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呼啸而过,众人纷纷扭头,注视着不远处的男人。
他不知从什么时候抱起了棺中的少女,额头抵着她的颈窝,虽然看不清表情,可周围回荡的,却是一种野兽在失去伴侣时才会从灵魂深处发出的悲鸣。
雷雨停歇以后,山间突然一片寂静。
这个时候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试图阻止,就连乔丽也同样因为这一幕而震撼不已
谁会想到这个刚才还像个巨人一样屹立的男人,在下一秒却又能像个孩子似的哭泣。
乔莞浮在上空,神色复杂的看着这一幕,留意到自己脖颈上的水渍,她猜想那应该是他的泪。
在她的记忆中,哪怕是刚被她捡回来,他奄奄一息得就快死的时候他都没有哭,一个铁铮铮的汉子,却在今日对着她的尸体泪流满面。( 》》》)
如果早知有这天,我当初一定好好对你。
她飘下来,淡淡的在他耳边说,可惜他听不见。
她又瞥了眼自己的尸身,穿着婚纱的新嫁娘确实漂亮,可漂亮有什么用?她已经死了,留下的只是一副快要腐烂的臭皮囊。
不知过去多久,傅天琅突然小心翼翼的从棺材中抱起她,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心绪久久无法平息。
良久以后,那副高大的身影终于有了动作,他抱着她,作势要往山下去。
乔老爹见到这一幕,惊得眼都突了。
他奋力挣脱一旁的村名:“你作甚!”
傅天琅没回话,迈开的步子不停。
乔老爹急了,这杀千刀的,挖了他女儿的坟就算了,现在连尸体都想一并带走?!
“你站住,我们乔家招你惹你了,莞莞好不容易入土为安,你非得闹得她不得安宁?”
乔老爹能感觉到傅天琅的步子顿了顿,突然转过身,居高临下的瞧他。
高大的男人恰好背着光,落下的一团阴影牢牢的把他这个小老头儿给罩住,黑脸,铁面,剑拔弩张的气氛震得他后退了一步,却在下一秒,那个跟一座小山似的男人又突然跪了下来。
他“啪”的一下双膝着地,双臂紧紧的抱着乔莞,眼底是一抹浓郁到化不开的哀伤。
“乔叔,求您把莞莞嫁给我。”
这
乔老爹一听眼都大了,他家莞莞都死了,怎么嫁?
可转念一想,乔老爹瞬间又明白过来。
不能嫁人,可以嫁尸
他怒急攻心,猛的喘了口气,紧接着就是一连窜的咳嗽,等缓和下来,乔爸怒骂道:“滚,我家莞莞不嫁你,把她放回去!”
乔老爹说完就像一巴掌呼上去,可眼瞅着傅天琅那身生人勿近气势,又灰溜溜的收回手,转而去取乔莞的尸体。
可这男人的手就跟两道铁钳似的松不开,乔老爹抢不回,只能求助身后的村名,但是那几个庄稼汉刚在傅天琅身上吃了亏,这会儿哪肯上来帮忙。
乔老爹气得眼睛都红了,骂骂咧咧的道:“你这个土匪,放不放,我还收拾不了你了?!”
乔丽见状也跟着上前:“琅哥,你松手,快松手啊。”
傅天琅依旧不为所动,那仿佛两腿生了根茎的模样,连乔莞这只“鬼”看着都急了。
“把她嫁给我。”他固执的重复,目光灼灼,认真的表情半点不像是开玩笑。
乔老爹胸口憋了口气,看着固执得跟块石头似的傅天琅,吞不进吐不出。
他那态度
明摆着:你同意就同意,不同意我也要把尸体带走。
乔老爹气得差点喷血了,当初怎么没看出这是一头白眼狼,天生要与他做对的白眼狼!
“我不同意!”乔老爹边说,边跟二女儿一起去掰傅天琅的手臂,他这个小老头儿活了半辈子,嫁女儿这种事他干过,可嫁尸
这不是荒唐吗?!
傅天琅不撒手,这会儿别说一个老人和一个女人,就是多加两个大汉,也不见得搬得动他。
三人又僵持了许久,乔妈妈哭哭啼啼的过来了。
她抓着乔老爹的胳膊,哭道:“老头子,你就同意吧。”
乔老爹顿了下,回头骂道:“你闭嘴,别碍手碍脚。”
乔妈妈哽咽:“琅小子他愿意娶,你为什么不让我们的莞莞当个有主的鬼?!”
乔妈妈说完又哭了:“我这几天整宿整宿的做恶梦,梦到我们莞莞,她说她冷,说她下不去地府,阎王爷不要她,投不了胎我可怜的莞莞,你怎么那么命苦”
乔爸听到这话,神情顿时一僵。
在他们乡下有个说法,就是未嫁夭亡的女子若得不到祭祀,容易在死后沦为孤魂野鬼,漂泊无依。
解决的办法也不是没有,就是给她找一个夫家,让她永世得享夫家祭祀。
乔丽睁大眼,瞧着父亲犹豫的态度,哭着喊着说:“阿爸,不行,不能让莞莞嫁,这算什么事啊!”
乔老爹回过身,抬头望了眼已经放晴的天空。
且不说这事是真是假,他们家是绝对出不起钱给乔莞找“夫家”的,当初下葬的时候他就有过这样的顾虑,既然如今傅天琅自己同意,那那
第9章 冥婚()
“你真的愿意娶我们家莞莞?”乔老爹低下头,看了眼跪在地上的男人。
傅天琅毫不迟疑的点头,目光坚定。
所谓冥婚,也就是阴婚,是为死去的人找配偶,也就是给死人办婚事。
而阴婚又有大小之分。
小阴婚,就是死去的未婚男女之间缔结婚盟。
****婚,则是活人与死人之间的婚盟,场面与步骤也比小阴婚更复杂繁琐。
乔老爹跟家里人商量了下,打算私底下过个场子也就算了,毕竟这种事不吉利,更何况他也没那个多余的钱搞排场,于是他从隔壁村找来刘神婆,买了点香烛纸钱,又让人扎了几个纸人,一切准备功夫做好之后,琢磨着过两天让乔莞“出嫁”。
可傅天琅不知这几年在外头做了什么生意,发了财,回去以后找镇上的老人问了问,隔天就让人给乔家送去定礼,声势浩大,该有的排场一样不少,他甚至连新房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把乔莞娶进门。
乔莞静静的看着几个至亲在为她这只“鬼”准备婚嫁事宜,心绪顿时复杂不已。
这座小镇这几年发展得不太好,能接触外界的机会不多,所以还保留着一些老祖宗传下来的风俗。
其实乔莞小时候见识过一场小阴婚,就在她十三岁那年。
因为镇上的一个土财主在五年前死了儿子,眼瞅着儿子十八岁生日在即,也到了适宜娶妻的年龄,他便寻思着给儿子做个阴婚,免得他在地下孤独,也算了却自己的一桩心事。
于是土财主找上当地的媒婆,谈妥了一户刚死没多久的姑娘。
冥婚是有忌讳的,必须是赶在夜晚举行。
当时正好是夏天,屋子里没有电风扇,乔莞热的慌,睡不着,便出了院子乘凉,恰好听到门口的动静,遂将门打开一道缝隙,恰好碰上了随亲的队伍。
好几个庄稼汉子抬着棺材从她门口经过。
前面跟着两人,一人手持铜锣一人手持唢呐,而棺材上放的则是纸房子和衣服。
她当时年纪小,没弄明白这是什么,第二天听乔妈一说,立即吓出了一身冷汗。
乔莞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这种事居然会发生在她身上,而且她还得眼睁睁的看着,看自己“出嫁”的过程。
真的很诡异啊
而且他们这么做,不问一下当事人的意见真的好吗?
乔莞又飘了飘,她跟在傅天琅身后,突然觉得自己就像那阴魂不散的冤鬼,死了那么久,怎么还不能投胎,难不成真被乔妈说中,未嫁夭亡的姑娘投不了胎?
这么一想,乔莞心中颇不是滋味起来,她活了十八年却喜欢上了一个拿了她钱跑路的坏男人,到最后人死了变成孤魂野鬼,还得靠傅天琅才能投胎
如此算来,她一辈子欠了多少人的债啊?
这么负债累累的下去,她能投个什么好胎?
可不等乔莞想清楚,她的第二场婚礼开始了。
因为乔莞这场是****婚,所以仪式一般是在黄昏时分,阳气未尽,阴气还生的时候进行。
黄昏的余晖将整个小镇染出一片橙黄,原本暖意融融的颜色,却因为即将要进行的仪式而蒙上了一层诡异的阴影。
安静的小镇上,唢呐声突兀的响起,紧接着传入耳际的就是一道嘶哑的唱声:“伴生,伴死,伴轮回;结亲,结魂,结因果――起开咧――”
乔莞被刺耳的唢呐声吓了一跳,然后就是有人抬出她的棺木,一起往傅天琅的新居送去。
其实阴婚只是一场仪式,为的是老一辈的人安心,不需要真枪实弹的把棺材背下山,可傅天琅坚持,乔老爹又拿他没办法,只能庆幸现在天气寒冷,乔莞又没死去多久,尸身保存完好,否则若是在炎热的夏季,不得活活把人臭死。
棺木晃了晃,很快送到了男方家。
傅天琅在镇上买的房子不小,乔莞在天上打量了一阵,也是个四合院子,占地面积约莫在五百平米上下。
棺材进门,遵循古礼,首先就是拜天地。
由女方家属端着灵牌行礼。
直到礼成,男方要在房内守灵,隔天再把棺木送去下葬。
与一个死去多日的人单独呆一晚上,哪怕那个死人是她自己,乔莞依旧心有余悸。
傅天琅买的房子是现房,家具还算新净。
门口贴了一张白色的喜字贴,烛台、水果,一切都布置得与婚房无异,只除了出嫁的是正躺在棺木中的尸体。
乔莞瞅着傅天琅跟个没事人似的把棺材盖子揭开,这颗心哇凉哇凉的。
他不会变态得想跟尸体洞房吧?
这么一想乔莞又觉得有可能,毕竟他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连冥婚都能接受,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可乔莞到底是想多了,这一晚傅天琅什么也没做,在摇曳的烛光下,他仅仅是守在棺材的一旁,看了她一晚,而乔莞这只“鬼”,生怕他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也盯了他一晚上。
直到第二日,他把她送回山顶,并且找人重新建了一个双人墓地,临走的时候摩挲着墓碑上的刻字,目光沉重:“莞莞,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做,暂时走不开,你等我,很快我就会下去找你。”
这人想做什么?
乔莞打了个哆嗦,眼看着他要走了,下意识的便想跟上前,谁知刚飘到一半,便被一股极强的吸力往后扯。
她心头讶异,只觉得那墓穴像黑洞,没挣两步,便整个人被吸了进去。
第10章 忘川河黄泉路(1)()
白日当照,朗朗晴空,正当乔莞陷入黑暗的刹那,正待离开的傅天琅突然回过头,入眼的却只是一块崭新的墓碑与在风中摇曳的水松。(
安静、祥和,却也孤独、冷清。
而至此以后,乔莞再没见过这个男人的身影,直到
不管世上何雄名,死后都往鬼门关。
关外生人犹歌舞,关内魂过黄泉路。
忘川。
冷飕飕的风混合着小鬼的呜咽,无休止的在四周飘荡。
没有白天黑夜的世界,天地永远笼罩在一层暗色当中,暗得阴气森森,鬼歌魅影,一种淡淡的腐气,混合着彼岸花的香味,这块鬼影重重的地方,既美丽,又透出几许诡异。
冷风呼啸,铁链曳地,亡魂过桥,偶尔伴随着亡灵下油锅的惨叫,今日的地府还算平静。
这时,忘川河边传来一句呢喃,小鬼定睛一看,那里正坐着一名长发披肩的少女,身上穿着地府的工作服,看得出是老一辈留下来的产物,宽宽大大的袍子上落了不少补丁。
她肤色偏白,容貌姣好,这会儿手里捏着一根鱼竿,装模作样的垂钓,嘴中振振有词:“奈何桥,路遥迢,一步三里任逍遥;忘川河,千年舍,人面不识徒奈何”
小鬼哼哼唧唧的路过,不给面子的吐槽了一句:“难听。( ”
女子背影僵了下,而后拔高音量继续唱:“是非不渡忘川河,三生石前无对错,望乡台边会孟婆。”
路过的老鬼差忍无可忍的怒道:“乔莞,闭嘴!”
乔莞摸摸鼻子,灰溜溜的提起钓竿,恰好从水面浮出一律幽魂,晃着白白透透的魂魄,在她面前打了一圈而后重新落入河中。
眼前是一条呈血黄色的河水,连接在黄泉路和冥府之间,人们叫他忘川河,当然,河内幽魂无数,是不可能有鱼的,但是地府生活枯燥,总得给自己找点乐子。
于是乔莞一甩钓竿,不钓鱼,钓魂。
她老神在在,猛打呵欠没错,她是在偷懒,边偷懒,那思绪跟着飘远。
还记得三十年前她被那块石碑吸入,辗转来到地府,谁知见了阎王才知道自己阳寿未尽。(
老头子摸摸胡子告诉她,她原本能活到九十五岁,却在十八岁那年夭亡,依照惯例,须在地府干活直到阳寿尽了,才能投胎。
乔莞深吸口气,其实在地府待得日子长了,她反倒觉得比阳间好,至少她不会感到饥饿、寒冷、伤心、难过。
偶尔在闲暇时与孟婆聊聊天,与几个同行打打牌,没事听听河里的冤魂讲故事,小日子过得倒还算滋润,只除了
她扔下鱼竿,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奈何桥。
桥头有孟婆守着,想过桥就得喝下孟婆汤,之后自会有鬼差引渡投胎。
可她等了三十年,也没见着几个熟人,除了镇里一些熟面孔的乡亲,但是在喝过汤后,也已经认不出她是谁了。
当然也有不肯喝汤的亡灵,那些人多数是为爱所困,自愿跳下忘川河忍受千年煎熬,可是一次又一次的看着所爱之人在桥头经过,却无法与他相会,一年年过去,最终也将遗忘本身要等待什么、渴求什么,再然后,便什么都忘了。
浑浑噩噩,直到再次轮回。
乔莞将目光落在河中的一名女鬼。
她身上还穿着几百年前的华衣美服,看得出生前家境富裕,平日见着乔莞的时候也多数是沉默的,只除了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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