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澜一如既往地静静躺着,连表情都没有一丝的变化,安静而唯美,像睡着了的孩子,如果无视她身上有多出来了几条管子的话。
石羽激动的心情再看到那几条管子后,变得疼痛万分,他舍不得她走,但也同样舍不得她遭罪。然而两点之间却存在着无可调和的矛盾。
两周后
“小林,今天你值班啊。”快下班的小护士同另一名刚上班不久的小护士打招呼。
小林一脸郁闷状:“是啊,真倒霉,轮到今天值班。”
小护士微微诧异:“哪天值班不一样?”
“今天需要给一号病房的患者更换鼻饲、清理肠造口和导尿管。”小林撇撇嘴说道。
小护士笑了,宽慰道:“你嫌脏啊,其实没什么的,她用的是最高档营养液和流食,都是很贵的营养品,她又吸收不了多少,没什么异味。”
小林摇摇头:“我不是嫌脏,我是怕疼。”
“嗯?”小护士更不解了。
“这是第三次给她换鼻饲了,那么长的胃管下进去……”小林想象着,打了个冷颤,接着道“导尿管下了一个多月了,会阴处全都水肿了,还有肠造口,要把……”小林说不下去了,抱着双臂缩缩肩。
小护士叹口气:“她已经……不知道疼的。”
小林点点头:“是啊,她都已经……我也知道她感觉不到疼,可我替她疼,一想到要为她做这些,我都疼了浑身打颤。”
“真要都用到你身上,你就不是疼得浑身打颤了,一定叫得杀猪还惨。”小护士打趣道。
“所以若是我死了,你一定不能让我的家人在我的身上做这些。”
“放心吧,你家没那么多闲钱,你一位一号病房一天的开销是多少,这个数!”
“天,这么多。”
“这还是常规,你知道她身上的体外循环泵多少钱,清洗一次又需要多少钱?”
萧逸没有再往下听,他甚至不知道怎么是怎么走进苏澜病房的,又在苏澜的病床边坐了多长时间,等他回过神时,才恍然发现外面的天已经黑了,病房里那盏到了晚上自动亮起的光感应灯散发着柔和地光线。
萧逸觉得自己的眼睛酸酸胀胀的,必然是流了很长时间的累。忽然他想到什么,连忙仔细查看苏澜白皙的手腕,看了一遍不放心,又起身打开大灯,回身再次仔细看了一边,皮肤虽然有些松弛,但依旧光滑如上好的羊脂玉器,终于放下心来。
方才自己一直握着苏澜的手,萧逸生怕自己不知觉地用力过度,掐出指痕,苏澜肌体自我修护很慢,却很容易出现伤痕,萧逸这么小心,苏澜还是生褥疮了,且反反复复地不好。
收拾心情,萧逸打来温水替苏澜擦拭身体,虽然护士说过,白天可以帮她擦,却被萧逸拒绝了,他能为苏澜做的,也只有这点事情了。
擦到小腹和胸口,萧逸的眼泪再次掉了下来,他天天看着,怎不会不知道她身上的每一个创面都出现了水肿,不用想也知道很疼很疼。
“澜,我是不是做错了,我是不是太自私了,你告诉我,澜。”
萧逸走在古老而颓败的城堡中,四处阴森恐怖,偶尔有几只蝙蝠突然从身边飞过,带起一阵灰尘。
破碎的,看不出什么动物的尸体随处可见,有些还流着鲜血,有些已**,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的味道,令人作呕。
萧逸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似乎被什么吸引着,不停地在寻找,却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
血腥味越来越重,似乎有微弱的呻吟从不远处传来。
萧逸不由地心脏紧缩,加快了脚步,那呻吟声是他所熟悉的。
果然,走进一件布满刑具的房间,萧逸一眼看到了浑身是血的苏澜。
苏澜**着身体,两根生锈的铁钩穿过她的肩胛骨,将她吊在房间的中央。两条腿的膝盖骨被挖掉了,露出狰狞的血洞,连芊芊细指的十个指甲也被拔掉了,十指肿的像小萝卜,紫红紫红的,似乎轻轻一碰,就会有鲜血迸出。
而最让萧逸心胆具裂的,是插在胸口下方的、仍然在滴血的一把剑上,挂着的胎儿。
胎儿只有脑袋和刚刚分化的四肢,跟苏澜怀孕三个月的时候做检查,医生给他们的b超照片上的胎儿一样。
而如今,胎儿用脐带缠在剑柄上,脐带的另一端仍然连在苏澜腹腔的子宫里,苏澜的小腹被开了一个手腕粗细的血洞,血已经不流了,脐带如同肠子一样从血洞里伸出来。
萧逸如同木偶一样僵硬地走到苏澜的面前,他发不出声音,甚至连手臂也抬不起来,只能用心痛到死的绝望目光看着苏澜。
苏澜姣好的面容是唯一没有伤痕的地方,却苍白得如同冬天的雪,曾经黑亮的眼睛暗淡无光。
感觉到萧逸的注视,苏澜慢慢抬起头来,看着萧逸默默地流下了眼泪,慢慢地说道:“杀了我吧,我受不了,求你,杀了我,求求你。”
萧逸说不出话,喘不上来气,连呼吸都十分困难,他想把苏澜救下来,却不知从哪里下手,感觉不管碰她哪里,都会让她受到极大的痛苦。萧逸浑身颤抖着,颤抖着,忽然发出了一声哀嚎。
苏澜在哀嚎声音中渐渐消失,只留下浓重的血型味和似乎似无的呻吟。
第一百五十一章 她需要什么()
“苏澜!苏澜!”萧逸焦急地抬起手臂向正在变淡的幻影抓去,却什么也没有抓到,再看时,不仅没有了苏澜,整个房间都是空荡荡的。
萧逸立刻冲出,沿着走廊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发疯地寻找,但随着他的脚步,周围的景物越来越淡,终究什么都看不见了,只剩下无尽的黑暗。
萧逸猛地打了一个寒颤,睁开了眼睛。
近在咫尺的苏澜仍然安静地躺着,萧逸意识到自己坐在苏澜的床边睡着了。病房里一直保持着恒温,萧逸却到了蚀骨的冷,没有丝毫犹豫地,萧逸脱了外衣掀开苏澜的被子,侧身躺在苏澜的身边,并伸手将苏澜轻轻揽进怀里。
因为怕碰掉苏澜身上各种插管,萧逸从来不敢抱着她睡,而此刻,萧逸什么都不顾了,他只想抱着她,一直一直抱着。
苏澜听到萧逸发出的哀嚎,才意识到自己又为萧逸造梦了,而这次梦境,都是苏澜这一段时间折磨自己的场景。
萧逸一定被吓坏了,苏澜却不敢解释什么,越解释,萧逸会越担心,因而在苏澜感觉到后,立刻收了梦境。
梦虽然是苏澜造的,但梦境中萧逸的一举一动是受他自己控制的,而且是发自他内心最真实的反映。
想到萧逸那痛苦而绝望的目光,苏澜若是有手,此刻一定会狠狠打自己几个耳光。上一次造梦后,再没有力量跟南方联系,好不容易积攒了些力量,又造了一个梦,还是一个不该让萧逸知道的梦,不仅伤害了萧逸,跟南方联系的时间又得向后推。
苏澜虽然不知道时间,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收到南方的呼唤,南方呼唤一次,苏澜当成一天,算起来也有很多很多天了。
也许快两个月了吧。
一大清早,石箴接到张炫佐的电话,萧逸要求签协议。
赶到萧谷医院张炫佐的办公室时,萧逸、金桐、石羽、张炫佐都在。
萧逸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脸色十分灰败,石箴知道,这半个多月来萧逸的压力非常大。就像一头驼满重物的骆驼,再有一根稻草,就能把他压垮。看来,他遇到了那根稻草。
目光扫了一圈,萧逸的梦境张炫佐在电话中简单告诉了石箴,石箴还是当自己不了解一样,望着萧逸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张炫佐看到萧逸没有开口的打算,替他说道:“他梦到苏澜了,苏澜求他……”张炫佐顿了顿,“杀了她。”
最后三个字声音非常小,却让在场的几个人都感到心中一颤。
“苏澜的情况不好?”石箴问道。
早上萧逸跟张炫佐将自己的梦境时,几次哽咽,尽管如此,张炫佐也听出了萧逸只讲了大概。
萧逸仍然没有回答,他只要稍微回忆一下梦境,心脏就会疼得喘不上气。
其实大家都明白,石箴问的是梦中的苏澜,但张炫佐故意曲解道:“同每天一样,没有异常。”
“我不同意。”石箴直接说道。
萧逸终于诧异地睁开眼睛,一直以来,都是他不同意,而石箴等三个人在努力地做他的工作,怎么他终于同意了,石箴又不同意了?
萧逸和石羽是当事人,金桐跟三个人的关系都太近,在苏澜的事情上很难保持冷静,因而这一段时间以来,张炫佐跟石箴商议的时候更多。包括张炫佐怀疑苏澜最近的潜意识里似乎有了疼痛感。这意味着苏澜正向植物人转化。
但这毕竟只是张炫佐的怀疑。
没有人注意到,张炫佐每天都在更换苏澜病房监控器上的优盘。每天晚上,张炫佐都会把苏澜一昼夜的指标记录仔细看几遍,而在最近一周的各别时间,张炫佐发现有几项指标出现了微小的变化,这种变化可能因为大脑开始有微小的活动,也可能因为长期卧床造成的植物神经痉挛。
张炫佐没敢告诉萧逸或者石羽,怕是第二种可能,最终是白欢喜一场,让他们经历希望后的失望,对他们来说是致命的。连金桐也没告诉,怕金桐说漏嘴,只是跟石箴提起过。
萧逸说,他梦见苏澜浑身是伤,因疼痛而呻吟。这个梦境似乎印证了张炫佐的判断。因而萧逸提出签约后,张炫佐立刻打电话找石箴商量。
“不一直是你们劝我签协议的吗?”萧逸冷着一张脸,沉声问道。
一路上,石箴想了很多,微微皱眉整理了一下思路,石箴说道:“萧逸,你想没有想过,你三次梦到苏澜,都是在什么情况下。”
萧逸一愣,他真没想过。
“第一次,你得知唯一知道苏澜关押地点的人被灭了口,晕了过去,梦到苏澜,得到了坐标。第二次,你不忍签下协议,吐血昏迷,再次梦到苏澜,苏澜让你等她。昨晚梦到苏澜,是不是也发生什么事情?”
对于石箴的分析,众人纷纷点头,一起看向萧逸。
萧逸长叹一口气,声音沉重地说道:“昨晚听到护士在议论,说苏澜很可怜,自己死后一定不会让家人这么做。”
张炫佐听后皱眉,上次因为护士私下聊患者,让石羽知道了苏澜的实情,张炫佐已经将那个护士调离了这层楼,这次又发生这种事。
“逸哥。”金桐伸手握住萧逸的手。
“果然跟我想的一样,你这三次梦到苏澜,都是你情绪波动最厉害的时候,我猜测,苏澜能感觉到你。”
石箴的这句话,让萧逸和石羽惊讶地同时坐直了身体,金桐和张炫佐也诧异地看向他。
“你的意思,澜澜还活着?”石羽激动地问道。
石箴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才道:“我说不好,不过我觉得,苏澜应该以某种形式存在着,例如,能量。”
“能量?”金桐更诧异了。
“不是能量,是信息。”萧逸忽然明白了,苏澜说过她身体有一个脑芯片,如果说她以某种形式存在,估计以信息的形式存在脑芯片里,而她能够接受到未来的信息,也是依靠脑芯片。
金桐还是不明白,转而又望向萧逸,萧逸皱眉道:“很难解释清楚,我也是猜测。”
石箴继续道:“不管以什么形式存在,她能感受到萧逸的情绪,也许,也能感受到我们所有人的情绪,因而我有一个想法,不要让我们低落的情绪影响到苏澜。特别是你,萧逸,我记得你说过,造梦是很消耗力量的,她上次说,不会再给你造梦了。”
萧逸神情一禀,慎重地点点头。上次那个梦中苏澜确实这么说的。还说过暂时不会在造梦,那么昨晚那个梦,不是苏澜造的?
张炫佐也很认真地说道:“我的意见跟石总一样,距离下一次清洗体外循环泵还有十天的时间,至少再坚持十天。萧总,我希望这十天,你看苏澜的时候多笑一笑,至少,不要让她再担心你了。”
萧逸虚心受教:“对不起,是我的错。”
石箴转向石羽道:“小羽,你也是,你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我今天就给你办出院,你可以天天来看苏澜,但不能再在她的病房坐那么长时间。”
“我……”石羽刚要抗议,石箴打断道:“我们现在能为苏澜做的事情很少,开开心心地面对生活,一定是她最希望看到的,特别是你和萧逸。如果你还在乎苏澜,就听我的,至少让她走也走得安心。”
最后一句话,石箴说得有些沉重,石羽却为了掩饰他瞬间红了的眼眶,不得不垂下了头。
张炫佐故意清了清嗓子,让大家从沉重的气氛中脱离出来,看向萧逸问道:“你昨夜睡在苏澜身边了?”
萧逸不清楚张炫佐怎么知道的,却也不想追究,歉意地说道:“对不起,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恰恰相反,我希望你以后都能陪着苏澜睡,我今天会更仔细地固定苏澜身上的仪器,当然你也要千万小心,我们以前都一直在考虑苏澜的身体,现在我觉得,苏澜更需要的,是我们精神上的帮助。”张炫佐语气坚定地说道。虽然他不敢告诉萧逸等人他的发现,但他真心觉得,苏澜正在好的方面发展,在身体保障之下,精神上的支持更为重要。
果然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萧逸觉得石箴和张炫佐分析的都有道理,其实他最了解苏澜,他应该最先想到这一点,却不仅没有想到,反而拖累她了。
“好!”萧逸精神一振,沉声应道。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从出事到现在一个半月了,他们被压得喘不上气来,苏澜若有感觉,也一定被压得喘不上气来,而她现在最需要的,恰恰是乐观、积极的氛围。
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一周后,萧逸欣喜地发现,苏澜似乎胖了一点,张炫佐虽然没有对此肯定,却给出了一个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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