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无尽的生死循环,他们就感到毛骨悚然。
出租车在陈浊星的催促下在夜幕中飞快前进,出租车司机颇有些紧张,看这三个家伙的神魂不定的神情,似乎是犯了甚么大案的逃犯,出租车司机十分后悔拉着这三个人在半夜里走这么远的路,好几百公里呀!他不时用眼光瞟着后视镜,在心里确定了一个最危险的人物,也就是那个脑袋半秃的家伙,他的样子最可怕,一路上最赶的人也是他!出租车司机已经作好了随时跳车的心理准备。
就这样一车上的四个人怀着不同的紧张情绪来到了小镇,天已经亮了,出租车司机松了一口气,阳光普照下车上的三个人已经不那么可怕了,而在黑暗中怀着可疑的心情看甚么总都显得那么狰狞,尤其当他接过高远声递给他的那一大把钞票时,他觉得这三个家伙似乎还变得有些可爱了。
三个人站在镇外的路口上,另一个“高远声”带来的威胁已经解除,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宋照的鬼魂,可怎么去找?到哪儿去找?高远声和陈浊星同时看着朱获真,朱获真知道他们的心里在想些甚么,他道:“我不知道怎么去找”
“你不知道?”陈浊星道,“你不是以捉鬼为职业的么?竟然会不知道怎么去找一只鬼魂?”朱获真道:“我我”对于这句问话,他有些不好回答。
“我,我,我,”陈浊星打断他的话,“你‘我’个甚么?”他的心情烦燥,自从进入了那艘飞船,他感到他的整个人生都变了,那些电影电视剧里令人产生无限遐想的穿越情节到了他们的身上完全变了样,这一路他已经受够了,从一出山洞的那柄铁叉到现在的走投无路,无论穿越到什么时代,总是没有好事。
高远声道:“急也没用,宋照不是说他的灵魂会主动来找我们么?我看我们还是回到招待所去等着罢,这一夜没睡,也该歇息一下了。”三人来到镇上的招待所,开了一个三人间,闷头睡了一天,陈浊星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他来了没有?”这话是冲着朱获真说的,朱获真摇了摇头,就连在梦里,他也没见到宋照的半根头发。
三人在招待所的食堂就餐,陈浊星道:“这里比永乐三年唯一的好处就是有钱吃饭了,不用去偷人家的玉米。”食堂的饭菜很糟,不过确如陈浊星所言,总比去偷好。
一连两天,三个人足不出户,宋照的所谓灵魂一直没有出现,陈浊星感到自己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了,整天除了吃喝拉撒,甚么也不能做,甚么也做不了。他蹲在厕所里,听着隔壁的猪哼,一连抽了两支烟,身边的这块隔块就是那半块残碑,他们曾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它移了出去,可现在它还在原地,他百无聊赖地用手指扣着碑上的漆面,脱落的漆下露出“海归”两个字,“海归,海归”陈浊星自言自语,“这下子比出海遇险还来得有劲,我们该怎么归呢?”
陈浊星弯着腰在院子中的水管边洗了手,他直起身来,看见朱获真负着手站在离招待所不远的街道边,他似乎在打量着这个招待所,陈浊星在心里想道:“已经在这住了两天啦他在看甚么这个怪物。”他和朱获真两人一直没有获得相互间的好感,朱获真虽不象他这样外象表露,但也看得出他对于考古专家并不十分感冒。
陈浊星用研究地眼光看着朱获真,他突然发现朱获真和往常似乎有些不一样,他的神情有些古怪,而这副神情竟象是在那儿见过,陈浊星正准备向他打招呼,朱获真却转身走了,陈浊星站在院中,他感到有些甚么事不对头,却又说不上来。
天色暗了下来,陈浊星看了看空中翻滚的乌云,看起来一场暴雨就要来了,不出所料,一道闪电在空中蜿蜒而过,天空中震起一声巨响,顷刻之间大雨如注,雷声中陈浊星的身子抖了一下,他突然想起为甚么刚才会觉得朱获真和往常不一样了,朱获真的胡子哪儿去了?他已经习惯了朱获真闲时用手拈着稀疏的山羊胡须的样子,可刚才见到的朱获真没有胡须,更让陈浊星感到心惊肉跳的是,朱获真的神情竟与他们在方晴屋外见到的“高远声”一样,带着那种从骨子里的害怕。
这是另一个“朱获真”,他找到了他们!
陈浊星飞奔入房,高远声和朱获真正斜倚在床头上看电视,陈浊星喘了几口气,他道:“这儿不能再住了,我们立即就得离开!”
两个人诧异地看着他,陈浊星道:“刚才我看到了他。”他指着朱获真,“是另一个他找来了。”朱获真的脸色立时苍白,宋照的灵魂还不知在哪儿游荡,而对于他们的威胁却不断出现,高远声二话不说,他穿上皮鞋,朱获真道:“这么大的雨”高远声道:“再大的雨也得走。”他的语气没有半分商量余地。
三个人在暴雨中跌跌撞撞地行走,他们不由自主地向着宋家的祖坟山的方向前进,雨伞对于狂风中飘散的雨珠毫无作用,三人身上已经湿透,街道屋檐下两个小孩端着比自己脑袋还要大的饭碗正在吃碗,他们惊奇地看着这三个在雨中前行的人。
陈浊星抹了抹脸上的雨水,眼镜上已经全然是水,他在寻思为甚么眼镜上没有安装象汽车挡风玻璃上雨刮器的那种配件,他的脚下一滑,差点摔倒,高远声一把将他拉住,陈浊星咒骂道:“这该死的宋照,死就死了,连魂也不知道被谁勾去了!”
高远声突然站住了脚步,他的脸上带着那种又惊又喜的神情,似乎解开了一个百思不解的谜题,而得到的答案却又是让他感到不可思议。
“我知道了!”他大声道,“我知道宋照的灵魂在哪里!”
“你知道?”陈浊星奇道,“它在哪里?”
“记得那只漆盒么?”高远声道,“宋照被封在了那只漆盒里,它还在宋家祠堂的梁木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二十六、再回过去()
“啪!”朱获真使劲拍了一下大腿,被水湿透的裤子发现沉闷的一响,水滴四溅,他说道:“我们为甚么一直没有想到这一点,现在是五年前,宋照的头骨还在盒子里没有被发现,他的灵魂一并被封进了盒子。”
陈浊星二话不说,他转身就向着宋家祠堂的方向走去,高远声和朱获真跟在他的身后,雨越来越大,空中炸着雷,三个人毫不犹豫地向前宋家祠堂挺进,这个时代,比永乐三年还要危险,他们得赶快离开。
四下里水帘雾锁,一派朦胧,田中已经积满了水,涟漪碎绽,泥泞的田埂比往时更加难走,陈浊星努力地寻找脚下窄窄的田埂,几次差点滑倒,他用湿透的衣袖徒然地擦了擦眼镜,可看出去依然是一片模糊,他喃喃地骂了一句几乎已经成了口头禅的话:“见鬼的穿越!”
在莫明的恐惧驱使下,他们来到了宋家祠堂前,却一下子全都傻了眼,这个宏伟的宅院虽然已经破败不堪,可此时却依然伫立,要想将那巨大的梁木取下来,再拿出那只漆盒,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三个互相看了一眼,他们的眼神中只有三个字:“怎么办?”
狂风呼啸中,暴雨如瓢泼盆倾,宋家祠堂的檐下水流如瀑布,地上早已积成小溪,一道闪电照亮了这个乡人心目中恐惧的源头,宋家祠堂就象一个巨大怪物匍匐在地上,高远声怔怔地看着它,他突然大叫了一声,一脚踹在那扇还未倒下的院门上,“宋照,你快出来!”他的声音象是愤怒的呐喊,又象是绝望地祈求,在这个时间里,每一分钟都有可能被他们自己伤害,他们无法逃避,他们必须回去。
院门受了这一下重击,它向里折了进去,翻转着打在院墙上,“喀喇喇”空中响起炸雷,象是为高远声的这一脚配了一个重音,院墙上出现了一道痕,它似乎迟疑了一下,然后就象玻璃上的裂纹一样在院墙上弯曲散开,“喀喇喇”又是一声巨响,这次是屋梁断裂的声音,一瞬时,宋家祠堂墙倒柱断,顶塌壁倾,它在时间里坚强地挺立了六百年,早已是满目疮痍,摇摇欲坠,此时再也经受不住高远声给它的最后一击。
宋家祠堂倒塌了!
三个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如此庞大的一栋建筑就这样在眼前成了一堆废墟,一道闪电再次照亮了宋家祠堂,就象是老天爷给它的人生最后一次摄影,雷声震起,隆隆地在废墟上徘徊,然后渐渐远去。
就象一个神话或是一个传奇,雨停了。
高远声最先反应过来,他翻过碎砖断瓦,一直走向那根藏着宋照头骨的横梁,粗大的横梁摔在砖石里,已经断成了两截,在断面上他看到了那只漆盒,光洁莹润,就象二千年前它刚刚被漆好,宋照,他就在盒子里。
高远声蹲下身子,盒子上能看到那两张纸条,上面的字迹依然清晰可辩,没有犹豫,他扯断了它们,抱着盒子憾动了几下,漆盒就象长在了梁木里一样,这倒是让他犯了难,如何才能把它从梁木中取出来呢?
“呵”他们的身后传来一声叹息,声音中交织着复杂的情感,带着某种忧伤,也似乎带着某种喜悦,三人同时转头看去,废墟的外沿站着一个人,长袍束带,头戴高帽,手柱拐杖,是宋照!他出来了!三个人一时间大喜过望,高远声道:“你终于出现了,快送我们回去吧!”宋照点了点头道:“回到飞船去。”他就象一个影子一样蓦然消失了,陈浊星举头四顾,他第一次看到鬼魂出没,不免有些惊奇:“他他去了哪里?”朱获真道:“他已经去了,我们快走,到飞船里去。”三人毫不犹豫,跌跌撞撞地向着宋家祖坟走去,一场大雨过后,乌云四散,天空透出月光,地上虽仍是泥泞,倒是比来时好走了许多,三个人提心吊胆,他们最深怕的是那另一个“朱获真”突然从黑暗中跳了出来。
路过小镇街道的时候,陈浊星向高远声招了招手,两人将倚在街道上的一架长梯扛了就走,小镇上民风素朴,一般常用的桌椅凳柜平日里就放在街边,不用搬来搬去,也从未被人偷过,此时一向端重的考古专家竟主动作贼,倒让偷窃惯犯高远声吃了一惊,看来生存的环境对于人的改变有着很大的影响。
三个人轮换着抬着梯子,宋家的坟山虽然不算高,但扛着一个长长的梯子,也让他们走得够呛,他们远远就见到宋照站在“自己”的墓碑前,就象一尊石像,陈浊星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宋照肯定知道自己的尸骨葬在了何处,要是能问问他,回去后就可省去许多的寻找时间,可此时却由不得他多想,在后面扛着梯子的朱获真推着他,令他不由自主地直向后山走去。
梯子搭在峭壁上,长度正合适,三人爬进山洞,将梯子抽了上去,这下子算是安全了,就算另一个“朱获真”跟踪而来,他也飞不上这七、八米高的石壁,入墓的洞口和他们离开时一样,陈浊星刚喘得一口气,只见高远声和朱获真已钻了进去,看起来他们确是归心似箭,进入墓室比出来要省力很多,只需顺势滑下,三人再次回到黑洞洞的甬道里,手电筒早已不知去向,高远声点燃打火机,飞船的入口已经敞开,看来宋照已经进去了,陈浊星拍了拍手,飞船内立时灯光通明,照亮了一条条通道,他们对于入船的路已经熟悉,径直来到那间控制室,宋照果然站在室内,他怔怔地看着那些小小的平台和椅子,神情郁郁。
三个人看着他,宋照突然道:“你们回来了。”
你们回来了?这是甚么意思?高远声看着宋照的样子,他突然醒悟他们已经回到了永乐三年,这个宋照是还活着的宋照。
他们这段时间的历险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只有七百亿分之一秒的差距!
宋照淡淡地道:“你救到了她没有?”高远声摇了摇头,他道:“我是否还能去一次?”陈浊星和朱获真大吃了一惊,高远声的性格竟然如此执着,对于这个罪孽深重的女人一往情深至此,宋照道:“可以,不过你依然不能改变甚么,她已经死了,你再回去,也只是再一次目睹她在你的面前死去,而且此去你面对的危险更大,因为在那个时间里,已经有了两个你。”高远声道:“难道我不能将她带回来?或是带到属于我们的时代?”他的语气热切,宋照盯着他看了一会,道:“你将她带回来,你以为她会感到快乐吗?这时代不属于她,她也不属于你!”高远声默然,他想起方晴对他那种客气而冷淡的态度,她对他可以说并没有半分感情,他将她带到这个遥远而陌生的时代,对方晴来说,也许还不如死去,宋照又说道:“如果你将她带回她已经死去的时代,那么她就会陷入那种无限的生死循环。”宋照叹了一口气,“历史是不能去改变的。”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二十七、夜谈()
高远声抽了一下鼻子,看来此生与方晴再也无缘,他可以冒着极大的危险再去见她,可是这有甚么用呢?她已经死了,历史只给了他一次机会,当年他没有救她,现在他也救不了她。陈浊星道:“我们回去罢。”他看着宋照,他只想回到自己的时代,宋照并不看他们,他懂他们的心思,他慢慢地道:“你们答应我,要为我做一件事,这个承诺还没有实现!”陈浊星一时语塞,刚才为了救高远声,他确实答应过宋照,他道:“你要我们为你做甚么事?”
宋照沉吟了一会,他道:“你们要我送你们回家,我也要你们送我回家。”“回家?”三个人异口同声地道,宋照伸手在平台上的甚么地方抚摸了一下,三人的眼前一闪,壁上突然出现了一幕场景,就象在墙壁上放了投影,一片荒芜的大地,天空中悬着另一个星球,就象在地球上看着月亮,但是它给人一种诡异莫明的感觉,因为它离得太近了,太压抑了,看着它,让人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而在更远的天空上,另一个巨大的火球放射着刺目的光芒,它晒烤着大地,整个场景看上去是如此的不真实,看不到任何一个动物和一株植物,给人的观感就是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