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面前也曾经有过一片海,那是一片花海。
后来,那片花海被砍出了一条笔直的路。
最后,那片花海连同花海的主人一同消散了。
现在的情形似乎与那时好像有些相似。
都是海,都是无数的个体聚集而成的能遮天蔽日的“海”。
都是少年拿着刀,少年身后的少女也依旧在。
只是终究还是有些不同。
当日,花海的主人是一条鱼,是天地所生的精怪灵物,它所唤来的红似火的花也是百年前的那些个久久不能安息的魂灵,天地所生的灵物自然比起不过才刚刚踏进修行第三境的小局爷当然是来得强盛些。
只是那日还有一个天资妖孽的夏何不知在何处与那条独目鳣鱼拼斗着,说到底,殷槐面对的只是那些开不败的红花。
而今天他面对的不仅仅是那些燃不尽的烛火,还有不知深浅的小局爷。
殷槐没有想那么多,只是看着那些点点烛光。
然后,举起了刀。
高高的举起,重重的落下。
手起刀落,人仰马翻。
或许本来应该是那样。
可是,小局爷却不愿是那样,小局爷不愿见到的事情,那那样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临安城里的许多花魁都知道。
小局爷不愿意看见少年举起的刀砍灭自己的一点烛光,所以就让殷槐连那柄刀都举不起来,殷槐体内的那条本来就凝滞的小河现在更加连一点波澜都惊不起。
殷槐还是提着刀,可是却无法动弹。
小局爷的脸上神情还是不喜不怒的冷漠,只是眼中却隐隐透着残忍。
冷漠的猎人看见落入自己陷阱的猎物也会露出这样的残忍。
被美姨遮挡的严严实实,只能从露出的一只眼睛小心翼翼偷看的小怜见不到被一片光华笼罩下的殷槐,却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
看的最真切的还是真元最为雄厚的将军,可是即便是看到殷槐此刻的艰难,将军却也还是只是看着,没有出手,也没有出言。
只是冷冷的看着。
殷槐还在尝试举起自己的小刀。
小局爷却在慢慢的走近。
殷槐脚边那些才刚泛绿生芽的新草被不知哪里来的无形的火烧了个干净,才泛新绿又归枯黄。
慢悠悠的风吹的猛烈起来,却是刮来一阵能将人烤熟的燥热。
殷槐背上添了新伤。
殷槐脚边湿润的泥土焦枯。
殷槐手里的小刀淌下几滴汗水。
只是那几滴汗水还来不及落到焦枯的泥土上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也许等到不久,殷槐也会在燥热的烈风下消失不见。
殷槐却还是想要举起自己的小刀,就像他之前无数次做到过的那样,高高举起小刀,然后再重重的落下。
小局爷身后的小楼的虚影渐渐在变淡,可是他身前的烛光却愈发光辉,几乎要把殷槐整个都要吞了下去。
殷槐那扇被封住的小门还是没有动静,只能苦苦的挣扎着从门缝里泄露出丝丝细小的真元在勉强支撑着殷槐的身体不会倒下去。
即便是在花家门前的那片花海面前,殷槐也没有走进过这样的窘境。
毕竟,那时他还有一柄小刀,他还能举起然后落下的小刀去斩断那些可爱又可怕的红花。
现在的他就连那柄小刀都没有办法举起。
小局爷却越走越近,伸出的一只手就要按在殷槐的身上,烛光已经缠绕在殷槐手里微微颤抖的小刀上。
将军终于不再只是看着。
将军手中多了些什么,只有将军自己才能听见的风铃声响起,昨夜的如水的月光好像又要出现。
可是,不等如水的月光真正的显现,不等风铃声叫停住小局爷伸出的手。
小局爷引来的炽热的风就已经叫醒了树丫间的熟睡的不知名的鸟。
鸟鸣撕裂开了凝滞的寂静。
殷槐握紧小刀的手也闪过一点灰色的光芒。
那样的光芒无尽的红花海的中心也曾经闪烁过,殷槐曾经胸口处藏了一页同样灰蒙的纸。
那页纸来自一本书。
殷槐胸口的那扇囚禁住真元的门前面也有这样的灰光。
踏出一步。
殷槐手里的小刀还是垂着,却不是在小局爷的威压下毫无反抗之力的垂着。
再踏一步。
殷槐距离小局爷再近了一步,小局爷与殷槐之间隔得很近,咫尺之遥,只有一把小刀那样宽,不宽不窄,恰恰好是殷槐手里小刀从刀尖到刀柄的长度。
这样的长度,只需小局爷稍稍伸长些手指就能触到殷槐的胸口。
这样的长度,殷槐刚刚好能将那柄小刀刺进小局爷的胸口。
殷槐不用再举起刀然后落下刀。
他只需出刀,刀锋就会划过小局爷的脖颈。
平地浩浩荡荡响起雷声,比起那声鸟鸣还要来得震撼,只是这雷声只有殷槐自己还有直面那道雷声的小局爷才能听得见。
那刀也像那雷,来得迅猛,来得出其不意。
那烛光也像那小局爷,消失得突兀,消失得一干二净。
雷光,刀光,烛光,还有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灰光交织成一片,一股脑的砍向来不及走开的小局爷。
好一把凛冽的刀。
好一个凛冽的人。
好一朵浩荡平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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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雷将息,风再起()
第一百八十六章雷将息,风再起
慢悠悠的风重新平缓,轻轻绕过树梢,安抚了那只不知躲在何处的鸟雀,一声亲昵从枝丫间泄出。
那朵从南面飘来的慢悠悠的云朵终于也散开,似乎就在一瞬间便溃散成无数的细小云朵,阳光重新泄了出来。
同样泄出来的还有殷槐那扇门后面的滚滚真元。
但是再怎么用滚滚来形容,却也终究不过是好似清流一般的细小真元,就像那平地一声雷再怎么惊人却也只是惊人,终究还是杀不了人,至少在这个时候是杀不死那个已然知命悟得星图的知命境的小局爷的。
那记刀式确实来的突猛,却也仅仅只是能唬唬人罢了。
小局爷的身影再次出现时却显得有些狼狈。
那一点也不小的小刀当然没有在小局爷的身上留下一道伤痕,反倒是小刀上沾染了不少零星的烧灼痕迹,那是小局爷的烛火留下的。
殷槐的身后有被热浪燎出的新伤,还有身上本来就不是什么华裳的衣裳也被烛火烧了些边角。
相比之下,小局爷只是身上的华服多了一条不深不浅的“刀疤”,那平地响雷留给小局爷的唯一痕迹,除此之外,小局爷便没有什么损伤。
这样看来应该是殷槐更加显得狼狈,可是殷槐却还是一脸平静的样子,从他说出那句不好开始,他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平静,不管是烛光就要烧到他的鼻子,小局爷的手掌几乎就要按在他的胸口杀死他的时候,还是挥刀挥出一道能伤人的惊雷的时候,殷槐都是这样的平静。
面对死亡都是那样的平静,究竟是可敬还是可怜。
小局爷不会生出可敬或是可怜的情绪,他只会生出想要杀人的想法,或者说是想要杀人的情绪。
一直默不作声的将军似乎自从见过那道只能见到不能听到的平地雷之后,眼中突然绽放了些不一样的光彩。
一束星光在黝黑的夜空突然绽放,然后,夜空被点亮了。
一片夜空被一束星光所点亮,这本来就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跟一个大将军对着一个沉默寡言的少年露出这样的神采一样的稀奇,稀奇到就连美姨都没有明白将军眼中的希望神采究竟来自哪里。
殷槐不在意小局爷的怨恨目光,也好似看不见将军眼中没来由的希望神采,他只是握着小刀。
被烛火灼的有些干燥的泥土上多了一副脚印。
小局爷眯缝着眼,盯着这个不怕死的少年一步步向自己靠近,嘴角勾出一丝笑意,嘲讽的笑意。
面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莫不是以为自己真的就只有那点本事?还是他真的以为自己那记来的突然的招式真的能伤到自己?
无论是那种想法都是找死的想法,小局爷当然不会阻止别人找死。
他冷笑着。
嘲讽着。
殷槐还是停下了脚步。
这次仍然还是站在离小局爷不近不远的地方。
所谓不近不远就是刚刚好相差一柄刀的距离。
殷槐恰好手里有这样这样长度的刀。
于是,他像之前无数次那样,高高举起小刀,然后重重的落下。
那才是他真正最熟悉的刀法或者是招式。
刀已经高高举起,阳光下,小刀的影子只有一线,生死也只有一线。
这里的生死指的是殷槐的生死。
将军的衣袖微荡,荡开一阵清风,清风卷起了一阵凉意。
凉意吹灭了小局爷背在身后的手掌里燃烧的一支蜡烛。
小刀终究还是没有落下。
因为小局爷还有另外一只手掌,那只手掌是用来抓人的,另一只手掌是用来杀人的。
用来抓人的手掌不仅抓住了那柄就要落下的小刀,也抓得殷槐动弹不得。
可是用来杀人的手掌却丢了杀人的手段。
小局爷越发的不耐烦,也越发的怨恨。
他会过头眯着眼看着那个胆小怕事的将军。
他以为他不会动手。
望过去的目光不是询问,而是警告,他堂堂宝儿楼里数得上号的管事,临安城里鼎鼎有名的小局爷哪里用得着去警惕一个被流放的惫懒将军。
况且这个将军可是出了名的“好脾气”。
小局爷可是出了名的“暴脾气”。
所以,小局爷没有问,只是看了一眼,手里重新燃起一点烛光。
可是还是有一阵清风拂过树梢。
殷槐脱了小局爷的掌控,被那阵清风吹到了一旁。
小局爷转过身,开始认认真真的盯着面前这个“好脾气”将军。
将军果然是好脾气,他也认认真真的看着小局爷,同时还认认真真的笑着。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小局爷却是伸手欲打笑脸人。
一挥衣袖,一袭白练激射出一道烛光,直直的向着将军飞射而去。
这是要置人于死地的杀招。
可是,将军也只是挥了挥衣袖,烛光便消失在一片如水的月光中。
如此轻描淡写的破了小局爷杀招的将军还是那样笑着。
小局爷这才发现面前这个将军的不同寻常,接着他又隐约想起了些宝儿楼里那些个老哥哥们说过的话。
可是想起的那些密语还是压不住现在烧到心里头的怒火。
“姓辛的,你要作甚?”
“不做甚。”将军笑道,嘴里虽然回答着小局爷的话,可一双眼睛却停留在一旁的殷槐身上。
“不做甚?哼,那为何阻我?”
“大名府里头不让杀人。”这是个借口,却也是个光明正大的借口。
说这话的时候,将军终于还是把目光转向了小局爷,眼中满是真诚。
“谁说的?”小局爷不喜。
“我说的。”将军不怒。
“你是谁?”小局爷不屑。
“谁也不是?”将军不卑不亢。
“莫非,这规矩是你个小小的驻城将军定的。”小局爷依旧不屑。
“不是。”将军依旧不卑不亢。
“是王法定的。”将军想了想补充道。
小局爷眼睛拉成了一条细缝,细缝间透着寒光。
“王法是皇上定的。”将军再想了想,继续补充道。
然后,看着小局爷眼中透出的寒光,笑的像个乡下见到邻家小孩打闹的富家翁。
“恰好,我的位置也是皇上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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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 适逢当时的恰到好处()
第一百八十七章适逢当时的恰到好处
这不止是恰好,这是恰到好处,王法是王定的,我也是王定的,所以我也是王法。
将军是个“好脾气”的将军,哪里会说出这样的话。
可是他不这么说,却不能让别人不这么想,而且他也正好想要让别人这么想。
将军就那样笑着说出了两句“恰好”。
小局爷也很“恰好”地想到了将军话里的话。就在这时,将军又“恰好”接上了另外一句话。
“莫非,宝儿楼真的想要盖过皇城不成?”
此言诛心,诛的还是宝儿楼连同蔡家上下老小所有人的心,当然,这句话诛的最终还是那个自嘲作小人的蔡小人的心。
小局爷说不出话来,此时说出任何的话都有辩解之意。
辩解终究是在怀疑之后,只要没有辩解,那便可以看做没有怀疑,只要皇城里的那位这样想就不会有这样那样的辩解。
只是,小局爷从未想到那个唯唯诺诺的和善将军竟生了一副这样的伶牙俐齿。
同样想不到的还有那个被临安城里人戏作没有用的将军竟然还有着这样的雄浑真元修为,这比起那张能说会道的嘴还要来的更加凛冽些。
“哪里话,宝儿楼终究还是建在宫外,再怎么建却也还是建在皇土之上,哪里会有盖过皇城之说?”小局爷收敛了寒光,甚至连杀意好像都完全收敛了,甚至都没有再回头看力竭瘫软在那里的殷槐一眼。
“只是论做王法的话,小小的白衣小子随意冲撞于我,岂不是该罚?”既然要谈王法那就按王法办事,小局爷寻来这样一个借口,却也是一个合适的借口。
“该罚该罚。”小局爷冷冷的看着点头称道的将军,只等着他的后话。
果不其然,确实还有后话。
“只是,堂堂你一个宝儿楼里的一呼百应的青年豪杰犯不着跟一个乡下孩子较真是不是,这样多丢你蔡家的颜面不是?”
将军好心提醒,说是提醒,却也只是在为殷槐开脱。
“要不然,我代替小局爷教训教训他就是了,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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