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晓了惹她伤心,便传信给了青木,让他将法子将她留在西北,待事态稳定了再让她回来。
前些日子,事态稳定了,老王爷将将准备书信,让安君回京来,却收到了青木的请罪书,上书他之过错,未有照顾好王君,让小王君一人又跑了。
老王爷起先有些担忧,派了不少人去寻她,然后又有些好奇,她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是如何在青木同沐锦寒眼皮子底下溜走的?且不说他是担忧也好是好奇也罢,派了不少人,寻了她不少时日未果,倒是也叫他心急起来。
安君站在满是残痕片瓦,大门上都落了不少灰烬的墨府前发愣,入了城,便三三两两的听到行人啧声,她从旁人吵吵闹闹的谈话中,听到了‘墨府可真背时,全府上下怕也不剩几个人了。’又有接话道:‘同刘家攀了亲的都背时’
城西的墨府有两家,一是祖母的府邸,一是便宜娘亲的府邸,但祖母府邸旁人惯称墨郡府,是以,这个背时透顶的府邸,只能是便宜娘妻的府邸,说白了她一惯凉薄,便是墨府上下如何了,往日里她最多掉几滴泪,叹一句可怜见地。问题是,丁山他住在墨府,且正有孕在身,这趟个变故,不知,不知,不知他如何了?她有些不敢往下去想。
一个在街口摆个小摊卖豆腐脑的老翁瞧着她在这处发了好一会子愣,左右现在时辰尚早,也没个可人,便好心的挪上前去拍了拍她的肩问道:“这位小哥,可是还好?”待瞧见安君转过身来的一张惨白的可怜兮兮的脸,不待她答话,自顾着安慰道:“这位小哥怕是有亲人在这府里头当差罢。”叹了口气:“人死不可复生,小哥也莫要再难过,这等子横祸,实乃天意啊。”
安君这些日子吃没吃好,睡没睡好,再被他如此一安慰,脸愈发白了,身子不稳的晃了晃,几乎没当场晕倒下去,拽着他的袖子,张了张嘴,指着墨府大门,酸着鼻子,哑着嗓子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老翁一顿:“小哥原是不知这墨府的变故么?”
安君颤着嗓子道:“烦请阿叔告之。”
老翁一听,拉着她过了买豆腐脑的小摊子上坐下:“前些日子,不是有个皇子造反么,这府中的一位夫郎啊同那位皇子不知怎的勾结上了,具体的老朽我也不晓得,反正他贼胆包头的将那皇子窝藏在府中,后来事情败露了,那皇子也见着无机会了,临了反咬一口,将这府中上下的人杀了个干净,便是后头定邦王派人来救援,也只救得几个人,其余的全丧命了,啧啧。”时下没有言罪,平头百姓说起造反之事来,也是当做个茶余饭后的消遣。
说话间便有客人坐下,老翁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自去招呼客人去了。
待老翁招待完客人,瞧着她的脸色着实不好看,便又好心地盛了碗豆腐脑放到她手里,安君捧着这碗白花花的豆腐脑,泪珠子刷刷的流了下来,老翁瞧着不忍得很,又道:“也有几个幸运的,得以逃生,不知小哥那位亲戚姓甚名谁,不如去当定邦王府寻人打探一番,许其中有他也未可知呢?”
第106章 成瑜瑾受伤()
当是时,京中上下动荡了一番,便是王府里也折了两个人手进去,门房的这个职也换人了,新来的门房是个威武不屈地阿叔,正好也没见过安君,恰如今她是个少年扮相,是以,凭她怎的说,这门房也不给放人进去,在自个儿家门口被拦住了,也真真叫人头疼,安君只得从怀里摸出锭银子来放进他手里。这位威武不屈、富贵不移的门房掂了掂手中分量十足的银锭子,面色含悲,忍痛将银锭子还与她:“说了不成便是不成,王府里怎的可以随意放人进去。”
安君思亲心切,也不在意什么暴露不暴露了,直道:“我是这府上的女君。”
瞧着门房阿叔一副不相信的模样,只得将头发放下来,又将银锭子塞给他:“你且去通报一声赵管事,就说墨安回来了。”门房阿叔将信将疑地打量了她一番:“那你且等等,我帮你进去问问。”
赵管事如今正伺候在老王爷边上,瞧着门房通报本是不耐烦的,瞧瞧,主子的心情不好,谁有心思听那个?待听到门房哆哆嗦嗦地道,外头有个名叫墨安的女君求见,老王爷猛的一下从位子上站起来,拨开他两个,阔步朝外头急走去。
安君今儿个一日未进食,一路从外城走到内城十分的耗费体力,加之心里焦躁,这会子白着张小脸蹲坐在大门前的石阶上,虽她如今整整瘦了不止两圈,且是背对着老王爷坐的,老王爷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她来,心中不禁是一酸,这孩子得受了多大苦,赵管事跟在老王爷后头也瞧见了她,激动地唤道:“王,王君回来了!”
安君闻声,转过头,瞧着了老王爷,鼻子一酸,眼泪便掉下来了,跌跌撞撞的扑进老王爷怀了:“曾祖父,曾祖父,我爹爹他。。。”说道后头,忍不住抽泣起来,老王爷拍了拍她的背:“别怕,你爹爹无碍的。”她这些日子着实疲惫得厉害,听闻丁山无碍,一颗心便了就放下了,精神一松,人就晕过去了。
众人将她抬进府中去,找了夫子,开了药,迷迷糊糊中她喝完药,又睡了过去,她自个儿只觉得这一觉睡得分外长,却不知她其实整整睡了三日,第三日头上,她着实饿得厉害,才醒过来。
青竹同青梅还没回府,伺候她两个下侍是老王爷新拨下来的,她瞧着都面生,其中一个脸圆润些的十分机灵,扶着她坐起了,不待她问,便自说道:“丁爷守了王君一宿,不过有着身子,着实抗不住了,方才不久才在郡君的劝慰下回房去歇息了。”又给她披了件外套,召了下侍端了水仔细给她洗漱了。
安君瞧了瞧外头,青天白日的,她脑子迷糊得很,也不晓得是哪个时辰了,问道:“我睡了多久了?”
伺候他的那个圆脸下侍道:“王君整睡了三日,这会子是巳时了。”又道:“王爷嘱咐的小厨房里一直温着粥和汤,这会子端上来,王君先用一些?”
安君吃了一碗粥,太久未进食,是不该吃得过多的,接过茶盏漱了漱口,同下侍道:“扶我去看看爹爹。”那圆脸下侍劝道:“丁爷昨儿个夜里候了一夜,如今怕是已经入睡,方才王君醒时,下人们已去通报王爷了,想必一会子老王爷便该过来了,王君不如先见见王爷。”说话间,老王爷便入了屋里。
安君虽先前累了些时日,不过到底是年纪小,底子好。几剂补汤下去,身子虽然还瘦弱,精神头倒是不赖。老王爷看她问得紧,便将这几月里京城发生的事儿一一同她说来。
那原太女倒是纠集了些人力马力,不过当今圣上早有准备,不多费事便压下了,只在后头,她娘亲的正夫刘清,不晓得是着了什么魔障,竟让他父家给说动了,在墨府当了一把内探,害了墨府一家上下不少口,亏得丁山自个儿会几下,安君又将小白放在丁山身边,倒是护得她便宜娘亲同晨儿弟弟无恙。待到王府使人前去救援时,便只得寥寥几人生还。
老王爷曾孙太多,原本是不太在意的,只这一遭变故,几十个的曾孙变几个,也着实是唏嘘不已,好在早早将安君送了出去,她无恙,倒是勉强宽慰一下老王爷的心。
安君听完也觉得心中凄凉,虽她同那些弟兄们并不是从小一路长大,不过后头她来了上京,同他们处得也算愉快,这么多人,都是同她血脉相连的弟兄,说没了便没了,也叫人痛心。
又思及爹爹尚且有孕,弟弟又幼小,却遭此变故,心中总归放心不下,便下床趿拉上鞋子,想去瞧一瞧他们。老王爷知她一贯最看中丁山,加之她睡了不少时日,总是卧床也不妥当,便也没有阻拦,嘱咐她道:“朝中如今忙乱,曾祖父也有职务在身,这些日子怕也是不常在府中,你在府中走走无碍,这两月却是莫要出门去。”
原太女事件一现,当今圣上非女儿身便自然要公诸于众,好在如今许多要职的人员都是当今圣上一手提拔上来的,也算是心腹,朝中虽然要荡三荡,不过好在也伤不了根本。再过些日子,当今圣上怕是要名正言顺的用男儿身登位了,也着实是要乱上一番,她不出门也是对的,道:“安儿省的,曾祖父放心罢。”
老王爷嘱咐了下人几句,便自去忙去了。
下侍扶着她去丁山的院子里瞧丁山,他住得到时也不太远,绕不过片刻便到了,她抬手制止了门口要请安的下人,自轻手轻脚地进去站得远远地瞧了瞧他,丁山如今睡着了,安君怕走近惊他,瞧着他气色不差,也没有瘦太多,叫她放心不少,便也不扰她,自出了屋子,他如今有身孕,当是多睡些的。
唤过屋子里的阿叔问道:“晨儿呢?”阿叔放下手中给墨晨准备的零嘴儿,道:“小公子去院子里玩耍了,可是要将他抱过来?”
小半年未见,墨晨长大了不少,小身板也敦实,瞧着虎头虎脑的,他学步早,安君走那阵,他都能自己挣扎着走两步了,如今迈着小短腿,一溜烟跑得飞快,不留神撞到了安君腿上,抬起头一瞧,很是面生,便也不理睬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自己去取盘子里的糕点吃去。
照顾晨儿的阿叔有些惊颤,生怕安君生气,偷偷的瞧了瞧她的脸色,道:“小公子还是惦念着王君的,前些日子还念着呢,今日许是饿了,才急着去取糕点的。”她都走不少时日了,屁大点小孩,哪里能记得,笑道:“无碍,总归我都是他亲姐姐还能同这么点个小娃娃计较了不成。”墨府出了变故,怕是除了墨晨也不剩几个孩子了,难免宠得娇惯了些,日后,还是得好好教过来才是。
又问了一个下侍道:“郡君住的哪个院子,带我去瞧瞧她。”这下侍略有些支吾:“郡君她,她前些日子受惊了,身体微恙,王君不如改日,待郡君身体好些了再去?”她皱了皱眉:“无妨,娘亲身体抱恙,做女儿的才正是应该去探望。”
伺候着墨晨吃糕的一个阿叔道:“郡君她前些日子被吓着了,如今,除了丁爷,其他人都不认识,王君不如待丁爷醒来了一同去瞧瞧。。。”这是,吓出了点精神问题?安君揉了揉头:“你去将赵管事请过来,我有些事情要问。”
近来发生的事情,老王爷多捡着些朝中大事同她说,其余的也没细细说来,还得寻人问一问才是。
赵管事将这几月的事情细细同她道来,墨府的那群兄弟们好在有不少嫁人了,其余年纪稍大些的有几个在外头有职位,当日并未回府,躲过了一劫,其余的年纪小些的,只有三个在他们爹爹的拼护下活了下来,便宜娘亲的后院被清得只剩丁山同另外两个侍郎,那两个侍郎还都受了不轻的伤,这会子还在床上将养着。当夜不少便宜娘亲的夫郎儿子都死在了便宜娘亲跟前,叫她受了十分大的刺激,如今,只认得当时一直护着她的丁山,其余的人,只一靠近,她便惊吓不已。
赵管事又提到,当日十分惊险,丁山父子同便宜娘亲能得以无碍,多亏了小白块头大,又威猛,挡了不少刀枪,不过,成公子也功不可没。
他这般一提,安君倒是想起来成瑜瑾竟然十分难得的未有来瞧她,不禁心中一紧,问道:“瑜瑾他可是受伤了,严重不严重?”
赵管事啜啜道:“倒是也无性命之忧,如今在床上养着。。。”
安君道:“他可是还住在先前那个院子?我去瞧瞧他。”
赵管事还想说些甚,最后只叹了一息,道:“也好。。。”
第107章 殇事()
成瑜瑾住的还是秋院,如今日头有些盛,下侍撑了伞搀着她过去,估摸是日头晒得厉害,她头晕晕的,远远就闻见一股子浓厚药味儿熏得嗓子眼儿痒,到了秋院门口,忍不住咳了两声。
揽月正端了碗药,路过廊上,闻声回头一瞧,见是她,手一抖,碗便磕到了地上打了个转儿,滚烫的药水浇了他一脚,他全然没注意到,也不上前来行礼,磕磕绊绊的往里屋去,颤着声喊道:“公子,公子,王君、王君来看您了。”
安君抬起手,本想招呼他去换双鞋袜,哪知他都跑没影儿了,只得作罢。
入了屋子里去,药味愈发浓郁,乍熏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呵了下侍:“药味这么重,怎的不开了窗子走走气儿,怎么当差的。”
打帘的这个下侍估摸是新提上来的,安君并未见过,这下侍跪下,有些委屈道:“是先生让莫轻易走风的,奴,奴也只是听着先生嘱咐。”
恰此时听到屋内揽月的声音:“公子莫起,先生说,公子如今的身子应卧床静养的。”安君闻声急着走进去,见着成瑜瑾正挣扎着要起身,忙过去道:“身子不好养着才是正紧,你起来作甚呢?”她乍从外头进来,瞧着屋子里头太暗,视线有些不清晰,待走近了才发现成瑜瑾也是瘦了不少,形容也憔悴了不少,便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脸。
成瑜瑾伸手扯了被子将自己捂住,干咳了两声道:“瑜瑾今日,今日仪容欠妥,王君不如先去外头一候,待瑜瑾稍做收拾。”揽月也似才反应过来,撵着安君往外头走,便招呼下侍去打水给成瑜瑾洗漱。
安君瞧着这主仆两一并犯二也是奇怪,上前将捂住成瑜瑾的被子往下拉了一些:“说什么傻话,身子欠妥了还瞎折腾什么。大热天的,还这么闷着,捂坏了,我也是要心疼的。”又瞧着成瑜瑾嘴唇有些干,问道:“可是要喝些水?”瞧着揽月傻傻的站在床头,伸手推了推他:“去倒杯茶水来。”
成瑜瑾并不渴,只就着她的手抿了两口,垂着眼睛,侧着脸,不看她,也不说话。安君瞧着他嘴唇还干得厉害,便让人取了干净帕子,蘸了水一点一点的帮他湿嘴唇,又道:“不过是小半年没见着你,你便将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瞧瞧,都瘦没型了。”成瑜瑾难得地抬起手来摸了摸她的脸:“王君亦瘦了许多。”
揽月站在边上看着两人,看着看着,便低声抽泣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