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句话时,袁霸感慨万千,忍不住扭头往内堂的方向看了看,他的妻子就在里面坐着,如果没有她,自己家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形。
当年因为钟娘是弃妇,又长得美艳出众,成亲后总是有无数闲言碎语伴随着他们,不胜其扰之下,他带着妻子离家进京谋生,现在儿子成才,他想过和妻子衣锦还乡,让那些曾经说过他们闲话的人看看他们如今的生活,却被钟娘拒绝了。
钟娘说她根本就不在意那些人的闲话,既不在意,何必作出衣锦还乡之态?
坐在内堂里的人把外面的话听得清清楚楚,秀姑有些不好意思,钟娘倒是十分坦然地接受丈夫话里话外对自己的赞誉,眉眼带笑。
眉如远山黛,眼似秋水横,如景亦如画。
看到这样优雅的美人侧耳倾听,低眉浅笑,心神也是愉悦而是明媚的。
秀姑本以为丽娘和翠姑够美了,却没想到今天会遇到一位胜他们数倍的大美人,钟娘是那种倾国倾城的美人,越看越美,越看越有韵味,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无不动人。
若有昏君在此,说不定会因她一笑而掷千金。
袁霸果然好福气,娶得如此美人。
秀姑不由自主地赞叹出声。
钟娘听了特别得意,笑得花枝乱颤,“这是我听过最好听的话了,真是个诚实的孩子,让人高兴。人人都知道我长得好,可赞出口的却没几个,倒是背地里叫我老妖精的不在少数,真想问问他们,承认别人长得美保养得好有那么难吗?保养得好成了一种不容于世的罪过似的。我跟你们说,这世上,无论贫富贵贱,天生丽质的女子不知凡几,真的是不知凡几,可是再天生丽质也需要后天的悉心保养,美貌的女子一年不保养,风吹日晒辛苦劳作之下,立刻就像枯萎的花儿一样,不堪入目。这也是富贵人家多美人的主要原因。”
她口中的“你们”自然是秀姑和林氏,后者微笑点头,秀姑则十分赞同钟娘的说法,“大娘说得再正确不过了,没有哪个美人在不保养的情况下依旧美得倾国倾城。我得谢谢您给的这些方子,虽然我姿色平凡,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亦想如大娘这般永葆青春。”
远的不说,她生活的大青山村里,翠姑算是个天生丽质的美人,虽远不及钟娘这个等级的绝色,但真的非常赏心悦目,在没有保养的情况下,每日风吹日晒,现在的翠姑看起来比自己都显得苍老,别说保养这么好的钟娘了。
不过,美貌是天生的,保养却需要权势和金钱,无论古今皆如此。
钟娘听了秀姑的话,十分喜悦,“好孩子,难得我们娘儿两个如此投契,看法一致,以后常常走动来往才好,不用在意外人的闲言碎语,我常说她们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我给你的那些方子固然都是我平常用的,但是心得经验却只有我自己知道。”
秀姑笑着答应,她也很乐意和钟娘这样心态年轻的人来往,不是为了权势金钱,想了想,她问道:“我看大爷身体硬朗,精气神十足,除了头发花白些,看起来真不像年上花甲的老人,在调理身体方面,不知道大娘手里有没有适合我公公和阿硕的方子?”
虽然看起来不显,但老张毕竟是上过战场的,身体留下了不少不可磨灭的暗伤,以前她没注意到这一点,毕竟是公公和儿媳,不会朝夕相对,老张也没有告诉儿子。
前段时间,在来京城的路上小野猪告诉她说爷爷有时候夜里疼得睡不着,翻来覆去,她猜可能是之前留下的暗伤以及关节风湿痛一类的毛病,船上湿气重,所以复发得厉害,路上也停船请过大夫吃过药,但效果不怎么好,这样的积年伤痛,全靠悉心调理才行。
她之前打算到了京城后再请医术比较好的大夫给老张看看,但是抵达京城前后诸事纷扰,兼他们初来乍到地头不熟,不知道哪个大夫医术比较好,所以还没来得及请大夫。
钟娘认真听完,忙道:“有的,有的,你大爷当年和你公公一起打仗,也落得一身的伤痛,他们这样的人,年轻时不显,到老可就遭罪了,所以在家里生活宽裕后,我就开始给他调理,效果还不错。”她一边说,一边叫丫鬟去拿炕头柜里的另一个紫檀盒子。
把盒子递给秀姑时,钟娘提醒道:“在用这些方子之前,还是得请大夫来诊诊脉,针对你公公的身体再仔细调理。我给你的那些方子里头有一些需要用药的,你也得请大夫把过脉再用。人与人的身体是不一样的,所以方子也得有所改变。”
“我知道了,谢谢大娘。”秀姑仔细收好了东西,只觉价值千金。
袁霸想到了自己兄弟家刚到京城,就对老张说道:“过两天你们再到我这里来一趟,我拿子羽的帖子去太医院请个太医过来给你们看看。”
“行,到时候麻烦大哥了。”老张没跟他客气。
老张态度和往年一样,十分坦然,袁霸高兴得无以复加,这么些年,他最担心的就是自己儿子出息了,昔日的兄弟和自己生分。
从袁家回来,休整一夜,次日则去王家,这次只有张硕和秀姑同去。
王家和袁家待客的方式不一样,秀姑和张硕抵达王家后,很快就被分别引进内外院,王钊亲自出来迎接张硕,而秀姑则随着前来迎她的金玉霞到了二门,刚下轿,就有一个衣饰素净面容憔悴的妇人迎上来,金玉霞低声道:“这是我们大奶奶。”
那就是张氏了,王钊和王惠之母。
秀姑心中了悟,也明白她这身打扮的原因,倒不是她失礼,而是她新近丧子,自然伤心异常,无心锦衣华服。
“早就该亲自谢谢娘子救命之恩,只是家中诸事纷扰,倒劳娘子过来。”张氏初见秀姑,张口便来了这番话,接着再三道谢,深深地行了一礼,“小儿得以平安回来,多亏了娘子,寒舍上下感激不尽。”
秀姑虽是乡村出身,但和丽娘相处那么久,着实学了不少礼仪,见状,忙侧身微微避开,然后回了一礼,“夫人切莫如此说,救人乃是本分。”
不管当初这个孩子是什么身份,该救的他们还是要救,不会因为身份就有所改变。
张氏愈加感激,“娘子大善,必有后福。家祖母得知娘子今日前来,因年纪老迈未能前来相迎,正在房中等候,请娘子前去相见,也容我敬娘子一杯香茗。”
第151章()
王家如日中天执掌中馈多年的张氏早已不是昔年寻常官宦人家的千金了而是逢年过节必着凤冠霞帔进宫朝拜的诰命夫人然而她态度温和言语和软亲自带秀姑去见王老太太和王太太并没有高高在上的感觉。
秀姑一路随行,暗中感慨,难怪钟娘对张氏的评价极高说她不以平凡为卑,不以尊荣为贵,无论是款待贵客还是穷亲戚一视同仁那是肯定做不到的因为贵贱有阶层,迎客方式就有区别可她却会让任何人都如沐春风。
能做到这一点的人真不简单!
因为受过王家之泽所以秀姑对王家很有好感而王家的行事作风也不负此心。
王家没有想象中的富丽堂皇建筑风格偏于古朴雅致,一色青瓦白墙寒冬时节,途中经过的院落花园目前只有松竹梅几样植物点缀其中。
王老太太住在王家东院穿过几重门步行好一会儿才到。
作为王家辈分最长的人,年纪老迈,王老太太自然不会出来迎接秀姑,但是,秀姑随着张氏进院的时候,却看到王太太站在上房的台阶下,周围环绕数名丫鬟仆妇。
“娘!”
听到张氏叫的这一声,秀姑顿时受宠若惊,赶紧给王太太福身行礼。
“乡野出身,焉能当得起夫人出门相迎之礼。”
王太太是什么人啊?在桐城的时候,可不是谁相见就见的大人物,到了京城,王家的地位不降反升,王太太更不是一般人能轻易见到的了。
生活的阶层不一样,应酬交际的人也不一样。
高官达显不会和平民百姓相谈甚欢,平民百姓不会贸然登上高门。
王太太年纪也不小了,头发黑中间白,和别人家的老太君差不多,只不过自己家尚有婆母,所以当不得老太君而已,这样的人经历过无数风雨,眼明心亮,见秀姑容貌秀美,举止得体,衣着又不失精美雅致,和想象中的乡村妇人大不相同,兼她救了自己的亲孙子,心中十分喜欢,亲手扶着她,道:“当得起,怎么当不起?救命之恩,王家上下无以为报。”
王家的人见面了都这么说,可在秀姑看来,自己真的当不起,面上就有些诚惶诚恐,道:“夫人千万不要这么说,再说无以为报的话,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当日,我救了小公子,可现在我得到了很多谢礼,丰厚异常,对我们而言已是承受不起了,尤其是大奶奶送的房子,解了我们家的燃眉之急,大大方便了犬子日后的上学问题。”
听她说的这么一番话,再见她这副态度,王太太心中的喜欢又增加了几分,是个人都喜欢这样有分寸又知书达理的人,最怕的就是挟恩图报。
他们不怕报恩,也愿意报恩,但是担心恩人提出自己家做不到的要求。
做到了,皆大欢喜。
做不到的话,只怕对方就会说自己家忘恩负义云云。
无论是什么样的结果,都不是王家想要的。
越是到了一定的权势和地位,越是得注意这些小问题,毕竟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不能轻易地忽略小事,最终演化为大事。
“无论多少东西都比不上性命之贵。我们家遇到这样的事,折了好几个子弟进去,要是惠哥儿再出事,我这个祖母都不知道怎么活下去,更别说上面的老祖宗了,谁能受得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何况已经送走了几个。”
王太太忍不住掉了两行眼泪,想到逝去的儿孙,就心痛得无以复加。
千金易得,性命难求啊!
如果能让几个孩子活过来,就是倾家荡产她也没有不愿意的。
丧亲之痛,是世间最大的痛苦之一。
张氏也跟着拿手帕擦了擦眼角,却又不得不劝解婆母,“都到老祖宗门口了,太太快别提这些伤心事了,若惹得老祖宗跟着痛苦,就是咱们的不对了。”
“瞧我,怎么说这些了?”王太太忙把眼泪擦干,转而对秀姑道:“老太太在屋里等着呢,咱们都进去吧。虽然一家子老小都住在京城,但在桐城住了那么多年,回到京城的这些年,老太太也时常惦记着桐城,听到乡音,一定很高兴。”
秀姑忙道:“有劳夫人和大奶奶,我们带了些乡野土物进京,特地略挑了些好的带过来,请夫人和大奶奶别嫌弃粗俗。”
登门拜见,自有拜礼,去袁家时有所准备,来王家也不是空着手。
以他们的家庭条件,准备的当然不会很昂贵,都是在家乡特产的基础上再加点其他礼物,酒水糕点什么的。
王老太太见到家乡特产,果然很喜欢,让孙媳妇扶她坐在自己身边,态度格外可亲。
王老太太真的很老了,是秀姑见过的最年迈的人之一,满头白发如银,两条长眉似雪,虽是满脸皱纹,但气色很好,脸色红润,双眼有神,声音也很有力,吐字清晰,一字一句进入秀姑的耳朵里:“一晃就是十年了,从来没想到咱们居然有这样的缘分。”
重孙子回来的当天,她就知道张家的底细了,今儿一早又听说了张家和袁家的关系,她的记性很好,加上这些年明月送礼的时候,三不五时夹带着秀姑所送之物,印象深刻。
秀姑笑道:“是啊,都十年了,当年要不是老太太的恩典,绝不会有现在的我。”
现在想想,那时候发生的事情仍然历历在目。
自己算不上顶尖的绣品得到王家的青睐,最大的收获不止钱财二字。
那些书籍在王家看来不值一提,对于他们家却是格外难得,满仓和壮壮能有今天的成绩,王家的书籍占据了一半的功劳,而且王家买她的绣品,没少给钱物。
王老太太正色道:“是你们自己上进才有今日,和别人无关。”
虽然张家的长子张壮现在仅仅是一个秀才,但那是很多高门大户这么看,在她看来,这孩子才气非同一般,寒门学子要想榜上有名得付出比世家子弟多十倍的精力,也比很多世家子弟更有天赋,不然很难在那么小的年纪就中秀才。
王老太太又想起关于张家的调查中,秀姑娘家的侄子苏满仓是大青山村、不,应该是桐城最年轻的举人之一,其中也有秀姑很大的功劳,心里十分赞赏。
她觉得,秀姑真是个聪明的女子。
以再嫁之身,把夫家非自己亲生的长子抚养成才,无人可以指摘,这个同时,又兼顾娘家,帮助也极有分寸,娘家侄子成才只会感激她,也会成为她最好的后盾。
有时候,婆家再好,娘家都很重要,娘家发展得越好,在婆家的底气才会越足。
虽然女人出了娘家门再回娘家就是客人了,也经常被人说成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似乎娘家的好坏和她无关,但是,娘家好的女人在婆家生活得普遍好很多,婆家满门无赖的女人在婆家都抬不起头。
而且,秀姑本身有一技之长,手里不缺钱财,亲生的几个孩子虽然年纪小,但大点的那个很有天赋,小的也格外活泼伶俐,都被她教养得很好,尤其是大的,听说叫张开疆,名字很大气,袁家昨天开始打听哪位武将愿意收徒,想给他找个师父。
王老太太喜欢聪明人,尤其是目光长远又有分寸的善良女子,如果当初没有那份聪明和果断,她不会有今天的日子。
见秀姑因为自己的话有些不好意思,王老太太立刻转移了话题。
“明月在你们那儿过得如何?信里头,她总是报喜不报忧,具体情况我都不大知道。这丫头跟了我那么些年,从小就跟我了,比家里爷们小姐跟我的时间还长,我看着长大,看着她出门子,也盼着她一辈子和和美美。”
秀姑忙道:“明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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