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睚脑门霎时蹦出青筋,“本大爷连猪骨头都不会让你这蠢妖吃到!”
“叱吼!”灰毛尾巴涡轮扫龙颜。
“哧哧!”威武龙爪狂舞欲断尾。
就在谢岙被飞来书脊砸上脑门、两眼怒瞪正要提声喝止时,车外忽然传来一道雷咒法术之声,只见隔着两条街的半空上,一条大蛇被落雷轰中,一名带着斗笠之的恒华派弟子站在朱瓦高粱的屋檐上,一掌虚空一抓,那蛇便擎入了掌中。
巨蛇摇尾摆,蛇尾猛袭这人天灵盖;这人动作极快,捉蛇尾猛一扯,单凭两指,竟使得蛇妖惨叫连连,生生痛晕,脑袋一软垂在了屋檐上。
“咦?”谢岙看的分明,这恒华派弟子招数套路至刚至阳,刚才那一招罗叶擒拿指,正是佛门功法。
难得遇见走同样功法路线的人,谢岙心情颇为激动,然而还没多看两眼,那人纵身飞下,竟是直直朝这马车而来。
谢岙立刻把脑袋缩回车厢里,“这、这人貌似是朝这里来?”
“哼…这长毛和尚鼻子倒是尖,”戎睚饶有兴趣挑眉,“估计是闻到了这一车的妖气,所以前来打探。”
一车妖气……
谢岙望着霸占半个车厢的青龙大爷、蠢蠢欲动的耳包、面带忧色的雪禅,眉头狠狠跳了跳。
啧,自己该说幸好戎睚平日里妖气总是收敛状态么!
谢岙飞快在手腕上缠上戎睚的头,正改变面貌,就听一道浑厚声音在车外响起。
“恒华派弟子岩休,敢问车内所坐何人?”
谢岙迅把手中妖界版旅游手册塞到戎睚衣摆下,撩开帘子跳下,一脸坦然拱手。
“幸会幸会,在下办事路过此城,正欲采买物资,不知岩大侠拦住马车,所为何事?”
脚跟沾地后,谢岙才现此人身量极高,胳膊顶自己大腿粗,气息沉敛绵长,一看便是内息极为精纯之人,不过……
谢岙两眼嗖的放光。
这种感应……这人与经书有关!
“大师兄!”此时围聚来了几名恒华派弟子,半是戒备半是好奇打量谢岙。
这位名叫岩休的大师兄依旧带着斗笠,只露出刚毅下巴,“小兄弟,多有得罪,我观此车妖气甚重,不知是妖孽害人还是其他缘故,故此拦车一问。”
谢岙望着那斗笠片刻无语,也不知他是从哪里‘看’见自己是小兄弟,“岩大侠客气了,这车上确实有妖物,不过是在下所收之妖,不会害人。”
“收妖?奇了奇了,入了那锁妖袋,妖气还能被大师兄现?”
“莫不是那妖物太厉害?”
“或是这人用了锁妖环,驯服而不入袋?”
几名弟子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打量马车的目光越来越好奇。
岩休一抬手,身后议论声立刻戛然而止。
“小兄弟若是不介意,可否让我一观车内?”岩休语气沉稳而谦逊,“只要确认了这车内的妖物于城内百姓无害,我等便再不叨扰。”
因为打上了这恒华派的主意,谢岙说了句‘稍等’,匆匆钻进车内,很快又钻出来,十分配合掀起了车帘。
只见宽敞车厢内,一名遮面女子素手倒茶,一人背对这里喝酒,一只灰毛兽妖老老实实蹲在车内,一头蓬松乱毛遮住了两只眼睛,脑门上箍着一圈锁妖环,看起来分外无害。
“喝!真的是用锁妖环收的妖!”
“没想到这少年年纪轻轻,收妖之能甚是了得!”
“不过…这妖怎么看起来呆呆傻傻的?”
谢岙低咳一声,一手按住自家兽妖蠢蠢欲动的爪子,坐在车板上抬头,“大侠可曾看好了?”
从这个角度能看到那人高挺鼻梁,谢岙忽然觉得有些熟悉。
“喝酒的那位呢?”岩休突然开口。
啧…眼神还真是尖,明明戎睚都改变色了!
谢岙摸摸鼻子,正纠结该如何请动戎睚大爷配合,就见他转过头来,漫不经心扫了车外一眼,一手勾开轻薄领口,露出莹白倾长脖颈上的锁妖环。
“咕咚……”
不知是谁的口水声分外响亮,岩休猛然回头,众弟子霎时齐齐低头看脚尖。
谢岙:“……”
这大师兄的威严虽然阻挡得了视线,却仍有微弱声音若有若无飘来。
“这、这妖一看就很厉害!”
“没错没错,这少年能收了这两只妖,说不定也能收了咱们后山那只!”
“出去请其他门派的人还没回来,不如叫着少年先试试!”
…咦?咦咦?!
谢岙正想着如何混入恒华派,如今一个机会就从天而降,顿时心花怒放,连忙开口诚恳道,“敢问大侠,可是有何收妖难事?若是不弃,不妨让在下试试看。”
“…怎能劳烦小兄弟?”岩休十分迟疑。
谢岙眨眨眼,扭头看向车内,果断卖宠求荣,“耳包,打滚。”
灰毛兽妖立刻在车厢内滚了一圈,无比听话,只是碍于地方不够大,看起来颇为憋屈。
谢岙摸摸自家兽妖脑袋安慰,面朝另一边,“戎睚打…咳,伸手!”
一只似凝聚天地精华的手掌搭在谢岙左手上,毫不拖泥带水。
“如此大侠可否认同?”谢岙顶着身后骤然腾起的森森煞气,擦擦冷汗干笑。
“不想这锁妖环效力如此之大,”岩休感叹道,“可是小兄弟急着赶路,若是因此误了正事…”
“哪里哪里,在下自幼喜读经书,本来就打算前往贵派拜访,切磋经文,”谢岙脸不红气不喘,一脸诚恳说道,“所以在下也是出自私心,大侠无需多虑。”
“小兄弟倒是痛快人,”岩休语带笑意,爽快一抱拳,“那便有劳小兄弟了。”
说罢,一手抬起,把斗笠取了下来,宽厚一笑。
“我前几日捉妖伤了面,因而遮脸以免吓着旁人,如今再戴着斗笠,却是失礼于小兄弟了。”
斗笠下,这人头束得整整齐齐,一张脸轮廓分明,宽眉朗目上,一道粗矿疤痕从眉心斜过,极是狰狞。
谢岙倒吸一口气。
不是因为这道疤,而是因为这人,她确实见过……在榭筝遨的记忆里。
混元真丹瞬间吐出数个记忆碎片,连在一起,拼成了一幅让谢岙差点跌回车内的画面——
破旧古庙内,这人浑身萧杀,长枪刺入榭筝遨胸膛,见她两只手臂挣扎乱舞,头披散,一脸厌恶抽出长枪,挥手毫不留情斩了那双臂。
“这等下作龌龊之手,还留着作甚——!”
75哟,本绝之人惊再现!()
一路收集装备为打最终boss做准备;这货却半路杀出来的感觉是什么?
谢岙一瞬间觉得……
仿佛是买了只母鸡回家结果现它变成仙鹤——一本万利赚大了!
想到所谓的任务终点就是‘收集经书然后替原主报仇’,谢岙盯着车外某位大师兄的眼神简直用火热都不足以形容。
啧啧,虽说自己打不过这岩休,不过戎睚一出手,还不就是盖世太保碾死蚂蚁的轻松对决!
只是……万一这人是被当成枪使了呢?
分析到这一客观存在的可能性;谢岙高涨情绪瞬间低落下来,直到进了恒华派的大门;坐在贵宾级厢房内,喝着所谓的门派特色‘蛋花茶’;谢岙还是失神盯着茶杯中的蛋花。
“再盯这蛋花也生不出个凤凰来!”戎睚哼了哼。
听到戎睚莫名焦躁声音,谢岙这才现一屋子的气息有些诡异亢奋。
雪禅不断抬手喝茶;貌似坐立难安;耳包趴在地上;尾巴绷得又直又高,蓄势待;戎睚大爷手中难得握一把扇子,呼啦扇着,不断驱散四周气流。
看到这三只的眼睛都绿了,谢岙顿时反应过来,“恒华派里的阳气如此浓厚?”
“和尚窝里的阳气自然重,不过此处的味道有些奇怪,浓而不匀,层层扩散,”戎睚屈指一弹,窗户吱呀打开了一扇,“那里便是阳气最重之地。”
正对着窗扇的地方是一片树林,几座佛塔矗立其中,每一塔角上都挂着经文书写的红绸,随风一飘煞有森严镇压之感。
啧啧,怎么看都像是藏着不得了的东西!
谢岙收回视线,看到耳包眼巴巴看着窗外,拍拍它脑袋安抚,一脸纳闷道,“可是之前也不见耳包对阳气有反应……”
难道这些和尚的阳气比她的阳气闻起来更好吃?
谢岙顿觉身为纯阳之体的自尊心受到了一点点的挫伤!
“这蠢妖或许是混着仙兽之血,往日才对阳气没有明显反应,”戎睚盯着那只搭在了谢岙腿上的灰毛爪子,“不过这里的阳气浓得不像话,想必这蠢妖也受不了,本大爷就好心帮它去去燥——”
说罢抬手一挥,一泼冰水迅淋上了灰毛兽妖。
“叱吼!”耳包腾地跳起,尾巴气势汹汹拍向地板,嗖的掀起一块地砖飞去。
就在两只快要打起来拆了这上等厢房时,门外及时传来敲门声响。
“容少侠,斋房那里备了些小菜,五箓长老请您过去一叙。”一名弟子过来传话。
谢岙用口型对这两只严肃说了句‘忍着’,瞅了瞅除了忐忑不安外没有其他不适的雪禅,这才迈出门去,拱手道谢,“有劳兄台带路。”
那名弟子回了声‘客气’,领着谢岙穿过厢房院落,最后来到一间亮堂的花厅内。
“老朽方才还听说容少侠一身佛家正气,如今一见,果真如此!”一名慈眉善目的老者和蔼一笑,伸手请谢岙入座。
“五箓长老过奖!”谢岙抱了抱拳,临着老者坐下,对面就是那位大师兄岩休,见他冲自己笑笑,谢岙眼皮隐隐抽动。
啧,就算不是自己被这货捅了一枪,可是如此面对面瞅着…还是非常渗人!
寒暄几句后,谢岙眼睛一转,开始探情报,“刚才在下路过时看到一片塔林,四角各有经文覆盖,似是封印着何物…莫不是要捉的妖物就在塔里?”
“容少侠误会了,那妖物在后山禁地,本门众弟子用火轮镜布了大力罗汉阵,暂且把它封在了镜阵之中,”长老捻须道,“少侠刚才所见塔林,只是我派藏经之地。”
“早就听闻恒华派乃禅修第一大派,果然名不虚传,单单这藏经就如此之多,真令在下心生羡慕,”谢岙赞叹道,一脸少年人的好奇之色,“那塔角挂着的经文,不知是何用途?”
五箓长老摇摇头,“那些经文百年前就已经挂上,乃是本门代代传下来的的习俗,便是老朽也不太清楚。”
“这…”谢岙苦恼道,“是否不让外人进去一观?”
“小兄弟放心,若是能收了那镜阵之妖,除一方之害,我便带着小兄弟去塔林尽情看经书、彻夜论经文,”岩休宽善一笑,尽管脸上一道狰狞伤疤,也显得宽宏磊落,“除了那座白塔外,其余几塔小兄弟皆可以来去自由,只是这经书再如何喜欢,也不可带出。”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谢岙忙应道,端茶喝了一口,默默记下那座‘白塔’。
“有了容少侠这般年少有为的收妖之人,再加上即将请来的诸派掌门弟子,这妖定能被收去!” 五箓长老呵呵一笑,“尤其是那太苍山庄的云少庄主若是能来……”
“咳咳咳…”谢岙顿时呛住一阵猛咳,瞠目结舌道,“太、太苍山庄?这除妖降魔一事不是应该找玉林派这等修仙门派来么?”
卧槽,该不会倒霉催的这么快就遇上自家师侄!
“玉林派也去请了,这后山妖孽妖力垢重,能来帮忙之人自然是越多越好,” 五箓长老叹道,“何况太苍山庄近月来广接天下除妖之事,半个月前老朽曾有幸与那云少庄主一同除妖一次,那人剑气独耀,迥脱根尘,剑术之高,真乃当世无双。”
“只可惜太苍山庄这等名门正派,却出了个榭筝遨那般狐鼠之徒,”岩休把茶杯重重敲在了桌面上,冷硬面容上隐怒铮铮,“陷众门派于那等境地,还残杀了同门师侄,幸得那琴姓弟子侥幸被救活……”
“哗啦——”
茶杯落在地上,摔成片片碎渣。
谢岙双目刹那通红,“你说…什么?”
……
那一剑并没有刺死琴凝然。
谢岙走在回厢房的石路上,脚步比起之前,显得尤为慢吞。
据说琴凝然被喂了续命丹后仍一直昏迷,直到几日前才醒来;
据说她醒来后便说亲眼见到,二师弟已被师叔杀害;
据说因为她苦心劝说,才被师叔试图杀了灭口;
据说……
谢岙停下脚步,狠狠攒着拳头。
原来……自己还是不够狠心。
‘师叔在此莫要逞强,我去去就来……’
飞石沙土中,青年回眸一笑,依旧笑容飞扬,意气凌霄,一如往日执酒对月,凤眸温柔安抚。
白师侄……抒远师侄……
谢岙眼前腾起无边火海,仿佛又见到那日火虫凄厉翻腾中,火光没过了碧衣青年俊逸容颜,清扬眉宇,握剑之手,转眼化作如漆黑骨……。
“滴答…”
几滴血落在石子路上,谢岙慢慢闭眼,右手捉住了色空棒,指尖用力到泛白。
这一次,一定要。。。。。。
“这是在做什么!”
前方院落一扇门哐啷撞开,一阵风刮到眼前,谢岙手腕猛地被钳住提起来,怒声在脑袋上方嗡嗡震响。
戎睚瞪着冒血的掌心,拎着谢岙进了屋内,一边洒上药粉裹上帕子,一边絮絮叨叨耳提面命,等到裹好了伤口,这才觉谢岙一声不吭。
戎睚一愣,想到方才院中所见情景,猛然抬起谢岙下巴,见那眼眶红得似兔子,思前想后一番,顿时一拍桌子腾地站起,“那帮长毛和尚给你说了什么!本大爷这就去踹了这和尚窝!”
“戎睚——”
一只手拽住了青龙身后的衣服,力气虽不大,却让青龙停下脚步。
“与他们无关,只是……”谢岙低着头,声音冷而硬,“一个本该进入鬼府的人又活过来而已。”
“…你想好如何做了?”戎睚缓缓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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