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生的欢喜感,不禁令他沉醉与着迷。
大家都不是睁眼瞎,即便孩子的情感神经迟钝一些,但时间一久,班上任谁都看出了这一对小男生小女生的关系不一般。本来“早恋”的行为应当是班主任来制止的,但茹画的成绩始终没下降过,王充更是一路狂奔突进到了班级前三与女孩儿并驾齐驱,实在是找不出什么奉劝他们改正的理由。在没有出格举动的情况下,老师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了。
家中的王父王母,见儿子最近常喜气洋洋,春光满面,更是以为他摆脱了前段时间的不良情绪。若是被他们知道王充是在学校里和人谈恋爱,等待他的还不知道是何等的“严刑峻法”呢。
…
很快,学生一年中最长的假期,暑假,也随着逐渐炎热的天气而来临。但与放假前夕欢呼雀跃,在课堂上纷纷如多动症般坐卧不定的同学们相比,王充虽然也有些欣喜,却并未表现出很强烈的情绪。
毕竟在学校里,他还有茹画可以“调戏”,可暑假时大家各有事要做,想要如平时一般日日相聚,已是奢望了。而往常最能打发时间的活动,他现在偏偏又兴致不高,一想到要闲在家里两个月,王充心头不由地生出些许茫然。
暑假正式开始了。若是没人上门来喊,他便一个人坐在家里吹空调看电视吃西瓜,哪都不去。父母偶尔的询问也都被“没意思”三个字搪塞了回去。但在心底,这种味同嚼蜡的生活方式也使他迫切地希望看到一些改变。
一天,当王充已无聊地开始写暑假作业的时候,家里却忽然来了客人。
“思远来啦,你爸早和我说过了,快请进,王充也在家。”徐爱莲开了门。
来拜访的是一个年纪很轻的小伙子,叫徐思远,也才念高二,按辈分来排,却是他的表叔。
这位小叔叔与王充同住在柘市小城中,两家的父母平时没少来往。同样是放暑假,便来坐坐。王充与他关系不错,知道其性格跳脱,还特富有正义感,常说自己以后要考警校,毕业了当个人民警察。
聊了没一会儿,徐思远看到王充也闲在家里,干脆向王父王母提议,说带侄子出去转转。
王充只是不大想玩以前玩厌了的东西,并不代表他丢失了少年人的心性。和做作业、看电视一比,他果断做出抉择,欣然地随着表叔一道出了门。
两人倒没去什么少儿不宜的场所,只是各买了根冰棍,一路舔着吃解暑。他们沿着街边房屋的阴影闲逛,想要找点什么有趣的物事。怎料,在这个大热天,小摊小贩都懒在家里睡午觉,一路除了顶头的艳阳,便只有脚下热到晃眼的水泥地面,实在不算是个逛街的好时候。
王充又抹了把淌下的汗水,正想提议回家,耳边却传来表叔惊喜的呼声: “书摊还开着!”
王充也来过这儿几回,可从未注意过还有什么书摊。还未来得及反应,徐思远已拉着他过去,却是个门面只有两米来宽,半摆在一户人家门口的小摊。
这时,他们正在一条不宽的巷子里。这个摊位用四条桌腿支了个多层的木架, 面朝着路, 一半放在屋内,一半越过门槛搁在屋外, 说是摊位,又像是摆在家中的书店;说是书店,它又占了老大的一段路面,四仰八叉,透着股自然而然的懒散气息。
架子上,满满当当的都是书,有几本大部头的著作,但大多是《三国演义》、《西游记》、《聊斋志异》等口袋大的小人书。琳琅满目之处,较一般的书店犹有胜之。一个男人穿着背心,脸上正盖着把蒲扇呼呼大睡,虽出着摊,却摆出了一副“万事不归老子管”的架势来。
“这边卖的都是小说,可精彩了,你也来看看。”
徐思远似乎与摊主很熟识,也没打搅其睡觉,便自顾自地从架子上抽了一本,站在屋檐下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说来惭愧,除了语文书上的课文,王充看过的课外书简直屈指可数。瞥了一眼表叔手中书的封皮,似乎是什么《天龙八部》,名字取得倒挺霸道的,就是不知内容与其相不相称。
想了想,反正无事可做,他也从架子上随便抽了一本《水浒传》,这个他有听说,还是老师课上推荐过的“四大名著”呢。持着书,顺手便翻看了几页。
看完全书第一回《张天师祈禳瘟疫,洪太尉误走妖魔》,王充觉得有点意思,扭头见表叔的姿势动也没动过,面无表情,显然把全副精力都投在了小说中,此时就算是一辆车撞到面前,恐怕都唤不醒他吧。
摇了摇头,王充接着翻了下去。
谁知这一看,便一发不可收拾。九纹龙、花和尚、豹子头。。。一个个人物你方唱罢我登场,各幕场景紧凑无比,连带得他在不知不觉间,心思也沉浸到了其中,细细体会着那些“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豪气场景。
直到面前有一抹阴影挥过,王充才突兀地醒来,下意识地向四周张望,只看到同样面带茫然的徐思远,和持着蒲扇呵呵大笑的中年男人。
“你们在这儿站了多久了?”拿扇子叫醒了二人的摊主问道。
“啊。。。”王充看了看手上的电子表,竟然已经在书摊前站了两个小时了。这时回过魂来,他才感到脖子和手臂一阵阵地发酸。
“不好意思,私自拿了你这儿的书。”王充把手中的书插回到架子的原位上。看着他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摊主又笑了几声,把书递还给他,“诶,想看就看吧,不过带回家就要收费咯。”
徐思远似乎早就知道这儿的规矩,只是看着王充直乐,示意他安心。挠挠后脑勺,王充道了声谢,换了个舒服些的站姿,继续游历书中的故事去了。
大叔说让二人随便看,还真未打搅他们。直到黄昏时分,光线不足时,他才被小表叔招呼着离开。
“怎么样,带劲吧。”
“嗯。”王充傻傻点头。这次,任他耳聪目明,心思聪敏,也算是被带入火坑了。
…
从那以后,王充正式多了一项爱好:看小说。无论是章回体的古白话文,还是金古梁温黄的武侠故事,都深深地吸引着他。一直经历着平凡的生活,即便是在他人的脑中和笔下,他从未想过还能倾泄出如此波澜壮阔的人生。
即便是开了学,王充也会抽出大半的空闲时间去光顾书摊。他甚至将这类小说推荐给了茹画,可惜女孩似乎兴趣不大,反而觉得他像“着了魔”,因此王充也只能独自对着书浮想联翩。
后来,由于书摊老板只有白天做生意,王充觉得可供利用的时间不多,便想借书回家。可惜每本书的借阅费是一天一元,零花钱不足,囊中羞涩的他,只能将这个想法暂且搁置一边。
第九章 纵火险情()
转眼,年关将至。小学五年级寒假的那个正月里,一家人按惯例,去了母亲徐爱莲的娘家走亲访友。
回到那个久违的山村,王充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拜访了自己的救命恩人,秦瀚。近一年未见,老爷子依然精神矍铄,似乎“岁月催人老”这句话并未应验在他身上。见到王充,秦瀚也很高兴,不仅包了个红包,还帮他再次把了把脉,确认了身体状况。
除此之外最大的乐趣,便是和村里年岁相当的孩子一起玩耍了。若论对课本知识的掌握,这些野孩子自然大多是稀里糊涂,但在一些打鸟捉鱼的小技巧上,便是王充所远远不及的了。这也让他每次回来的几天,都能享受一番生活中所稀缺的新鲜劲。即便是在认知能力大涨的今天,这份新奇依然使他憧憬,憧憬到足以抛下手里的小说,虽然他根本没有外借过。
才在大人的眼皮子底下安稳了一两天,王充望着村外连绵的群山,内心早已是蠢蠢欲动。漫山的枯黄与萧条,在他的眼中却是如此可爱而富有吸引力。
下午的时候,几个小伙伴上门一喊,他便迫不及待地窜了出去。徐爱莲在屋内与家里的老人聊天,注意到儿子的举动,也只能对这孩童的心性表现无奈一笑。
这个季节,在北方已是冻得“千山鸟飞绝”了,大家穿绒带袄,也免不了边说话边哈着成片的白气。但玩性一起,想要弄出点花样还是不在话下。
看着荒地上成片的枯草,便有人提议道:“不如我们来烧草吧,说不定还能引出点野兔什么的。”
放火?王充吓了一跳。尽管年纪尚幼,他在学校也多少接受过一些基础的公益教育,知道在山中纵火是很危险的,那个“小英雄赖宁”不就是为了扑灭山火牺牲的吗。不过出言劝阻,又怕扫了大家的兴子。有人还显摆似地念着“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诗句,让他不安的同时也有些好笑。
不知是倒霉还是料事如神,几个孩子从小玩到大的小游戏,竟然真的惹出了大乱子。
开始时,火借风势而走,着火带很窄,大家站在山坡高处,眺望着一烧数百米的低矮火焰,又叫又跳,兴奋不已。却是没发现,山火划过一道圆弧,正在逐渐吞噬他们上山时的道路。
当有人察觉到面前的火墙已腾起半米高,根本无法跨过时,孩子们才慌了神。附近又没有水源,便是想沾湿外衣滚过去,也寻不到途径。慌乱之下,他们又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四散而走,试试能否绕过火焰。
王充是向着侧面而去的。他先接着往山上爬了点,随后转而横向行走,想要找条出路。但他低估了山中行路的艰险,尤其是前人甚少踏足的地域。没过多久,他便陷在了一片密林中,脚下一深一浅,半天都摸不到出路,甚至连方向都变得难以辨识。
换成一般的孩子,恐怕已开始坐地大哭了。不过王充平日里不曾显露,此刻骨子里却有莫名的倔强涌上心头,即便双手被枝条上横生的细刺划出了不少小口子,也紧咬着下唇,在林中艰难跋涉。
但似乎连苍天都要考验他。不知何时,更大的危机,黑夜,已逐渐降临了。
王充原先还抱着些幻想,如果火还没灭,他只要就着火光,便能摸索出去。但他努力地睁大双眼,却仍没有寻到那缕期望的明亮。
其实早在数个小时前,便有村民发现了燃起的山火。了解到有一群孩子上山未归后,便明白他们肯定是被困住了。
此地的山林火灾并非首次发生,有经验的人很快判断出,火线虽然拉的很长,势头却没有想象的大。全村人上山,不到一小时便将其扑灭。只是寻找走失的孩子,却成了一件难事。除了留一部分人拿着大喇叭在山中呼喊搜寻,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
但是说来说去,最危险的竟还是王充。其他的孩子自幼在这附近长大,这座山便如同他们家的后花园,不说了如指掌,多少也有几条熟悉的路径。因此在天黑的时候,一部分孩子被大人寻回,一部分自己摸回了村子,只有王充,是被实实在在地困在了老林中。
且不提徐爱莲因儿子病刚治好,又流落山林的命途之多舛险些崩溃,王充这边循着树木稀疏的路线一通乱走,竟误打误撞地来到了一处奇异之地。
此刻在他眼前,树林分叉,如同山谷两侧的岩壁般,围出了大片枯黄的草地。明月升上半空,在这片难得的空旷之处洒下道道清辉。
让王充目不转睛的是,在草地中央,竟有一块丈许方圆,平平整整的大石,端正地嵌在地上。石头露出地面的部分高不足尺,表面似乎如鹅卵石般光滑,凌乱地反射着晃眼的月光。而在这块天然坐垫般的巨石上,正有着一条姿态怪异的白狐。
尽管隔着二三十米,王充也能借着头顶的月光看出,这只白狐不是以动物常用的四脚朝地姿势趴在石头上,而是立着上半身,两条后腿横搁在石面上,前肢下垂,如同一个正襟危坐的人。
这种坐姿,他在一些受过训练的家犬身上也见过,但不知为何,这只白狐只是在那儿一坐,给他的感觉便有些不同。具体不同在哪儿,王充也说不上来,就是在其身周,四方天地有种莫名的和谐,照耀其身的月辉,都似乎有些扭曲,给它本就雪白的毛镀上了一层淡薄的光晕。
王充看得有些入神,不知不觉便在林子里蹲了十来分钟。他觉得双脚有些酸麻,偷偷扶着树想站起来活动一下。怎料,身边的树碰巧还未成材,纤细了一些,被他站起时带着晃动了几下,竟引起了那只白狐的注意。
白狐原本一直似闭非闭,形如假寐的两只眸子,在瞬间张开。它的眼中闪过一丝人性化的惊惶,似乎想翻个身子逃跑,但原本在它身周弥漫的柔和光晕一阵抖动,竟发出轻轻的“扑”的一声。
王充刚嘴里喊道“欸,不要急着走啊”,便见那只白狐身子颤了一下,向一旁歪出去几步,竟摔在了石头边上的草丛中。
他心中好奇,凑近去看,却大惊失色。因为白狐的嘴角溢出了些血沫子,不知何时已受了伤。
“这,这是怎么回事。”王充想不通刚刚那一刹那发生了什么,只能小心地查看着白狐的身体,想要找出它受伤的原因。
第十章 若只如初见()
此时他才发觉,这只白狐似乎没有成年,身子就比拳头大上两三倍,鼻尖都还没怎么拉长,长相甚至像小狗胜过像狐狸。此刻,它紧闭着眼,痛苦地蜷缩在地上,耷拉的双耳微微颤动,惹人怜惜。
直觉告诉王充,这只动物的受伤应当是受了方才的惊扰所致,不禁心中有些愧疚,认为自己有义务帮其治好,因此将双手伸过其背部,想要将它抱起来。
怎料他没有相关的经验,毛手毛脚地一抱,反而用错了力,让白狐又吐出了一小口鲜血。好巧不巧的,这点精血正好落到了王充在林中穿行时划出的一处伤口上。
王充觉得手背有些发痒,扭头一看,却发现那处伤口表面上的血液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动,缓缓渗入他的皮肤,仿佛其中有个空洞一般。这诡异的现象让他吓了一大跳,惊呼之下,两手一松,白狐重新摔回地上,又难受地呕出了一滩血。
但小狐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