已传遍全城,无人不知。
城中军民得此消息,知生离此城的希望极为渺茫,大部分人便抛开杂念、下定死战决心,但惊恐沮丧、畏惧慌乱者却也不是没有;当晚城中处处可闻悲泣之声。
到了第二天,决心死战的将士都憋足力气,准备放手狠斗一场;却不料,暗军这一日竟一反常态,安安静静,并不攻城。
城中诸将见此情形,料是暗军已知白虎军风流云散的消息,没了顾虑,所以不用再急着攻城、多增伤亡,而是要长期围困,静等城中军疲粮尽、不攻自破了。陈敬龙见想要多伤敌军的打算也已行不通,不禁失望抑郁,愁闷更增。
当夜三更时分,陈敬龙心思纷乱,毫无睡意,正在帐中呆坐发愁,忽听外面人叫马嘶、吵杂喧嚷,乱成一片;吃惊之下,忙出帐查看,却见许多军兵惶急奔走,去往城北方向;往城北看去时,遥见粮草辎重囤积之处,红光闪耀,似有火起。
陈敬龙惊骇诧异,观望未毕;一名军士从北面急急奔来,到了陈敬龙跟前,也顾不得施礼,惶急禀道将军,不好了粮仓失火,火势堪猛”
陈敬龙大惊失色,慌道快快扑救多调人手,全力灭火”转身挥臂,命附近奔走观望的军兵全去救火,快去,快去无论如何,一定要保住粮草……”
他下令未完,负责北城防守的项拓匆匆奔来,身上满是烟熏火燎的痕迹、须发都烧焦了大半;远远便扬声叫道不必派人了救不熄了,不用白费力气”话说完时,人也已奔到了陈敬龙身前。
陈敬龙急道未曾尽力,怎可轻言放弃?快去召集人手,全力扑救……”项拓摇头叹道火刚起时,我便赶去扑救,已经尽过力了;但粮草上淋满油脂,只能越着越旺,随非神仙下凡,否则休想能救得熄”
陈敬龙听说粮草上淋满油脂,不由一愣;尚未反应,左烈、严奇二人接踵奔来,询问究竟出了事情。
项拓解释道粮仓失火火刚起时,我在城头便望见了,急忙带人赶去扑救;不料那火势蔓延奇快,再救不熄;我发觉有异,仔细查看,原来粮草上竟是早就淋有许多油脂的就只我留神查看这片刻工夫,火势又盛许多,险些把我困在火窟里逃不出来……”
他尚未讲完,慕容滨滨与吴旬自北奔来;未到跟前,慕容滨滨便已急急叫道敬龙,有人放火我去火场看过了,是十余处火头同时燃起的,分明有人故意而为,绝非无意失火”
吴旬亦是烟熏火燎、眉发皆焦;等慕容滨滨一说完,便立即接口骂道绝对是有人放火他**的,只这片刻工夫,便烧的如火焰山一般;我赶去救火,发觉情形不对时,竟险些逃不及,差点儿变成烤猪;失火哪有着的这般快法?***,这绝对是有黑心短命的王八蛋故意放火,绝不了”
陈敬龙听二人,心中更惊;急问道火势还有扑灭的希望么?”慕容滨滨与吴旬对视一眼,一齐摇头。陈敬龙急道连一点儿粮草,也抢不出来?”慕容滨滨叹了口气,默然不语。吴旬摇头叹道一片火海,火舌乱喷,人想稍靠近一些都不成,哪还能抢出粮草来?”
陈敬龙抬目向北望去,只见这片刻工夫,火势已比方才盛了不止十倍,火光照的半天皆红;霎,只觉胸中一片冰冷,手足皆颤;喃喃叹道天亡我也……困守孤城,粮草又失……此乃天亡我城中军民也……”
慕容滨滨急道这是有人纵火,与老天无干敬龙,速速下令,寻拿纵火之敌要紧”
陈敬龙强稳心神,点点头,正要下令,却见数十军兵押着十余个绳捆索绑之人快步行来。到了近处,领头一名军兵大声禀道将军,这些人欲要垂索出城,似有投敌之意;恰被我等巡城撞见,因此拿来,听候将军发落”
陈敬龙扫目望去,见那十几个被绑之人都穿着寻常百姓衣裳,此时全都垂头丧气、身躯颤抖,显是十分害怕;想了想,黯然叹道罢了人人喜生恶死;事到如今,这些百姓明知城破在即,想投敌求条活路,亦可理解;不要难为他们,将城门略开一下,放他们走吧”
那领头军兵答应一声,欲要带人离开;慕容滨滨忙阻道且慢这些人当真是寻常百姓么?我怎感觉有些不大对头?”吴旬接口叫道大不对头城中粮草起火不久,便有人想要出城,天下哪有这般巧事?这些人,定有问题”
陈敬龙听他二人一说,登时也觉不对;凝目望向那十几个被绑者,沉声命道都给我抬起头来”
那十余人迟疑片刻,其中一个猛然双膝一屈,跪倒在地,“扑通”“扑通”只是磕头,口中哭泣叫道小的知了,小的知了求将军饶命……”
见有人引头,其他被绑者也都再撑不住;纷纷跪倒磕头,哀叫求饶。
陈敬龙见此情形,已知粮仓之火定是他们放的无疑,不由怒气冲天、须发皆竖;厉声吼道都给我住口抬起头来”
众被绑者听他一吼,吓的齐齐一颤,立即住口,不敢再出声哭求;稍一迟疑,无可奈何,只得都慢慢将头抬起。
诸将目光从众被绑者脸上扫过;陈敬龙与严奇同时瞠目瞪视最中间的一人,异口同声叫道原来是你”
那人身材瘦小,刀条脸、唇薄鼻尖,一看便不是个心胸宽广之辈;正是陈家军军需官宋平康。以往陈敬龙出兵,不做久驻打算,所以从不带后勤人员;唯有这次出兵,本就打算要在城中驻守一些日子,粮草军需都得带足,所以便将后勤人员也都带来,以便照管军需物品;这宋平康身为军需官,当然也是必来无疑的了。
宋平康见陈敬龙瞪视,眼中凶光闪动,不禁吓的浑身乱颤、脸无人色;慌叫道下官知……知了陈将军,您大人大量,饶我这一回……饶我一回……”
陈敬龙缓缓点头,咬牙恨笑道我正纳闷,粮草囤积之处,不许闲人往来,防守甚严,怎会有人纵火成功?原来却正是你这个管理粮草军需之人下的手,这就难怪了”微一寻思,又问道你只因当初害我不成,因而受责,所以便心中怀恨,趁此兵陷绝境之机,焚我粮草,要置我于死地;是么?”
宋平康慌道不是……”他身边一人抢着说道正是如此将军,他说害了您,既报了旧仇,又能到暗族请赏,求个荣华富贵我们是他手下的勤杂兵,只得听命于他;纵火这件事,罪责都应由他一人承当……”
另一人抢道我们听上司命令行事,不算过;将军,您饶过我们……”
陈敬龙喝道全都住口”冷冷瞪视宋平康半晌,抬手握住剑柄,叹道像你这般心胸狭窄且又不理为何物之人,当真少见只可惜,我当初不听忠言,未能尽早将你除去,至有今日之祸唉……不是天要亡我,是我自留祸根、遗害自身,怪不得老天”说着,缓缓将长剑抽出。
宋平康见他抽剑,吓的体如筛糠,慌急叫道下官……不不……小的一时猪油蒙了心,干出糊涂事,现在已经了,已经后悔的不行陈将军,您向来宽宏大量,不计较嫌隙微仇;您……您再饶我这一次,饶我一次;我以后给你做牛做马,报您大恩大德”说着,不停气的猛力磕头,直磕的额上皮开肉绽、血流披面。
陈敬龙咬牙恨道嫌隙微仇,我确是从不计较;但如今,你焚我粮草,要丧送城中数万军民性命,这还叫嫌隙微仇么?除我以外,陈家军将士与你有何仇怨?虎狂军将士,与你有何仇怨?这城中百姓,又与你有何仇怨?数万军民被你丧送,便将你斩上千刀万剑,亦难解此恨;却让我如何饶你?”说着,已抬剑指住宋平康咽喉。
宋平康受剑所制,再不能磕头;僵直跪着,双眼死死盯着剑身,不敢稍移;情急大叫道陈敬龙,你……你不能杀我严将军是我表哥,他冒死到相安城来助你,对你……对你恩重如山;你杀他亲戚,还算是人么?你不能杀我……不能杀我……”
陈敬龙微一迟疑,转头向严奇看去。严奇双目含泪,上前两步,伸手将陈敬龙长剑推开,望着宋平康,悲笑叹道你既知我在城中,焚粮之时,可想过我的生死么?你有何脸面,提起这亲戚之情?你在军中十余年,这军中老兵,皆可谓你的手足弟兄,你竟能干出害他们的事来,当真毫无人性似你这等猪狗不如之徒,本也不配死在陈将军剑下;你既提起亲戚之情,也罢,便让我这做表哥的,送你上路吧”言毕,不理宋平康如杀猪般嘶号乱叫,左手揪住他头发,右手拔出佩剑,拦颈一挥,将他头颅割下。
陈敬龙大声赞道杀的好当真能做到大义灭亲者,世上能有几人?严将军,你是难得的英雄好汉,敬龙佩服”
严奇摇头苦笑,双泪长流;凄然叹道当初是我用此禽兽之人;城中数万军民受难,严奇难辞其咎我已无颜再见同袍,与诸位就此别过”叹息未毕,一咬牙,横剑往颈上勒去。
四百三十五节、雪上加霜
四百三十五节、雪上加霜。
四百三十六节、敬龙决别
四百三十六节、敬龙决别
众将见严奇欲要自刎,无不惊骇。慕容滨滨反应最快,抢上一步,纤手急探,早将严奇手腕牢牢抓住,急劝道严将军,小人恶行,与你无干;你万万不可行此拙事”
严奇虽是武将,却也抵不过慕容滨滨的力气;被她控住手腕,挣扎不脱,再也无法抬剑;哽咽叫道严奇用小人,至此大祸,有何面目再苟活于世?慕容将军,你让我去吧”
项拓上前抱住严奇手臂,焦急劝道严将军,咱们为将的,死也要死在战场上;如此窝囊自刎,岂不丢人?你想死,那也容易;左右粮草没了,再也无法久守,你索性开城出去,与暗军大战一场,最后轰轰烈烈的战死,不是更好么?”
吴旬哭笑不得,斥道项副将,阻人自刎,有像你这样劝法的么?”
项拓尴尬应道我哪懂得劝人?反正……拖得一时是一时,能暂时让他不死,便是好的”
陈敬龙听项拓劝说之语,却心有所动;沉吟劝道严将军,对也好,也罢,当此危机存亡关头,其实无暇计较自我接掌陈家军以来,屡受挫折,众副将死的死,去的去,如今已是羽翼凋零、臂助稀少;你本是后备军大将,统军多年,经验颇丰,当此艰难之际,正该相助敬龙才是,怎可轻弃有用之身、自寻短见?”
严奇寻思片刻,长叹一声,垂落长剑,颓然问道敬龙,我严奇论智论勇,都算不得很强;还能帮上你吗?”不跳字。
陈敬龙重重一点头,沉声说道你能帮我的,无人可替待我发落了身边之事,再向你解说”言毕,转头向跪在地上那十余个纵火的勤杂兵望去。慕容滨滨、项拓二人见严奇垂剑,知他已消去自刎之念,便也将他手腕手臂放开。
押解纵火之徒的那数十军兵,对这些焚毁粮草、坑害同袍的败类都恨入骨髓;见陈敬龙望来,纷纷大叫将军,这些人非杀不可;您快下令”“将军,让我们杀了这些恶贼”“杀,杀”……
陈敬龙缓缓点头,森然喝道杀”话音未落,众军兵已刀枪乱下,顷刻间,纵火之徒尽数尸横就地。
陈敬龙见奸贼正法,命那数十军兵你们分散奔走,传我将令,通知所有军兵,整理军备,准备集结;再通知百姓,全都集合一处,准备起行”
众军兵虽不解此令何意,但也不敢多问,纷纷应命,四散奔去。
严奇诧异问道敬龙,你要做?”
陈敬龙喟然叹道正如项大哥所说,粮草没了,再也无法久守;唯今之计,唯有趁军兵尚未受饥、战力仍在,尽早突围”
此言一出,众将相顾失色。吴旬急道陈少侠,不可如此行事暗族皇家骑士团战力强横;有他们阻挡,我们根本就没有突围成功的希望;去突围,不过是白白送死罢了”
慕容滨滨接口道就算事至绝处,拼死一搏,也不能立即突围。突围须得趁敌不备才行;现在城中火起,城外暗军发觉,定全在观望猜测,无人休息;此时出城,暗军立即便可集结围攻,硬拼之下,咱们难逃覆灭之祸”
陈敬龙苦笑叹道我正是要趁他们全未休息、立即可以集结行动之机”转头定定望着严奇,沉声说道严将军,项副将悍勇有余而智谋不足;吴副将威望不够,难以服众;慕容副将身份特殊,声名不能太过张扬;他三人,皆无法执掌陈家军。唯有你,统兵多年、曾为大将,智勇才干、经验声望皆足堪用;事到如今,敬龙无可奈何,只能将陈家军交还与你,让你再担此重担;望你突围成功后,能善保兵力、修养生息,使此军恢复元气,再有作为……”
不等他说完,严奇已惊疑莫名,愕道敬龙,你说?你要我……接掌陈家军?”
陈敬龙缓缓点头,正色道严将军为人忠义,陈家军归你麾下,将来定能为保我轩辕出一份力气轩辕族内忧外患、危如累卵,敬龙无力回天,有负王爷重托,羞惭无地;如今我只能尽力而为,保存这一支护**兵;如能成功,严将军,望你将来也能尽力而为,保国护民,莫要辜负王爷……莫要辜负敬龙”言毕,还剑入鞘,伸手抓起严奇手掌重重一握,又郑重叮嘱道尽力而为尽力而为……严将军,千万莫忘敬龙最后嘱托你这四个字”
众将听他这话,心中皆已明了。严奇紧紧抓住他手掌,急道不,敬龙,我不让你去咱们有同袍之义,理当同进同退、同战同死”
陈敬龙用力挣开他手掌,正色嘱道贺腾在白虎城北五十余里处的铁盔山;突围之后,你可引军去那里落脚一会儿我引小部军兵从西门而出,敌军恐我突围入其境内,必会全力拦截;趁其它方向敌军赴战,防守空虚之机,你引大队自东门而出,突围或有希望将城中百姓,置于队伍中心守护,如能突围成功,亦可将他们带出苦海;要紧,要紧”
严奇急道不成;你这一去,必死无疑……”陈敬龙喝道纵然不去,城破之日敬龙亦必死无疑;如今不过早死几天,却能换得数万军民活命;何乐而不为?”
严奇稍一寻思,无奈长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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