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花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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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花事记-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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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连两朝皇帝宠幸宦臣,现下亲军十二卫不及一个东厂得势,京师每个衙门都有他们的人坐镇,眯着眼睛支长耳朵揪你的错处。

    一群狗仗人势的阉党。手下弟兄听得颇有些忿忿,应道:“说几句又能怎的,这皇城里静得可闻风声,那风把殉葬宫女们的哭声传过来,有几个人听不见?”

    宋岩眉头一皱,微微侧耳倾听,果然呜咽呜咽的荡着哭声。

    便似不经意地问道:“殉葬,哪个宫里?”

    总旗李槐英做一副正经,暗暗观察着宋岩的容色:“在乾西五所那头,听说这回得有三十多个,连前番高丽进贡的美人也一个不落地塞进去,巳时一到就要上路。”

    隆丰皇帝的多疑是出了名的,杯弓蛇影,生前把所有能抓的都抓在手里,几个王爷全都困在京城自己眼皮子底下,不放去封地。现下死了死了,也要什么都捞在手上,连宫嫔都不放过。听说驾崩的当天晚上还留下遗旨,连夜派了一千名羽林卫把两个王爷府邸围住,没到发丧时不许解封。现下肃王与庆王还困着呢,王府里倒是也没传出什么动静,反正是静悄悄的。

    这好像成了大奕王朝的通病,提防后宫,提防兄弟宗亲,提防大臣,只能去信靠无根的太监。

    宋岩不动声色地听着,记起那天晚上沈嬷嬷被雷打断的几句话,隐约是听见“早产”还是“难产”什么的。彼时着急楚妙的事,又恰逢裕亲王携子进宫,没能仔细问清楚,这会儿陡然想起来,眉头便不自禁锁紧。

    忽而发现李槐英在盯着自己,便漠然地勾勾唇角:“你倒是打听得很清楚。”

    李槐英看他脸色顺驴下坡:“倒也没去打听。因为怕这些宫女闹腾得太厉害,东厂那边调走了咱百多个弟兄过去护场子,这便顺带听说了。宋哥……要不要过去看看?”

    宋岩就瞪了他一眼,嘱咐一句“当好自个的差事”,转身往宫里头走。

    他的身量很高,肩膀清宽腿修长的,一袭墨色麒麟袍跟着朗健的步子一拂一拂,背影很是英武。

    怀里的首饰盒子发出细微的叮铃轻响,那是上两月在喜宝斋给楚妙定做的耳环,今早上路过取了来。楚妙是个好女人,他在她那里总能得到舒心与温存,他心里也是喜欢和满意她的。

    但楚妙因为在老王妃跟前养大,规矩德训方面拘得太谨,床笫上也不敢放得开。他正值二十五盛年,在那方面是很精很悍的,索取得也频繁,她招架不住,虽然很得满足,但他自己却总觉得缺少了一样说不出的什么东西。因为要照顾正妻的感受,所以也不大去通房妾室的屋里,只在心里默默着。

    这东西,他后来在朴玉儿身上找到了。是真的找到,找到后才明白从前以为通房给予的,原来根本远远不及。那个十七岁的高丽女子,他在那欲…念最高涨的时候,曾经无数回地想要彻底地拥有她。但是命运把两人的处境安排如此,他不可能为她舍弃太多,便又时常地矛盾着,渴望、惦记,而又非断不可。

    其实在楚妙怀孕的那段时间,他的确是去找她找得比较勤。也许是因为隐捺了很久,第一次看见她失心丢魂地站在玄武门内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她,那潭井一样的目光里荡着水涟,没来由让他心神一恍。

    后来在东筒子巷里遇见,哭成那样,说话带着她们那边女人的天生娇敛,忽然扑进他怀里,然后他的那根弦就绷了……两个人,一场乱得要命。

    想想得有好几个月未见,那天晚上找那样的借口想见自己,也不知到底是真的,还是因为不想殉葬而求自己想办法。他心里忽然有点乱糟糟,脚下的步子便加快起来。

第5章 『伍』送膳太监() 
乾西五所在顺贞门内御花园西,原本是预备给皇子住的,后多年空置,平日里空寂无人。选在这里归置殉葬的嫔妃倒是不错的主意,也免得在哪座宫里上路,怨气散不去,回头新主子住进来了身上不安泰。

    大老远就听见哭声,进来看见青砖石地上前后六排女人,素衣缟服地跪在草席上。席面摆一张小条桌,上面放着食物,这是这辈子的最后一顿热饭,吃完就得随皇帝上路。怕晚了时辰,跟不上大行皇帝,到时候皇帝孤单,地底下发怒怪罪。

    殿堂里光线有点暗,隐约可见三十多张小木床,头顶上绕着白绫布,绫子打活扣。这些即将赴死的宫嫔将被命令站到木床上去,把头放进活扣里,底下太监把木床一推,宫嫔们脚底悬空,殿梁下白晃晃吊过去一屋,这就算完事了。

    太监桂盛从殿里检查完一圈,很满意地走出来,嚷嚷着对女人们道:“吃吧,吃吧,吃好了好上路。也别怨咱家,做奴才的都是奉旨意办事。等在下头受了皇帝的临幸,你们在阳间的父母兄弟就成了‘朝天女户’,还能蒙朝廷三代的恩荫。这都是命,是抬举。”

    他吊着嗓子作一脸哀婉地叹了口气,然后袖管一挥,拉下脸厉喝一声:“动筷子吧!”

    “呜呜——”淑女妃嫔们立时大哭起来,嚷嚷着要见皇上,要见皇后,要回家。有些干脆惊昏过去,被太监掐着人中硬拽回来。

    “喊什么,喊什么,惊怒了大行皇帝的在天之灵,看谁得好果子吃!新皇帝更没闲功夫搭理你们,过了今岁,明年开春就得征新人,没听说过‘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么?瞧瞧这德性。”一群将死的宫嫔不会再有任何攀升的可能,桂盛这会儿的口气可毫不讲情面。

    宋岩单腿跨进门槛,目光在那些女人中搜寻。角落有几个高丽女子,大约是因为知道哭也无用,就只是低头含泪默默地吃东西。他很认真地把一张张脸掠过去,却发现没有朴玉儿,她的耳后窝内有一颗小痣,鬓间的发丝也细细碎碎的,特别柔和。

    他竟没发现自己对她的记忆原是这样细致,忽然意识到这一点,心里便有些说不出的疚责。原本以为对于她的命运,他至少是不会很挂心的,毕竟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与她怎么样,就只是当做各取所需的露水之合罢。

    那边厢桂盛看见他来,想起他父亲与裕亲王当年的关系,听说那天晚上是他亲自在东华门外迎了裕亲王父子进宫,还给备了暖轿子。这位今后怕是要高升喽。

    连忙颠着步子过来招呼:“哟,宋千户您怎么来了?”

    宋岩拱手一揖:“听说特地调了金吾卫百余个弟兄过来护场,桂公公辛苦。”

    桂盛做出一脸伤心的样子:“哪里哪里,大行皇帝对人恩厚仁慈,突然故去只叫人伤心,做奴才的自然要尽职尽责。”

    缺德太监,话说得倒是冠冕堂皇。宋岩懒得听他客套,便作例行公事般,蹙着眉宇看过去:“哭得如此厉害,都是些什么女人,公公把名单给在下看看。”

    “可不是,一群不知好歹的,白赏她这天大的恩典。”桂盛也没多想,转身叫人把殉葬的名册给他。

    宋岩迅速浏览一眼,没有发现朴玉儿与她同院淑女锦秀的名字,就把名册还他:“殉葬的都在这儿?其余不在册的做何安排?”

    桂盛有些纳闷,还是吊着嗓子答道:“除了皇后娘娘与庄贵妃移居宫外别院,还有几个得宠的嫔和昭仪守陵清修,其余的都在这里了……宋千户您这是?”

    宋岩听了心里略略松一口气,又随口问去守陵清修的名单在哪里。

    桂盛说在老刘子那里,问要不要派人去给宋千户取来。

    宋岩斜睨着他微佝的肩膀,也发觉自己似乎略有些过于关心。一贯城府深闷的他不喜被人洞悉,便冷淡地拱一拱手:“劳烦公公,倒是不必了,不过随口一问罢。”

    说着回头把砖石地上的宫嫔们最后扫一眼,迈开大步出了乾西五所。

    红红宫墙十米,金黄琉璃瓦下一股凉风习习,脑海里掠过朴玉儿娇丽的脸容,没来由浮起一轮高丽乡间清贫的少女模样。

    他心里想,只要不是殉葬,便是去清修也好,到底是活着,衣食无忧。应该也不至于真的怀上他骨肉,倘若是真的难产,或者死了,那么不至于连锦秀的名字也不在上头。

    罢罢,都已是一双儿女的爹爹,今后再不要把那段迷情惦记。看手下那些个弟兄似乎隐隐有些知情,怕久了连累楚妙也要猜测,不值当。他如此思虑着,出启祥门时,逮着一个小太监问了句:“近些天宫中可有哪个淑女被处死么?”

    小太监看他迷惘的神态,只当他路上冲撞了什么不干净,连连摇着头说“没有”。

    他心思淡下来,便决定今后不再在这件事上挂心了……免得探到了消息又断不了念。

    司礼监掌印太监戚世忠站在廊庑下,问桂盛:“姓宋这小子进来做什么?”

    四十五岁上下年纪,面白光亮,鹰眼上挑。

    桂盛低着头:“倒是没说,不过儿子看他分明是在找甚么人。”

    “找人?这里头缺的就是东筒子尽头那两个淑女的名字,他东华门沿着墙根穿过去倒是方便。”

    一句话虽说得含糊,但内里的意思听话的人都晓得。桂盛咋吧着舌头:“可不是。那高丽进贡的淑女前些个晚上生下来一子,是死胎,连着嬷嬷都被万禧皇后吊死了。不过干爹何必与他过不去,眼下新皇登基,以他东平侯府先前的关系,怕不是要重新任用呢。”

    其实年纪也没比自己小多少岁,一口一个“干爹”叫得倒是亲热。戚世忠认真地看了他一眼,冷哼道:“小子,想坐东厂的头把交椅,你得先弄清楚东厂是做什么的……此刻是不与他为敌,但抓着点什么把柄在手里总没有坏处。”

    桂盛被他一双鹰眼扫得虎躯一震,连忙哈腰勾头道:“是,儿子这就派人去查。”

    戚世忠又问他新皇帝的情况。

    桂盛答:“各宫都在清理,三座门里的清宁宫还算干净,就先把裕亲王父子……哦不,皇上安排住进去了。这会儿还没开始用膳,干爹要不要过去看看?”

    清宁宫是从前的太子东宫,他裕亲王住过去倒也合适,终归这帝位最后又回归到他的手上。

    先皇帝去世时裕亲王才两岁,这些年忌惮着隆丰皇帝,打小养成了谨慎又收敛的性子。听说那天晚上宣进宫时还带了个小儿子在身边,忧柔怕死,戚世忠心底里其实是有些不看好他的。

    便淡淡道:“不必了。”又嘱咐桂盛当好差事,王府里的娘娘们也别忘记关照,眼下新皇帝脾气暂时还摸不透,一切需得小心谨慎,当太监的命都挂在主子身上。

    桂盛哈腰应是,恭送他下阶梯:“谨遵干爹教诲,儿子一定尽心竭力。只求干爹周全,千万别让儿子跟着万禧皇后去别院。”

    戚世忠回头,嗤一声:“先前不是把那个女人讨好得跟哈巴狗似的?这会儿倒不愿意去了。你放心,只要你忠心为我办事,你想要的那个位置,早晚都会轮到你手上。”说着就走了。

    ~~~*~~~*~~~

    大行皇帝停灵待丧,新皇预备登基大典,龙袍衣帛要加紧赶制,妃嫔的宫殿也要尽快清理腾出,宫人们忙得脚不沾地。正是巳时过半,日头在宫墙下打出光与阴影,各监各局的宫女太监们在巷子里如鱼穿梭。宫中讲究格调,再忙再乱不能失了风度,步子虽走得又快又疾,但是依然静悄悄的没有声息。

    御膳房里就不一样了,切菜的切菜,掌勺的掌勺,硁硁呛呛,雾气腾腾地忙做一团。

    裕亲王当年两岁出宫,没有人知道他爱吃什么。他又生得清贵隽冷,吃东西甚优雅,每个菜只吃两口,绝不多碰第三回,眼睛也不多看,这可愁坏了当差的一众太监。

    尚膳监的掌事太监站在长桌边上吆喝着“端这个,端那个”,甩手给了一名侍膳的小太监一巴掌:“看你眼神儿机灵,让你在旁边看着点,看了这许多天,愣是没看出半点皇帝的喜好,仔细把咱家饭碗都害丢咯!”

    啪啪啪,又三掌,把那小太监吓得扑通跌在地上直磕头。十三四岁的年纪,皮毛没长全,两下就磕得额头上血迹斑斑。

    太监命苦,割了玩意进了宫,今后做牛做马做不成人。陆安海不忍心看,正打算提着盒子出去送膳。

    掌事太监招招手把他叫住:“得得,那膳盒子太重,看你肩膀歪不叽叽的,今后就换你替这小子侍膳吧。”

    陆安海肩膀确实歪,十二岁那年进宫,给主子上菜时抖了手,汤汁溅到主子娘娘的裙腿上,被掌事太监用铜鞭子在肩头打了十数下,后来肩膀就歪一边了。还好他微胖,看着还不算寒碜。

    “奴才谢过吴爷爷!”闻言连忙跪下感激谢赏。

    只心里想到那犄角旮旯里藏着的小东西,手上的膳盒子却舍不得放。那小东西命拗,挣着劲儿的要活着,吃得可频,送膳比侍膳好,还能偷着点儿过去喂喂。

    掌事的太监不耐烦,一脚尖蹬开他的手:“先别跪,我也就给你几天机会。要是发现不了皇帝爱吃什么,回头照样得换人,少不得还你一顿打!”

    “爷爷教训得是。”陆安海鸡啄米似的连声应“是”,见几个送膳的太监已经在院门外等自己,只得拍净衣摆领在前头去了。

第6章 『陆』柿黄子邹() 
大奕朝开国之初原定都于南京,成祖皇帝继位后才迁至北京。一座红墙金瓦的禁宫,由南向北而建,议政的朝堂与帝后寝宫建在中央的子午线上,内廷向东西两侧延伸,供嫔妃散居,就像两腋般护卫着帝后的寝宫,故而也叫掖庭。

    从御膳茶房大门出来,往左一路直行,路过文华殿,很快就到得三座门前,走进去就是清宁宫了。

    大行皇帝没有子嗣,清宁宫空寂了二十多年,因为一直有宫人日常打扫,里头院落与器什等倒很是净朴。新皇帝楚昂体姿清贵,举手投足间冷淡隽雅,住在这里也算相合。

    陆安海领着人往里头走。正值晌午时分,梧桐树下光影绰绰,照着人的影儿忽长忽短。第一次空着手在前头带路,听身后太监衣摆擦着膳盒子的扑簌声响,这微妙的感觉让他内心稀罕——

    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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