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全身酸腐之气,弄得整间屋子的空气都刺鼻难闻,它身上那件粗布衣服几乎已经粗糙成了麻绳,除了遮住躯干,如黄土一样的四肢都裸露在空气里,
它从李小凡的床上跳下来,空洞深陷的眼窝里,一双凝滞混沌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我,
看它不说话,我又立即说:“你别乱来,我可以帮助你,真的可能帮助你,如果要投胎,我可以请我的朋友帮忙,你不要靠近我的朋友,”
鬼老妇阴冷的眼神扫过一眼几近晕厥的李小凡,眸光闪烁,片刻后,它收回自己的枯槁的手臂,后退了两步,
看它的神情,我猜她是要和我说话,
可是最后,它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反倒是又举起双手,用那双枯比劈柴的手慢慢打起了手语,
……这个鬼老太不会说话,只能打手语,
而我们宿舍里,只有好学的陈梦对手语略知一二,看到鬼老太慢慢打起手语,我立即学着它的样子,复述给陈梦看,
陈梦和方婷不知道我在做什么,可是情况危急,我只好向她们说实话:“别尖叫,我们宿舍有一只鬼,它现在正在和我说话,陈梦,帮我翻译,快,”
一听说有鬼在宿舍里,又结合李小凡被吓到的事实,方婷和陈梦也开始腿软,但是陈梦还是一边害怕一边声线颤抖地开始翻译我手上的动作:“……这个孩子……从小就很坏……这一次竟然又被我碰到了……她得给我陪葬……”
我听得心脏狂跳,不知道李小凡做过什么伤害过这个老妇人,可是眼下,鬼老太已经不肯原谅李小凡,非要置她于死地,我不能坐视不管,
出于习惯,我刚想在心里默念简亦繁的名字三遍,可是刚刚念了一个“简”字,离别时简亦繁憔悴的容颜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罢了,不去烦扰他,若我能独自解决,那是最好,
我指了指李小凡,问鬼老太:“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然而,这个浑身恶臭的鬼老太却没有回答我,手语也没有再继续,却仍是怨恨地剜了几眼晕厥的李小凡,转过身去,迅速地消失在了我们宿舍里,
方婷在用冷水给李小凡敷脸,陈梦一边掐李小凡的人中,一边帮我翻译,见我不再说话,陈梦问:“林勉,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吓坏了,但还是将我和李小凡出去逛街,在厕所里偶遇一只恐怖鬼老太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方婷颤抖地问:“真……真的有鬼魂这回事,”
我点头,又继续解释了我为什么会在英语口语课堂上突然冲到讲台上去,把李小凡拉下来,
方婷吓得脸色刷白,而陈梦之前被卷入了陈玉桥教授包养女学生一案里,知道我有些异于常人的地方,倒没有显得过分诧异,
过了老半天,李小凡终于清醒了过来,她双眼一眼,就恐惧茫然地去寻找那个外貌可怕气味难闻的鬼老太,
看了半天,只看到我们三个室友围在她的身边,于是李小凡挣扎着坐起来,胆寒地问我:“林勉,我……是不是见鬼了,”
我点点头,问她:“小凡,你认识那只鬼吗,”
李小凡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寒冽,片刻后,她点点头,声音微不可闻地回答:“认识的……”
果然如此……
未等我继续追问,她又喃喃地开口:“过去好多年了……没有想到,我还能看到它……”
夜已渐深,而我们宿舍里的四个人,均已睡意全无,
李小凡刚刚从梦魇里摆脱出来,神情还有些憔悴,可是却没有影响她的倾诉欲望,
“我真的都认不出它了,真的没有想到,它会变成这个样子……”提起可怕的鬼老太,李小凡仍然心有余悸,
“它是我们村里的人,离我家……住得并不远,它是个哑妇……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它怎么搞成这样啊,穿得那么破烂,瘦得只剩下几根骨头,眉骨咬合骨都变得那么狰狞可怕……”
人们往往对于自己犯过的错误会选择一笔带过,所以李小凡才这么避重就轻地开始描述那个鬼老太原本的生活,却只字不提自己当年是如何得罪过它,
看她心智渐渐稳定下来,我直击要害地问:“小凡,告诉我,你以前怎么伤害过它,不然,那间厕所那么多人用过,唯有你进去时,它会把手伸出来恐吓你,”
李小凡心一惊,似乎又回忆起了那个渗人的画面,
她蹙了蹙眉,慢慢地说:“我小时候……不懂事……经常嘲笑她是个哑巴,不会说话,就像……就像动物一样……还带领小朋友去朝它身上扔泥巴,欺负它,笑话它……”
“只是这样,”我双眼直视李小凡,想听她的真话,
李小凡终于又下了决心,又说:“我……见到过它的儿媳打它,可是……我从来没有救过它……”
我听了当下大赅,
这是一个生前被极度虐待的老妇人,所以身上残留着残忍可见的伤痕,而死后不肯抬胎,心中积怨太深,却因担心被鬼差抓走,一直将魂魄藏于厕所里,
而那么巧,我和李小凡去了那栋商场的公共卫生间,而李小凡再一次做了对它不敬的事情,引得它旧仇复燃,这才一路尾随,死死地缠着李小凡,
李小凡继续说道:“那时候,我还在上小学,真的是不懂事啊……有一次我无意看到它的儿媳把它绑在房间里,用鞭子打它,我还在窗户外拍手叫好,说是在看武侠片好精彩……林勉,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是我童年时不懂事……”
听到她的描述,我愈发惊赅,
这样怨念极深的鬼魂,一旦找到情绪的发泄豁口,就会一直死缠到底,精神凌虐,肉体折磨,让人生不如死,便是它们想要的结局,
看我一脸高深莫测,李小凡惊恐地问:“林勉,我是不是快死了,是不是被鬼缠上,就得死,不要啊,林勉,你能看到它,你帮帮我……帮帮我……”
方婷和陈梦也来劝我,说:“林勉,你有没有办法,”
其实我知道,最快最好的办法,无非是找简亦繁来帮忙,可是此时此刻,我并不清楚他为了这次伴我同行,耗费了多少的精气,也不知道冥王会不会降罪于他,所以,我不能去打扰他,
看到室友们殷切又惊恐的表情,我的心里很难受,
虽没有什么把握能帮到李小凡,可是我愿意去试一试,
我问:“小凡,这个鬼老太的坟墓在哪里,”
她一惊,答:“就在我们村里的坟墓山上,”
我想了想,说:“这样吧,我们去一趟你家,你去给鬼老太承认错误,以告慰亡灵,如果她还有什么怨恨和执念,我们再去找它的家人,”
李小凡有些担心恐惧,可是为了不被恶鬼日日纠缠,她只好点点头,
“陈梦也要去,”我说,“我们几个里,只有陈梦懂手语,”
夜半惊魂之后,李小凡慢慢平静了下来,可是她不敢再一个人睡,非要挤到我的床上来,
单人床顿时逼仄了很多,一夜翻来覆去,我们最终疲惫地睡去,
第二天上午的课程是满的,我和李小凡陈梦一上完课,就急冲冲地往外赶,
李小凡家在中海市远郊,离我们所在的中海大学有一点远,好在城郊开通了地铁,倒乘两三趟,倒也只需要一个多小时车程,
一路上,李小凡的心都很忐忑,就好像掩埋于岁月里的一段荒唐事,如今终有报应,又不得去掀开直视,不得不去诚恳地面对自己从前那段荒诞的时光,
地铁在高速行驶,
车厢里的乘客不多,三三两两,或坐或站,神情淡漠,
可是再抬头的时候,我却率先闻到了那股酸败的气味,一抬头,却见到那个全身形状已几乎变形的恐怖鬼老太,正穿过一个又一个人的躯体,直直地向我们走来,
第五十一章 众口不一()
每见一次那位鬼老太,我的心就要抽搐一次,
它的独有气味在车厢里蔓延,有许多乘客都捂住了?子,不知道在这狭窄的地下车道里,气味从何而来,
李小凡也闻到了,但奇怪的是,她并没有看到鬼老太,
就在她两头张望的时候,我轻轻捅她的肩膀,说:“别找了,就在你面前,”
“啊,”李小凡一声惊呼,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空气,
鬼老太的眼睛好像闪起微弱的亮光,像一只凶猛的兽一样,又因它那着实残忍的外表,让人实在不敢直视,
因为担心它会有进一步动作,我和陈梦将李小凡护在身后,然后我假装是在对陈梦说话来瞒骗同车厢的人,“对不起,”我说,“真的对不起,是她那时候太年幼,不懂事……”
鬼老太的漆黑幽暗的瞳仁里满是错愕,下一秒,却仍是愤怒与怨恨,它举起干枯的手,慢慢比起了手语,
我赶紧学着它的样子比给陈梦看,陈梦低声翻译给我听:“她该死,她也该死……”
第一个“她”,鬼老太指了指李小凡,所以我知道它说的是她,可是第二个“她”……难道是在说它的儿媳妇,
我看着面前的鬼魂,不知道如何是好,没有简亦繁的庇佑,我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对付它们,
即使有锆银戒指,也只能感受到附近鬼魂的存在,却丝毫没有攻击它们的力量,
我害怕鬼老太铁了心要来掐李小凡,继续不停地对它说好话,恳求它的原谅,幸运的是,一直到地铁到站,它都没有再说话,也没有扑过来,
下了车以后,我们三个飞速地往李小凡家走,地铁出站口,是进入李小凡所住的那个村子的路口,沿着那条路走五六百米,就能到达李小凡的家,
陈梦边走边说:“林勉,我以后怎么办啊,”
“怎么了,”我以为她也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了,赶紧问,
“我以后对厕所里的便池都有阴影了……再以后去洗手间,我就会想起你说,那里面的一截枯瘦如柴的手从便池孔里伸出来……我就……”陈梦说得哆哆嗦嗦,一脸忧愁,
李小凡听了,更是双眼突出表情惊赅:“陈梦,我求求你别说了,”
陈梦闭了嘴,不说了,
我们没有走多久,就到达了李小凡的家,彼时,深秋的太阳斜斜地挂在天际,绽放出一片橙红色的光晕,
我考虑了一下,决定先去多了解鬼老太家的情况,再亲自去它家拜访,而李小凡说,她的母亲可以帮我解惑,
李小凡家有一栋南方农村常见的两层平顶小楼房,正中间是大大的堂屋,两侧是带窗子的房间,正是秋天收获的季节,在门前一块大大的平地上,有一个朴实的中年妇女正在晒玉米谷子之类的农作物,
这位妇女抬头看见自己的女儿回来,欣喜之色溢于言表,立即问:“小凡,今天不上课吗,怎么回来了,”
李小凡回答了她妈妈的话,然后把我和陈梦介绍给她的妈妈,又焦急地说:“妈,我同学想找你打听一些事情,如果你知道就告诉她们吧,”为了不让母亲担心,李小凡没有提自己被一只恶鬼缠上的事儿,
李小凡妈很好客,赶紧到里屋去给我们倒了茶,才说:“你们是小凡的室友啊,真好,欢迎你们,快坐,”
时间较紧,我开门见山地问:“阿姨,十几年前,你们村里有个哑巴女人,您认识么,”
一提哑巴二字,李妈妈神情微变,但还是细声细气地问:“你说的是……赵秀莲,我们村里只有这一个哑巴,当时她患了精神病,那时候才五十多岁就病死了,也是可惜,姑娘,你认识她吗,”
原来鬼老太的名字叫赵秀莲,可是,她是患了精神病而病逝的,李小凡不是说……是被儿媳妇虐待致死,
我又问:“那她的家里呢,都有些什么人,”
李妈妈答:“她只有一个独生的儿子,名字叫钱军,钱军出生没几年,孩子他爸就死了,赵秀莲一个人拉扯着孩子,辛辛苦苦把他养育成人,后来,她拿出存了几十年的钱,给钱军说了一个媳妇,名字叫吴霞,是远处来的姑娘,奇怪的是,这个吴霞一直没有生育,一直到现在,也没能生个孩子,当时赵秀莲病得已经很重了,没过多久就去世了,”
听她这么讲,也就是说她不清楚吴霞对赵秀莲施过虐,还一直以为是鬼老太也就是赵秀莲因为患上重病而不治身亡,
“她的儿媳妇对她怎么样,”我追问,
“不算好也不算坏吧,农村里不比城市,能多好呢,无非就是住在一起吃口饭,农忙时一起去干活,我说的这些,全村的人都知道啊,”李妈妈说,
看来,从李妈妈这里了解到的情况,并不是真实的,打听了这些情况以后,我决定要去钱军家一探究竟,
李小凡回了家,心情稍微安定了一些,我干脆让陈梦留在这里陪着她,我一人先前往钱军和吴霞的家,
李妈妈给我指了路,我便独自前行,
钱军家住得并不远,大约走过了十来户人家,我就到了李小凡说的门口有个小池塘的那一户,
钱家是一处单层平房,中间也是农村常见的堂屋,屋门敞开,不见人影,门前的稻场上,晒着一些粮食,有几只小鸡小鸭自由松散地从门前走过,我轻轻地走进去,问:“有人在家吗,”
无人应答,
又走两步,见堂屋的后门也开着,便以为钱家人在后面劳作,于是又继续向前走,可是刚走到那儿,我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却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
屋后面有一大片棉花田地,抬头看去,无数朵洁白的棉花长得正好,一片丰收的景象,
从棉花地里传来一阵清晰的喘息声,然后我听见有男人浑厚的声音问:“不怕有人吗,”
女人答:“这几年从来没有人来我家,怎么会有人,我找的这个地方刺激吗,”
那男人答:“简直太刺激了,要是他看到,会更刺激,”
我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可是紧接着,我却听到那个女人开始呼叫:“啊……你慢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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