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我找机会进宫,去帮你问问,但惠妃娘娘答不答应,我就管不着了。”
胡枢敛衣行礼,向他道谢。
说完了正事儿,徐晟开始打听:“我听说银丝供的口谕,是给沈大小姐的,怎么却是你来求我?是蔡礼拜托你来的?他要求我,自己来便是,何必拐一道弯?”
胡枢本要否认,但转念一想,蔡礼与徐晟走得更近,若让他误会,也许会更尽心尽力,于是便没有出声。
徐晟当他默认,又问:“原来蔡礼还惦记着沈大小姐?我以为他死心了呢。”
胡枢皱了皱眉头,道:“背后不说人,蔡礼的事,你应该去问他自己。”
得,老古板一个!徐晟觉得胡枢无趣透顶,剩下的酒也不喝了,起身走了。
………
热气缭绕,粥香四溢,沈依依搅了搅炉子上的梗米粥,转身将一碗蛋液倒进了热油里。
滋啦一声,这是特属于厨房的声响,仅听这悦耳的声音,便已生出对食物的无限向往。
小胡椒凑到灶台旁,探头看了看:“大小姐,这鸡蛋里加了什么?”
“小银鱼。”沈依依答道。
沈三太太掌管的酒楼,饭菜的味道实属一般,但却能存活至今,靠的就是这些物以稀为贵的土产。
今日蔡礼是他们家的贵客,不用她说,沈三太太就主动把小银鱼送了来。
蛋液在热油里,生气勃勃地蓬了起来,小胡椒又问了:“大小姐,我炒的鸡蛋,为什么总蓬不起来?”
“油要热,鸡蛋下锅后,别急着动锅铲。”沈依依教她道,“打鸡蛋的时候,搁点清水和料酒,效果也不错。”
料酒是沈依依在杭州时做的,一路带到了京城来。
小胡椒点点头,用心记下了。
沈依依瞅了她一眼:“你这是属于偷艺,知道不知道?”
“偷一下怎么了?”小胡椒嘀咕着,不忘叮嘱她,“大小姐,您好好炒,用心炒,务必把菜做得合蔡公子的口味,这样他才能快点记起银丝供来。”
敢情在蔡礼想起银丝供来之前,她得把他当大爷伺候着?沈依依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这时小茴香进来,禀道:“大小姐,汪清来了。”
汪清?话痨镖师汪清?沈依依不自觉地看向了小胡椒:“你去,我这儿忙着呢。”
小胡椒噘着嘴,出去了。
没过一会儿,她带着汪清,出现在了厨房门口。。。
汪清迈步要进厨房,马上挨了小胡椒一脚:“你已经不是我们家的人了,不许进去!”
汪清马上还嘴:“既然我已经不是你们家的人了,你凭什么踢我!”
眼瞅着两人就要吵起来,沈依依赶忙出声:“汪清,你这是押镖到了京城,顺路来看我?”
“不是。”汪清却道。
“那你来做什么的?”沈依依好奇问着,把八分熟的银鱼炒鸡蛋盛了起来,让它靠余温完全熟透,这样才会更嫩。
汪清居然扭捏起来,看一眼小胡椒,又看一眼小胡椒:“沈小姐,我想给小胡椒赎身。”
什么??沈依依惊讶地把锅铲磕在了锅沿上,锵地一声响。
小胡椒微微张着嘴,瞪眼看汪清,完全懵了。
“为什么?”沈依依终于回了神,问道。
“沈小姐,我要是说了,您可别生气。”汪清道,“我押镖的时候,听说了银丝供的事了,这活儿玄哪,万一您做不出来,皇上降罪,小胡椒怎么办?不如我给她赎身,保她万全。”
小胡椒一听就炸了,操起门边的笤帚,劈头盖脸地朝他身上打:“我是苟且偷生的人吗?就算大小姐做不出银丝供,我也不会走!”
沈依依抓起个盘子,朝她扔了过去:“你傻呀?我被砍头,你也跟着去?汪清一片好意,你打他做什么?”
汪清手疾眼快,一把接住了盘子,感激地冲沈依依笑了笑。
但沈依依却对他道:“如果真做不出银丝供,我自会还小胡椒自由,不必你为她赎身。”
汪清像是被抢了功劳似的,呆站着眨了眨眼,突然道:“那我留下给沈小姐当护卫吧,万一哪天你出事,我可以马上带小胡椒走。”
小胡椒又想揍他了:“谁要你带!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他愿意免费给我当护卫,为什么不成全他?”沈依依口中说着话,手里却没闲着,转眼又炒了个小青菜。
“对,你当护卫,没工钱!”小胡椒说完,马上把汪清轰走了。
沈依依打开泡菜坛子,夹出几块刀豆,问小胡椒道:“你今年才十三吧?”
“是啊,十三岁。”小胡椒不知她为何突然问年龄,茫然作答。
“十三岁,还小呢,不急。”沈依依说着,把刀豆切成了小块,以方便佐粥。
小胡椒到底是古代人,一听沈依依这样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红着脸跺脚道:“就算嫁人,也不嫁他!”
“为什么?”沈依依问道。
“他话太多!”小胡椒气哼哼地说着,拿了个食盘来,把菜碟子和粥碗装了进去。
就小胡椒的性格而言,这应该不是反话吧?沈依依默默地同情了汪清三秒钟,端起食盘,朝客房去了。
第132章 终于看到了希望()
客房内,蔡礼不耐烦继续躺着,自床上起来,转到了桌边。
扶留从门外进来,见他又不老实,急道:“少爷,当心您的伤!如果又撕裂,刘一刀可不会再帮您缝了!”
“少废话。”蔡礼单臂撑在桌上,以减缓疼痛,“孟知的事,查清楚了?”
“查清楚了。”扶留忙道,“少爷,您猜孟知是谁的儿子?”
蔡礼一挑眉,扶留压低声音,与他耳语了几句。
“余氏的儿子?余氏不是那个——”蔡礼骤然惊呼,猛地又停下来,郑重叮嘱,“此事就不要告诉沈大小姐了。”
纵使沈依依已经换了芯儿,得知这种事情,心里也不会舒服吧?正好她不想了解“沈依依”的过往,那就让她一直蒙在鼓里好了。
为什么不能告诉沈大小姐,这不是她自己以前惹出来的事儿吗?扶留不知道此沈依依已非彼沈依依,十分困惑,但既然是少爷的吩咐,他便没有多问,应着答应了。
这时屋外响起了脚步声,尽管轻微,但蔡礼和扶留还是听见了,忙终止了交谈。
过了一会儿,沈依依托着食盘,从外面走了进来。
扶留尚未看清碟子里的菜,先闻见了香味,连忙几步迎上去,接过了食盘,腆着脸冲沈依依笑:“沈大小姐,有我的份吗?”
“没有。”沈依依指挥他把食盘搁到桌上,拿勺舀粥,“这是病号饭。你要吃,让小胡椒做去。”
“小胡椒也会做饭?”扶留十分惊喜,掉头就跑了。
粥还没舀完呢!沈依依只好拿过勺子,亲自动手:“你这小厮,比我的丫鬟还没规矩。”
“人生在世,短短数十年,哪来那么多规矩?”蔡礼单臂搭在椅背上,朝后一靠,姿态颇为霸气,但下一秒就压住了伤口,疼得险些叫出声来。
他赶紧瞅了沈依依一眼,见她专心舀粥,并未注意,这才放下心来,慢慢地把背挪开了。
耍帅失败?沈依依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他一眼,突然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虚岁十八,怎么了?”蔡礼不解问道。
没怎么,十八岁了还这么幼稚,沈依依把粥碗朝他面前一搁:“赶紧吃饭,吃完了回床上趴着去。”
吃完饭理应散步,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蔡礼本想和她理论理论,但目光马上被桌上的饭菜吸引住,无暇旁顾了。
粥是普通的梗米粥,但熬得极稠,粥面上凝了一层白白滑滑的米油。
主菜是鸡蛋银鱼,鸡蛋金黄蓬松,银鱼星星点点,点缀其中,令人赏心悦目。
另外还配了两碟……两碟……蔡礼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所以然,只得不耻下问:“这是什么菜?”
“这盘绿油油的,是炒青菜,这盘切成块的,是泡刀豆。”沈依依指着碟子,给他介绍。
“炒青菜?”蔡礼满脸狐疑,“你别哄我,我吃过炒菜,不是这个样子的。”
“我知道,做法略有不同,你尝尝。”沈依依把调羹和筷子都递给了他。
大梁朝的烹饪名词所表达的含义,和现代有所不同,比如煎白肠,明明是煮的,和油煎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他们所谓的炒,跟现代的炒茶的“炒”,是差不多的意思,不用油,小火,不停地翻炒煸干而已。
像这种大火热油小炒,在大梁朝是看不到的。
蔡礼尝了一筷子小青菜,又尝了一筷子银鱼炒鸡蛋,恍然道:“这道银鱼鸡蛋,跟这道炒青菜一样,也是‘炒’出来的吧?我先前还以为是油炸后再煮的。”
“对,也是炒出来的。”沈依依点头道。
不愧是整天吃喝玩乐的公子哥儿,舌头还真灵。
蔡礼又尝了一块泡刀豆,摇着头道:“这泡刀豆没见过。”
这显见得就是高门大户的公子哥儿了,泡菜和刀豆,都是大梁朝的本地产物,只能说他出生在富贵窝,没有见过罢了。。。
沈依依问他道:“好吃吗?”
“还不错。”蔡礼点头道。
“那就行了,快吃吧。”沈依依说完,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蔡礼嚼着银鱼炒鸡蛋,喝着暖暖的梗米粥,心中感慨万千。他与“沈依依”相识两年,定亲半年,从没吃过她做的菜,倒是如今这个沈依依,第二次给他做病号饭了。
想当初他才十六岁,青春年少,一腔热血,热情得像团火,恨不得把胸口剖开,将一颗心捧出来给人看。
他急着让“沈依依”走进他的生活,带她去参加各种宴饮聚会,带她去逛京城的大街小巷,带她去光顾他平时消磨时光的瓦肆勾栏……
等等!瓦肆勾栏?蔡礼仔细想了一想,猛地把大腿一拍:“当年我与皇上说银丝供的事,已经全忘了,但后来我带她去勾棚看傀儡戏的时候,曾经提到过一次!”
沈依依倏然抬头,瞬间觉得看到了希望。
“走走走,别耽搁,趁着这点劲儿,咱们去勾棚!等我到了勾棚,把当年的场景回忆一遍,说不准就想起来了!”蔡礼把筷子一扔,起身就走。
沈依依赶紧跟在了他后面:“你别走太快,不差这点时间,当心后背的伤又崩开了。”
“小伤而已,刘一刀都不乐意给我治,你又何必挂在嘴上?”蔡礼明明疼得额上又在冒冷汗,偏要逞强嘴硬。
沈依依只得翻出一块帕子,丢给了他。
沈三太太听说银丝供有希望,赶紧给他们准备好车驾,目送他们出了门。
路上,蔡礼微微仰着头,抵靠在车壁上,眼神似有些感慨,又像是有些迷茫:“我自小混迹在京城各大瓦肆,其中最常去的,便是桑瓦子的水仙棚,那天我寻思着,该让她去看看我平时在做什么,于是就带她去了……”
看他这表情,便知那天两人并非你侬我侬,而是不欢而散了。沈依依见他难过,善解人意地转移了话题:“水仙棚是什么?”
蔡礼定了定神,答道:“水仙棚是桑瓦子里的一处勾栏,地方不大,但胜在干净,我和安陆侯府的二公子,还有靖安伯府的二公子,经常去那里看戏。”
他说完,像是想起来什么,对她道:“你放心,他们知道我要去,必定会提前清场,绝不会有闲杂人等。”
其实娱乐场所,热闹点才好玩,不过他们今天不是去玩的,能清场最好了。沈依依想着,点了点头。
第133章 一道不是菜的菜()
京城的瓦子,比起杭州府的来,其繁华热闹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桑瓦子里,大小勾栏众多,酒楼茶坊鳞次栉比,杂货零卖随处可见。有些勾栏的大门敞开着,依稀能听见里面管乐吹奏,说书人抑扬顿挫的声音。
京城勾栏的样式,与杭州府并无不同,四面围着板壁,方方正正,连屋顶也是平的,就像大街上有箱无盖的太平车。
进了水仙棚,沈依依才知道蔡礼口中的地方不大,指的只是观众席不多,棚内的戏台宽广无比,目测容纳上百人同时演出都没有问题。
蔡礼看向戏台,道:“当时我就是在这里,带她看了一出傀儡戏。”
沈依依正想问问看的是什么傀儡戏,就见扶留满面惊讶地过来,对蔡礼道:“少爷,他们居然还记得当年的傀儡戏,要不要让他们演一出?”
蔡礼就是来找回忆的,自然应允。于是扶留去传话,蔡礼则带着沈依依,登上了戏台正对面的座位。
一时锣鼓开场,琴瑟齐鸣,深色幕布低垂,“演员”们登上台来,行当齐备,生旦净丑俱全。原来所谓的傀儡戏,就是木偶戏。
蔡礼看着台上活灵活现的木偶,陷入了回忆:“当时我与她,就坐在这里,她看了没多大一会儿,便嫌傀儡戏是市井之流,不够风雅。”
沈依依忍不住问道:“这出傀儡戏,演的是什么?”
蔡礼脸上一红:“是我自己编的一出戏,凤求凰。”
木偶演的凤求凰?这还嫌不够风雅?非得黄钟大吕,阳春白雪,才叫风雅?“沈依依”这人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呢?沈依依由衷地鄙视了她一番,对蔡礼道:“你大概是我见过的,最有生活情趣的男人了。”
“生活情趣是什么?”蔡礼不解问道。
“就是……总能把平平常常的生活,过得有滋有味,生趣盎然。”沈依依用自己的理解回答道。
原来被“沈依依”嗤之于鼻的事情,搁在沈依依眼里,却是有滋有味,生趣盎然的。蔡礼细细地琢磨了一会儿,心中渐渐泛上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来。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戏台上,木偶栩栩如生,但演绎的并非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私奔的故事,而是将门虎子与善良民女一见钟情,相亲相爱,白头偕老。
这就是蔡礼心目中向往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