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氏在廊下站定,问道:“一年前的事,早在杭州府的时候,你就已经向我说明了,今日为何却又来?”
“因为我欠夫人一个道歉。”沈依依与她对视,目光坦然。
为何道歉,大家心知肚明。花氏打量她片刻,缓缓点头:“你倒是变得有担当了。”
她一向有担当,没担当的是“沈依依”。沈依依从食盒里取出一块五香糕,奉给了花氏:“若非夫人胸襟宽大,我再有担当也没用。”
花氏接过五香糕,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既然有心改过,我又何苦将你逼上绝路。”
道理说起来都容易,真正做到的有几个?沈依依满心感动,深深地福下身去。
……
归燕居厅中,唐氏狠狠地瞪了墙头草魏氏一眼,又去抱怨蔡祯:“你平时的机灵劲儿都去哪儿了,刚才一声不吭。”
蔡祯怯怯地一笑:“长辈们都在这里,哪有我说话的份。”
她又不傻,干嘛什么事都朝前冲?她恨沈依依,一为蔡礼;二为胡枢。如今蔡礼已经不想娶沈依依了;而胡枢的心思,也已经让顾氏掐灭了。既然如此,她还费那功夫做什么?
唐氏从她的态度中,窥到了些什么,忙低声问她:“你哥哥是不是已经对沈依依死心了?”
蔡祯端起茶盏,微微一笑,低头不语。
唐氏心下了然,登时也把沈依依抛到了一边,另打起了小九九。
………
自骠骑大将军府出来,登上了马车,小胡椒兀自拍着胸口,后怕不已。刚才万一将军夫人没有出手相助,大小姐岂不是要被二夫人打死?
她越想越怕,忙劝沈依依:“大小姐,以后这样的事,可不要再做了。”
那得看,本尊还有没有欠债了。沈依依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来,仔细打量。
小胡椒凑过去看了看,道:“大小姐,这不是夫人送给您的坠子吗?有些日子没见您戴了,我还以为您弄丢了呢。”
沈依依摩挲着坠子,问道:“你知道我娘现在住哪儿吗?”
小胡椒摇了摇头:“不知道。”
好吧,她再另想办法。沈依依把坠子塞回了怀里。
小胡椒好奇问道:“大小姐,您是想见夫人吗?”
“或许吧。”沈依依将头靠在软垫上,微微地皱起了眉头。
想见就是想见,不想见就是不想见,这或许吧,是个什么意思?小胡椒总觉得自从大老爷撞墙,大小姐就变得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翌日清晨,沈依依装扮整齐,正准备去得胜楼,却在门口遇到了蔡礼。
“你昨天去过将军府了?”蔡礼一见到她便问。
沈依依点了点头:“我发现有些事,躲是躲不开的。”
你和她,真是不一样。蔡礼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你来找我,就为了问这事儿?”沈依依诧异道。
“当然不是。”蔡礼道,“刘一刀答应去武昌府,看看你父亲的病情,我让他明天一早就出发,如何?”
“我带他去。”沈依依忙道。虽然手头的事情很多,但什么都比不上沈大老爷重要。
“行,那你明天收拾好后,先去将军府,我会让他在门口等你。”蔡礼点头道。
“好。”沈依依福身谢他,又道,“你现在有空吗?我正好有点事想问你。”
“问吧。”蔡礼道,“问完我再去吃早饭。”
“你还没过早?那你进来吧,我给你做。”沈依依忙道。
她想知道的事,只怕一时半会儿是问不完的。
“行。”蔡礼答应得很爽快,跟着她进了院子。
沈依依直接领着他去了厨房,遣退了所有的下人。
她的问题,竟不能当着人面问?蔡礼惊讶道:“你到底要问什么?”
“给你做碗热干面,好不好?”沈依依从橱柜里取出一罐芝麻酱,冲他晃了晃。
“热干面是什么?”蔡礼问道。
“吃了你就知道了。”沈依依舀出一碗面粉,倒进了铜盆,“跟我说说吧,‘沈依依’私奔,是怎么回事儿?”
有个“知根知底”的人真不错,只要有疑惑,都能问他,不然她就得绞尽脑汁地哄小胡椒去了。
第151章 热干面…私奔的故事 2()
蔡礼抬起头来,直直地看了沈依依半晌:“你想知道什么?”
“她为什么私奔?仅仅是因为吴德?”沈依依问道。
原来她不是想知道“沈依依”和吴德相好的细节,那些回忆,他真不愿提起。蔡礼呼出一口气,放松了神情:“应该是因为余氏悬梁自尽,虽然最后救活了,但还是把她吓着了。”
还真有隐情?沈依依惊讶道:“余氏是谁?”
她嘴里问着话,手上也没闲着,用草木灰加上清水,和起了面。这是她琢磨了好久,才想出来的方法,和面时加上草木灰,和加食用碱有异曲同工之妙,这样揉出来的面,便是碱面了。
蔡礼看着她揉面,道:“余氏是白俊茂的原配妻子,后来白俊茂为了娶‘沈依依’的母亲姚氏,把她给休了。”
这么渣???沈依依惊愕了半晌,方才又接着问:“所以,姚氏是第三者插足?”
“第三者插足?”蔡礼显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呃……第三者插足的意思就是,是姚氏介入了白俊茂和余氏的婚姻,才导致了余氏被休?”
“那倒也未必。”蔡礼想了想,道,“据我所知,姚氏在嫁给白俊茂前,只见过他一面。”
白俊茂仅仅见过姚氏一次,就为了她,休弃了原配?!这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还是另有隐情?沈依依又惊愕了半晌:“这些跟‘沈依依’有什么关系?”
蔡礼道:“白俊茂与姚氏见的那一面,是‘沈依依’牵线搭桥的,余氏由此恨上了她,在一天半夜,找到‘沈依依’在京城的住所,拿一根绳子上了吊。其实这件事,马上被白俊茂压了下来,连沈家人都不知情,但‘沈依依’显然还是吓着了,几天后就跟吴德私奔了。”
这个白俊茂,看来很有手段,余氏的事被压得很彻底——至少她自从穿越以来,从未听人提起过。
“我爹为什么会同意与姚氏和离?”
沈依依抻好面条,过了水,拌了油,放进了蒸锅里,大火蒸了起来。
“那我就不知道了。”蔡礼摇了摇头。
沈大老爷与姚氏和离的事,应该是和平解决的,不然以沈家人的个性,不可能不提。沈依依想着,又问:“姚氏现在住在哪里,你知道吗?”
“不知道。”蔡礼道,“不过,我知道余氏的儿子住在哪里。”
“余氏有儿子?”沈依依有些惊讶。余氏都为白俊茂生儿育女了,他还休了她,这渣度简直+008哪!
“余氏的儿子,就是孟知。”蔡礼道,“之前你说你不想掺和‘沈依依’的事,所以我没告诉你。”
孟知是余氏的儿子?!怪不得,怪不得!他之前对她围追堵截,是为母寻仇?可那枚坠子又是怎么回事?虽然问了这么多问题,但沈依依的心里,依旧有不少疑团。
蔡礼看着蒸笼上的白气腾腾升起,问道:“你要去找孟知?”
“不……暂时不找……”沈依依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她是做出过决定,要替“沈依依”还债,要扛起她肩上的责任来,可是蔡礼刚才说的那些事,也太渣过头了,她这副小身板,恐怕是扛不起啊……
这种故事,的确挺让人震撼,所以蔡礼见她无精打采,倒没觉得奇怪,只安慰她道:“别想太多,你是你,她是她。”
这安慰挺及时,沈依依重重地点头,振奋了一下精神,道:“等着,给你做热干面,马上就好。”
沈依依把蒸好的面条端出来,晾凉后,又用沸水稍稍煮了一下。
成品的碱面,是个自来卷,因为事先拌了油,根根都透着光亮的色泽。
蔡礼从未见过带卷儿的面,登时从“沈依依”的故事里跳脱了出来,拿着双筷子扒来扒去。
“别胡闹!”沈依依冲他挥了挥菜刀,把榨菜和酸豆角切得细细的,铺在了面条上。
“别动不动就挥刀,当心以后没人要。”蔡礼一边说着,一边夹起一根面条,偷了个嘴。
还没做好就偷吃?!这是去一趟脚店还自带新桌子新板凳,讲究无比的蔡公子吗?他是不是因为确定她不是“沈依依”,所以就开始放飞自我了?!
沈依依无奈地叹出一口气,强行夺走了他的筷子:“香葱吃不吃?”
“我娘不许我挑食。”
“看来不吃葱。”
“吃不吃辣?”
“我娘不许我——”
“看来不吃辣。”
沈依依麻利地朝仅有榨菜和酸豆角的面条里,加上各种调料,再淋上了满满的一勺芝麻酱。
芝麻酱是事先用油调过的,黄澄澄的,泛着光,喷香扑鼻。
芝麻酱这种调味品,有一种神奇的魔力,无论你爱不爱吃,只要闻见它的味道,就想要来一口。
蔡礼闻着这味儿,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口水。他是骠骑大将军府的尊贵公子,京城四大纨绔之首,平日里的主要工作就是吃喝玩乐,什么山珍海味没见过,今儿却摆在了一勺芝麻酱下,为它咽起了口水。。。
沈依依把做好的热干面递给他,道:“拌一拌再吃。”
蔡礼迅速把面条拌匀,吃了一大口。芝麻酱的香气,顿时从鼻端蔓延到整个口腔,深入到了每一个毛孔。这面条,似乎也跟他以前吃过的大不一样,虽然爽滑,但却带着弹性和嚼劲,和芝麻酱配在一起,非常地搭,仿佛它们天生就是一对儿。
蔡礼不吝赞美之词,夸了又夸。
不过沈依依没空理他,她朝自己的那份热干面里加了香葱,又加了茱萸膏,比他的那碗更香更美味。
其实美味是其次,更多的,是家乡的味道。
人这辈子无论走过多少地方,品尝过多少美食,最终所眷恋的,还是自己的家乡,人生舌尖上最初的印象。
于是几乎从未追忆过穿越前生活的沈依依,就在这一碗热干面前,热泪盈满了眼眶。
“你怎么哭了?是不是不够吃?我分点给你?”蔡礼端起碗,准备朝她碗里拨面条。
“谁要吃你剩下的!”沈依依一把推开了他。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小胡椒一头撞了进来:“大小姐,不好了!家里来人了,大老爷病情恶化,吃什么吐什么,老太太和其他几位老爷让您赶紧回去!”
不不不,她刚刚想起穿越前离她而去的父母,不能再失去这辈子的,沈依依仓皇起身,少见地慌了神。
蔡礼赶紧把筷子一丢,站起身来:“你别急,我去叫刘一刀,咱们戴楼门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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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好心办坏事()
沈依依匆忙动身,连行李都来不及收拾,骑马赶至戴楼门。蔡礼的动作也很快,不一会儿便把刘一刀带了来。
刘一刀上次给蔡礼缝针的时候,絮絮唠唠,极不耐烦,这次的态度却好得很,甚至隐隐地有些兴奋,大概因为植物人的症状尚算奇特,很符合他的口味吧。
沈依依谢过蔡礼,带着刘一刀和一干家丁随从,朝着武昌府赶去。
……
蔡礼驱马回到将军府,花氏已在大门口等候多时,一见他就沉了脸:“说好今天去摘星楼的马球场,你跑哪儿去了?”
蔡礼随口作答:“出去吃了个早饭。”嗯,他刚在沈依依那里吃了热干面,算不得撒谎。
花氏脸色稍缓,握着马鞭上了马:“今天打马球,你给我把眼睛睁大点,好好看清楚,别回头又嚷嚷着是盲婚哑嫁。”
“什么?”蔡礼吓了一跳,“娘,您要做什么?”
“什么我要做什么?不是你说,盲婚哑嫁,终归是不好吗?”花氏说着,露出了几分得意的神色来,“我琢磨过了,唯有打马球,不分男女,而且能把体格秉性都看清楚。”
嗯,借着打马球来相看,真是再合适不过了,他们将军府,可不能娶一个病恹恹的小姐当媳妇。
蔡礼摩挲了一下缰绳,有一种想要马上逃走的冲动:“娘,这……其实这跟盲婚哑嫁有什么区别?就打一场马球而已,看不出什么的。”
“如果一场马球看不出什么,那就来两场马球!”花氏可不会轻易让蔡礼否定她的英明决策,果断地一甩马鞭,一马当先地朝摘星楼马球场去了。
“可以不去吗?”蔡礼扭头问扶留。
“反正我不敢不去,少爷您随意!”扶留根本不管他,一溜烟地追花氏去了。
死小厮,迟早给他娶个母夜叉!蔡礼忿忿地想着,无奈地夹紧了马腹:“驾——”
摘星楼紧邻皇城,是大梁朝的学子状元及第后,必去登高的一处场所。在摘星楼的后面,有一片专人培育的马球场,宽阔平坦,四季如茵。
马球场四周设有看台,正面更设有宽敞的阁子,以供尊贵的看客们边看球,边闲聊喝茶。事实上,因为此处地段特殊,能来这里的看客,就没有身份不尊贵的。
蔡礼打定了主意要跟花氏唱反调,上场还没打几下,就佯装体力不支,落下马来,然后顺理成章地撤到了场边。
徐晟下场来看他,取笑他道:“最近青楼逛多了,掏空了身子了?”
“少胡扯,老子什么时候逛过青楼?”蔡礼用力把他一推,瞪着他道。
“没逛过就好。”徐晟突然正经起来,朝他身旁坐下,拍了拍他的肩,“你瞧我大妹妹的马球,打得好不好?”
“还不错。”蔡礼实话实说,不过他很快猜到了徐晟的用意,道,“我说过,我只是拿她当妹妹看。”
“我知道。”徐晟鲜有这样推心置腹的时候,显得特别认真,“阿礼,既然你已经不想沈大小姐了,娶谁不是娶?你以为时至今日,在经历了沈家悔婚之后,你母亲还会准许你花费一年半载去了解一个人?既然如此,你娶一个知根知底、且爱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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