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着云湖的湖面,政府兴了不少绿化工程,五年前便建成了云湖公园。这几年里,园内移栽的树木逐渐成材,各类设施愈发完善,使其成了江临市中的休闲胜地之一,尤其在茶余饭后,从不缺少闲庭信步的人。
而在湖岸边的石子路上散步时,过往的人大多不免会对跟随在王充左右的雪白身影多看两眼。
其实,虽然饲养宠物狐是合法的,但像白狐一类的珍贵品种,向来是介于合法与非法之间。只是在江临这个小城市中,大家一般不会过分关注这类事件,加上王充很少带小白出门,它又一直长得很幼小,鼻头圆圆,除了惹眼的大尾巴外,严格地说长的像狗多过像狐狸,因此三年来也从未出过什么差错。
当然,偶尔的出游还是需要的,不然整天憋在家里,除了乌龟和金鱼,其它动物恐怕都要憋傻了。
王充走的很慢,目光似乎投向前方,其实脑中正在走神,酝酿着一个“危险”的念头。
“要不要把《开天经》的法诀传给谢凡呢?”昨晚确认了引仙法的可行性后,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自己的好友。修道的四个条件,财、侣、法、地的重要性,他还是略知一二的。别的不说,“侣”之一字,道途坎坷,闭门造车只能事倍功半,因此他也想找一位关系密切的道友。何况修道一事,王充自觉无法永远保守秘密,迟早要被身边的人知晓。到时候谢凡问起来,好像自己没有给他得道的机会一般,那又如何是好?
但瞻前顾后了一会儿,他还是摇头放弃了这个想法。无名老者虽然在传道时没有说明不可另授他人,但王充猜测,这道家各派的修行之法,就和学校里每位老师独特的解题技巧一般,都是不轻易外传之秘,自己一介凡人能被瞧上,已经是了不起的造化,想必是不能得寸进尺的。
这点他却是猜中了。也是老道士考虑不周,若是此事被门内的其他人得知,恐怕不仅外传对象,连他这位外传之人身上的功法都要被戮夺回来,而剥去道种的下场,实在不足与人道也。
当然,王充考虑到的另外一点,便是他无法和自己受道时那般,将法门及其中的细节以心灵相对的方式传授给谢凡,而有些东西是很难用言语来形容的。若对方因此出事,他只怕悔不当初。
他只能自语安慰道:“一人行也好,等我功成了道了,把自己悟出来的再传给别人,不就没事了?”
第三十章 算命先生()
云湖整体呈略扁的椭圆形,长轴的末端上,一头是连在一起的湖边小径,一头却是湖水的出入口,与外部河流的活水相通。所以便在这边搭了一座小桥,供人通行。王充正走到离桥不远处,忽然听见前方有些喧嚣的人声,似乎是在湖对岸。他快步过桥,发现竟有十来人围着一位看似已过知命之年的先生,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
有趣的是,这位“先生”并非学堂里教书的先生,也非令少妇欲语还羞的先生,而是那“批阴阳断五行,测风水勘六合”的算命先生。他身后竖着的那杆高度近丈,上有“问卜算卦”四个斗大汉字的白幡,已鲜明地表露了其身份。
王充心中奇异,江临市也有此道中人的聚集地,多在老城区的几座天桥下,但这位大叔怎么不在天桥下测字看相,而跑到公园里来了?凑近去看时,见此人相貌没什么清奇之处,服装和帽子也是常见的那几样,乍看去和一般将《周易》学个半桶水,就来算命骗钱的人并没什么不同。身前用折叠的桌椅支了个算卦的小摊,但上面除了可以给人搁手之外,却是空无一物,显得很简陋。
周围的人群中,有不少都是王充一类围观热闹的人,而有两个戴着臂章,好像是公园管理员身份的大爷,和三四个大妈,正在“劝说”此人离开,不要把生意做到这边来。
“最烦的就是你这种算命的,阿,不好好做事,整天瞎忽悠人,没想还忽悠到公园来了。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阿?”
“去,去,去,赶紧把摊子收了。什么年代了,还搞这个,这里是大家散步活动的地方,麻烦看看清楚环境好不好?”
“和他废什么话呢,直接轰出去就好了。嘿,看看他,还笑呢,耳朵聋了一样,你说你怎么不戴个墨镜装瞎子呢。。。”
…
在一连串的呵斥声中,王充倒发现了这位算命先生的一个特质:他似乎脾气很好。
即便是在这种千夫所指的情形下,此人依旧岿然不动,面色淡然,对周围种种难听的话语置若罔闻。尽管衣着传统,却清着一双眼,要不是他的目光时而会转向周围,大家恐怕早当他又聋又瞎了。
光冲这份定力,王充便生出些许钦佩之心,毕竟他自问是无法忍受大叔大妈的轮番“轰炸”的。只是还有些摸不着头脑。按理说闹到这种程度,即便此人是有心来卜卦算命的,也不会有人来照顾他的行当了,为何还要赖在原地不走呢?
正奇怪间,他感到裤腿被扯了扯,低头一看,是小白跟到了人群中,似乎也想看看热闹。王充无奈地咧了咧嘴角,弯腰把白狐抱起,举在肩膀上,让它一次性看个够。
便在此刻,算命先生的目光再度扫过人群,正好接触到王充,蓦地一凝,此人面色终于出现了些异样,站起身招呼道:“这位小兄弟,不知可否过来这边让老朽瞧瞧?”
“叫我?”过了好半天,王充才意识到对方是在和自己打招呼。
“先生,不知有何事?”对方虽然自称老朽,但让他这样称呼一位不足六十的人,总觉得语气间有些奇怪。
老先生笑眯眯地看着王充:“小兄弟,走近一点。”
王充依言上前。但靠近之后,他忽然察觉,对方的眼神更多地投向自己怀中的小白,且其中意味莫名,不由地皱了皱眉头,来到桌前没有坐下,而是直接站着开口道:“先生,我不想算命的。”
与王充一直存在着心神联系的小白,似乎感受到他心中明确的拒绝之意,也抬起头,盯着面前的老者。
但老先生不愧是能面对大妈面不改色的存在,对于王充的冷淡毫不在意,接着道:“一命二运三风水,先天成灵,运势化灵,风水聚灵,此三者,为人无一不重,小兄弟真的不想算上一卦?”
王充摇摇头,转身欲走,却听身后突然有话语传来,“单说你身边的这只白狐,你真不想知道它的来历?”
这么一点出,周围的人也都注意到了小狐狸。议论之声渐起,话题隐隐有向王充身上转移的趋势。
王充豁然转身。他心中已认定此人对小白有不轨之心,与自己一同长大的伙伴,又怎容他人觊觎。面色不禁下沉,硬生生地说道,“小白自幼在山林生活,是我与它结缘,将之抚养长大,身世并无可疑之处。先生此语,不觉得有些诛心吗?”
言毕,王充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人群。算命先生并未追上来,只在他身后低声叹道:“山林?结缘?有点意思。。。”
公园中的这一出,将王充的好心情削去不少,对方那句“你真不想知道它的来历”,一直萦绕在他心中,使心神难安。
这种状态,晚上别说修炼了,恐怕连引仙法中“收心静坐”一关都完成不了。房间里,王充忍不住把小白捉上书桌,自己也环着胳膊趴在桌上,注视着它,口中喃喃道:“小白,不知不觉,我们也已经相处四五年了。但扪心自问,你在我心中仍充满神秘感。为何自我见你的第一面开始,你便能够打坐修炼,和其他小动物不同呢。现在我也会打坐了,也体会到了一点其中的奥妙。那么经过多年修炼的你,又达到了什么境界。是不是有一天,你会再次如曾经那样,突然消失在我的生活中,去追求你自己的理想。。。”
虽然小白不会和神话中的动物一般开口说话,但自从二人幼年间建立了那种微妙的联系,王充便知道,自己的想法它应当多少能理解一些。
絮絮叨叨之中,白狐没有什么动作,只是迎着他的目光回望。王充头一次发现,小白的瞳孔是一种深邃的黑色,其中有着暗红色的渲染。凝重的黑红中,此刻却流动着某种让他看不懂,却又为之迷醉的东西。
沉浸其中之时,一缕安慰的感觉,忽然传入了他的心神。
王充的身体在瞬间松弛了下来。他猛地伸出手,揉揉小狐狸头颈间的白毛,“不应该怀疑你的,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嘛。”
第三十一章 返本以归无漏身()
当晚。
今天天明时还是个大晴天,入了夜,团团的云朵却聚拢起来,遮蔽了那一轮明月。似乎见天空中月华稀疏,小白便按例在窝里呼呼大睡。王充却明白自己的打坐与天色或阴或晴关系不大,切不可因此废了修行,所以依然盘膝在床上,继续引仙十二法中未竟的部分。
有了昨晚的熟悉过程,这次,还原法诀中的七步他很轻松地便完成了,凡息减弱,真息起自天元之窍,于脐间流转,行云流水,道法自然。而接下来,便是“补漏”了。
之所以在筑基道法中会存在补漏的法门,却是因为大多数人在初修道法时,身体就像个大漏壶,根本存不住天地元气。这一步的难度,是与岁数和生活中的其它因素息息相关的。
“人之初,性本善”,人在初出母体之时,仍有先天之象之形,未失其势,故为童体。这一阶段,即便未曾修道,身躯中也真元饱满,思虑不起,欲念不生。等到男女近于成年,天癸内生,精华泄露,称漏体。若更进一步,与异性 交 合,生儿育女,度出体内精华,便过渡为破体了。
过了这一步,若想再踏上修道之路,不止要为身躯补漏,还要固精血,还童体,方能开始真正意义上的修行。破体已是如此,便不用说更加繁复,花费数倍力气,盗天地之精才有望功成的衰体和弱体了。
因此,在一些道家典籍的记载中,甚至有“童体无须筑基”的说法。但这并不是说孩童真的就可以直接修炼道法了。以上年岁对应的各类体质,都只是人最理想的情况。实际上,随着天地从古至今的环境变化,这种完美的生存形态已几乎成了奢望。
初生的孩童身体最近于先天,但与此相应的,对外界的防护也最薄弱。孱弱的躯体,难免会有外邪侵入。细菌、病毒。。。种种寄生性极强的邪物侵蚀着人体,像一棵树中的蛀虫,为了掠取成长的养分,将其自内部而起,变得千疮百孔。现代医学可以祛除外邪,治愈病痛,但这种气的泄露,却很难补上。
所以,虽然外部看起来无碍,很多人却在少年时就已“元气大伤”。筑基时的补漏,也因此变得尤为重要。这一步的门道,在于锁住下三阴和上七窍,一念不起,元神自守周身大穴,身心大定之中,默运五行,气息内走,安置明暗之窍,修无漏之身。
有诗云:
“眼不外视而内照,则魂在肝而不从眼漏;
耳不闻声而返听,则精在肾而不从耳漏;
鼻不嗅味而调息,则魄在肺而不从鼻漏;
口不开言而塞兑,则念在脾而不从口漏;
意不妄想而默守,则神在心而不从意漏。
如此精神魂魄意,攒簇在坤位,则独修无漏矣。”
…
这封锁下三阴的方法,其实就是收住前阴和会阴,打坐时臀部压紧肛门,便足够了。上七窍的功夫王充在昨晚便学会了,即制双目和制双耳,缓凡息,带之真息。
说来简单,但他如这般坐了一会儿后,腿部竟渐渐似万蚁啃食,麻痒难忍,外形一动,窍穴易位,真息即刻便散了,可算是无功而返。
“嗯。。。”挠挠头皮,王充在脑中回忆了一下步骤,总觉得自己应当并未做错什么。反复思量之后,只能咬牙切齿地重新入定。
引仙法走过大半,下三阴一紧,那种感觉很快又来了。但他已打定了主意苦熬,努力地将心神投在落入腹中的一点神光上不散。这的确是个集中精力的好办法,说来奇异,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本奇痒的腿部竟渐渐转为酥麻,非但不疼,反而变得很舒适。
王充随即按吹、呼、唏、呵、嘘、呬的六字诀吐气吸纳,体内游走的气息顿起变化。此乃五行相生运化的技巧,以吐音为法,便会隐约感到体内五脏与体表七窍在搏动中相互呼应,仿佛成一整体。
这一刻,他真的体会到了一点不可言说的玄妙,如同自初生起,寄托无形,第一次真正掌控了自己的身体。
在心神体悟自身宇宙的同时,下丹田中自外界吸纳,一直如过客般匆匆的天地元气,也在出脐的过程中不断有些许停驻,沉淀下落,归于己身。不时有气息沿经脉奔向身体各处,融入身躯内种种不可见的缺损之中,修复后天,以返先天。
其实王充身体中的漏洞相对常人已经少了很多,因为他在几年前受过秦瀚的针灸和药浴诊治,有天地所生所育的草木灵气相滋补,着实受了极大的好处。但在筑基的关键阶段,身躯越接近真正的“无漏”,道基便越深厚,将来修道时的每一分功就得来的愈发轻松。
在这方面上,他虽然懵懂,却也隐约有些想法,因此在补漏的阶段停留了很久。
自从学会了打坐,他发觉自己入定的效果丝毫不逊于睡眠。而在恍惚间领略大道玄奥,更是带给他别样的乐趣。因此,常常在定境中回归睁眼时,天色便已经微明了。
…
补漏是个慢功。在这整整一周的夜晚,王充紧赶慢赶,终于使气息通达周身窍穴,初步功成。他还自有些不满意,若是让一些花了数年才有成效的人听到,恐怕一口老血都要吐将出来。
此时,虽然他的丹田中空空如也,但“无漏”可不单单是修炼时的说法。即便是在没有运气的情况下,王充也发觉自己变得神完气足,举手投足间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更突出的是,他对周围环境的感官发生了一些说不上来的变化:这是一种既独立,又相合,既迟钝,又敏锐的感觉,着实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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