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来。你可以活着离开。否则,要被切烂了喂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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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一零一 羲和在心(下)()
石悦依旧沉默着。 w w wnbsp;。 。 c o m
审问的人失去了耐心,准备把他捆回原状。
突然他奋力挣扎起已经麻木的手脚,痉挛一般,把捆他的绣衣使者们也吓了一跳。
“锁龙潭是不是连着海?”
审问的人莫名其妙。
“锁龙潭是不是连着海?九爷”
绣衣使者们依照长官的命令退下了。
廷尉陈凌俯下身,一把揪起男倡的长发,掰过他的脸。他惊异地发现这个软趴趴的优伶,竟然在笑。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刚才。”石悦的声音平静从容,“过耳不忘是一个乐师的基本功。”
陈凌站了起来,俯视着底下的囚徒“这里连不连着海,又有什么关系?”
石悦看见了他袍子的下摆獬豸的纹样,原来“大盗凌九”才是锁龙潭真正的主人。
“那样,我好沿着水道游回老家去了啊。”
石悦的脸满是不屑的笑,这实在不是一个死到临头的囚徒该有的表情。
陈凌疑惑地蹙起眉“锁龙潭嘛。连龙都飞不出去,你还想跑出去?”
“我想也是的。”
石悦笑得几乎要把自己呛死。
陈凌咬紧了牙。
原来,他是在耍弄廷尉大人。
这真是一个有趣的死囚,他审讯过的任何一个都要有趣,怪不得,天子会那样在意。
廷尉的嘴角现出冷笑“看来。你是准备好去死了。”
石悦没有说话,大概是觉得他问得有些多余。
“为什么,要这样死守住郑桓?”
“不是守住郑桓。是守住我自己。”石悦清澈的眸对了陈凌的鹰眼,“大人放弃了道统尊严,假扮囚徒来审问石悦,一定也是为了守住您自己的什么东西吧?”
陈凌一怔,眯着眼逼视了石悦许久。
突然陈凌咧着嘴,大笑起来,仿佛“凌九”重又回到了他的身。
“娘的。这到底是谁在审谁?你既然想知道锁龙潭有没有连着海,那自己出去看看吧。”
石门洞开,刺眼的光线射了进来。
石悦循着光,抖抖索索地向外爬去。
他已经十四天没有吹到自由的风。对山川的所有体验也都局限在那两拳见方的小洞里。如果干脆把他关在密不透风的石屋,让他彻底断了念想,也许还好一些。偏偏让他窥见了自由的美好,又不给他自由的机会,这才是真正的折磨。
他趴在山崖,看到了此生最壮美的一次日出。
越过无边无际的幽蓝湖水,金色光芒从紫红的云缝间渐渐透出。突然,旭日冲破了云层,跳脱出波涛,出现在天空。霞光万丈,照耀着整个锁龙潭。地狱与天国的界限模糊了。神秘的湖面,阴森的石堡,诡异的密林,竟然在霞光的晕染下,一并构成了一派壮阔幻的风光。
至于那恐怖的何罗鱼的震鳍声,竟然是石堡外两只丰状可爱的雪域狮子狗的吠叫,它们脖子粗大的锁链是那金属声的来源。
何罗鬼鱼其实是天子豢养的宠物狗?
诏狱和天子的行宫建在一起,这也是只有凤家女人才会想出的主意。因为她们已经被吓怕了,在甘泉的地头,只有鸿家的祖坟才不会被鸿家的铁骑侵扰。所以女帝们宁愿和囚犯与亡灵邻而居。
顺着狮子狗跑去的方向,石悦看到崖壁的那一头,坐着一个朱紫裙衫的女子,娇俏的脸满是温暖笑容,身边并坐着的两个孩童同样笑逐颜开。他们正在一起观望谯明山日出的景。
孩子们已经被这神的景象惊呆了,他们只听兄长说起海边日出如何美好,却从未真正见识过。
今日,龙渊诏狱竟然成了他们记忆最美的一段山水。
“哥哥?”孩童发现了走近的石悦,小鸟投林一般扑了过去。
石悦抱着一双弟妹,泪如雨下。
凤翎看着这劫后重逢的一家人,眼竟有些酸涩。儿时,她也曾一次又一次地梦见自己和凤鸣,也如这对小娃娃一样,投入父亲的怀。今日,才终于把梦的图画,重新绘出。
当天子,毕竟也是有些好处的。
已经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石如清,抱着弟妹,哭了许久。方才发现,紫衣女子已经笑笑地走进了。
晨光映着她如瀑的青丝,健美的身段,华贵的袍衫,晃得石悦的眼都有些花了。
“羲和……”他本能地唤出了这个名字。
是的,她是君临天下的帝王,当世无双的羲和,是唯一让石悦真心佩服的主公。
凤翎一愣,微笑着摇头道“石悦。你连死都不怕,又何必再说唯心的假话呢?朕不是羲和。羲和在你心里,郑桓战胜不了她,朕也做不到。我们能做的,顶多只是困住她。现在,朕把她还给了你。你愿不愿请她来,助我一臂之力呢?”
石悦望着这个美丽而妙的小女人,愣了许久,猛然回过神,伏在地郑重地叩了一个头“草民愿肝脑涂地,以报皇帝陛下。”
陈凌走进了,脸到底露出些不满“陛下为你可是费了不少心思。绣衣使者寻遍了甘泉各地,才把你的弟妹找到,还害老子装了十四天的江洋大盗,不想你这小子还真是挺争气,嘴紧得怎么也撬不开。”
他笑嘻嘻依着天子的命令,拉起石悦“还算是块材料不枉我陪你坐了一场牢。”
“陛下要草民侍奉,只管吩咐是,又何必……”石悦紧紧攥着弟妹的小手,仍有些摸不着头脑。
凤翎摸摸石家小妹红扑扑的小脸,笑道“你以为何罗鱼真的存在。其实那些声音只是朕的出月和破云在吠叫。神在人的心里,鬼也一样。而人的心,是朕无法抢夺的疆域。”
石悦明白了。
无论郑桓如何狡猾狠毒,养士无数,他却一定斗不过眼前的天子。因为他从来都只知养士,不知养心。
“但不知陛下要草民去做什么?草民只会……”石悦想说自己只会卖身卖笑。
凤翎抬手止住了他的话“不用你再去做那些勾当。你是朕的臣子,从今以后,都不用再出入欢场了。朕要你替朕去当一尊神。”
“神?”石悦惊异地瞪大了眼睛。
“不错。”天子的眼现出狡黠的光,“青帝道,你听说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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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一零二 白龙鱼服()
何罗谷口,山清水秀,明净如画。山脚下一排屋舍是谯明山北麓唯一一个驿站,虽然青瓦白墙,装饰普通,但房屋正脊两端的凤羽鸱吻却透露了这座馆驿的不同寻常。
这里是只有天子的銮驾才能停歇的御馆。
御馆院,陈凌正在做最后的打点,他要陪伴御驾出山,去探访一位故人。
什么都不能阻止天子享受早饭。马要赶远路,她更要吃得饱饱的。
天子一身鹅黄春服,玉冠锦带,罗袜半褪,活像个纨绔少年。她把靴子脱到了地,自己则坐在廊下的木制平台,晃晃地垂着脚,捧着一碟青团子,吃得十分起劲。
对她来说,像这样浴着暮春暖风,闻着青草芬芳,诸事不管,大吃甜食,才是人间极乐。
“甜食虽好,可一早不压点咸的下去,胃大概又会反酸的。”皇帝舔了舔指沾染的糖油,冲着院里的廷尉摇了摇手,“子超记得把肉干带。一会儿要饿的。”
陈廷尉拱手,恭恭敬敬领了命。
金吾慕容将军也和天子一样,坐在平台。不过是规规矩矩跪坐在了她身边,他为主公这种顿未完忙下顿,吃着碗里想锅里的伟大精神而暗暗赞叹壮哉吃货
望着大嚼特嚼,风度全无的九五至尊,慕容彻瞬间明白了为什么每个男人看到她吃货症状发作时,都会忍不住想要替她治一治。
她这幅全无顾忌,疯疯傻傻的样子,实在是太好玩了。
慕容小四盯着那一张樱唇边沾的一点赤红豆沙,出了神。
她的唇与豆沙到底哪个更甜呢?如果尝一尝,能知道了吧?
他这么想着,身渐渐躁热,竟不能自控地凑了过去,轻轻张开了嘴。
凤翎正嘻笑着,扭过头,对少年饿狼似的馋相,吓了一跳。慌忙把一只团子塞到他嘴里。
“给你一个,别想多吃”
天子是很会护食的。
慕容彻被堵得憋红了脸,低下头咽了好一阵子,才终于没有噎死。
天子没有差点谋杀少年的自觉。
她在少年抢食前,急忙忙吃光了团子,扔了盘子,鼓着嘴,苦恼于手湿哒哒的糖油。
她左右望望,发现没有抹布手绢,也没有荀子清,便甚是邋遢地往自己屁股边的木地板抹了抹。
还好松木吸油。天子的龙爪瞬间“干净”了。
凤翎自顾斟了一杯茶,灌下了,方一瞥“劫后余生”的金吾卫:“这些了?”
慕容彻才想起他此刻的任务,他必需在早餐时间里,把山外的情形汇报妥帖。因为躲懒的皇帝,并不想再亲自收拾甘泉的烂摊子,听完他这一番回报,要继续游山玩水去了。
“恩。不但那些巨贾豪奢夹起尾巴做人,连小户经营的店铺也关了大半。”慕容彻忙做出总结性汇报,“总之,市面是萧条了。”
凤翎嫌团子太腻,又灌了一大口茶,微微蹙起眉“这也难怪,一场天火烧过,重新栽种总是需要时日。眼下,我只关心贫民的口粮。粮价平抑了没有?那只狐狸现在何处?”
“开仓之后,粮价趋稳。海陵王和郑狐狸都杜门不出,说是王驾染疾,需要养病。”
“呵,病得真是时候,不知又要憋什么坏水。流民呢,闹得好些没有?”天子发现唇角的豆沙,伸出舌尖清理。
“高澈带着守军维持秩序,又刚发了粮米。局面暂时控制住了。只是……”慕容彻看着天子轻轻舔动的唇,忘了后头的话。
凤翎等了一阵,眨眨眼,有些疑惑望着少年。
“你想说什么?”
“哦……”慕容彻尴尬地回过神,“我是说……粮是田里种出来的。田产的事情不弄明白,豪强会一次次作怪。难道下一次你也要亲自带着鸿昭来抢粮?”
凤翎听了,眼里放出满意的光彩:“四儿,你真是进步了竟能看得这样明白。回头得让老师好好表扬你。”
她说得起劲,忘了形,便又要往慕容彻脑袋挠。
金吾将军恼怒地侧过头,避开了龙爪的攻击。
凤翎的手停在半空,颇为尴尬,只好讪讪收回来,笑道:“你我都能明白的事。鸿昭、郑桓更明白了,还有子清,也不是傻子。让他们这些聪明人,互相较劲,商量出个办法吧。我只要这一次,不被老鼠吃掉好了。”
“好好的,陛下为什么不管了?难道是……鸿昭他……”慕容彻暗暗咬牙。
凤翎的脸一阵泛红,低下头,假装吃茶:“鸿昭……那个大野狼有没有什么异动?”
“据陈都尉那里的消息,自从送你了谯明山,那只野狼也不装随和通脱了,像是吃错了药,杀神附了身,一路马不停蹄,辣手辣脚地在甘泉各地整顿军务。把军械、军屯、城防全都查了个遍,听说还宰好了几只‘硕鼠’。弄得大大小小的驾、仓曹、主簿诚惶诚恐,草木皆兵。此刻……应该还在彤城查看布防吧。我看陈都尉年纪大了,还要跟着他长途奔袭,这个差事真是不好当的。”
凤翎听得握紧了杯盏。
鸿昭知道叫她不要拔出萝卜带出泥,惹下祸端,那他这样彻查,不怕惹祸身吗?
细细想来,摄政虽在战场杀人不眨眼,为政却并不激进,一直都不认同天子雷霆霹雳的行事作风。但他自己却一次次,亲力亲为地帮着她把雷霆天火放下去。
在丹穴山时,他知道她和荀朗赐他九锡,是在拿他往火烤。那为什么他还是要受九锡,还要张牙舞爪地行权?
凤翎一直觉得他是跋扈惯了,流mang成性,今日才猛然发现,鸿昭从来都只在她需要他去吃人的时候,才会露出利齿。他宁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也不学那些士子明哲保身,大奸似忠。
难道说,臭东西的心意,竟要她想得更加深沉……
天子的心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楚。这个发现,让她不堪重负。她仰头灌下清茶,大大喘了口气。
“陈都尉确实辛苦了。”凤翎放下杯盏,搓搓手,算是听完了慕容小四的回报“你也干得不错。回城继续盯住。等我走完了这趟亲戚,再来与你们汇合。”
说罢已经站起身,踩到平台下自己的靴子,扶着平台的边缘,拿一双玉足拼命往靴筒里挤。
慕容彻有点懵,他不知道天子又要出什么花样。羽林也不带,金吾也不要,这是又要去哪里“作死”?
凤翎自顾吭哧吭哧地穿靴,抬头却发现慕容将军已经跪到了她脸前,挺直身子,一脸严肃地望着她。
“陛下要出巡,为何不要我护驾?万一遇到前番那样的变故,叫我如何向老师交代?”慕容彻瞪着一双碧眼,活像个成熟的大人。
凤翎抬头,看得哑然,一个踉跄,差点被未穿妥的靴子绊了一跤。还好慕容护卫手疾眼快,拽住了天子,出没让她摔下去。
她深感自己被一个孩子训斥,有些丢人,便推开他,悻悻坐回平台,不理一边生气的慕容,自顾继续穿靴。
凤翎看见自己靴的鱼鳞纹花样,想起了荀朗也曾在长安的馆驿里,用同样严肃的表情同她讲“白龙鱼服”的典故
“‘白龙鱼服’?那是什么菜?”凤翎听到这个名字时,满脑子是白水鱼的鲜嫩。
荀太师照例剜了吃货天子一眼:
“东海白龙贪看人间风光,从天下到清泠池,变成鱼身,被渔夫豫且射了眼睛,痛得半死,跑回天宫找天帝告状。天帝问他:‘渔夫射你时,你是什么样子?’白龙回答‘是一条鱼。’天帝说:‘渔夫本来是要打渔的啊……’”
荀朗说到这里,抚着天子鬓间的碎发,柔柔笑道:“你猜天帝会怎么判决这场官司?”
凤翎呆愣愣想了想,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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