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皮肤渐渐松弛,她的秀发失去了光泽,一根根脱落,连她曾经圆润指甲都脆得一碰就断,让他不得不经常小心翼翼地替她修剪,她就像一只被打碎后粘起来的瓷娃娃,似乎一股风,都能让她再次破碎,他真的想一直留到她再也粘不起来的那一天吗?
他那么爱苏澜,却真的只想到了自己,只是因为自己无法接受失去她的事实,强将她留下。
“逸哥。”金桐不知什么时候走到萧逸的身后,将手放在了萧逸的肩上。
萧逸缓缓转过身,双眼通红地看这金桐,忧伤而沙哑的声音慢慢地说道:“我是不是很自私?”
金桐使劲摇摇头。
“你说得对,我不该让苏澜再遭罪了。”
“逸哥!”
“我签。”
第一百四十九章 梦()
三人的目的终于达到了,心情不仅没有轻松,反而更加沉重,在他们的心中,何尝愿意下这个决心。
萧逸缓缓地走回沙发前坐下,重新拿起协议慢慢地看着。
苏澜虽然已经诊断为脑死,但这一个月,苏澜的病案上写的是植物人,如今要撤掉所有维持生命的辅助设备,医院必须同病患家属签一个协议,在家属同意下才能撤除。
萧谷医院虽然算是萧逸控股医院,也必须有这个法律程序。
萧逸在“家属已被告知,呼吸机,体外循环泵等一系列辅助治疗设备撤除后,病患苏澜即刻死亡。”一行字上反复地看着。
他知道张锡铭只能这么写,知道苏澜的生死并不是他决定的,可他仍然有一种苏澜的生死掌握在他手上的强烈感觉。萧逸的眼睛渐渐被泪水模糊了,拿着签字笔的手也抖个不停,他签不下去,可他很清楚,就算是为了苏澜,他也必须签。
看到萧逸微微颤抖的身躯和越来越苍白的脸色,金桐有些担心了,求助的目光望向张炫佐,却赫然发现张炫佐也在紧张地看着萧逸,脸色阴晴不定。
“不要签……”张炫佐“签”字刚出口,萧逸的嘴边已溢出鲜血,开始是一小口,然后是一大口,接着就像魔术师在嘴里藏了很多血囊似地,一口接着一口地往外吐。
张炫佐早已扑到萧逸身边,扶着他无力的身体侧躺在沙发上,同时动手撕开了他的领带和衬衣。
“让急救室准备!”张炫佐对着紧张地看着萧逸的金桐叫道。
金桐转身就跑,石箴赶紧拿来毛巾擦拭萧逸粘上了血迹的脸颊。
几分钟后,萧逸不再吐血了,但人也陷入了昏迷,张炫佐知道问题不会太严重,还是将萧逸推进了急救室,做了一番细致的检查。
把萧逸送进苏澜的病房,三个人再次坐在张炫佐的办公室,已经是两个小时后。
仍然放在茶几上的协议沾满了萧逸的血迹,几乎看不到几个字了。
“我们逼得太很了。”石箴闭上眼睛自责道。
“怪我,我应该提前一周就跟萧总谈这件事,而不应该在最后一天。”张炫佐也非常后悔。
“一周前我们就讨论过,都开不了口,这事不能怪你一个人。”金桐叹息道。如果今天不是最后一天,他们还不会开口的,不仅难开口,也不愿意开口。
“怎么办?”石箴问了一句大家都想问的话。
没有人回答,因为大家都回答不了。
最终,张炫佐道:“等。”
只有等,就像一周前没有办法只有等一样,一周后的今天,还是只能等。
就算不用担心负法律责任,他们也不能避开萧逸私下决定,而若是萧逸不同意,也不敢再逼迫他了,再逼迫,真可能出大事。
苏澜在狂燥中,根本不知道过了多少天,只觉得自己有时恨不得撕碎一切,有时能稍微好一些,而此刻,她突然非常想萧逸,发狂地想。这是她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后,第一次如此强烈地相见萧逸。然后,苏澜发现自己能造梦了,因为她已经在萧逸的脑海里早了一个梦。
她看见萧逸拿着一杯红酒,站在窗边,静静地仰望星空。
萧逸曾经说道,苏澜在施泰因的时候,他就经常这样看着星空,想念远方的苏澜。
“萧逸。”苏澜慢慢走近。
萧逸身躯一震,迅速回身,脸上满是惊喜的神色,不相信地眯起了眼睛,接着慢慢地伸出了手,有些胆怯地轻轻触摸苏澜的脸颊。
苏澜温暖地笑了,身体前倾,用脸颊去碰触萧逸伸过来的手指。一接触上,萧逸的手指像被火烧了似的瞬间缩了回去。
苏澜却微笑着在上前一步,伸手抓住萧逸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苏,澜。”萧逸不确定地叫道
“我在,萧逸,我在。”苏澜柔柔地回应。
“澜。”萧逸再唤。
“逸。”
萧逸的手指颤抖着在苏澜的脸上摩挲着,渐渐加重了力量。忽然,手臂一伸,将苏澜拽进自己的怀里,紧紧地抱着。
苏澜也用力回抱他。
“澜,是你吗?你回来了,你回来了是吗?他们告诉我你走了,我不相信,我知道你答应不会离开我的。澜,我想你,我很想你!”萧逸的双手越抱越用力,似乎想把苏澜融进自己的身体里,这样就能永远留在自己的身边。
“逸,我也想你,非常非常想。你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也没有好好睡觉?”苏澜也用力抱着他,在萧逸的怀抱中,她觉得非常的舒服,非常的安心,折磨了她很久的烦躁一点都感觉不到了。
“你躺在那里,不说话也不动,我以为你不要我了。”萧逸像个孩子似地,委屈地说述。
“只要你不放弃我,我永远不会放弃你。”
“不会,我不会,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不能没有你,你走了,我会死。”
“逸!”
“答应我,澜,你答应我!”萧逸焦急地索要承诺。
“逸,这不是真实的我,我在你的梦里。”苏澜不忍地说道。
“不!”萧逸绝望地低吼。
“逸,你听我说,我会努力回来的,但我不能保证,你给我时间,也许半年,也许一年,也许更长,你愿意等吗?”
“愿意,我愿意,我愿意等你一辈子。”萧逸赶紧说道。
“你还记得我第一次给你造的梦吗,那个告诉你我位置的梦,造梦很费力气,所以为了尽快恢复,很长一段时间我不能再来看你。”苏澜尽量用萧逸能听懂的话解释道。
“你因为为我造梦,所以……”萧逸紧张地问。
苏澜点点头:“是,那是我第一次造梦,为了找你,我造了好多梦,结果……”
“造梦很伤身?”
“是。”
萧逸又用力拥抱一下苏澜,狠心放开道:“你走吧。”
“你要多保重身体,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我回来若是看到你瘦了,会心疼而死的。”
“不会,我保证把自己养得胖胖的。”萧逸举起了手,发誓道。
苏澜也举起了手:“我也保证,我会想尽办法回来的,不管多难。”
“我等着你,多久都等。”
苏澜的身影渐渐淡去,那种烦躁的感觉又渐渐上来了,她忽然很想用刀将自己心脏挖出来。
“萧逸,我暂时不会来看你了,如果你再梦到我,那是你想象出来的,不要相信。”苏澜说完这句话,彻底消失了。
萧逸心头剧痛,大喊一声:“苏澜!”
“逸哥!”金桐在萧逸床边的躺椅上假寐,听到声音忙坐了起来。
“苏澜呢?苏澜!”萧逸光着脚下地,扑到苏澜的床边。
苏澜仍然静静地睡着,同昨天,昨天的昨天,昨天的昨天的昨天,一样。
萧逸拿起苏澜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苏澜的手是温暖的,同梦中的一样,只是不会主动抓他的手。
“逸哥。”金桐站在萧逸的身旁担忧地唤道。
萧逸转头看向金桐,展颜一笑:“我没事。”
张炫佐在办公室里,三人帮多了一个人,萧逸正将自己的梦详详细细地讲述给三人听,又将一个月前那个梦到坐标的梦也讲了一遍,最后定睛看向张炫佐。
他知道仅凭一个梦无法让他人相信什么,但他相信!他相信苏澜答应他回来,就一定能回来,因而这个时候,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签下放弃她的协议。
张炫佐无奈地点点头,坐标的那个梦石箴提到过多次,加上萧逸的印证,张炫佐就算仍然无法相信一个脑死的人怎么可能活过来,但内心里,怎么可能不希望苏澜活过来。
但是,梦中的苏澜也说过,这个过程是漫长的。
“萧总,以苏澜现在的肌体状况,最多还能再拖两个月。”张炫佐郑重地说道。
萧逸立刻流露出焦急的神情,两个月哪里够,两年都不好说够不够,萧逸虽然一直在心里不肯承认苏澜已经死亡,在理智上是知道,将一个已经脑死的人救回来,就算萧逸相信苏澜这个未来人能创造奇迹,这份奇迹也不是两个月就能创造出来的。
“你有什么办法?”
石箴和金桐也一脸期待地望着张炫佐。这种医学上的问题,张炫佐才是专家。
张炫佐沉吟了片刻道:“办法倒是有一个,不过……”
“什么办法?”萧逸焦急地问道。
“鼻饲。”
萧逸难过得闭闭眼睛,他知道鼻饲很痛苦,需要用一根很长的管子从鼻腔直接下到胃里。
“她胃部功能基本丧失,能吸收多少不好估计,但吸收就有排泄,她的排泄功能完全丧失,所以,还需要做一个肠造口。”
“叭”萧逸手中的笔断了。
他想得太简单了,以为只有一个月清洗一次体外循环泵是很痛苦的事情,没想到还要这么多……
“我们只是以最好的情况估计,如果她一点不消化或消化的很差,即使我们做了这些事情,最多能延长一到两个月,还有……”
“够了!”萧逸厉声打断张炫佐的讲解。
张炫佐顿了顿,不怕死地继续道:“我只是把这些话说在前面,让你知道……”
“我知道了又怎么样?!”萧逸再次打断张炫佐的话,“苏澜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活过来,我能亲手断送吗?!”
第一百五十章 虐()
萧逸说罢猛地站起身,在茶几、沙发、房门等一阵乱响后,脚步急匆匆的萧逸已经到了苏澜的病房前,打开苏澜病房门的动作却非常轻柔。
“澜。”萧逸握着苏澜的手,昨夜梦中看到鲜活的苏澜没哭,今天反而无法控制泪水,眼泪从一滴一滴,到一串一串,萧逸不断重复着,“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从无声哽咽,到失声痛哭。
石箴三人追着萧逸出来后,守在了病房外面,听到萧逸无助而痛苦的哭声,三哥大男人的眼眶都红了。
张炫佐待了不去了,抹了一把脸后说道:“我去准备手术。”
金桐扔下一句,我去看看石羽哥,也走了。
石箴没走,转身望着窗外,像一座雕像。
他以前从来不相信世上有这种爱得刻骨铭心,生死相随的爱情,如今却看到了两个,他们两人也许经历了比别人多得多的痛苦,可他们的生活,也更有滋有味。石箴说不清自己是羡慕还是庆幸,只是长叹了一声。
星海研究院,时空组。
和脑芯片组合作一个月了,按房泽函的估计,这几天应该能收到苏澜的回应,可大家瞪大眼睛盼了几天了,将收到的所有信息,包括轻易就能看出不是苏澜发出的讯息都分析了又分析,依然一无所获。
南方从事研究工作多年,早已习惯这种枯燥而漫长的等待,然而这一次说不上什么理由,等得异常心焦,不住地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房泽函敲敲门进来:“我建议加大功率。”
南方皱眉:“我们发送的功率已经够大了,就算去掉双倍曲度衰减,苏澜接受到的强度也能使一个正常人三天发狂。”
“我知道,可是按照我的估计,三天前就应该有回信,没信,只能说明两个问题,一是没收到,二是强度不够,不管是那个原因,加大功率都没有错。”房泽函分析道。
“不会有第三种可能吗?”
“比如说?”
南方答不上来,每隔一两天,他都会发送一句:“接到信息请回应。”苏澜若是接到了,有能力回应,确实没有不回应的理由。
多年后,当南方自己陷入情网,才知道,当然会有第三个可能。苏澜首先联系的不是他们,而是心心念念的爱人。
沉吟片刻,南方点点头。
房泽函立刻回去召开研讨会。他也心急,苏澜这个实验对象,对于脑芯片领域的人来说,是比国宝还国宝,他怎能不紧紧抓住。
苏澜不是觉得自己快疯了,而是已经疯了,已经成魔了。她已经压制不住狂躁的感觉,甚至已经陷入狂躁中,感觉不到狂躁,只是在不停地想着怎样杀人,怎样吃人,怎样施暴,最后发现折磨别人不过瘾,于是开始想怎么虐待自己,她的记忆中不知何时储存着古代中西方各种酷刑,她便一一地加注在自己的身上。
终于,她体验到了狂躁之外的另一种感觉,痛,这种感觉却让她趋之若鹜,于是更加残忍地自虐,可是当疼痛到一定程度会麻木,随之的狂躁感觉又上来了,她只能不住的想象更痛苦的刑罚,拼命地折磨自己。
石羽清醒后,两眼空洞地望着天花板,许久后,终于下决心问:“她离开了吗?”
“没有。”站在窗边的石箴回答。
石羽的眼中立刻闪耀出了光泽,掀开被子起身下地,却在双脚站在地上的一瞬间晃动了一下。
石箴一直在注意着他,知道他醒了,知道他在想什么,知道他问什么,也看到了他身体虚弱站不稳身躯,却始终没动。
他终与明白,他们三人之间的感情,外人再怎么理解,也触摸不到他们的那份深度。
苏澜一如既往地静静躺着,连表情都没有一丝的变化,安静而唯美,像睡着了的孩子,如果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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