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让静嫔得了机会,能刺王杀驾。”小太监提高了声调。
“提审静嫔,封锁城门。”楚寻当机立断。
林子墨闻言点了点头,两人对视一眼,转头分别行事去了。
凤兮宫里,皇后正坐在凤塌边,用手帕轻轻擦着庆元帝额头上的冷汗,她面色冷静,眼神专注,仿佛在做世界上最重要的事一样,她的脚边,乌鸦鸦的跪着一群人,最显眼的就是太医院院正。
“毕太医,万岁情况如何?”皇后伸手拉了拉被子,盖住庆元帝露出的手臂,眼不抬,头不转,语气却莫名威仪,令人生畏。
“万岁胸前伤口虽深,但却避过了要害,并不要紧,只是,万岁躲避刺杀时,不小心磕了龙首……”毕太医小心斟酌着措词,他抬头看了一眼皇后的神情,发现皇后虽面色平淡,可神态却如当今登基那日,帝后同临乾坤殿受万民朝拜时那般,母仪天下,气势磅礴。
匆匆低下头不敢在看,毕太医接着说:“经微臣等人开方,万岁三天之内应会清醒,微臣敢用性命做保。”声音竟有几分颤抖。
“嗯,知道了,熬药去吧。”皇后轻淡的说,暗地却松了一口气,知道庆元帝并没直接被自己磕死,她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
低头看了看额头红肿,胸口缠布的丈夫,皇后伸出手,爱怜的抚了抚他的脸颊,心说:叫你丫看不起女人,这下好,被捅了吧!
虽然没有表露出来,但成亲这么多年,做为天下最了解庆元帝的女人,皇后知道,她的丈夫内心深处其实是看不起女人的,并不是贬低人格,无视价值的看不起,而是从能力上来说,他不相信女人能办什么大事。
这个根儿得从庆元帝的生母林嫔身上找,林嫔,现任林国公的庶妹,那是真正的软弱无能,除了哭之外啥也不会的人。
林嫔入宫的份位不过是贵人,进了先太德妃的凌霄宫,在先太德妃的保护下,她才生下了一子一女,得封嫔位。
可惜,先太德妃只保护了母子三人几年,就自个得病死了,德妃刚一死,林嫔就感受到了深宫满满的恶意,本来,她子女双全,娘家给力,虽说因本身个性不受宠,但也不会有人真敢怎么着她,左不过就是几句刻薄话,一个白果眼而已。
但是,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不过半年之间,林嫔竟生生的把自己憋屈死了,不带渗假的,真真的,先皇后查完先皇查,先皇查完庆元帝也查,宫里地皮都翻遍了,但事实就是,没任何人害林嫔,她是真憋屈死的。
脉案上讲,那叫郁结于心。
林嫔死时庆元帝已经八岁了,什么事都懂了,自得知林嫔死于郁结于心后,他就在没相信过女人的承受能力和办事能力。
庆元帝疼爱妹妹,敬爱妻子,可是军国大事,他却从不跟她们商量,她们能做的,就只是享受,或承受后果,想到此,皇后苦笑一声,也怪不得庆元帝,结缡十多年,她这个正妻除了管理后院外,也是真的没有什么大才,无法扭转庆元帝的印象。
看不起女人就看不起女人吧,反正这个世界有能力参与大事的女人也没几个,皇后内心虽有几分别扭,但也没当成把此当成大事对待。
可现在,皇后肠子都悔青了,就是因为这轻视,再加上她一个犹豫,没开口劝,就让庆元帝吃了这样的大亏,显些动摇了国本。
靖北王造了反,宫里的静嫔在不自知的情况被暗自看管在千芳阁,后来,静嫔说要投靠皇帝,用漠北的军防来换取生存的机会,皇后觉得有些不妥,但庆元帝却没当回事,只令静嫔移居凤兮宫侧殿,派一队侍卫看守,让其默写军防,而今次,静嫔请安时突然说,靖北王要在今日逃走,进宫的是个替身。
这是大事,皇后不敢待慢,连忙让人去请庆元帝,可庆元帝来了之后,静嫔却说靖北王的动向,她只会单独禀告给皇上。而庆元帝也没做他想,直接就把众人遣了出去。
皇后恍惚的走出正殿的门,心里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正想回去在劝,可来不及了,庆元帝已经被刺了。
女人能顶半边天,静嫔更是能顶多半个,这得亏庆元帝多少练过,躲的及时,侍卫们又是真精忠报国,不畏生死,要不然,静嫔这一刺之下,大燕的天就真换了,她的儿子最大的才八岁,就算最后登了基,也是幼主,漠北那边就不用打了,人家直接就画地而治,她们孤儿寡母的也没办法了。
“你啊,你啊!”皇后吡着牙,狠点了庆元帝的鼻尖两下,气愤的小声骂。
“娘娘,外头林大人让提审静嫔。”有近侍上前小声禀告道。
皇后闻言,面色一正,连忙说道:“提她去吧。”
皇后知道,庆元帝最信任的,即不是她,也不是亲舅舅林国公,而是庶出二表弟林子墨。
林子墨跟庆元帝年纪相当,七岁给他伴读,陪伴他走过深宫中最难熬的十年,不计后果的助他,帮他,甚至绑了整个国公府为他夺嫡,皇后知道,就算是她本人,都不一定有林子墨在庆元帝心中重要。
所以,一旦出事,皇后第一个要找的就是林子墨,当然,这是庆元帝看似没什么生命危险的情况下,如果庆元帝当场磕死了,那么皇后做的,决对是封锁现场,然后急招娘家人进宫。
呃,这么看来,其实庆元帝信任林子墨还真是信对了。
“是,娘娘。”听了皇后的令,两个嬷嬷就上前去抓,被侍卫捆的跟螃蟹一样的静嫔。
静嫔也不挣扎,只是闭着眼如死人般一动不动,可是,静嫔到底是个大活人,又长的颇为高壮,两个嬷嬷提拉间就不免蹭磨到,静嫔一声不吭,两位嬷嬷却发现了不对。
“娘娘,这静嫔,好像是,是假的。”
跟侍卫撕斗时,静嫔的发髻散乱开,脸型早有变化,只是众人忙活着庆元帝,没人注意到罢了,现下,擦蹭之间,她脸上的粉妆也磨掉不少,近距离之下,伪装自然被识破。
“假的?”皇后豁的站起身,快步走到‘静嫔’身前,抬手捏住她的下巴,迫其抬起头来,两人目光对视,皇后猛的抽了一口气,扬手狠狠给了‘静嫔’一个耳光。
‘静嫔’双手受捆,一下就被扇的侧倒在地,为防止自尽,她口中塞了东西,本应显不出脸部表情,但不知怎地,她的眼角神态仿佛大笑一般。
“混帐。”皇后恶狠狠的骂,骂旁人,也骂自己,竟然没看出静嫔不对来,明明只要对视一眼,这个假货眼中的冷静和平淡都是真静嫔没有的,只要对视一眼,她就能看出来。
“娘,娘娘……”贴身宫女怯怯的喊。
皇后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平复了情绪,在睁眼时,她又成了那个雍容华丽,母仪天下的国母。
“把她带下去,交给林大人,事情说清楚。”皇后吩咐道:“封锁宫门,无令牌者,谁都不许进出。”
“诺。”宫人们你望望我,我瞧瞧你,最终都低头应允,自去办事了。
“娘娘,陛下的药好了。”太医进门,躬身禀告道。
“放下吧,本宫亲自来喂。”皇后接过药碗,回身坐在凤塌上,用纯银的板子,别开皇上的嘴,慢慢的一勺勺的喂进去,满脸的心疼和担心。
凤兮宫留守人员齐齐打了个冷颤,皇后娘娘的表情明明那么温和,那么端庄,为毛她们感觉这么害怕呢?
假静嫔,真零三被送到慎刑司后,林子墨和楚寻自然是十八般酷刑,都让行家里手去使,零三□□一刻钟,最后终于挺不住,不负重望的招了。
得到了靖北王的逃跑路线,两人撒马离开皇宫领兵寻人,拿人,而皇后呢,也照顾皇上之余,令首领太监封锁后宫,全力找寻着静嫔。
靖北王一行人现在何处,是否落网还不得而知,但后宫翻天挖地搜找的静嫔——落霞郡主此刻却穿着粗布麻衣,站在京北贫民区一间老旧的小院门口,望着城门的方向,喃喃自语着:
“父王,您是‘慈父’,最是疼爱我们,所以,这一次您就算是为了哥哥,和我做最后一次供献吧。”
她抬头看向天空,几乎是轻不可闻的说:“九泉之下,您可别怨我。”
第一百零一章()
几个大兵从拐角处匆匆走来,落霞连忙关上院门,几步迈进厨房,往脸上细细的抹了些窝底灰,又临着水缸照了照,这才安心的回了屋。
听零三说,她那手变脸的本事是跟着简玲学的,果真是很有用,可惜,无论中简玲还是零三,都不在她身边,她也只能用窝底灰凑活凑活了。
简玲在父王那儿,她够不着,零三要为刺杀皇上,吸引侍卫,让她得以逃出皇宫,然后,在暴露父王出城路线,引京中兵力追捕父王,她才能顺利到达这个小院。
贫民区,巨量流动人口,三教九流,拐子小偷,藏几个人,简直易如反常。
当初,以投诚的名义进凤兮宫,她抱的是两手准备,皇帝赢她就靠投诚的功夹着尾巴渡日,亲哥赢她就杀个把人然后起飞智跑。
当然,她似乎完全可以从千芳阁跑,不必经过凤兮宫这一道儿,可是,既然漠北都已经这种情况了,千芳阁和凤兮宫还有区别吗?无非就是一个看守在明处,一个在暗处罢了。
原本总宅在千芳阁还没有感觉,可出阁去凤兮宫时,她才感觉到暗地里那一双双精亮的眼睛。
她在宫里有一个替身,就混在粗使里,相貌跟她不像,但身量却几乎相同,如果庆元帝执意要杀她祭旗,那么,她就会找机会刺杀皇后的两个儿子,然后借乱用替身逃走。
当然,这很危险,几乎是九死一生,但怎么也比坐以待毙强,落霞郡主骨子里是有一些狼性的,不让她活,她就要拉垫背的,而且要拉最让人疼,最剜人心的人陪葬。
本来,她已经做好了能跑就跑,跑不了就轰轰隆隆拉人同归于尽的准备,可是没想到,她父王却送了零三给她,还是一个初步掌握了几种变脸术的零三。
零三是她的人,是她安插在父王身边最深的钉子,所以,进得宫来,零三就毫无保留的把底儿全交代了:靖北王让她进宫,假扮郡主,刺杀庆元帝,至于落霞郡主是否会被连累,最后是什么结果,靖北王并不关心,只是简单吩咐了一句,尽量保护郡主安全。
落霞郡主就呵呵了,平时玩玩父慈女孝还行,这种关键撕x时刻,还弄这种形式,恶不恶心啊?看她,算计爹就算计爹,简单直爽,毫不掩饰。
庆元帝不能杀,杀了他就算大燕亡了国,在京城的她也跑不了,在能活命的情况下,她才不会舍已为人,所以,零三力度略减,庆元帝重伤,而她,则在庆元帝被刺的瞬间,化妆成凤兮宫粗使哭喊着跑出去叫太医。
计划赶不上变化,她不知道庆元帝躲了一下,闪过了要害,如果不是他自己把自己磕的重度昏迷的话,落霞肯定是跑不出去的。
零三不死,一刻钟后她就会透露出靖北王的出逃路线,借着宫里抓靖北王的时机,落霞安全的到达了这座小院。
京城的人脉,暗线,卧底,商铺,父王藏着瞒着,她们兄妹俩谁都不知道,不过,好在她跟父王一起上的京,里外里安插了不少人手,多少也给得到了些消息,这两年多的时间,左一个右一个的,她到把这些东西摸的七七八八了。
京城,是大燕的心脏,这个关键位置,她必须抓在手里,才能在涂清赢的时候占上先机,在他输的时候提前安排退路。
综合所有的条件,她的父王,不要留在京城,也不要回要漠北,这样,才是最好。
‘吱’,一声门响,一个挑着担子,膀大腰圆的货郎汉走了进来,左右看看无人后便紧关上门,才凑到落霞身边。
“郡主,城门那边闹起来了。”他说。
“哦,结果怎么样?”落霞抬眼问。
这汉子是落霞心腹中的心腹,是被她派出去关注靖北王一行人的。
“郡主,王爷一行四十几人分散离京,打探的那一部分已经出城了,但王爷却被堵在城门口,侍卫拼死护着王爷逃走,却没成功,王爷……”汉子面色有些难看,语气却还算沉稳,他顿了顿,沉声说:“王爷归天了。”
落霞郡主瞳孔一缩,脸皮不自禁的抽动了两下:“王爷,是怎么归天的?”此刻,她已经不在叫靖北王父王,而是改称王爷了,或许,她潜意识里也不想,或许不敢在去叫父王了吧。
“是楚寻,王爷本已快马奔出城外,那楚寻却拿了弓箭,一箭正中王爷后心,王爷从马背上摔下来,头着的地。”汉子垂下头,不敢去看落霞的正脸。
落霞没有说话,只静静的站在那儿,半眯着眼,垂眸看着院中的黄土,浑身散发着阴郁的气息,不知在想些什么。
“郡主……”高大壮的汉子做小妇人状,战战兢兢的喊着。
“日后不要在叫我郡主了,叫我声苏娘子就行了。”苏是落霞早逝生母的姓,在外行走时,不方便透露身份时,他们兄妹都用这个姓作假。
简单吩咐一身,落霞转身回屋,看似很平静,可行动间却还是有些僵硬。
“唉,属下知道了,郡,苏娘子。”汉子呆愣愣的枯站了倾刻,才反应过来的,对着屋门恭声回道。
可惜,屋里一片寂静,根本没有任何应声。
城里,靖北王的尸体被楚寻扣上流寇的名义拉进皇宫,坐等庆元帝苏醒后定下罪名,城外,简玲和十来个壮年灰头土脸,形容狼狈的跑进了官道旁的小树林。
“师父,王爷死了,咱们怎么办啊?”侍卫中最壮实的男人面色阴沉,声音嘶哑的问。
“除了回漠北还能怎么办?庆元帝以多欺少,咱们血战未果,世子爷也不会坏罪咱们。”徐师爷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态度自然,语气坚定,就好像他没躲在草稞里看着靖北王被人射死一样。
他们这一行人,连侍卫带主子,还有女人一共四十多个,全凑在一起实在太显眼,所以便分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