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同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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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途同皈-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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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霜楼?”裘万盏又干了一碗酒,皱着眉想了想,“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江湖中有这么个门派。”随即他“啪”地一下,将海碗倒扣在桌上,兴奋地冲贾无欺道,“快跟我讲讲,你们这个落霜楼何时创派,掌门又是何人,可有什么威力非凡的绝招?”

    贾无欺忍着笑,一本正经道:“不是我说你,裘兄也真是孤陋寡闻了,我们这落霜楼早在十几年前便已创派,掌门名讳嘛,不便通报,现有两名长老,代理帮中一切事务,一名姓金,一名姓钱。至于门派绝技,有一招龙虎双炖尤为厉害。”

    “龙虎双盾?!”裘万盏摩挲着下巴,眼睛发亮,“江湖上竟然有人用两张盾牌作武器吗,简直闻所未闻!”他一拍桌子,“小兄弟若是不嫌弃,可否带我去见识见识这龙虎双盾。”

    “可以是可以,”贾无欺故作犹豫状,低头沉思片刻,“只是裘兄恐怕得有这个才行。”说着,他伸出一只手,两根手指搓了搓,在裘万盏面前比划道。

    裘万盏什么都不缺,独独缺钱。

    贾无欺这个要求可算把他难住了,他双脚把酒坛踩得咯吱乱响,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的方法。就在这时,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从城门闯了进来,每个人都拎着一根长棍,穿着破烂,走起路来,从头到脚,哪儿哪儿都漏风。

    那群人只朝贾无欺这里瞟了一眼,就立刻有人喊道:“裘长老在这那儿!”

    裘万盏一看来人,暗叫了声“糟糕”,站起身来,想要溜之大吉,哪想到脚下全是滑溜溜的碎酒坛,重心一歪,整个人又再次坐在了凳子上。再想逃走,已是为时已晚,那群人鞋子虽破破烂烂,却走得飞快,呼啦一下围上了,将这小小的一个酒铺,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些丐帮兄弟围将上来,也不说话,一个两个拄着木棍,瞪着眼睛,直直地望着裘万盏,那眼神中饱含的内容太多,气愤、失望甚至还有些委屈,颇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意味。知道的是裘万盏是他们帮中长老,不知道的还以为裘万盏骗了他们身家钱财,正巧被抓了个正着。

    裘万盏在众兄弟内涵丰富的视线中,终于有些不自在的将海碗推出巴掌远,然后摸了摸鼻子道:“你们,你们怎么来了……”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人走了出来,十分痛心地指着裘万盏道:“裘长老,你怎么又在喝酒!帮主特地交代了,此行恐怕不太平,你又有伤在身,最是不宜饮酒。可你,你怎么总是这么不停劝。”

    受伤?

    贾无欺悄悄觑了裘万盏一眼,这才发现他破烂烂的衣袍下,确实有若隐若现的绷带。只是那绷带不知多久没换,雪白的颜色早就变得灰不溜秋,和他脏兮兮的袍子浑然一体,很难察觉。

    那老人虽然只有六袋,但毕竟年事已高,裘万盏被他这么一通说,也不好回嘴,只是有些尴尬地调转话题道:“祝老,不是让你们在龙渊山庄等我么,你们何必特意跑到播仙镇来。”

    他此话一出,只听“扑通”几声,几个年轻弟子已经跪成一排,看向裘万盏的眼神就像看着负心汉一样:“若我们不来,裘长老不知何时才会抵达龙渊山庄。帮主派我们随行,就是为了看住裘长老,一滴酒都不能喝。若裘长老执意饮酒,帮主的任务我们自然无法完成,回去也是受罚,裘长老不如直接杀了我们了事。”

    话音刚落,那几名年轻弟子已经十分熟练地怀中掏出匕首,横在颈间,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不带一点耽搁。

    贾无欺看在眼中,十分无语。恐怕这招,是专门用来对付裘万盏的话,用了不下百十来次,才会如此轻车熟路。

    裘万盏看到这番景象,果然十分头疼。只得连忙站起来,躬下身将那几名年轻弟子逐个扶起,然后一脸不情愿道:“你们何必这样逼我,罢了罢了,跟你们回去便是。”

    说完,他转向那名老人:“祝老,我身无分文,这酒钱就劳烦你啦。”

    那老人虽被气得吹胡子瞪眼,但也不能让丐帮九袋长老冠上吃霸王餐的名头,只能一边重重叹着气,一边朝酒铺老板走去。

    等酒钱清算完毕,裘万盏又依依不舍地看着铁锅边刚刚烫好的酒,舔了舔嘴唇道:“祝老,要不你行行好,容我带几坛酒回去。”

    先前还是风平浪静,他此话一出,只听又是“刷”地一声,贾无欺被一排银光晃得花了眼,这次不仅是那几名年轻弟子,人群第一排的丐帮弟子全都亮出了匕首,横在颈间。

    “哎。”裘万盏苦笑一声,“罢了罢了,我跟你们走还不行吗。”说完,他朝贾无欺挥了挥手,“小兄弟,有缘再见。”说完,被一帮丐帮弟子簇拥着,出了城。

    贾无欺被这群丐帮弟子说自裁就自裁的技艺震惊了,最重要的是,他们靠着此项技能成功地达到了目的——把裘万盏押回了龙渊山庄。贾无欺转了转眼珠,似乎他也学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技能。

    从老板那里买了一屉包子,贾无欺拎着热乎乎的包子便打道回府。晨光熹微,天气已不如来时寒冷,镇中大道上,也多了许多早起干活的人。与来时相反,商铺大都已开张,甚至连落霜楼前的小瓦肆,也已开始做起了生意。一大群人站在瓦肆门口,有的啃着炊饼,有的塞着包子,不管本身味道如何,就着说书先生的故事,都吃得津津有味。

    “讲什么本子呢?”贾无欺随口问道。

    “卖油郎独占花魁。”一个脚夫正捧着一个馍馍狼吞虎咽,听到贾无欺的问话口齿模糊地回道。

    这故事本没什么稀奇,讲的是一个色艺俱佳的名妓和清贫忠厚的卖油郎相知相爱,最后结为百年之好的故事。说书先生讲得十分卖力,唾沫横飞,讲到卖油郎存够钱去妓院买名妓一夜时,更是眉飞色舞,手舞足蹈。

    这若放到平时,贾无欺一定不耐烦听完整个故事,可今天却不知怎么回事,鬼使神差地,他觉得这卖油郎和花魁真是像极了他和岳沉檀。就像是疯魔了一样,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他居然能够联系起来,而且越听故事,越觉得那两人的差距与隔阂,都与自己和岳沉檀如出一辙。

    自己就是那无权无势的卖油郎,想与那高高在上触不可及的绝世花魁结交,简直是痴人说梦。可话本里,卖油郎最后还是成功了,地位悬殊的两个人最后走到了一起。

    他是怎么做到的呢?

    此时此刻,贾无欺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用卖油郎和花魁来比作他和岳沉檀,从一开始就很有问题。他自认与岳沉檀是友人,而卖油郎和花魁却是情人。再者说,他或许一穷二白,可与那卖油郎媲美,可岳沉檀,若是能与花魁沾上边,那才是见了鬼。

    深陷情网者,无时无刻都会牵挂着对方。贾无欺这种奇奇怪怪的联想,或许也属于诸多牵挂中的一种。

    只是贾无欺对这种陌生的情感却依旧懵懂无知,依旧在努力将它与自己熟悉的友情生硬地归为一类,却无法发觉,自己时常冒出的念头,是多么不适用于友人之间。

第六十回() 
“要说这秦重也是个有手段的,一个小小卖油郎居然能成功抱得美人归,啧啧。”贾无欺身边的脚夫,吃完馍馍,抹了两把嘴道。

    秦重正是那卖油郎的名字,取情深意重之意。

    “哪有什么手段,我怎么没听出来。”贾无欺疑惑道。

    那脚夫瞧了瞧贾无欺的脸,嘿嘿一笑:“你年纪小,哪里晓得什么风月。”他一脸高深莫测地神色,继续道,“俗话说得好,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也就是最次等挽留人心的手段,根本及不上秦重一分。你看他老实憨厚,实则每一次遇到花魁,都极力表现出自己的宽厚与尊重,与常人不同。你看他沉默寡言,实则憋足了劲攒钱要见那花魁一面,见一面还不够,偏要时时跟随才好,借机创造出多次英雄救美的机会,这才是真正的高明。”

    贾无欺听得云里雾里,完全不得要领,只能一知半解地点点头:“你说得好像有点道理。”

    脚夫伸手拍了拍贾无欺肩膀:“好好学着点吧。”

    那几下正好拍在裘万盏重掌砸过的地方,贾无欺直被拍得龇牙咧嘴。

    就在贾无欺听话本的功夫,地字一号房里,岳沉檀已经恢复了清醒。他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往身侧一瞧,可惜的是,并没有看到他预想中的人。

    白日天气回暖,他身上的寒疾并未发作。坐起身来,穿好衣物,他沉默地用目光扫视了屋内一圈——很好,这个人果然跟泥鳅一样,滑得完全捉不住踪迹,出现消失全凭心性。

    不知为什么,看见这个人让他心生怒火,不见这个人却更让他心生烦躁。岳沉檀深吸了口气,努力平息着心中的不悦,可惜究竟没办法恢复平静,只能在屋里开始踱来踱去,像只没头苍蝇。

    就在他不知多少次绕过屋内火炉的时候,房门突然被“吱呀”一声推开,只露出了一条细缝,一只带着几分狡黠的眼睛凑到了细缝前,朝屋内窥了过去。

    那只眼睛的主人,当然是听人品评完话本,拎着早饭归来的贾无欺。

    他贼头贼脑地想要探探屋内的情况,没想到只是一眼,就跟屋内人那双冷若寒星般的眼睛对上了。

    本想转身就跑,但卖油郎与花魁的故事却突然出现在他脑海中,他咬了咬牙,不就是厚着脸皮贴上去吗,这又何难!于是他挺了挺胸,一把推开房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看到他进门的身影,岳沉檀的视线恢复了几分温度,只是嘴上说的话却毫不留情:“出去。”

    “要我出去可以,你得先吃了这早饭才行。”贾无欺才不去看他冷得可以冻死人的面容,径直走到屋子中央,把早饭放到了桌上。

    他穿得单薄,又在外面晃了半天,带了一身寒气,此刻骤然进入一个温暖的环境,两股温度冲撞之下,鼻头发痒,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喷嚏。

    就在他打喷嚏的时候,岳沉檀盯着他看了半晌,面中透出一股温柔的神色。当他停止了喷嚏,岳沉檀虽走到桌边坐下,但还是板着一张冷冰冰的脸,一丝温情都没有。

    贾无欺也不懊恼,一屁股坐在岳沉檀对面,捏了捏自己的脸颊,又揉了揉自己的下巴,冲岳沉檀道:“岳兄你看,这回真的是我的面孔。”

    岳沉檀慢慢咀嚼着口中的食物,扫他一眼,没有说话。

    见他没什么反应,贾无欺转了转了眼珠,有些苦恼道:“岳兄不说话,莫非是嫌弃我原本的模样吗。”他摸摸鼻子,“你们佛家不是讲究色不异空空不异色嘛,岳兄若是嫌弃我的相貌,那可有违佛祖教义。”

    岳沉檀将最后一口食物吞入腹中,拿起桌上的方巾擦了擦嘴角,方才慢条斯理道:“既然是空,自然是视之不见,听之不闻,搏之不得。”说罢,他起身离桌,真真是把贾无欺当做了空气一般。等他缓缓走到床边,才似想起了什么一般,回头道:“我吃完了。”

    言下之意是,贾无欺该麻利滚了。

    贾无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走又不甘心,留又怕再次惹得岳沉檀像昨晚一样旧疾复发,思来想去,还是拿起桌上剩下的早饭,离开了房间。

    等房门彻底合上,脚步声远,岳沉檀面色又沉了几分。

    说走就走,倒是够爽快。

    没过多久,房外又传来了脚步声。岳沉檀面色刚要缓和,凝神一听,神色复又沉了下去,那脚步虚浮,一听便是完全不会武功之人的。

    “咚咚咚”,三声叩门声响起,一个声音在门外响起:“客官,楼下有个自称是龙渊山庄的人,要来探望客官,不知客官现下方不方便?”

    “请他进来。”岳沉檀淡淡应道。

    不一会儿,敲门声再次响起,不过换了个低沉的声音在门口道:“岳少侠,在下龙渊山庄掩日,奉庄主之命前来迎接岳少侠入庄。”

    “进来吧。”

    岳沉檀话音刚落,一个身着褐色衣衫的人就闪身而入。这人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混入人群中便再难寻得踪迹,唯一特别之处就是面上覆着一张乌黑的面具,将眼睛以下的面容全部遮住,只露出一双黑得浓鸷的双眼。他身上背着一柄长剑,没有花哨的剑鞘,只是拿褐色的粗布层层包裹着,剑穗上挂着一个小小的令牌,上书“掩日”二字,不知是意指剑名,还是表明剑主人的身份。

    见到岳沉檀,那人既不过分热情,也不过分冷淡,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抱拳施礼后,立即道:“庄主命我前来迎接岳少侠,车马已在楼下备好。”

    岳沉檀目光在他身上一扫,随即道:“其他人可都到了”

    “少林、武当、太冲、丐帮、剑舞门、砺峰山庄的各位英雄皆已到达,其余门派,也将在这一两日内抵达。”掩日规规矩矩道。

    岳沉檀沉吟片刻:“少林一行中可有法严师兄?”

    “正是法严法师为首。”掩日道。

    法严和尚乃是少林罗汉堂首座,一身硬外功无人能敌,与少林北宗掌门天净大师,少林南宗掌门天玄大师,以及早已闭关多年的藏经阁首座渡苦和尚,并称为少林四大金刚。此番赏剑大会,少林派出法严和尚出席,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听完掩日的话,岳沉檀便道:“阁下稍等片刻,岳某收拾完东西,这就下去。”

    掩日点点头,转身离开房间,末了还朝房顶瞧了一眼,究竟没再多说什么。

    掩日前脚刚离开,后脚房顶上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片刻之后,一只手从挪开的砖瓦空当探了出来,几颗还带着糖色热乎乎的栗子从天而降。

    岳沉檀两指一夹,嗖嗖几声,栗子全都稳稳当当躺在了掌心里。感觉到手掌中的温度,本来冷冰冰的话语在嘴边盘旋半刻,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来。

    “快尝尝,刚炒好的栗子,甜着呢。”贾无欺欢快的声音从屋顶上传来,他跷着二郎腿,躺在屋顶上,透过空当,正好能看见他跷起来摇摇晃晃的一只脚。

    岳沉檀无声地剥开一颗栗子,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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