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雾痛恨吴淞柏。
痛恨长公主。
奈何她力量有限，除了会点儿皮毛医术，就是个下人而已，根本不可能撼动得了护国长公主这棵巨树！十三年来，她夜不能寐，没有一晚上不在做噩梦，神经都衰弱了。
“他是第一个。”
墨衍俯下身子，一只修长的大手，帮奶娘把脸上的泪痕拭去，“你放心，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顿了下，补了句，“包括那个女人。”
阿雾透过朦胧的泪眼，从什么时候开始，少爷已经长得这般高大了，需要她仰头才能看清。明明，十三年前，他只是个在长公主府，被亲娘当畜生一样虐待，恨不得下手杀了的五岁瘦弱小男孩儿而已。
“她……她再怎么说，是你母亲。”
阿雾的声音，在颤抖。
吴淞柏死了，她很高兴，她知道是墨衍少爷动的手。
可护国长公主不一样！她不仅仅是墨衍少爷的生母，还是当朝皇帝陛下唯一的亲妹妹，更是十几年前名动大陆的四国第一美人！至今为止，依然未嫁，有好几个权利滔天的男人为其痴狂、供其驱使！
那个女人，被时光眷恋，不管是二十、三十，看上去永远十八岁。
那个女人，外表看上去，永远如一朵温柔的解语花，是男人，都难以抗拒她的魅力，忍不住为她付出，可内里呢，却是个功于心计、心狠手辣的毒妇。
虎毒尚且不食子。
那女人却可以派人暗杀自己的亲儿子！
“母亲？”
墨衍面色冰寒，如重楼飞雪，“不要侮辱母亲这个词。”
她不配为人母。
甚至，不配为人。
阿雾点头，表示赞同：“少爷说的是，‘母亲’这个伟大的词，也只有二夫人这样儿的，能够担得起了。”
和护国长公主的残忍恶毒比起来，二夫人的善良温柔，是那样的鲜明。
二夫人算不上顶绝色，就是年轻的时候，跟护国长公主的容颜，也是没法比的。
可一个女人好不好，不是在容貌，而是在心。
二夫人对女儿紫阡陌，是真的关心。
对墨衍少爷，也是十年如一日，给予儿子般的照顾。但凡是紫阡陌有的，绝不会短了墨衍少爷一份。
阿雾完全有理由相信，任何一个五岁男孩儿，在经历了墨衍少爷那样充满凌…虐、血腥的灰暗童年之后，能忍着没自杀，已经是奇迹。
后来，墨衍少爷如果没有遇到二夫人那么好的人，肯定早就长歪了。
哪能像现在这么出息。
第41章 吹一波（）
“以前，我总觉得，七小姐没能继承二夫人的衣钵，实在是可惜。”
阿雾似是想起了什么，用袖口擦着眼角，情绪已经逐渐稳定了下来，“如今看来，并非如此，七小姐一直在藏拙呢，她面冷心热，医术好、心肠好、长得好，还会画很厉害的符篆。”
内心沸腾着，话也不自觉地多了起来。
“少爷你看这平安符。”阿雾从贴身的荷包里，取出来，递给墨衍看，“七小姐画的。我昨晚放在枕边，竟然睡了十三年来第一个好觉。没有噩梦，没有惊醒，更没有梦游。真是太神奇了。”
墨衍的眸中，划过一抹异色。
这平安符，他也有一个。
是她送的。
阿雾很激动地向他描述，昨天紫阡陌如何给自己解围，一手银针施展得如何出神入化，一张符篆如何解了妖毒，给医馆立了威、赚了钱。
墨衍静静地听着。
面上不显，内心却已然起了波澜。
“她医术如此了得？”忍不住打断了奶娘，向她确认。
“那是自然！”
阿雾言语神态之间，充满骄傲，“七小姐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医术比二夫人还要高明。哦，对了，她还把二夫人生前的医术手札笔记，全部给了老身，让老身好好学习揣摩，有不会的，就去问她。”
墨衍眸中的异色，越来越浓厚了：“你去问，她都会？”
二夫人的医书。
如果他没记错，她应该都没怎么翻过的。
“何止是会，今天早上老身还问了七小姐笔记上两处极为晦涩难懂的医理知识点，七小姐深入浅出的给我讲解了，老身顿时茅塞顿开。”阿雾对于紫阡陌，已经上升到一种狂热的态度了，那是发自内心的崇拜。。。
墨衍剑眉微微挑起。
这丫头，还真是能让他意外。
一次又一次。
上回，她给大夫人吴娇神不知鬼不觉的下了毒，吴娇请来的大夫全部治不好，今天上午，宫里的御医也来了，依然对吴娇脸上、身上的兔毛束手无策，吴娇差不多已经疯了，气得把整个院子都给砸了。
他是不是可以理解为，紫阡陌的医术，在宫廷御医之上？
越来越有意思了。
而他视若长辈的奶娘，跟紫阡陌接触不过一天，就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七小姐吹”。
吹完医术，吹符术，吹完符术吹容貌，全部吹完了之后，又开始吹她对于经营医馆也颇有一套。
墨衍有些无奈，便主动转移话题，问道：“吴淞柏的人头，你准备怎么处理？”
他是让麾下的影杀阁，把人给做了。
影杀阁是北澜国第一杀手组织，做事干净。
但吴淞柏怎么说，也是个从三品的朝廷命官，人死了，还死得这么不体面，势必会引起轩然大波。这人头，若是不处理好，估计会给奶娘带来麻烦。
阿雾想了想，道：“烧了吧。人头老身瞧见了，心里的怨气也出了。一把火烧干净，一了百了。”
她是聪明人。
不会给自己惹麻烦。
第42章 情根深种（）
如果不是她足够谨慎，十三年来，早就被护国长公主的爪牙给捉住了。
阿雾的嗓子，是跌落山崖的时候毁掉的，但是横贯了半张脸穿过眼睛的粉色伤疤，却是她自己狠心用刀子划出来的，还故意在刀口抹了药，疤痕特狰狞。
就算是长公主亲自站在她面前，恐怕也认不出，她就是十三年前公主府那个素雅端庄的奶娘。
至于墨衍少爷，那就更不用说了。
五岁那个浑身伤痕、瘦如干柴的小少年，和眼前这个高大英俊、宛若神祗的年轻人，一丝相像的痕迹也无。
“那便烧了。”
墨衍遵照奶娘的意思，手心内，升腾起一团炽烈的火焰。
火焰很特殊，焰心是黑色的。温度比普通的红色火焰，高了数倍不止。
“咻嗤！”
一声火焰的轻响。
血淋淋的人头，被黑色的火焰吞没了。
才不过片刻功夫，皮肉就被焚烧干净，只剩下一个骷髅头，屋子里飘荡着熟肉烧焦的味道。
一般火焰，烧到这种程度，差不多就该停止了。
但是墨衍的黑焰不一样，火势非但没有停止，反而越发疯狂了，火舌贪婪地吞没了骷髅头，不一会儿，就成了一滩骨头粉末。
风一吹，就散没了。
*。*。*。*
护国长公主府。
白玉为瓦，黑耀为柱，金丝楠木为门。
门前，是一对玄武神兽的雕像，名贵的月光石所铸，玄**颅向天，对月而拜，似是在吞吐月华流浆。
一个行色匆匆的刑部官员，一袭紫色官服，头戴紫珠冠，证明其官职不低，乃是正二品的刑部侍郎奚清风。
刑部最大的是刑部尚书。
尚书之下，有六位侍郎，分别管理督捕司、秋审处、减等处、提牢厅、赎罪处、赃罚库。
其中，又以赃罚库地位最低。
奚清风就是赃罚库的一把手，刚刚死去的那个吴淞柏，就是赃罚库的二把手。
当年的盗窃案，百分之六七十，是吴淞柏处理的。
但是奚清风作为一把手，肯定也是参与了的。吴淞柏死了，死得那样惨烈，凶手还留下了一件染血的三羊方尊古董，实在是让他看了心惊胆寒。
“下官奚清风，求见护国长公主殿下，有十万火急的要事奏报！”
奚清风抱着凶案现场留下的三羊方尊，垂首立着，整个人抑制不住地哆嗦着。。。
“哦，是奚大人啊，长公主殿下这会儿正忙着，没功夫接见你。”公主府门口的佩剑侍女，挥袖子赶人，“里头正开宴会呢，你明儿再来吧。”
奚清风急了，脸色惨白如死人，无论如何也不肯走：“明天……明天不行啊！过了明天，不知道下官还有没有命在！”
“放肆！”
佩剑侍女大怒，呵斥道，“长公主殿下正在接待任王爷，王爷千里迢迢赶来帝都，就是为了见长公主殿下一面，你一个二品的官，你叨扰的起么？！”
整个北澜国，谁人不知，任王爷从很多年前，就对长公主殿下情根深种。
这不是坏人好事么。
第43章 楚无绪（）
“任王爷进京了？”
奚清风一愣，整个人就懵掉了，“可……可朝廷并没有收到王爷进京的折子啊。”
任王可是北澜国最大的藩王，手中掌控的兵权，占了全国兵力的五分之一。
更有人，戏称其为“二皇帝”。
这样一个权势滔天的藩王，皇帝陛下为了制衡他，三年前就下令让世子任璟进京了，美名其曰入玄武学院学习，实则是作为质子。
佩剑侍女的唇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任王爷又不是进京述职，只是来为长公主殿下寻来了惊蛰古琴，特意送来。”
言下之意，不需要递折子了。
这属于男女之情的私事儿。
奚清风还是一脸懵逼，缓不过来，心里头嘀咕着：这两个人，怎么就搞到一起去了呢？
长公主殿下，可是皇帝陛下的亲妹妹，一母同胞、异卵双生，那铁定是一条心。
皇帝陛下那么忌惮任王父子，长公主还跟任王搞暧昧？
任王都四十岁了啊，人长得也挺糙。。。
难道长公主真要牺牲自个儿，嫁给任王，护国安邦定社稷？
“既然不方便，那下官便在这门口等着好了。”
奚清风索性耍起赖来，老神在在地抱着古董，大有死磕到底的架势。
佩剑侍女：“……”
真的不是很懂你们这些朝廷命官。
三个时辰后。
一直到天快黑了，公主府里的丝竹歌舞，管弦希音，才渐渐停止下来。
长公主送客。
任王爷恋恋不舍。
长公主亲自把任王爷送到了门口，微笑着道：“王爷，关于《春江赋》古曲，改日有时间，我们再探讨一二。”
她穿着一袭鲛纱银丝裙，腰间一根羽色的腰带，追着水晶璎珞串子，脚下踏着霜色的履。
整个一水儿的白。
袅袅婀娜的身姿，如江南烟雨后的远山。
清丽婉约的容貌，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三十五六的风韵，十八岁的娇嫩。
任王这个年过不惑的中年男人，当时就被长公主这一笑，迷得精神恍惚，声音是说不出的温柔：“好好好，绪儿说什么，那便是什么。”
长公主闺名楚无绪。
还是豆蔻少女的时候，就跟任王他们玩得很好。再加上两人素有暧昧，这一声“绪儿”，叫得并不算唐突。
刑部侍郎奚清风，低垂着头，站在玄武雕像的后头，努力弱化自己的存在，争取做个睁眼瞎。大佬们的私情，知道多了对他并没有什么好处。
任王最终，还是坐着轿子走了。
长公主脸上的温婉柔软笑容，瞬间少了七分，只残留下寡淡的三分，远山一样逶迤的目光，扫向奚清风的方向，沉声道：“你来干什么。”
她是公主。
北澜国内，后宫不得参政。
她虽跟皇帝哥哥关系好，私底下也跟部分朝臣权贵有结交，但是从不拿到明面儿上，更遑论被对方直接找到公主府上来。
简直是不像话。
“启禀长公主殿下，下官有要事奏报。”奚清风见对方终于看到自己了，慌忙跪下，行叩拜大礼。
第44章 绝对是挑衅（）
长公主面有不愉，挥了挥手：“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总站在门口，像什么样子。
她这公主府，可是建在官宅区。旁边的邻居，就是礼部尚书和陈国公，被人看了笑话，可就不美了。
宴客厅。
因为下午举行过宴会，所以丫鬟们忙忙碌碌的，正把东西给撤下去。
长公主在高座处，优雅地坐下。
奚清风不敢造次，自然是在下方跪着，态度恭敬至极。
他可以算是长公主殿下一手提拔上来的，对方虽是女流之辈，但在朝堂上却有着巨大的能量和影响力。长公主府，甚至跟丞相府、萧国公府、唐将军府，并成为帝都的四大势力。
“吴淞柏死了，被割了头，看手法，像是影杀榜上排名第四的杀手血镰做的。”。。
长公主总算给了奚清风一个正脸：“影杀阁做的？”
吴淞柏她认识。
一个卑鄙小人，奴颜婢膝谄媚的很。
影杀阁她也知道，北澜国第一杀手组织，影杀榜上有十大杀手，只要给得起钱，不管是什么样背景的人，都能给你宰了。
排名第四的血镰，武器是一把血色镰刀，喜欢一镰收割人头。
死亡现场，必血溅三尺。
头颅也一定会消失。
“是谁买他的命？”吴淞柏虽然是个小人物，但怎么说，也是她楚无绪一手提拔上来的人，是她安排在刑部的钉子，杀了吴淞柏，就是打她的脸。
“凶手在现场，留下了这个。”
奚清风战战兢兢的，把那只三羊方尊奉上，声音打颤，“对方明显是在……是在挑衅！”
长公主一看到那染血的三羊方尊，脸色立刻变了，拍案而起：“不可能！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凶案现场？这不是我公主府之物？”
十三年前，璃族上贡了一批古董，里头就有这只三羊方尊。
皇帝哥哥把它，赐给了自己。
天底下独一无二的一只。
当年，她就是用这只三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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