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在说起自己死因的时候,语气特别平淡,好像在讲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我看得出来,它心中一点恨意也没有,甚至对这个世界,丝毫没有抱怨,
这就是为什么,它在接近我的时候,我手上的锆银戒指只是泛起柔光,
我又问:“死了多少年,怎么不去投胎,看你的打扮,应该至少是八年前死的吧,”
女鬼回答得很直接:“是十一年前死的,因为放不下一个人,所以不想走,再投胎,没有他,也没有什么意义,”
原来如此,
我想了一下,问它:“你死的时候还很年轻啊,是自己撞的,还是被人推的呢,”
女鬼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直接回答,久到我以为它都不想再说话了,才听到它的声音响起来:“是被人推的,”
“那个男生,”我问,
“不不不,”女鬼立即否认道,“不是他,是另外一个女生,”
这只绿眼女鬼给我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可能是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心胸宽广的鬼魂,所以一时难以适应,
我问:“三角恋,”
女鬼没想到我这么快就猜到了事情的真相,它好像惊愕了下,声音又低了下去:“是,那个女生很喜欢唱歌,也唱得特别好,而他和我在一起时,每次告诉我说他和室友一起看球,都有很多次是和那个女生在一起,他喜欢看球赛,也喜欢背着我和别人在一起,”
我听得惊讶难忍,提高了声线问:“这你也能忍,你是怎么被那个第三者推得撞到的,”
它或许是十一年无人倾诉,所以好不容易见到我这么个能看到它的人,就像打开了它的话匣子一样,
它说:“有一天晚上,他告诉我有一场重要的球赛要看,我刚好有外校来的高中同学一起去校外的KTV唱歌,却无意间见到他和另一个女生抱在一起唱歌,他们两人我都认识,所以当时我就推开门冲进去了,哪知道没有站稳,又因为那个女生绊了我一脚,我的太阳穴磕到了茶几角上,当时就刺破了,”
这样一说,我便想起昨天那一间漆黑无光的KTV包厢,它那双绿色的眼睛在里面显得格外显眼,而KTV的老板却喝止了想推开那扇门的我,
想来那老板也知道自己店里死过人,不想张扬出去,又或许那间房本就是锁着的,怎么推也不会被推开,
听到女鬼的故事,我有些讪然,
我问:“你的眼睛……为什么是绿色的,”
它听了,答:“误食了药,却没能让他再看见我,”
听到这儿,我算是明白了它来找我的目的,因为那个男人看不见它,所以它没有办法再和他说话,
恰好我能看见鬼,它一定是想托我帮它给那个负心汉传话,
我问它:“你想对他说什么呢,告诉他,你不恨他,”
女鬼低垂着头,长长的睫羽遮住了眼底的光,它说:“对,我不恨他,除了爱,我不会对他再有别的情绪,请你帮我告诉他,即使他会被关一辈子,我也会一直等他,然后一起去投胎,”
我立即捕捉到它话里不对劲的地方,
被关一辈子,
那个男人犯了划被关起来了么,
我急急地问:“他做了错事,”
女鬼点头,答:“对,他杀了当年那个女生,就是前几天才杀的,”
几乎是灵光乍现,我就知道它说的是谁了,我抬起眼看着这只女鬼,震惊得有些转不弯来,
我颤抖着问:“那个男人……他叫什么名字,”
“石刚,”女鬼说,
果然是石刚,
石刚杀了洪艳,就是因为洪艳知道他太多秘密,大学时期,石刚便看球赌球,赢了自己的室友刘天海不少钱,他从来不和高雅厮混,就是因为他已经有了洪艳和我面前这只女鬼,
而女鬼口中那个绊了它一脚让它磕破太阳穴的女生,就是十一年前的洪艳,
这群人……是真的该死,
女鬼继续说:“你能帮我这个忙吗,告诉石刚,我在下面等着他,”
我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这样的爱情,无论对方变成什么样子,也无论对方如何伤害过自己,也总能不忘自己爱上他的初心,
一生一世太短暂,即使做了鬼魂,它也心甘情愿等着他,
即使在旁人看来,那个男人根本就是众矢之的,
我看着这只痴情的女鬼,心中柔软,应允道:“好,我会替你转达这句话,”
女鬼笑起来,说:“我在那个包厢里等了他十一年,他都没有再回来看过我,这一次,是我该离开的时候了,”
说罢,只见它转过身,套着那身十一年前的老式衣服,缓缓地往亭外走,
我追问:“学姐,你叫什么名字,”
它答:“夏程,”
女鬼走了之后,我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对于爱情,我又有了新的见地,
在我看来,夏程学姐这样的人,根本就是圣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男友和自己的同学搅在一起,却心中无恨,它苦苦等候,却终换不来那个男人的一次回眸,
这么多年过去了,它也没有变成一只凌厉的野鬼,而是保留了那一份本心,贪嗔痴恨爱恶欲里,这一个“痴”与“爱”,几乎已是它存在的全部意义,
回到宿舍以后,方婷帮我带的饭都凉了,
但我第一次觉得,食堂的饭竟然这么好吃,
我答应了夏程的鬼魂,要去给石刚传话,可我现在才想起来,我并不知道石刚在哪里,
情急之下,我想到了庄云飞,他给我的那张名片,还在我的书桌里,
我翻找了出来,盯着上面那十一个数字看着,
我本不想再和他有过多瓜葛,可是想到夏程学姐离去前那一脸的安然淡静,与它广阔的胸襟,我还是拨通了庄云飞的电话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庄云飞在那边说:“你好,我是庄云飞,”他的声音温文尔雅,一点大公司老板的架子也没有,
我竟听得有一丝出神,
两秒钟之后,那边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他说:“小学妹,是你么,”
庄云飞竟然仅凭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就能知道是我,我立即追问:“对,是的,你怎么知道,”
他笑起来,那笑声如春天的风一样美好温暖,“因为,知道我私人电话号码的人并不多,”
我听着心生一种别样的感受,就好像被人极度尊重时,心中那丝窃喜无力压抑,就要破腔而出了,
但我很快回过神来,我说:“你知道……那个石刚现在在哪里吗,”
他明明怔愣,应该是没有想到我打电话给他,会问石刚的事情,不过,他还是中肯地答:“已经转移到中海市警方,估计不日即会判刑,小学妹,你要找他,”
我嗯了一声,然后告诉庄云飞,我要替一个人向石刚转达几句话,
庄云飞以为是高雅的鬼魂,于是没有再追问,只是告诉我,他迟一点会来学校接我,然后带我去探视石刚,
我本不想麻烦他,也不想和他一同前往,但又想到我一个人去警局,或许根本没有探视的机会,这才同意了,
大约到了下午五六点,庄云飞果然又打电话过来了,
他说:“小学妹,我在学校门口,就不进去了,你出来吧,我今天的车牌尾号是799,”
我和室友们打了个招呼,然后出了门,
隔着老远,我就看到了正停在学校门口的那辆车,是一辆世嘉,看着挺低调的,两边的窗玻璃都是黑色,站在外面看不到里面的人,
晚饭时间,进进出出的学生很多,我担心被熟人看到,几乎是一路小跑到庄云飞的车旁,拉开了车门,
就在我上车的时候,竟有一种强烈的错觉,
我似乎感觉到,这样才像是恋爱中的常态,男生和女生一起,去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他会永远谦和,包容她所有的小脾气,
就像……
等我回神,被自己脑海中这个想法惊得猛地一颤,
就好像刚才有那些奇怪想法的人,不应该是我才是,可是到底为什么,在接近庄云飞的时候,我竟有了这样的幻觉,
当时我的并不清楚,
那还是过了好久之后,我才明白,庄云飞这个人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并不是一个意外,
第一百四十章 最是世间痴情女()
庄云飞车开得很平稳,速度也不快,车里温度适宜,播放器里放着舒缓的音乐,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和水到渠成,本以为我不会再见到他,可是没有想到,这么快我就和他同行了,
庄云飞开车的样子非常专注,他的侧脸非常柔和,五官也生得很好看,
因为长年投身于商场,他身上有股明显的商人英气,但特别的是,他并不像电视里那种傲气十足的商人,
不管什么时候,他都一直谦和有礼,即便是对我这种才认识的学妹,也不会出半点差错,
在我过去的二十一年里,除了简亦繁,我从没有认识过像庄云飞这样有成就却还低调优雅的人,
看着他开车的静谧样子,还有手抬起来时的臂弯弧度,我甚至觉得,那个叫高雅的鬼魂是幸福的,
毕竟,她曾被这么优秀的人爱过,
庄云飞开着车子,似随意地偏了一下头,问我:“小学妹,我脸上是不是有东西,”
“额……啊,”我下意识地接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原来,他注意到我一直在看他了,真是……太尴尬了,
气氛有点怪异,我赶紧说:“庄先生,你直接叫我林勉就好,”
庄云飞笑,他勾起嘴角的样子很好看,就像一股安静暖心的溪流,默默在我身边流淌,“好,林勉,那我们也说好,你不要叫我庄先生,可以吗,”
“那我怎么称呼你,”我说,“叫你……庄总,”
庄云飞听了,脸上的笑容荡漾得更大,眼睛都微微眯了起来,他说:“把我当学长,当朋友,都可以,直接称呼我的名字吧,我们不是合作伙伴关系,也不必那么生份,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就行,”
我回了一句好的,但终究还是没有叫出口,
过了一会儿,我才惊觉我们是晚上去探视石刚,不知道能否被放行,我把这个顾虑讲给庄云飞听,他说:“不必担心,交给我就行,”
简单的一句话,免去我所有的担忧,
汽车在夜风里穿行,我听到窗外呼呼的风声,车厢里静下来,庄云飞专心开车,而我却想着那个绿色眼睛的夏程学姐,
它应该和高雅是同学,只可惜都是遇上了禽兽不如的同学,毁掉了原本应该灿烂的人生,
爱情或许是毒药,可是仍有无数的人前赴后继饮鸩止渴,
或许是这夜色太温柔了,我心里觉得柔软缠绵,话也多了起来,我问身边的庄云飞:“都十年了,难道你还没有放下高雅么,”
庄云飞还是那副浑然天成的优雅气质,答:“不存在放下放下,年轻时的感情,总就是在那里,不至于为了她一直不愿谈婚论嫁,只是因为这些年一直忙于事业,忽略了个人问题,等到现在立了业,才发现还没有成家,这都成了大龄剩男了,”
他自嘲地说起自己的状况,带着十分的信任,附予我真诚,
我提高了声线,回答他:“不是吧,像你这样的类型,很吃香的,长得又帅,又有钱,事业有成,性格又好,而年龄呢,男人三十一支花呀,你肯定是眼光太高,瞧不上别的姑娘,嗯,一定是这样,”
听到我的赞美,庄云飞显得很受用的样子,他反手打了一下方向盘,车子稳稳地转了个弯,
他说:“我真有这么好的行情,”
我笑:“是啊,莫非你自己不知道,”
他扬起嘴笑,不再接话了,
而正是他的点到即止,让我对他印象更好了几分,在我的想象里,大多数男人这个时候,都应该会若有若无地开玩笑问对方,有没有被自己吸引到,
可是庄云飞没有,他只是温柔儒雅地笑,丝毫不问这种有可能让对方难堪的问题,
他总是这样,带着自己独有的魅力,将旁人的情绪照顾得滴水不漏,
我看着车外迷离的夜,又说:“庄云飞,你身边的人,一定都很乐意和你打交道,”
庄云飞听了,声音仍是温和如水,“谢谢你的肯定,”
一路上再无话,
到达中海市某警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了,庄云飞带着我,从车里下来,进了预约好的探视间,
石刚静静地坐在房间里,等着我们到来,本来前天晚上,他是从北阳市警局里逃脱了,可是,不到一天的时间,南施北阳中海三市?力,在二十个小时之内就将他缉拿归案,送进了中海警局,
庄云飞和我一起走进去,一边的一位夜班警官说:“庄先生,抱歉,现在是关键时期,我们只能给您五分钟,”
庄云飞听了,朝我看过来,似在询问我的意见,我立即点头,答:“够了够了,”
那位警官便出去了,
进去以后,我站在石刚面前,而后者正用仇视的眼光看着我,因为,是我亲手把他送进了警局里,
可是我并不想和他多说旁门,于是开门见山道:“石刚,你知道的,我能看到鬼,有个叫夏程的学姐,在学校外面那家开心KTV里,等了你十一年,你没有再去过一次,据说,夏学姐死在了那里,但是她让我转告你,她一点都不恨你,甚至还在等你,她说,即使你会被关一辈子,她也会在下面等着你,一起去投胎,”
我一口气说完了这些话,也算是完成了绿眼夏程对我的嘱托,
石刚听到夏程这个名字,眼睛睁得老大,答:“你……见到她了,”
我没有直接回答他,却有些意气用事地说道:“我觉得——像你这样的负心汉,就该孤独终老,受尽人世凄凉,”
石刚没有再回我话,而我亦不想再与这种精神扭曲之人多说,于是转身看向庄云飞,说:“我们走吧,夏程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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