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第二天就把收入上缴啦?并且认真地告知所花之钱的去向。秀姑脸上浮现一抹柔柔的笑意,不是因为钱,而是因为这份用心。
饭后在灯光下和他一起清点,最后竟得出一千一百多文的数目,以绳穿成串。
“这么多?”张硕今天卖了三头猪,收了三头毛猪赶在猪圈里,盈利一吊多,加上花掉的三百钱,每头能赚四五百文?秀姑挑挑眉,不可思议,杀猪这么赚钱,岂不是人人都去杀猪了?苏大郎在县城做工,好运找到活儿的话一天才得五十个大钱,最多没超过六十文。
“不多,杀一头猪顶多赚一两百个钱,一年能杀两百头就不错了,这几年我两个拜把子兄弟升了王家和李家管采买的小管事,咱们家的猪肉卖得才好些,又盘了一家铺子。王家的长寿兄弟管着采买猪肉一项,直接向我买,李家的瑞儿管着采买各样菜蔬,他和李家管采买猪肉的小管事祥儿交好,故而祥儿也从我手里买肉。卖给王家和李家的猪,一头净赚五百文,剩下的板油下水他们经常不要,咱们放在铺子里又能卖一两百个大钱。”
张硕一脸得意,秀姑却是满心敬佩,笑道:“硕哥好本事,难怪咱们家日子过得比别家红火,赶明儿重谢长寿兄弟和瑞儿兄弟、祥儿管事才行。”
“媳妇你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从没亏待过他们。”望着媳妇娇美的笑颜,张硕怎么都看不够,等秀姑将钱收进钱箱子端水回来用香皂洗手,张硕就着残水洗了洗,麻利地出门倒掉,换了脚盆盛水进屋给媳妇洗脚,自己也洗了,然后拥妻入帐,“媳妇,咱们早点歇了吧,明天回门,早起杀完猪我就不进城了,让我爹去。”
回门时,秀姑特地穿了一身崭新而喜庆的红衣裳,乌发愈黑,樱唇愈红。
张硕对她戴的银首饰不太满意,不,是很不满意,回门穿戴最好的衣裳首饰打扮得富丽堂皇才对,免得岳父岳母认为自己亏待了媳妇儿。
在张硕的强烈要求下,秀姑取下银饰,插了一支金簪,戴了一对金丁香。
苏家上下见了,十分欣慰。
老苏头、苏父和苏大郎在堂屋里招待女婿,苏母拉着女儿进了厨房,一边忙活回门宴的饭菜,一边仔细询问她在张家的生活,得知秀姑进门就当家做主,老张把礼钱给了她,张硕杀猪卖肉赚的钱也都交给她,苏母欢喜不已。
“老张和阿硕本来就是厚道实诚的人,你上头没有婆婆压着,公公许多事又管不到你,阿硕对你好,壮壮把你当亲娘,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你就好好地过日子,日子过得好不好全靠咱们女人自己经营,至于村里那些风言风语,你就当耳旁风,听过就算,他们都是嫉妒你嫁得好,你没必要和他们计较。村里都是明眼人,你不计较,他们说你宽宏大量。当然了,该软的时候软,该硬的时候也得硬气起来,免得旁人认为你心慈手软好欺负。”
“娘,我知道,您就放心吧。”怎么和亲朋好友相处,她心里明白,自有分寸。乡里乡亲的,顶多嘴碎些,无论怎样行为让人讨厌,却都不会恶毒到骨子里,前世今生两辈子加起来她就没见过特别恶毒的人,也是她的幸运。
苏母满意地点头,忽然想起一事,“翠姑定了人家了,娶亲的日子甚急,没有小定,直接下个月初六成亲,你到时候别忘记来给她添妆上礼。”
翠姑?和三婶一样好吃懒做的堂妹?
“这么急?定的是谁家?我出嫁前还没听说翠姑说人家,怎么三天就定下来了?没仔细打听打听对方的底细?”秀姑微微皱了皱眉,翠姑性子虽不好,到底是嫡亲的堂妹,她真心希望翠姑改改性子,嫁个合适的人家。
苏母没好气地道:“就是沙头村的那个苗云!”
秀姑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苗云,娘,不会是我想的那个苗云吧?他可是和爹一样的年纪!三叔三婶竟然同意?阿爷呢?阿爷怎能说?”
古人平均寿命不长,说句不好听的,能活几年谁都不能保证,要看老天的意思。
“你阿爷自然不肯同意,族里老人都出面了,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你三叔三婶昏了头似的,看中了苗家许的五十两银子聘金和香炮镯金等聘礼,非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咱们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跟苗家换了庚帖。”好好的女孩子被她父母给毁了。
秀姑很难接受三叔三婶的想法。
翠姑性子虽然不好,模样却非常标致,柳眉凤眼,白肤红唇,比她更胜一筹,是村里的一枝牡丹花,不然她爹娘不会为了攀高枝而把她留到如今十九岁尚未许人。
苏三叔夫妇想送她去县城里的大户人家做妾,可是大户人家哪里看得上她?
当世做妾有许多讲究,平民百姓只能一夫一妻,五十无子才可以纳妾。
做官的不纳妾是美谈,纳妾只能纳一个,王爷无子最多一妻四妾,这种妾必须是良民,奴仆脱籍、妓子脱籍也算,只要有良民身份就行。她们有衙门立下的纳妾文书,有纳妾仪式,娘家可以得到纳妾之资,她们叫做良妾,又叫贵妾,因为良贱不通婚,脱籍就不算贱籍了。她们生的儿子是庶子中的妾生子,地位仅次于嫡子,除祖业外,很有可能和嫡子平分家产。
达官显贵之家所谓的姬妾成群,这些姬妾基本是奴籍,被称呼为姨娘依然掩饰不了她们是下人的事实,良民身份的女子没有纳妾文书就不属于合法范围,算是通奸了。所以,她们没有衙门承认的名分,不是一妻一妾中的妾,只能算是婢,这是广大纳妾人士聪明地钻了朝廷律例的空子,没纳妾,仅是收用奴婢,以妾呼之。她们生的儿子是庶子中的婢生子,地位次于妾生子,继承家产时可以得到妾生子所得的一半数目。
庶子往下还有二等,比婢生子身份更低,一是外室子,二是奸生子,后者就是通奸所生,通奸的男女没势力的话会被处以极刑,有势力就另当别论了。
苏三叔和苏三婶想让翠姑做的妾就是第一种,不肯让翠姑屈就第二种,足见他们夫妇二人的勃勃野心。只不过那些士族人家岂会让翠姑这个普通的农家女子占据唯一一个妾的名额,她又没有达到国色天香的地步,家中的俏丫鬟哪个不比翠姑知情知趣?
苏母叹了一口气,“令人有点安慰的是苗家明媒正娶,总比让翠姑做妾强!亏得你三叔三婶太想当然,若是再贪婪一些糊涂一些,说不定就把翠姑卖到大户人家做丫鬟妾了。”
眼瞅着无法往上高攀了,他们才退而求其次。
嫁进苏家这么多年,苏母非常明白这个兄弟和兄弟媳妇的心思。
秀姑却是不以为然,以三叔三婶的性格,若是有门路,并且有万全的把握让翠姑做上丫鬟妾,翠姑肯定早就是有奴籍的人了。
“娘,三叔家怎么看中苗云了?以翠姑的人才,咱们县城里愿意明媒正娶出同等聘礼聘金的人不是没有,邻村也有几个,哪个不比苗云年轻?不比苗云有家底?难道三叔三婶糊涂,年轻俊俏的女婿不要,偏要一个比他们年纪还大的。”
“你说得对呀,我竟没想到这一点。”听了女儿的话,苏母也起了疑心。
苏大嫂静静地听完,却笑道:“娘,您和秀姑忘记了翠姑的秉性,她好吃懒做,如何愿意伺候公婆丈夫?而苗家不同,进了门,她就是等着媳妇伺候的婆婆,用不着洗衣做饭!而且苗家的家底殷实,苗云吃得好穿得好,家里的大小活计都是儿子们做,他瞧着竟是四十上下的模样,我听说呀,苗云是翠姑自个儿相中的!”
“翠姑真是……”苏母和秀姑无话可说了。
很快,秀姑又生出一股疑惑,翠姑懒是懒了点,贪是贪了点,嘴也不好,可是为人其实很有心眼子,并非蠢货,把她当蠢货的人才是真的蠢。
不是蠢货的翠姑相中苗云?怎么想都不可能。
第023章 :张家的底牌()
直到吃午饭时,秀姑仍然没想通翠姑婚事的疑点。
她不是绝顶聪明的人,也不精通阴谋诡计,只能做到事事心里有谱不被他人算计,思考别人的人生打算猜测别人的心理她却不擅长。
饭桌上苏家没有提起翠姑婚事的**,显然老苏头仍然十分恼恨苏三叔和苏三婶的所作所为,“阿硕,秀姑陪嫁的那十亩地现今有我跟她爹娘兄嫂侍弄,你和你爹就不用操心了,等小麦熟了,你们雇短工收回家就行了。”
秀姑这才想起来,春天到了,万物滋长,地里的杂草和庄稼一样疯长。古代没有除草剂之类的农药,为免地里的杂草和庄稼争夺肥力,就必须人工除草,基本上会忙到收割季节。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杂草生长的速度特别快,而人力不足,速度又慢,一人好不容易把一块地的草给除干净了,去除下一块地的草,结果第二块地的草除干净后回头一看,好家伙,第一块地的草又长出来了,只好再去除这块地的草,除完后第二块地的草也长出来了。周而复始,杂草除不尽,庄稼人只能不断地劳作,努力地除草,争取让庄稼多吸收一些肥力。
这种辛苦难以言喻,有了机械农具和农药后,二十一世纪很多人都无法想象这种辛苦,一亩地的杂草需要一个人勤勤恳恳干好几天。
秀姑对此非常清楚,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前世幼时家里就经常遭遇这种情况,她的家庭很贫寒,舍不得买农药就只能人工除草。一块五亩大连成一片的玉米地,她的父母由南往北地锄草,用那种木头长柄铁制平薄横装刀身的锄头,锄草比用手拔草速度快了不少呢,干了几天以后,除完北边的草回头一看,南边的草和没除之前差不多,只好回过头重新锄草。
除小麦地的草比除玉米地的草更辛苦,小麦生长密集,无法用锄头,只能用人手拔草。
低着头、弯着腰,把长在小麦地里的杂草一棵棵拔起。
稍微有点安慰的是,锄草留根,拔草则是连根拔起,麦地里的杂草再生长会间隔近月,萌发的数目也会减少很多。
这种情况必须保证在短时间内有足够的人手一口气除完草,一个月后再除一次,如果仅有一个人忙活几亩地,就只能周而复始地从头开始再除草。因为一个人忙活,需要三到五天才能除完一亩地的杂草,几亩地下来得花费差不多一个月时间。
不除草的话庄稼依然有收成,只不过比除草之后的庄稼收成减少很多。
大青山村庄稼的生长周期和她前世家乡的很像,并不是古代的春耕秋收,而是夏收小麦接着种稻谷玉米大豆之类,秋收稻谷玉米大豆之类再种小麦,八个月后收获。
根据她所知道的信息,明朝后期乃至于清初这段年代在历史上属于小冰河时期,夏天大旱大涝,冬天奇寒无比,农作物大幅度减产,耕种困难,大部分地区做不到一年两季,清朝康乾盛世之所以被称为康乾盛世,就是因为康熙年间开始气温回升了。
她现在所处的年代就是历史上的明朝之后,原身的记忆里确实出现了冬天奇寒无比,夏天旱涝不定的情况。
吃过饭回去的路上,张硕拎着回门鞋,跟秀姑说道:“媳妇。咱们家年年雇短工照料庄稼,村里村外做工的人很多,都是家中没有地或者地很少不够糊口的人,三十个壮劳力干三天,除两次草就差不多到收割时候了。今年咱们家多雇佣十几二十个短工,连你陪嫁的地和岳父家的地一块收拾了,咱们家给工钱,你看怎样?。”
“硕哥,你真好。不过,你有这份心就足够了,哪能让你这么破费?没有这个理,爹娘必定也不同意。”秀姑有些意动,可是想到父母兄嫂的气节,却无法同意张硕的提议,而且她不能让娘家养成处处依赖自己的习惯。
她出嫁之前给娘家银子,是希望他们可以过得好一些,或是置办几亩地,或是供应满仓读书,免得捉襟见肘,大家心里都不好过。
她从来没打算长久地供应他们,谁都不可能帮谁一辈子。
娘家遇到极度的困难,她肯定会伸手,但目前仅仅是辛苦劳作而已,村里大部分村民都是这么过的,没有到她必须伸手相助的地步。
升米恩,斗米仇,这可是千古流传的至理名言。
张硕不以为然,“几吊钱而已,我多杀几天猪就得了,算什么破费?”
“那也不行,有些事情就不能有开头。”秀姑仔细地跟他说明自己的长远考虑,“我不是跟爹娘说了吗,那十亩地咱们家自己雇佣短工照料,这就减轻他们将近三成的负担了,也算是帮了他们的忙。若是短工给咱们家干完活还余半天一个时辰的时间,就让他们去爹娘地里忙活这半天一个时辰,岂不是比拿钱特地雇短工给他们干活强?”
张硕思考片刻,点头道:“媳妇你说得很有道理,就依你。到时候给爹娘送几斤肉和猪油,肚里进些油水,干活也有力气。”
秀姑笑允,“过些日子再送,今儿回门礼里那两条肉够他们吃好些天了。”
张硕自是同意。
顺着路二人挨门把回门鞋送到张硕的三个叔叔家,上下人等二十多个每人一双千层底的布鞋,鞋面子皆是新布,虽然出自不同的人手,但是针脚扎实,样式板正,去年做鞋时按照他们的尺寸略略放大一点如今穿着正好,收到鞋的人无不喜笑颜开。
收到回门鞋,本来就是一件值得期待和值得欢喜的事儿。
没有什么天大原因,就是因为他们日子过得平常,很难见到新衣服新鞋子,所以特别期待本房中娶媳妇,可以穿到新鞋子。
他们对秀姑笑得特别热情,进了家门张硕感叹道:“我从来没见他们这么亲热。”
他娶沈氏时,沈家只给他和父母各做了一双半堂鞋,继祖母生的几个叔叔家谁都没得到,他们很讨厌沈氏,觉得她和娘家太过吝啬,连回门鞋都舍不得,本来也不算什么事儿,毕竟村里很多人家都是这样,偏偏张硕家当初倾全家之力下聘娶妇,他们自然对沈家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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