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若男强忍悲凄,哽咽说道:“我还有件事,要问你……”陈敬龙急道:“有什么话,以后再问也不迟”齐若男叹道:“我明日一去,不知何日能再与你相逢;现在不问,以后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了”
陈敬龙一呆,愕道:“明日一去?你……你要随莫邪走么?”齐若男凄笑反问道:“我是他妻子,不随他走,于理能通吗?”
陈敬龙急的抓耳挠腮,慌道:“不,不,你不要走陈家军副将,已经没几个了,你再去了,我……我缺少臂助,如何与暗军争战?莫邪暂离,不久还会回来的,你在这里等他便是,何必一定要随着他走?”
齐若男缓缓摇头,叹道:“我与你无亲无戚;你少不少臂助,又与我何干?”
陈敬龙万没料到她竟会说出这样绝情的话来,立时愣住;愕然半晌,方喃喃问道:“我们……我们是患难与共的好朋、是生死相依的好兄弟;难道……难道你忘记了么?”
齐若男默然片刻,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要问你的,正是这件事……镛城苦战,力抗金宫骑干克罗斯时,他斗气外放,欲要杀我……当时你在旁蓄势已久,若出手救我,应该不难做到?”
陈敬龙心中一沉,迟疑应道:“你已经……已经想到了”
齐若男微微苦笑,叹道:“我虽不很聪明,却也不是蠢的不可救药;一时想不到的事情,慢慢去想,终究会有想明白的时候”
陈敬龙深吸口气,缓缓吐出,正色应道:“不错;当时我若出手,定能及时将你推开,躲过克罗斯那外放的斗气”
齐若男点点头,又轻声问道:“如果你出手救我,莫邪便不用受伤、不会差点丢了性命;是不是?”
陈敬龙微一迟疑,应道:“不错我若将你推开,莫邪没有与你冲撞停滞的那一刹那,便不会被克罗斯斗气击中”
齐若男又点一点头,凄然笑道:“好,好;我所疑果然没错,好的很……我要问的,就是这些;现在再没有疑问,我要回去了”说着,转身抬步便走。
四百二十五节、羽翼凋零
陈敬龙听齐若男所问这些话语,知她已有怨怼之意;见她要走,急忙辩解道:“若男,我当时抉择,都是为了大局着想,希望你能明白”
齐若男缓缓停下脚步,也不回身,默然静立,若有所思。
陈敬龙见似有缓和余地,忙又解释道:“当时情形,你是知道的。我若出手救你,便再也无法暗算克罗斯;凭他的本领,咱们明打是打不过的,最后必会被他抢到城边,再为暗军登城争出空间;到那时,镛城必破,陈家军必会全军覆没;我不能……不能为顾你一个人,断送掉数万条性命;所以我当时必须隐忍,等待时机……”
齐若男轻轻叹道:“这些我都明白,你不用多说你做的并没有错,我也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如今的陈敬龙,不再是以前的陈敬龙了,我感觉有些陌生,有些不能适应”
陈敬龙寻思一下,叹道:“经历了许多坎坷磨难之后,我当然会有些改变,不可能再像从前一样”
齐若男轻轻叹了口气,幽幽说道:“以前那个还不认得我,便肯舍命救我的陈敬龙,淳朴憨厚、直爽冲动,真的有些傻气;但我知道,他定不负我,我可以将性命交托与他;跟他在一起,我心里很安稳、很踏实……现在的陈敬龙,长大了、成熟了,变的沉稳坚忍、机智干练,真的像个能干大事的人物了,这很好;可是……我却不敢再完全信任他、不敢再以性命相托……”说到这里,忍不往有些哽咽;当即便住了口,不再说下去。
陈敬龙黯然叹道:“我也不喜欢现在的自己以前做个傻乎乎的土包子,无忧无虑,过的轻松自在;现在……我很累,每天都过的很艰难;我不愿这样,我不愿勾心斗角、顾虑重重;我不愿做什么万众景仰的英侠、不愿做什么手掌兵权的将军,我只盼着能做回以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土包子;可如今……我……我肩负重担、身不由己,何去何从,已不能凭我自己意愿而定了”随着感叹,胸中涌起无尽的悲伤、无奈;鼻中一酸,险险落下泪来。
齐若男听他语气凄凉悲苦,略一侧肩,似欲转回身来,但迟疑片刻,终究还是忍住不动;缓缓说道:“敬龙,你胸怀博大,忧的是轩辕万民、顾的是大仁大义;可惜……我自幼置身江湖,耳濡目染,重的是朋之情、兄弟之义,到底没有你那样的心胸;我知道,你不救我,做的没错,可我终究难以释怀……过去的江湖情义,我铭记心中,永不会忘,但你现在不是单纯的江湖人,再不必谈什么江湖情义;我不愿再面对陈将军,只好别过;望你莫要怪我”言毕,又长叹一声,抬起脚步,缓缓行去。
陈敬龙急叫道:“你当真非走不可么?”齐若男脚步不停,凄然应道:“不错;莫邪对我用情至深,我无以为报,只能恪尽妻子本份,守护照顾于他;他去哪里,我便去哪里,绝无转移”
陈敬龙听她语气决然,再无回转余地,情知不可挽回;只能默默看着她走远,心中凄苦万分。
直看着齐若男进了帐蓬,陈敬龙方长叹一声,黯然回转,慢慢走回自己帐中;心情抑郁之下,连晚饭也不吃,便闷闷睡了。
第二日一早,欧阳义军果然拔营而去,退往后方;莫邪夫妇在拔营之前便已赶去,随义军一同走了。随莫邪夫妇一齐走的,还有赫狮帮现在仅存的二十多人。
待帅帐聚将之后,陈敬龙回归本营,将慕容滨滨、吴旬、项拓三人招来,共同商讨攻相安城以破敌军之计。三将听陈敬龙讲述计策之后,感觉虽要冒些风险,但确实极有破敌的希望,便也都赞成此事。
商议完毕,四人又统计眼下陈家军兵力,重新划分掌管。
此时陈家军普通军兵,只有两万六千多人;义营豪杰,也不过七百多人,还不足一千之数。
陈敬龙想起曾答应过吴旬,脱困后会让他独掌一营之兵,便既决定,慕容、项拓二人,各掌一万兵马;吴旬执掌义营及剩余六千多军兵;虽不足一营之数,但因义营豪杰本领高强,战力却尽抵得过了。慕容、项拓二人并无异议,此事就此定下;随后三将离去,自行调分军兵。
三将离去后,陈敬龙回想从前陈家军议事,十三位副将聚集商谈,热热闹闹的情景,再寻思眼下议事,算自己才总共四人,冷冷清清;自叹羽翼凋零、臂助稀少,不禁大生凄惶之意。
接下来两天,一切平静,并无要事可说。
到了第三天下午,陈敬龙正在营中观望军兵操练,忽听帅帐鼓声急响,要聚集大将。
陈敬龙微觉诧异,暗道:“早已聚过了,并没什么要紧事情相商;现在怎么又聚?”正纳闷间,忽隐隐听得,似有哭声随风飘来;猛然省悟:“啊哟,传达王爷死讯之人,已经到了”当下不敢怠慢,急忙往中军行去。
果然,越近中军,便听得哭声越响;等到达帅帐时,只见周围无数军士嚎号痛哭,如丧考妣;显然都已知道了王爷离世的消息。
陈敬龙掀帘入帐,见严奇及诸位大将早已到齐,都在垂头抽泣;袁石坐在帅位,手中拿着一张讣告,愣愣望着,也是泪如雨下。帅位旁边,一名身着孝服、全身素白的中年汉子束手而立,亦是满脸泪水。
见陈敬龙到来,左烈急迎前,握住他手掌,泣道:“敬龙,王爷不在了王爷……王爷归天了呜呜……”一名话说完,忍耐不住,抽泣已变成嚎啕大哭。
陈敬龙虽早料知白虎城主已经离世,此时得其确切消息,却仍禁不住心中酸痛;泪水登时夺眶而出;但又不敢表现出自己早已知情,只得强装惊骇,大声叫道:“你说什么?”
左烈哭道:“我说,王爷……王爷……”痛哭之际,说话已不能连贯,十分费力。
李峦峰在旁接口道:“敬龙,王爷九天前便已归天了讣告刚刚送到……呜呜……”一语未毕,也大哭起来,再说不下去。
经左、李二人一引,诸将都再忍不住;登时齐齐嚎啕,悲声大起。随着帐内哭声大响,帐外哭声也在迅速蔓延响亮,不一刻,已是声浪如潮、惊天动地,显是王爷死讯已传遍军中。
白虎城主,壮志凌云,十分重养军力;在位二十余年,对白虎军极有福泽。军中将士,无不感其恩德,是以一闻噩耗,无人不悲。
陈敬龙见诸将痛哭,便也不再矜持;索性随众大哭一场,把强压了几天的哀伤一股脑发泄出来。而他本就声音雄浑,哭的紧了,再不经意用点内力,这嗓门着实非别人可比;他这一放声大哭,倒把其他诸将哭声全给压了下去;渐渐的,竟只闻他一人哭声,听不见别人哭了。
过了良久,诸将皆已忍悲收泪;见陈敬龙仍哭个不住,李峦峰等几名与他交好的将领便前相劝。
陈敬龙在众将劝抚下,慢慢收声。那立在帅位旁边、身穿孝服的汉子点头泣道:“陈将军对王爷这一片忠心,当真无人可比;难怪王爷弥留之际,仍在念叨着陈将军的名字,直到……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
陈敬龙哽咽问道:“王爷弥留时还念叨我来?……都念叨些什么?”那汉子应道:“听里面的公公说,王爷最后念叨的是:‘敬龙,敬龙,你要尽力而为,一定要尽力’就是这些”
陈敬龙心中大恸,泪水疾涌,凄声应道:“敬龙必尽全力、死而后已,绝不悔退;王爷……您泉下有知,尽管放心”
袁石沉吟问道:“陈将军,究竟什么事,王爷要你尽力而为?”陈敬龙稍一寻思,坦然应道:“王爷最在意的,便是暗族之患;他老人家当然是要敬龙尽力抗敌;这一想便能想到的,又何必用问?”
袁石微一点头,不再追问;转问那孝服汉子:“王爷临终时,没提过本帅或其他众位将军么?”
那汉子寻思一下,躬身应道:“或许……或许也有提过,但小的没听里面的公公说起,不敢妄言”
袁石点点头,拿着讣告又看了几眼,长叹一声,仰头靠在椅背,闭目叹道:“王爷初掌白虎军政时,本帅还只是军中一个小队长;二十余年……唉,王爷对我,真是恩比天高想不到,起军一别之后,竟再不得重见王爷之面”言毕,刚止息不久的泪水又复涌出,滚滚而下。
陈敬龙见他悲伤确是出自真心,绝非假装;暗自寻思:“他虽有私心,在苦等王爷离世、军民心散的机会,但总算还知道感念王爷恩德,并非全无良心”
楚文辉见袁石悲伤,低声劝道:“大帅,悲亦无用,节哀顺变”口中劝别人“节哀”,自己却也忍不住泪水直流。
于宽接口叫道:“不错大帅,王爷离世,您便是这白虎军全军之主;白虎军今后何去何从,都要由您来拿主意;人死不能复生,实没有为此事虚耗时光的必要;您别只顾悲伤,倒是先定下大事要紧”说着,脸已忍不住微微显出些喜色。
陈敬龙听他言语、见他神情,不由大怒;咬牙暗道:“此人性情凉薄,全无心肝,只顾私利,不念情义;如此自私无情之人,执掌军兵,绝非轩辕之福;我当诛之”心中发狠,手掌已不知不觉握剑柄;正要抽剑出鞘,忽又想到:“啊哟,他要袁石‘先定大事’……不好,只恐今日白虎军便有分崩之危;除此小人不必急于一时,先顾大局要紧;且看看袁石有何举动再说”当即忍住杀意,又将剑柄松开。
四百二十六节、两派分崩
袁石听于宽劝说,慢慢收泪;思忖片刻,扬声说道:“众位将军,听我一言:王爷离世,朝廷很快便会任命新的白虎城主,接掌白虎军政。待新城主派人来接掌白虎军时,我等究竟该如何应付,还须提早商议定夺才好不知众位将军,对此事有何建议?”
众将听他这话问的古怪,不禁相顾愕然。陈敬龙心中冷笑:“他这话摆明要脱离朝廷,已无半点隐晦顾忌果然,他以前不敢妄为,所忌惮者,只王爷一人而已;现在王爷刚死,他便忍耐不住,要图谋自立了”
众将静默片刻;李峦峰前一步,皱眉说道:“大帅这话,末将可有些不明白了……王爷在时,虽与朝廷不合,不奉朝廷旨意行事,但毕究不是自立为主,并没有完全脱离朝廷管辖;按道理讲,我白虎军仍是朝廷的兵马,新城主来接掌,我们自当归顺于他,这又何需用问?”
袁石干声笑道:“李将军所言,在道理是没错的;可是……朝廷昏暗,君臣都糊涂懦弱,再没有一个像王爷这样英明的人了;新任城主,想必也高明不到哪去。咱们白虎军,是王爷耗费了无数心血培养,方有今日之精锐强盛;若在那些糊涂君臣统领之下,这一支大好军兵碌碌无为、渐归平庸,岂不可惜?王爷毕生心血,化为虚无,岂不冤枉?倘若当真那样,我等白虎军将帅,死后又有何面目去见王爷于地下?”
正所谓:行下效。白虎城主在世时,对朝廷的腐朽昏暗痛恨万分,对朝廷并无丝毫敬重之意;他手下这些将帅,受其影响,自然也都对朝廷没什么敬意,此时袁石直言朝廷昏暗的这些话语,若在某些“忠臣顺民”听来,必认为“大逆不道、罪不可恕”,但白虎军诸将听了,却全无抵触,都感觉,他说的确是事实,只就言语而论,并没什么错处。
李峦峰沉吟片刻,黯然叹道:“朝廷虽然不好;但我们终究是朝廷兵马,除了听命于朝廷,哪还有别路好走?”
袁石大笑应道:“雄兵在握,何事不可为,难道非要听命于无能朝廷么?凭白虎军实力,便是自立为王,又有何不可?”
他这话一说出来,众将无不变色。左烈当先忍耐不住,厉声喝道:“岂有此理袁石,你想做乱臣贼子么?”说着,已抬手扶剑柄。
袁石未及答言,楚文辉已往前一跃,挡在帅案前,按剑喝道:“君臣昏庸,对外则卑躬屈膝、全无骨气;对内则横征暴敛,置万民于倒悬;如此朝廷,乃轩辕族之大害,何须对其讲什么忠顺?大帅所言,并无不当;左将军,莫非你只知愚忠,甘做朝廷走狗么?”
左烈大怒,“呛啷”一声抽出剑来,便欲前动手;齐天和在旁喝阻道:“左将军,莫要冲动;你先仔细想想楚将军的话,再打架也还不迟”
左烈听他一劝,稍压怒气;寻思片刻,脸怒容渐消;颓然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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