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一针气愤道:“如此小病,施针时间可忽略不计,只需施针章门,针六分、留六呼;施针期门,针五分,留三呼;施针太冲,针五分,留四呼。每日一次,持续三天即可痊愈。师弟,你说我这针法可有错误?”
“伤及肝胆,施针于足厥阴肝经,此种施针法确实能有特效。”邓九针疑惑得看着公孙静柔道:“小姑娘,你可懂灵枢解结之法?”
公孙静柔点头道:“略微懂一些,也明白宁院长所说的事情。”
邓九针道:“可有疏漏?”
“大致无误。”
“什么叫大致无误,小丫头,你侮辱我可以,你敢侮辱我的医术,老夫……老夫和你拼了!”
宁一针被这句“大致无误”气坏了,撸胳膊挽袖就想上来,却被邓九针一瞪眼睛给吓住了,嘟囔道:“你给我说清楚。”
邓九针虽然制止了师兄,但一个看起来十六七岁的少女,竟然大言不惭的质疑他们的医术,心里也多少有些不忿,声音也不像之前那么柔和了:“小姑娘,你说话可有依据?”
公孙静柔毫无惧色:“虽然施针各有法度,但施针拿穴因人而异。”
邓九针疑道:“何谓因人而异?”
公孙静柔道:“请问邓大夫,若按照宁院长之法,施针章门,却只针五留五,可有什么不同?”
邓九针略微思索:“疗效大减,最少要五日功夫。”
“若是针七留七呢?”
邓九针微微皱眉:“这个深度虽然有定论,但很多时候也要根据酸、胀、重、麻等针感来实际操作。若是一般情况,章门穴多入一分,并无不妥。”
“那若是针八呢?”
宁一针怒道:“胡说,我怎会如此施针,那不是害人身体吗?”
“正如宁院长所说,”公孙静柔淡然道:“若施针过深,则伤及身体。”
邓九针皱眉道:“小姑娘,医书虽然交代得清楚,但不是谁看了点医术就能当医生的。别的不说,凭我师兄行医数十年,此种小病还是能掌握的。”
方无邪也是粗通医理,在他看来,公孙静柔是真的有些过分了。几十年的老华医,难道还能把人扎死不成。
公孙静柔却是摇头道:“邓大夫此言差矣。我之前说的只是施针深浅,若是施针位置错出半分又当如何。”
公孙静柔明显砸场子般的质疑,无需宁一针动怒,连邓九针都怒了:“小姑娘,你若真懂施针之法,大可自行治疗,何苦来医院。”
邓九针朝宁一针使了个眼色,转头欲走,却被公孙静柔一句话给镇住了。
“宁院长昨日施针取穴错了一分,针深多了一分。如果按此施针三日,虽然表面上会暂时痊愈,但最多两年,他的足厥阴肝经淤塞之象就会彻底显化。”
“你胡说!”宁一针怒道:“我会取错穴?”
邓九针深吸口气,不曾转身道:“小姑娘师从何人?”
公孙静柔双耳失聪,看不到就“听”不到,苗小刀拽了下她的手,朗声道:“邓大夫,宁院长,她不是有意冒犯,只是关乎我的身体,言语有些不搭边罢了,还请不要介意。”
邓九针实在犯不着和小辈计较,点了点头就往出走。可一向柔弱的公孙静柔,竟在这种是和非面前表现的特别固执。她高声道:“取错一分,则伤一分。医者仁心,若宁院长取不准穴位,拿不得身前,还请以后封针,以免贻误病者。”
方无邪忍不住皱眉,像邓九针这样岁数的人,一般的欺辱都能一笑洒然,可这女孩话说得太严重,已经是明确砸场子抽脸了,是可忍孰不可忍,若让邓九针或宁一针开口,怕是会一发不可收拾。按照他所知的消息,这个公孙静柔和苗小刀绝对是他曾经的心腹,此时孩子不懂事得罪了人,他总得圆圆场才行。
方无邪回头笑道:“小姑娘,封针与否,也是人家的私事。更何况孰对孰错不能光凭你一己之言。”
“若是对自己施针当然为私事,若是对患者施针,就成了公事。”公孙静柔毫不退缩。
邓九针霍然转身:“好,我到是想听听,你如何断定我们取穴有误,施针过深!”
公孙静柔昂然道:“人体穴位大抵相同,触之病理反应也几乎相似。若是一般的推拿、艾灸,普通人尚且识得。但若是施针以干扰经络气血运行,则必须慎之又慎。可是此理?”
邓九针和宁一针都闭口不语,方无邪多少懂些医理,觉得公孙静柔说的确有道理,便点头称是。
“每人的穴位经络在细微之处有大不同,拿穴施针就必须准确无误,方能于人无害。就如章门穴,大致位置在腋中线,第一浮肋前端,屈肘合腋时肘尖正对的地方。”公孙静柔边说边伸手指在苗小刀章门穴位置。
“看来还能拿捏得对,我昨日正是施针于此位。”宁一针冷哼道。
公孙静柔手指向下划了一分,语不惊人死不休:“可小刀的章门穴于此位向下一分,宁院长可曾知晓?”
她如此的肯定,让邓九针也有些疑惑,上前亲自伸手去触碰,眉头却是越来越紧。
宁一针也发觉了不对劲,喃喃道:“这……这不可能吧,师弟,你怎么看?”
邓九针回头瞪了他一眼,又取到苗小刀期门穴,竟然向左偏移半寸,而太冲穴向上移动了两分。他皱眉道:“他的经络与常人不同?”
公孙静柔道:“常人?敢问邓大夫,难道每个人的穴位都是相同的吗?那你可能找准你自己的章门穴?”
宁一针下意识的按在自己章门穴上,喃喃道:“大同小异,即便稍有出入,也不会致人损伤的,别说我治病这几十年,就是几千年来,也都是这样治的,有什么错!”
公孙静柔道:“取穴施针目的是救人,若救人又伤人,救之又有什么意义?”
邓九针沉声道:“话虽如此,可我辈医者施针之时多是救于危难,更何况稍有出入,并不会造成太大的损伤。正如是药三分毒的道理一样,华夏医术讲究的是养生,若伤患已存,绝无不用代价就能治愈的道理。”
公孙静柔昂首道:“可既然为医者,就必须把这个代价做的最小。”
“这……怎么能有你说的这种针术!”
第一百七十四章 相逢即是有缘()
宁一针说话的声音极小,小到只有他自己能听到。他心里明白,虽然施针之术自古皆是如此,但这个小女孩说的也在理,让他纵有千百理由,也不能无视科学的严谨。
在方无邪看来,公孙静柔说的即便在理,可难免有小题大做之嫌疑。他见邓九针和宁一针眉头紧锁,却又无法辩驳,不由笑道:“公孙姑娘可否回答方某一个问题?”
公孙静柔笑着点了点头,昨日她和苗小刀在方无邪的葬礼上见到这位“方先生”,知道这个“方苏”是方无邪的朋友。而且方苏劝苗小刀不要参加葬礼,在某种程度上算是救了苗小刀一命。因此她对方苏很是客气道:“方先生尽管问,咱们也算是朋友的。”
一直扶着方无邪的史惠晴皱了皱眉头,她之前就发现公孙静柔见到“方苏”时楞了一下,没想到这俩人果然认识。公孙静柔的表现不像是普通女孩,而方无邪从昨天晚上到现在的表现就更让史惠晴意外了。她不仅偷偷看了两眼方无邪,这才发现她的神秘员工虽然面色有些苍白,乍眼一瞅挺吓人的,可仔细看去,却是棱角分明,眼神刚毅,到是很有男人味。
方无邪没注意到史惠晴的偷看,笑问道:“我想问公孙姑娘,如果我忽然重病垂死,需施针章门穴才能救活,可身边的医生却不是你形容的那种圣手,该如何解决?”
公孙静柔一怔,她一心想着医学必须严谨,却被方无邪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问的哑口。
苗小刀在社会上混过,不想因为此种施针的小事得罪宁一针,之前就曾打过圆场。此时方无邪明显是缓和矛盾,他也就借着机会,欠身道:“方苏哥问的好。静柔这人平时不喜欢多说话,可有些时候较真厉害。医者仁心,但毕竟不是神仙,若是见到病患加身,必须两害相权取其轻。可有些病人不了解这其中的艰难取舍,一味的将责任推给医生,这才是不负责任的表现。宁院长高义,受人之托特意来为我治病,还请您不要因为小女孩的无心之言而动气。”
公孙静柔可能也意识到自己之前的坚持有些不妥,这一次没有多说什么。
方无邪朝苗小刀笑了笑,心想这小伙果然不错,明理懂势,这番话说出来到是能给两个老头些面子了。转头对两个老头点了点头:“其实对待任何科学,都需要严谨的态度。可应对任何事情,都必须要有敢于下手的勇气。正如悬壶济世,若一味追求严谨,岂不是画地为牢,错失治疗的最佳时机吗!”
“对,小方这话我赞同。”邓九针借坡下驴,算是把之前的矛盾缓和过去了,对公孙静柔道:“不过,这位公孙静柔小姑娘说得也有道理。如果能把代价做到最小,那医者就有责任这样去做。”
宁一针有些尴尬道:“师弟,我可敢对天发誓,我每一次施针都是用心去做了,绝没辜负所学。只是……只是他的穴位和常人不尽相同,这……这我也没能力去做呀!”
邓九针白了眼师兄,对公孙静柔道:“不知公孙姑娘师从何人?又是用的哪种取穴之法呢?”
公孙静柔犹豫道:“我师傅并不是医学界中人,至于取穴之法吗,也都是从灵枢、甲乙等古书中习得。”
邓九针眉头微皱:“我见公孙姑娘取穴如此之准,可懂施针之法?”
公孙静柔点了点头。
邓九针打开随身带着的银针盒:“公孙姑娘可否当场演示?”
方无邪见公孙静柔有些犹豫,悄声对邓九针道:“您老别难为孩子了,这不是给我看病来了吗,差不多咱就回吧。”
他这句话说的声音极小,只有邓九针听到个大概。可公孙静柔“听”声音是靠唇语,还以为方苏的话别人都听到了,稍一犹豫,竟接过了邓九针的银针盒,从中取出三根两寸毫针,躬身把苗小刀的病服掀开,准备施针。
苗小刀明白“方苏”的好意,趁着公孙静柔低头的时候,朝众人道:“她双耳失聪,看到说话才能听得到。其实她以前也没怎么施过针,要是真弄错了,大家可要准备好急救措施呀!”
实际上公孙静柔在没有给黑龙施针的时候,早就拿苗小刀做过好多实验。可苗小刀鬼灵精怪,故意如此说来博得众人同情,不仅说出了公孙静柔偶尔不近人情的怪举,还缓和了病房内的气氛。
众人得知公孙静柔双耳失聪后,果然同情心大涨。即便是邓九针和宁一针两个被砸了场子的老医生,也禁不住一声长叹,心里有的一些芥蒂都烟消云散了。
公孙静柔施针手法并没有什么特殊,却深得“稳、准”之精髓。其施针过程中竟然紧闭双眼,全凭拇指和食指感应,顿挫有序、深浅适当,留针时间一到,或弹或捻、或扶或提,动作行云流水,毫无钝涩之感。
邓九针越看眼睛越亮,待公孙静柔施针完毕后。老大夫不住点头道:“好,很好,是个好苗子。”
又转头对宁一针道:“师兄,你虽然施针之法远超这个小姑娘,可取穴之术却不如她这可怪不得之前出糗了。”
宁一针挠头道:“你个女娃娃既然有这么高的医术不早说,怎么还让唐敬亭那家伙传话。”
公孙静柔低声道:“他可能不知道我还会给人看病。”
众人听闻此话一愣,苗小刀忙解释道:“她其实是个兽医,平时都是给赛马施针,这不是今天拿我当试验品了。”
“兽医!”众人听闻此事都有些哭笑不得,到是宁一针回神最快,而且双眼放光道:“小娃娃,看你的年龄,应该还没上大学呢吧?考虑一下来我们临海医科大学就读吧?这可是全国首屈一指的学府,到时候本硕连读,这些我都能做主。”
这宁一针不愧是名誉院长,收买医学上的好苗子不遗余力,就连方无邪也觉得这事儿不错。可公孙静柔说出了让众人惊异的话。
“真抱歉,我没上过学,也没时间去上学。”
邓九针疑道:“那你这是家传医术?”
公孙静柔稍稍犹豫:“算是吧,我自小就学了。”
邓九针道:“那你精于何道?”
“仅是针灸之法。”
“可否学过药石方剂之法?”
公孙静柔摇头道:“这阵子正在看金匮要略,可惜好多东西都不懂,进展缓慢。”
“不懂好呀!”邓九针高兴的要手舞足蹈起来,见公孙静柔一脸惊讶,笑道:“你不懂可以跟我学呀!我懂呀!”
“可,可我这不是第一次见到您吗!”公孙静柔瞅了瞅苗小刀,有些无措。
“第一次怕什么,咱们相逢即是有缘,你想学,我想教,这不就得了。来,让为师,哦,不,说顺嘴了。”
邓九针不管自己已经漏出了狐狸尾巴,哈哈笑道:“来,让我先给小朋友把把脉,写个药石补身的方子,咱们慢慢熟悉。”
老医生不由分说,上前抓住苗小刀的手腕,闭目晃脑很是高兴,过了一分多钟,掏出纸笔就开始写方子,写完后随手就递给了宁一针:“师兄,快去把药抓来,三天的量。”
宁一针苦笑道:“我是你师兄诶!”
邓九针朝公孙静柔咧嘴笑了笑,起身拽着宁一针的胳膊到旁边,恶狠狠道:“师兄怎么了,为了咱们师门的传承,这点事儿还算事儿?再说出门不是有护士呢,你可是名誉院长呀!”
邓九针转身继续游说公孙静柔,说如何联系、怎么教学等等事情。方无邪不想打扰公孙静柔这次明显的“造化”,便和史惠晴坐在椅子上等着。
宁一针拿着方子出去不一会就回来了,大概真让护士去买药了,他看到百无聊赖的方无邪道:“你的情况师弟已经跟我说了,来,让我先看看你的脉象。”
方无邪伸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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