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的世界里有很多人,很多故事,甚至有很多他不知道的秘密,没有了他,宁远还是高高在上的天极门主,还是九州魔道的首领,可是他呢?他的世界里只有宁远,没有了宁远,他除了是一只孤零零的狐狸,什么都不是。
所以为什么还要回去?宁远现在已经很强大了,他已经不再需要他的保护。他对他而言什么都不是,什么用处都没有。所以还有什么理由回去?
莫辰站了很久,直到最后一丝落日的余晖也隐匿到重山之外,天黑了,夜冷了,镀在他身上的一层金色终于完全褪去。他开始在夜幕笼罩的山谷中奔跑,任凭草丛窸窣,露水打湿皮毛,打定主意要将心头许久的压抑尽情宣泄出来……
然后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为什么跑了这么久,还在这个山谷之中绕圈子?以他七级妖狐的修为,这小小一个山谷,应该只是他一蹿一跳的脚程啊。
莫辰终于觉察出不对劲,停下来正准备看看究竟,这时忽然狂风乍起,原本天朗月明的夜空竟开始聚集起厚厚的乌云,伴随阵阵雷鸣,云中有电光暗藏。
这是要下雨了?可是这阵势有点大啊,莫辰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这么厚这么黑的云,仿佛天兵天将百万雄师临世。轰的一声,又是惊雷炸响,莫辰觉得口腔一股腥甜,竟被那惊雷震得咳出血来!
这是怎么回事!莫辰四处突围,想冲出这山谷,却好像遇到鬼打墙一般,总是绕回到原地。抬头向天上望去,滚滚黑云中竟燃起雷电之火,似是准备酝酿下一波的鸣雷。
九重云霄之上,在距离那雷云极近的地方,正有两道身影。
其中一个是位面容俊秀,身穿金边白袍的青年男子,此时他正单手掐诀,周身散发出一层层的金光,将不远的雷云罩住,在他身边,有一只通体火红的大鸟,也扇动着巨大羽翅,唤出红色光束,同样在那雷云上形成红色光壁。
这时又是一阵滚滚雷声,只见一道足有十人合抱粗的白色电光从九天直劈而下,正打在雷云中。红色大鸟似是没经受住这轰击,罩在雷云上的红色光罩震动两下,连自己都险些在半空中翻了个跟头,被旁边的白袍男子及时以法诀托了一下,才没有跌落下去。
“主上,萧大统领这化形劫来得可是够凶的,竟是罕见的七九重雷!”红色大鸟一边扑扇着翅膀一边对旁边的男子唏嘘。
“这是自然,萧煞是上古神兽黑水玄蛇的后裔,这化形雷劫自然比平常妖族凶险。”白袍男子神色未变,看着倒是颇为从容,手上变了几番法印,继续为那渡雷劫的黑水玄蛇护法,打在雷云上的光壁明亮而厚实。
红色大鸟趁着这一波雷劫刚过去下一波还没到的间隙打坐调息,余光往下面瞄了一眼,不禁“咦”了一声。
“主上,这里明明设了结界,怎的还有只白狐闯进来?看起来修为还不算低,已经是凝丹初期了。”
白袍男子眼睫低垂,朝那白狐淡淡看去,“萧煞这雷劫已经过了五九重,最后两波重雷,恐怕那白狐扛不住。”然后抬手向地上弹出一道法诀。
莫辰在那雷压轰鸣之下觉得头晕目眩,七窍生疼,口中不停涌出鲜血,几乎肝胆碎裂,就在他以为自己的小命会交代在这里时,忽然感觉有一股温和的力量向他输送过来,让他顿时浑身筋骨舒展,缓解了为雷压所迫的痛苦。他抬头向天上看去,隐约在雷云中看到一个人影,初时心头一喜,还以为是宁远来了,然而仔细感觉,才发现这打在他身上的法诀并非宁远的功法,而是有一种妖族特有的气息。
妖族?化形期妖修?
眼下虽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不过既然肯出手相救,想必也不会对他起什么坏心。于是莫辰收敛心神,在这股力量的保护下调息运转,以妖力疗伤。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先后又听到两波炸雷响彻天际,附在他身上的保护力量渐渐消失,山谷中一直肆虐不止的狂风也停了下来,再经过半炷香时间,终于云开月明。
空中雷云消散,原本处于雷云中心的位置,竟隐约现出一个男子赤‘裸的身影,古铜肤色,肌肉遒劲,肩宽腰窄,臀翘腿长。他双目紧闭,慢慢从半空降落,黑色长发被风吹得凌乱,却将那张刚毅硬气的脸衬出几分潇洒俊逸。
莫辰扬着脑袋看直了眼睛,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跑,被那大块头的男人压了个正着!
“……”
莫辰觉得自己快被压死了,好不容易才从那男人身子下爬出来,然后就听到上空传来女人的大笑声。
“哈哈哈哈想不到竟是一只呆狐狸,居然被那黑蛇老妖的美色迷惑了!看来我们萧大统领化形化得很成功嘛,来来来,让老娘瞧瞧,这脸蛋到底长成什么样?”
红色巨鸟盘旋着自高空飞落,也不避讳男人赤‘身裸‘体,颠着爪子饶有兴趣地在他身边围着转了好几圈,一边转一边还啧啧感叹。
“嗯嗯,不错不错,的确长了一张骗人感情的脸。”
原本躺在地上的男人睁开眼,皱着眉将那大红鸟落在他脸上的羽毛拂开,然后坐起身冲那红鸟不满道:“骗人感情的脸?你倒是说清楚,我怎么长得骗人感情了?”
大红鸟咂咂嘴,“哎呀还用我说嘛,这是在夸你长得好啊!”见男人用法术化出衣袍,正准备往身上穿,她连忙蹦过去,一边嚷嚷一边将眼睛往男人下面瞟,“等一下等一下,你等会儿再穿啊!都说蛇族化形会有两个唧唧,你让我看一眼呗!”
“滚一边去!女人家的,没羞没臊!是不是在那人类小女娃的身体里睡坏了脑袋?”
“我说过,不要再提那件事!”红鸟一下炸毛,冲过来啄男人的脑袋。
“明明是你自己没用,连个凡人女娃娃都护不住!还不让人说了?”男人嘴里边骂边躲,偶尔还揪两把红鸟身上的鸟毛。一人一鸟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闹得不可开交,直到那穿着白袍的男子轻轻咳嗽了一声,才后知后觉分开。
“此次渡劫凶险,多亏了主上从旁相助才能顺利化形。属下谢主上护佑之恩!”男人抱拳跪地,给白袍男子行了个重礼。
红鸟在旁插话,“还有我呢!我也出了力,你怎么不给老娘磕个头?”
白袍男子将男人扶起,以灵力输入男人体内,确认他无碍,目光便落在莫辰身上。
这时那男人和红鸟也终于有空将注意力放在莫辰身上了,双方大眼瞪小眼看了好一阵,男人看着莫辰,忽然笑了,“原来竟是你啊!”
“是你!”红鸟也惊呼出声。
莫辰几乎在同一时间认出了那只红鸟。她正是当年在平口城,附于平口城城主女儿体内的八级凤翎兽,不过此时观其修为,竟然已经晋升到九级,估计用不了多少年便可以化形了。可是眼前这个男人,听口气竟也认得他,莫辰回忆片刻,却想不出在哪里见过。
“萧煞,红兮,你们认得他?”白袍男子问。
男人恭敬道:“回禀主上,这只白狐当年在无边荒漠见过,那时候他用了化形咒,还和一个人类厮混在一起。后来在平口城,他救了红兮的恩人翎儿,也算是有些渊源。”
莫辰猜出男人身份。“你是……那条黑色巨蟒?”
“嘿嘿,小狐狸,这么多年不见,你的修为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男人似是很高兴莫辰终于想起了他,围着他转了几圈,发现他竟然还只停留在凝丹初期,略有些不满。
莫辰虽然很少与妖族打交道,但是也知道,化形后的妖修都是高等妖修,对低阶妖兽是有驱使能力的,眼前三个都是他的前辈,尤其是那个穿白袍的男子,修为深不可测,因此也不敢怠慢,恭恭敬敬趴在地上给三妖行了个礼。
“晚辈莫辰,乃雪魄灵山上的白狐,在此见过三位前辈。”然后抬头看了看中间那白袍男子,试探着问:“方才晚辈无意间误入萧前辈的化形雷区,幸而得这位前辈出手相助才捡回一条小命,不知这位前辈如何称呼呢?”
白袍男子看着白狐,唇角微微勾起:“醉清风。”
“醉清风前辈。”莫辰又趴伏在地上,真心实意给这个妖修磕了个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以后若是有用得着晚辈的地方,晚辈定然尽心竭力!”
噗嗤一声,凤翎兽忽然在旁边大笑出来,眼泪都快笑出来了,“还醉清风前辈?小狐狸究竟是在哪个犄角旮旯修炼的,居然连妖王陛下的名号都不知道?还不快拜见陛下?”
第159章 魔道少主篇()
宁远站在天极山顶看着日落西沉,漆黑的眼眸如寒冬腊月里的深深潭水,波平如镜,却泛着彻骨寒意。
又是一天过去了,白狐还是没有回来。
这是第几天了?宁远派人去找,却一点线索都没有。此时的他万分懊悔,他不该给小狐狸那么多自由。他早就应该强迫它认主,与它建立主仆契约,或是在他身上打下追踪的符咒,甚至给他喂一颗忘忧丸,就像对待天极门其他妖兽那样,让它能够乖乖听话,永远不会违抗自己的意愿。
“门主。”
一名年轻男子从宁远身后的祭坛中走出来,正是莫问虚。唇红齿白的脸,单纯清澈的笑,若不是身上那股淡淡的血腥味出卖了他,一定会让人以为这画一样的人物是谪仙降世。
“小狐狸还没回来?都怪我,当时让你去追它就好了。”莫问虚眉眼低垂,语气中饱含愧疚。
“与你有什么关系?白狐顽劣任性,总不能事事顺着它。”
“可是这都十多天了,它以前也喜欢乱跑,但每次天黑前都会回来。”莫问虚说着说着,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轻轻“啊”了一声,“现在外面世道正乱,这么多人出去找都没找到,该不会是,该不会……”
“它没事。”宁远却打断了莫问虚的猜测,语气异常笃定,“它还活着。活得好好的,我能感应到。”
“感应?”莫问虚眼中划过一抹异色,“这是门主近来新修的神通吗?居然能远远感知他人的性命安危?”
宁远摇头,也有些许迷惑,“不,我只是能感应到它而已。不知为何,总觉得我和那小东西之间存在某种联系。它还活着,而且没有危险,这一点我十分肯定。”
“这倒是件稀奇事了……”
“问虚,凡人不知这世上有轮回之说,但我们修行的人却明白。你说是不是我前世和那狐狸有些纠葛,有尘缘未了,不然为何会在见它第一眼时就觉得不同?”
“是啊,堕入轮回,前尘往事尽数遗忘。但有时候,就算过了那奈何桥,喝了孟婆汤,一些事可能也会在魂魄深处烙下印记吧?又怎能轻易忘怀……”
宁远忽然觉得莫问虚不太对劲,语气变得怅惘伤感起来,于是侧过头看他,见他竟用一种难以言说的眼神,默默凝视着自己,待他看过来,立刻移开了目光,似是怕他发现什么。
“时候不早了,我该回问虚谷了。”莫问虚转身欲走,却被宁远一把抓住手,拉了回来。
“问虚,你是不是一直有事瞒着我?”宁远问。
“没有……”
“你方才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方才哪些话?”
宁远抬起手,用手掌盖住莫问虚下半张脸,只露出那一双眼睛,看了许久。
莫问虚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着,任凭宁远看他,也不说话,直到太阳完全落下,天彻底黑了下来,才听到宁远问道:“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一丝不易察觉的诡异笑容,在宁远转身之际,浮现在莫问虚唇边。仿佛在陷阱边等了很久的捕食者,终于闻到猎物美味的气息。
天极门的人最近突然发现,那一直被门主特殊以待的问虚谷主,竟然开始光明正大在天极门正殿住了下来,与门主两人经常在密室中研究阵法,一研究就是几天几夜。原本以为这是门主好事将近,就差召集魔道诸派宣布两人结为双修伴侣的喜讯,可是却迟迟不见门主摆酒赐宴,甚至都不觉得门主有丝毫高兴的情绪,反而脸色愈加阴沉,脾气也越发乖戾。
天极门山后有一条隐蔽小路,每隔月余就会送上来许多低阶修士,却从不见有人再被送下去,而天极门中也没有新增的徒众。那么,这些人到底去哪了?没人敢问,也没人敢想,只知道门主宁远的修为一日千里,修为日益深不可测。
门主一直带在身边的白狐走失了,不知道派了多少人出去找,却好像人间蒸发,了无痕迹。一天,两天,十天,一个月,两个月,一年。整个天极门都笼罩在一股血腥气中,人人噤若寒蝉,如堕三九寒天。门主一开始每天都会在日落时分登上天极门顶,望着山门方向,脸色一日比一日阴沉,目光一天比一天幽寒,到最后索性不再去了。
一晃就是三年春来冬往。
这一日傍晚,天极门主殿密室中,繁复如蛛网的符文遍布青石铺成的地面,一眼望去,这填满了一整间地下圣殿的符阵好像只是地砖自带的纹路。莫问虚脚踩在这符文之上,沿着符阵边走边看,眼神狂热到近乎疯癫,嘴里不停念叨着成了,成了,竟然真的成了!
穿着一袭黑袍的天极门主手持酒壶,坐在石阶上的案桌旁,神色迷醉,似是喝了不少。
“问虚想要我帮你完成的符阵就在这里,觉得如何?”宁远用手撑着脑袋,眼睛直直看着在下面兴奋得不能自已的美貌男子,虽在笑,眉宇间却凝着一股阴郁煞气,令人望而生畏,不敢正视。
“如今这噬魂魔阵已炼制完成,门主凝结魔婴指日可待!不,是一统天下指日可待!”莫问虚眼睛发亮地跑上来跪在宁远身边,手抓住宁远双臂,像是看着稀世珍宝,“不过,还只差最后一步!”
宁远挑眉,“这魔阵已经连元婴修士的魂魄都能炼化了,你用它修习魔功定然事半功倍,你还想要什么?嗯?又哪里差了一步?”说着,竟然用手指拨弄开莫问虚的衣襟,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
莫问虚立刻心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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