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乐器,店家小二热情在旁介绍,苏进就比较随意的在一列陶埙的木架子挑选,拣了个出来吹了吹,音色醇厚、不含杂音,手艺确实不错。而苏进这边一吹响,店里掌柜贺釜就巴巴的挺着肥腰跑了过来,砖面都蹭蹭作响起来。叽里呱啦的为苏进介绍来介绍去,从陶埙的选料到做工,从历史到渊源,讲解的详详细细,天花乱坠。苏进笑了笑,将陶埙摆了回去…
“可否定制乐器?”
“定制?”掌柜眨了眨那双小眼睛,不过旋即反应过来,看来是个行家了,赶紧把苏进请到后堂,茶水伺候上,定制……那也就意味着可以抬价了,他笑眯眯的和苏进攀谈起来……“那不知这位郎君是何要求,是几孔的陶埙?上面可是要撰字刻花?小店百年老店、技艺纯熟……”
苏进握着热盈盈的茶盏微笑,这后堂都是些年纪偏长的乐匠,削木打泥、来来往往,苏进看了会儿这周边环境才说…
“我要定制的不是陶埙,店家误会了,这乐器……”他想了想、而后说,“…是番外之器,难登大雅之堂,怕是我大宋还没有收录……”在那掌柜皱眉的时候,苏进管旁边匠人要了纸墨,草草的在上面勾画了这件乐器的三视图,用宋尺标上度量,在右边列了个烧制事项的细目,等一切完工后,呈现在图纸上的是一个像潜水艇的怪东西。
在后世、这叫奥卡利那笛,手掌大小,不过流传自宝岛后,陶笛这个称谓更为国人所知些。此下将图纸推给掌柜,贺老头花了好大一会儿工夫才把这图纸看明白,这图纸倒是简单明了,以后裁定丈量倒是极方便的,到底是读书人……法子就是聪明,掌柜偷偷瞄了眼苏进,随后就招来店里的一个老乐匠,那乐匠端着图纸左看右看,在贺老头从旁说明下才皱着眉、点了点头,临走时还瞟了眼苏进,嘴里嘀嘀咕咕着回了烧制作坊。
“那不知郎君何时取件?我也好安排工匠加紧赶制…”
苏进摆了摆手,“毕竟是新东西,工匠们还需些时日摸索,倒不必急迫……”说着话从衣襟里摸出一块小银锭按在案子上,最少重值两贯铜钱,而后徐徐地推到了那老头面前,“这是一半的定金,掌柜收好,等事成之后我再补齐另一半,掌柜以为这样可好?”
其实苏进心里也清楚,烧个陶笛费不了这么多钱,不过自己这是新东西,如果没有些甜头,就怕人家出工不出力,即便最后做出来了,还不是给自己难受,索性也就大方点了。还有一点、可能更为贴近事实些……早上锻炼出汗后换了身衣服,结果把钱袋子落了,这时怀里也就揣着这个银锭,说来还是昨儿那少女甩给自己的“答谢费”。
“不不不~~这位郎君使不得…”那掌柜立马将银锭推了回去,“烧个陶制乐器,如何也费不了这么多银钱,咱们生意人明码诚价,这等事儿要是传了出去,我这贺记招牌可非得砸了不可!”
那掌柜坚决不肯收受,还是苏进在科普了一番“研究费”后才定下心来,又是好生寒暄了会儿,才有些依依不舍的将苏进送出门。而后几天里,那贺家老头果然是加紧赶制,几乎是隔两天就送过来一个,拿到手的时候都是温热的,不过也与自己所料不差,毕竟是新东西,整个烧制流程还不够成熟,陶笛质地确实一次比一次优越,但在钻孔调音上还有所差池,结果自然是要被打回重做了。而年初八那晚,他刚要锁上店铺门的时候,风悦楼那边却是有小斯赶着马车过来…
“苏家少爷,老爷有请酒楼一会。”
“额……”
第三十一章 麻的、禁中()
“苏家少爷,陈老爷有请酒楼一会。”
那小斯穿的得体,一身的整洁新衣,想必是年节也是收了不少赏钱,不过今儿陈老头才叫自己过去吃饭,看来也是处理好了陈午那小子的问题了。
随着马车,穿过两条横街,驶进州桥东大街的甜水巷子,最后在一座门缚彩莲灯的酒楼面前停了下来,抬眼四周,一片繁盛的花灯夜市,人来人往的食客进出酒楼,言谈欢笑。这是正儿八经的酒楼,不设唱曲的伶人,所以相比对街其它几家脚店,生意还是有所不如,听说是陈老头这人扛不住烟花气,若是放在后世,那就是老实人了……
晚宴摆在了二楼一个宽敞的雅间里,格调一般,不过比自己想的要隆重些,不少老头的商界挚友过来絮叨,商议年后的生意。说是合伙的几家供应商生意垮了,渠道断了,要重新招标选投,是比较正经的事情,所以老头还找了几个前街长庆楼的女伶过来歌舞助兴,看来也不是完全给自己接风洗尘。
还以为是家宴呢……
不过老头也是确实是比较关心自己的,一开始就嘘寒问暖的,这京师的气候生活还可习惯,有什么觉得不周的地方一定要提出来,书铺本就没有生意,所以不必把心思放书铺,多出去逛逛,这年节期间,很多酒楼正店都有文会,没事儿就过去凑凑热闹,要像个读书人……
“仲耕,如果有闲的话,也可以去城外你们苏家的老书院看看,这书铺是小事,都交给庄舟那老头做也没事,你自己还是要以学问重,太学国子监的学生要多多结交,都是有学问的人,在一起肯定比自己一个人钻研要强……”
“呵~~陈叔尽可宽心,仲耕过些日子便去太学旁听那太学博士们授课,到不至于荒废了学业。”
……
这顿宴席磕磕绊绊的吃了不少时间,在那些富贾大商眼里,苏进就是乡下来的土包子、臭穷酸,所以也就不必给太多的“台词”,偶尔问了句家世身份云云的台面话后、就把苏进扔墙角了,这还是看在陈老头主家的面子上。不过这倒也是合了某人的意思,一个人啃他的干签杂鸭,也是乐得开怀,席间、一直有一对富满敌意的目光滞留在他身上,或许是觉得苏进吃的太理所应得了,不仅跟他抢着吃,在宴会结束后,还抱着他的蹴鞠过来找茬了…
“站着~~”
这一声随着一个蹴鞠飞了过来,苏进转过身来、便“嘭”的一声响,一个蹴球骨碌碌的从他胸口滚下来,停在脚边……
嗯?
苏进抬头望过去,便见一个轻装短打的少年站在酒楼门槛上看他,嘴里咬着根干签杂鸭上的竹签子,嚼来嚼去的,也不知是这竹签子上残有味道、还是为了表现出不羁的形象…
“上次见你这土包子书箧里装着蹴鞠,想来也是喜欢耍鞠吧?有没有意思明天和我到御拳馆来一场?如果赢了我,我以后就不再挤兑你,可好?”
“这……”
苏进将脚下的蹴球挑了起来拿在手里,盯着看了会儿,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遗憾的模样…
“你爹刚才说让我们和睦以共、勿有间隙,球场踢鞠拳脚无眼的,怕伤了和气……这样………”书生皱着眉头想了想,最后就憋出个“不好”来结束对话。
“……”
陈午嘴里的竹签子一滞,不过旋即又嚼的更有力了,恶狠狠的语气…
“我不是来征求意见的,我只是来通知你的,明儿一早我就会去书铺叫你,有本事你就给我卷铺盖滚回去,否则就老老实实的跟我走…”
“额…”
或许是觉得自己太过霸道了,少年又是一个萝卜塞过去,“你也放心,我不会使诈,也不会拉帮结派给你暗下绊子,我堂堂正正的、凭球技…把你踢趴下。”
“这…”
少年拿出嘴里的竹签子,指着苏进说,“如何?敢不敢应战?”他蔑笑着又将竹签子咬了回去……这土包子,从小就是个木讷呆子,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虽然这么欺负他确实不是大丈夫所为,但谁让他苏家亏欠我阿姊这么多,眼下不好找那老太婆出气,所以也只能找你这书呆子的晦气了,你也别怪我,怪就怪你是苏家人……陈午想着想着,却是忍不住嘴角露出得意的猾笑,与他这张稚嫩的脸蛋倒是有些不相符衬了……
酒楼此时还处于营业状态,繁华的甜水巷子里,灯火辉煌、人员嘈动,这过来吃饭喝酒的人还是不少的,不过在进门的时候都用一种异类的眼光扫了眼少年,少年莫名的被这么扫了几眼,心里顿时就毛了起来,等又两个客人用这种眼神扫他的时候,他果断便是“啪”的一脚横踩在了门框上,挡住了那两个客人的进门…
“你谁啊?干人自然要抗议。
“我说不给进就不给进。”少年不爽,管它会不会影响酒楼生意,转过头不管这两个猪头,却是朝台阶下的苏进扬了扬下巴,“考虑的怎么样?有没有胆啊?”一脸倨傲的神情,霸气极了。
台阶下的书生捧着蹴鞠,想了想,叹了口气说:“好了,我答应就是了,快把那两个客人放进去吧,影响酒楼生意就不怎么好了。”
少年听到回答,这才满意的把踩在门框上的脚卸了下来,那两个客人气忿忿的一甩大袖进去,“这人脑子进水了吧~~”这话从后面飘过来,少年听了刚想转身要去讨说法,这台下便传来“接好了”的一声喊,一个蹴鞠打了个漂亮的抛物线迎头过来,少年不得不暂时放过了那两个客人,稳稳的先将蹴球拿住。
“那我先走了。”
说着便上了陈老头安排给他的马车,咕噜咕噜、低调的离开了甜水巷。等这马车屁股完全消失在巷子尽头,少年才皱着眉头收回了视线,原地笃了两步,好像感觉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而这时,里边有些嘈杂的声音传入他耳朵,甚至有些酒楼里的客人对站在门口的他指指点点,时而窃笑、时而腹议……少年越来越来觉得不对,门口又是笃了个来回,仔细的回想起和书生的这番对话,眉头越陷越深,又是笃了两步……忽然、就像是平地一声雷般,他“呸~~”的一声吐掉嘴里的竹签子…
“麻的~~耍我!!”
……
……
翌日清晨,东京宫城内一片恢弘的重檐琉瓦建筑群上空,一片鸟雀从南迁还,掠过碧蓝天穹,几只歇在庑殿屋脊龙吻之上。屋脊之下,乃是内宫的大庆宝殿,是举行朝会的场所,大殿面阔九间,两侧有东西挟殿各五间,东西廊庭各六十间,殿庭广阔、可容数万人,置身其间,便是一股庄重威严的压迫感袭来,感觉、人从未如此的渺小过……
熙熙攘攘的,伴随着议论声,朝官百卿们说笑言谈的从大殿的御路踏跺上一级级下来,此时这年节的气氛还是极为浓郁的,早朝上也都没什么重要事情,也就攀谈几句新年吉祥,官家也就让人早早散了走亲访友去…
“文叔,怎得这几日观你气色不佳,上早朝都没什么精神,可是身子欠恙?”
“没…没~~德翁、多心了……”
吕希哲晁补之等一众人一起下来,见着李格非时不时拿手掩嘴,打着哈欠,有些好奇的问了一下。不过李格非近两天确实行止古怪,像晁补之等一干好友上府拜访,门童回说什么“老爷这几日潜修文学,无暇接客”,一个个领了闭门羹回去。难得朝会上见到一面,可这面色差的、还挂着黑眼袋,有时候做事儿还魂不守舍的,给人感觉、就像是做贼心虚一样。眼下朝会下来,几个老友在一块说话,李格非也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左正言任伯雨觉得新奇,所以便问了…
“文叔,我昨儿可是听荥阳先生说了,年初五那晚你家那小才女又给你长了脸了,汴河铁佛寺桥前那段戏可是赚足了眼球,啧~~那郭知章前儿还找我通气,说到你这儿做做说客,能不能把这事儿成了,你看人家郭家这声势也是放了出去了,满城风雨的、若是真个拂了郭老头面子,估摸着以后可就是相见路人了哈~~”任伯雨抚着长髯哈哈大笑起来,旁边吕希哲也是摇头说,“德翁何时也如此关心这小道八卦了,我观文叔这几日估计也是苦恼此事,郭家也好、吴家也好,还是那些王孙贵族,哪个是好相与的~~文叔如此已是不易,我们这些局外人就勿要再揶揄他了~~”哈哈的,旁边一些白鬓老头都是跟着笑了起来。
李格非连连矢口否认,“诸位多心了,小女婚事素来是内子操持,我倒是想插手也插手不上,诸位又不是不知~~”他不说还好,这一说,旁边更是哄笑起来,纷纷“惧内惧内”的大帽子给他扣上去…
“那不是你那宝贝才女的婚事,又是何事能让我们大学士操劳啊?”
李格非听着不乐意了,“何人说我操劳了?”他顶着熊猫眼质问起身边一干老友,“你们这些老东西,也别在这儿给我闲吃萝卜淡操心了,有那闲心,倒不如关心一下自个儿年后的差遣,别到时‘配’了岭南西塞、再到我这儿来倒苦水~~”
“嘁——”
众人闻言齐齐一个甩袖过去,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
……
禁中垂拱门后乃是内廷,皇帝后妃居所,居中是福宁庑殿,三间五丈进深,琉璃粉金的天花顶,卷草夔龙的酥红软樘木挂落,相较于文德殿资政殿等正式理政场所,这福宁殿便小资私人一些,外边檐廊一带虎贲带刀拱卫,十步一哨、百步一岗,守卫极为森严。不过这空旷的大殿里,基本上就徽宗和一干内侍,平素写书作词,难得清闲时便会招些外朝近臣或是翰林院的学士过来。今儿早朝刚散,徽宗便命内侍召了驸马都尉王诜(音伸)进来。
这王诜身份也是显贵,熙宁二年娶的英宗女蜀国长公主,也就是徽宗的姑父,文工诗词俱佳,更是身怀一手好丹青,和当时还是藩王的徽宗私交甚好,不过由于品行不洁,喜好招蜂引蝶,冷落了长公主,因而长公主逝后被神宗责授昭化军节度行军司马,之后仕途磕磕绊绊、一直不顺,直到徽宗即位,才复了他这位姑父的职,如今也算是守的云开见日月了,又是新年气象,此刻也是心情大好的与徽宗一起评品字帖…
“官家这幅《千字文》已初显火候,这书体笔直如矢、劲如铁,铁画银钩、瘦挺却不露骨…”这中气十足的声音顿了顿后,又继续道,“不过由于运笔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