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青衣身边。
青衣默默的看了几眼,着实有些不明白黑三郎为何要如此,但思及浮花也是个妖怪,又连累她险些遭难,合该受些教训。现在不过是吊着晒两天日头,最多是遭些罪,断不至于劳筋伤骨,是以她又掉头回了大堂,并不去多关注浮花了。
因这日客栈里闹了这么一出大事,十来个男妖悉数被黑三郎枭了首,吓得目睹惨剧的妖怪们跑的跑躲的躲,除了几个胆子大的女妖,后来竟无客人敢上门来。
一时间客栈里十分清闲。
与黑三郎又拉拉扯扯了半天之后,这一日就算过去了大半了。
及至夜幕降临之时,奉命去请九尾狐的高师傅这才赶了回来。
正与黑三郎在大堂里吃夜宵的青衣只听见一阵清脆的环佩声由远及近的传了过来,待等她循着那环佩声向门口看去之后,就见一位身着云锦绣衣的小娘子正低了头从门外进来。
这位小娘子好似正在气头上,单从她那摔帘子的狠劲儿上便可窥得一二。紧跟其后的是一个气质温和的男子,最后是神色萎靡身材高壮的高师傅。
因黑三郎言明须得子时前回来,是以他一路快马加鞭,中途甚至还现了原形,拼尽了一身气力,总算是赶到了狐族。饶是狐族有瞬移的术法,及时赶回来的高师傅一进门便很是狼狈的摊在地上一动也不肯动了。
不过这会儿青衣没空去瞧高师傅了。她已经看那刚进门的男子看呆了。
那男子生就了一双勾魂摄魄的妩媚桃花眼,在朦胧的灯光的映照下,他脸上的肌肤隐隐透出一层莹白的微光来,看起来那叫个温润如玉,细嫩的仿佛一掐就能掐出一把水来。当他微弯了眉眼对着那怒气冲冲的小娘子微笑时,整个大堂都显得春风和熙起来。
青衣叫那美男子勾的那个叫神魂颠倒,一时眼也殇了骨也酥了,就那么一脸恍惚的望着那美男子半响回不过神来。
正当她沉浸在那男子的美貌中时,一阵突如其来的疼痛感忽然自手腕传来,正失神的青衣疼的打了个激灵,登时就清醒了过来。待她纳闷的回过头来,就看见边上的黑三郎正鼓着腮帮子一脸愠怒的瞪着她。
原是黑三郎见青衣被那男子迷了眼,当下醋意大发,硬是捏着她的手腕将她的心神招了回来。
青衣不自觉有些心虚,当下呵呵的干笑两声,刚想出言抚慰一番,就听见那美男子温温柔柔的说道:“不过是条小蜈蚣,看起来甚丑,在我眼里,旁人总是不及你的,你又为何要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物与我置气呢?玉兰,你若不喜欢我露面,我再把那面具戴上便是了!”
一听见玉兰这个名字,青衣先是一愣,紧跟着又是一喜。
那玉兰原是凡人,数月前才与那九尾狐九瑟成了亲。按狐族一贯的习俗,狐狸新娘一入门,便要变做一只狐狸,方才算成了狐族的一员了。
青衣此前与玉兰甚是投缘,大礼前夕,她们还曾约定了时常要见面,不想如今玉兰果然来看她了。
这头青衣正欢喜,那边的玉兰却仍是怒气冲天。
只听见玉兰怒冲冲道:“既然生的好,就不该笑!你原本就长的如花似玉招蜂引蝶的,再一笑,哪个小娘子能低档的住?你当那些个小娘子都像我似的坐怀不乱么?今日你只是对那小妖精笑了一笑,改日我就要操大刀子亲自去赶那些个要撬墙角的妖精。谁耐烦天天盯着你了?日防夜防的,谁知你一出门又乱笑!”
“我——何曾笑了?”九瑟甚至无辜的拉着玉兰的手温声道,“只是那蜈蚣忽然打了个晃儿,又叫的那般可怜,我还道出了什么事情,便好奇的看了一眼罢了……”
“……”玉兰半信半疑的看了九瑟几眼,见九瑟神色坦荡,全无虚假之意,顿时又翻了脸怒道,“那就是那个不要脸的小妖精看上你了!当真是不要脸,连别人的夫君都要勾搭,我呸!”
玉兰的话语着实太过泼辣了些,听得青衣险些没岔了气。为避免笑出声来,她不得不抬袖死死掩住了嘴,笑得面皮都快抽了。
想来是高师傅按黑三郎的命令去请九瑟前来赴约,不想进门前叫那被吊起来的浮花瞧见了。
九瑟身为九尾狐,天生就带着一段勾人的绝世风姿。那浮花本就有些朝秦暮楚的毛病,前脚才和一个男妖好上了,后脚见了别个出众的人物,她便又心痒痒的要使招儿勾搭了,更何况九瑟这么个风华绝代的美人儿呢?
不想玉兰将夫君护的甚紧,但凡出现个要勾引九瑟的女妖,她便要大张旗鼓的闹上一闹。如今冒出来这个明目张胆的无耻妖怪来,她更是气愤的炸了毛。
“我心里只有你,其他人我再不多看一眼。”素来以玉兰为重的九瑟搂了玉兰的腰柔声细语道,“你莫要担心,只要那位大人与我完成了约定,我马上就带了你家去,无事再不出门了。”
听得九瑟如此许诺,恨不得日日把他捂在屋子里不让别人瞧的玉兰这才消了气了。
这两个小夫妇尚是新婚蜜月,好的蜜里调油一般,现在这里如若无人的搂在一起,倒把青衣看的有些难为情起来。
黑三郎见青衣默默就红了脸儿,还道是她被那狐狸精勾的有些心动了,那肚子里的酸气更是要咕嘟咕嘟要翻涌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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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三郎醋意一起,瞧着九瑟便有些不痛快起来。为了能快些让九瑟离开这里,他不得不沉了一张脸轻咳两声,以提醒那对鸳鸯此行的目的。
正你侬我侬的小夫妇登时反应过来。
眼瞧着九瑟跟着黑三郎去了里间,被留下的玉兰一见坐在那里的青衣,马上就一脸惊喜的跑过来拉了青衣的手笑道:“自大礼那日一别,我可好些时候没见着你了,今日你们的仆从跑来请九瑟,我想着正好来瞧瞧你,便跟来了。一段时间没见,你越发出挑了。”
“你真是想着我才来的?”青衣见玉兰的脸上气色极好,便知她在狐族里过得不差,如今久别重逢,心中正是抿着嘴调侃道,“难道不是专程来守着你家夫君的?”
玉兰冷不丁被说中了心事,面上不由的就有些讷讷起来。
青衣所言不差,她特特的跟着来,除了顺道儿和青衣见面以外,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九瑟。
自配了这么个格外招人惦记的夫君,玉兰便时常要愁上那么一愁。虽然九瑟从将除她以外的小娘子放在眼里过,但俗话说的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九瑟本就生的俊美无双,更兼性情温和,心地又十分的善良,他虽无意,难保那些个心怀不轨的小娘子使坏招,借机勾引他。
玉兰原本就是个凡人,也曾在村子里见过几桩痴男怨女的风流轶事,每每听闻哪个闺阁中的小娘子动了情,结果无外乎是得偿所愿或者香消玉殒的,由此可知,但凡女子,一旦动心,便少有回圜。
想来妖怪中的女妖亦是如此。只是凡间还有凡间的规矩,凡间的小娘子身有枷锁,多不能随心所欲,但妖怪里却没甚礼仪道德的约束,女妖们若是真看上了哪个郎君又丢不开手的,便是抢也要抢了去。
是以玉兰对九瑟的贞操十分之担心,生怕自己一个错眼不见,她的九瑟就要被某些没有廉耻的女妖拖进矮树丛非礼了去。
如今被青衣一句击中,烦恼许久的玉兰便垮下脸大大的叹了一口气道:“你说的不错,我就是专门来做护花使者的,那个笨蛋太不警醒了,我怕他遇上厉害的女妖,白被轻薄了去。”
青衣见玉兰说得极为认真,想来是真心这般想的,顿时就被逗得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正与好友掏心窝子的玉兰见青衣笑得身子直抖个不停,当下就气的嘴都歪了。
“青衣你太过分了,我好好儿的与你说真心话,你就这么笑话我?”玉兰瞪着双眼不忿道,“我没说笑呢!你是没瞧见,方才到大门前时,有个不要脸的蜈蚣精假装被吊在了树梢上了,一见九瑟,那一双贼眼亮的都能照夜路了!为了能引九瑟去瞧她露出来的那片白肉,她还故作柔弱的惨叫了一声,当真是叫我气的恨不得抽她一顿!”
“你说她啊!”青衣见玉兰气的脸色都有些变了,便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轻声解释道,“她——原本就是如此,并非独独看上了九瑟,之前她仿佛看上了黑三郎,后来又和其他男妖一道儿走了。不过她现挂在树上也并非是假装,而是黑三郎吩咐了素兮将她吊上去的。”
说着青衣就将浮花如何弄了些瑶草来哄住了蛛娘,然后自己又不慎喝了那药茶以至于闹出一场惨剧的事情都一一说给了玉兰听。
玉兰咋一听闻有十来个男妖因此而丧命,便不由露出了些许同情之色来。
“那些男妖虽然可恶,究根结底,也是受了瑶草的蛊惑,以至于迷失了本性。”玉兰轻轻摇了摇头叹息道,“不过他们虽然可怜,但若非黑三郎出手,只怕最惨的还是你,如此也算是罪有应得,死的也不算冤了。”
“我也是这般想的。”青衣平静的点了点头道,“不管起因为何,他们欲伤我的心却是真的,是以我并不把这事放心上。现在我担心的是,今日黑三郎为了护着我,毁了客栈里好些桌椅盘盏,账房先生向来心黑手狠,只怕结出来的账单……”
“这有什么可担心的?”玉兰笑着安慰道,“我听九瑟说,你那相好是个厉害的人物。虽然九瑟未曾言明他的身份,但我瞧着他仿佛有什么非同寻常的来历。他既有那等本事明目张胆的拉着你在狐族的大礼上蹭礼堂,自然也有本事弄些奇珍异宝来填债。你就莫要为他担心了。”
说到这里,她忽然又凑近了青衣的脸对她挤眉弄眼的笑道:“不过,你几时就同他好上了?那会子在狐族的时候,你还说他不是你相好儿,怎的这会儿你满身都是他那霸道的妖气呢?你快说你快说,休要拿旁的话糊弄我!”
青衣被玉兰闹得面红耳赤,一时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待玉兰眯着眼一脸坚持的看着她,她着实有些撑不住了,这才羞答答的答道:“也并没有多久,就在今天……”
“啧啧。”玉兰犹不满意,又继续追问道,“你几时发现自己动心了?怎的现在才捅破窗纱好上了啊?我瞧着你那会儿情窍未开的迟钝模样,还以为你们要耗上许久才通心意呢,不想才表白就滚做一处了么——”
青衣没料到玉兰竟会如此明目张胆的将那等事情挂在嘴上,当下就又羞又恼侧过身去,语气娇蛮的嗔道:“讨厌~你再这样,我再不同你说话了。”
玉兰被青衣那犹如小家碧玉的娇滴滴的声音一激,下意识后退一步,差点没把一身的鸡皮疙瘩都抖下来了。她勉强扯出个干巴巴的笑容来,随口抱怨道:“往日里那个冷静沉稳的青衣哪里去了?你几时学了外头那个矫揉造作的女妖怪一流的小家子气,说话这么恶心巴拉的,简直不像你了!”
原本还在羞恼的青衣闻言霎时一愣,只觉心里如同打了个秋千一般定不下。她认真的将自己方才的言行细细回忆了一番,果然觉出些不对劲来。但再要深思,却又找不出自己反常的原因。
玉兰见青衣忽然一脸慌乱的看着自己,这才明白过来,一时也有些慌了:“不是吧?你真出问题啦?”
青衣苍白了一张脸默默的点了点头,一时间两个人就那么不知所措的面面相觑起来。
春日的夜晚并无多少寒气,晚风犹带着远方清新的花草气息,就那么缓缓的自树梢丛林间穿过。
被悬挂于树梢之上的浮花不焦不躁的待在那里。她的双手皆被悬绑与头顶,而悬空的脚尖又碰不到地面,每当微风轻拂之时,她的身体就随风在半空中微微晃动两下。
失去了腰带,她那虚掩的衣襟因了那无心无眼的春风而散了开来,就那么半遮半掩的露出了一痕雪脯和一片黄色的抹胸。
清冷的月光照在她的脸上,竟也让她那张平平无奇的脸显出几分清秀来。
她已经被吊在这里两个多时辰了,自她被吊在这里后,她便一直在想,到底黑三郎到底是为了什么要这么对她呢?
透过半垂的眼帘,她瞧着客栈门匾上的那两盏灯笼发着呆。
半圆的月亮悄悄向西移去,旷野中传来无数野兽可怕的嚎叫声,所有的草木在夜风的吹拂下发出嗖嗖的声响。
黑三郎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呢?只要服了瑶草,天底下的男子,没有一个能不对她动心的。但是黑三郎好像就是不受影响,先前他看她的眼神,就如同在看路边的草木顽石一般无动于衷。但是不过半日,他再看她,就像是看一只垂死的蝼蚁一般无情。
难道是那小蜘蛛将她的事情抖出去了?
被悬于树梢的浮花想了许久许久,还是没能想到真正的原因。
夜已深了。
不久前,那十分之俊美的郎君终于带着那个凶神恶煞的女夜叉从客栈里走了出来。她下意识的露出个极为可怜的表情,就那么期待的望着他。
她看见那个郎君温和的眼里略过一丝同情,但不等他有所回应,站在他身边的那个凶巴巴的狐狸精忽然将他往身后一扯,并对着她恶狠狠的呲了下牙。
“管好自己的眼睛。”浮花听到那只母狐狸这般威胁她道,“不然我就替你保管它们!”
浮花不为所动的勾起嘴角,就那么笑着看他们离开了。
瑶草的效力好像在减弱。
看着那个勾人的郎君远去的身影,发现自己的魅力大打折扣的浮花略有些忧心的想道:天亮以前,她须得回姑瑶山弄些新的瑶草服下,不然等药效过了,便无法再得那些男妖们的痴情了。
但是素兮的绳索绑的着实有些结实,且仿佛用了些术法,她竟有些挣脱不了。
浮花知道,眼下靠自己的力量是没办法离开这里的。亏得瑶草的药力还未消失,她可以勾引一两个路过的妖怪为自己解绑。
三途川客栈一如既往的在子时关闭了大门,客栈外的世界,如今是妖魔鬼怪的地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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