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的承昭太子今日着了便装,坐着的也是普通的双骑马车。听了这话一挑眉,多少年没见过这么不识抬举的人了——自己的车夫知道自己常常想事,为了马车稳当本就行得极慢。要让路不知道提前避开,这都行到跟前了,都被堵得停下来了,对方车中的主子却大声发话了?
他轻轻嗤了一声,掀开帘子温文尔雅地道了个谢。
承昭太子跟公主一母同胞,清俊容貌自然没话说。方筠瑶乍然呆了下,只觉仿若一阵清风徐徐而来吹皱一汪心湖,直教人看呆了去。
随即回了神,赶紧起身盈盈下拜,娇兮兮道:“挡了公子的路实在过意不去,还望公子多多见谅。”
五个月的肚子挺着,纵是盈盈下拜也委实看不出什么美感。方筠瑶又在边关待的久了,面庞被磋磨得有些黑,那里的妆粉粗粝又比不上京城这地儿精细,皮肤也养得不是很好。好些时候她大晚上跟徐肃亲热的时候,都不敢洗净脸。
太子嘴角一抽,这种脸上糊了一层死粉、还大着肚子的夫人,怎么说个话也这般矫揉造作,听得人腻歪。
他随意点了点头放下了帘子,车夫绕了个小弯避过了方筠瑶的马车。
方筠瑶看着那人所坐的马车擦过,只扬起一阵烟尘,只能怅然若失地坐回了马车中。
……曾经,她最想嫁的便是这般温文尔雅的男子……像话本里写得那样,翩翩公子温润如玉,一个淡笑便能撩拨人心神。
怕是要比徐肃这般的武夫,要好个千百倍不止吧……
察觉自己因为一个头次见面的陌生人失了心神,方筠瑶赶紧定定心神,再不敢往下想。
等到下车,太子跟车夫一问,这才知道了方才那矫揉女子的身份。原来不是哪家的夫人,而是徐肃那浑人带回来的外室?
虽徐肃跟皇姐那番事他知道得清清楚楚,却还是头一回见着这方筠瑶真人。
太子怀着恶意腹诽——徐肃在边关打仗不光瘸了腿,怕是还瞎了眼吧?
昨日除夕,晚上宫中设宴的时候,正二品的鸿胪寺卿的位子却空着。承昭太子跟那位大人的长子一问,听说是鸿胪寺卿得了急病,只能卧病在床,实在起身不得便没来赴宴。
故而太子赶在这大年初一出了宫,便是为了上门去探望一番。特意挑这新年头一天跑这一趟,也为更显出几分诚意。
鸿胪寺管的是外吏朝觐,诸蕃入贡,祭祀进历等等。这正二品的鸿胪寺卿名曰何其正,乃是两朝元老,是曾经跟过先帝的老臣。如今已经年逾花甲,这两年身子骨越发不利索,却一次也没提过要以病致仕。
文宣帝寻思着,可能是老人家还想再提携几个家中后辈,一时半会儿舍不下这高位。好在鸿胪寺另有两位少卿可当事,也不用何大人日日操劳。
太子来得早,到了何府才辰时正,想着何大人正在病中兴许还在睡着。怕有不便,让小厮先进去通传了一声。
入得何大人的寝屋,屋子里不怎么亮堂,清晨凉,故而窗户也没开,只点了两盏灯。何大人只着中衣倚坐在床边,正打算下床来迎他。
太子连忙上前扶了他,只叫他倚着便是。细细打量了片刻,见何大人面色红润,看不出什么苍白的病容。只是双眼下头有一圈浅浅青黑,像是一夜没睡熬出来的。
脸色是有些不太好,却不知这急病指的是何?
太子温声询问了两句,何大人含含糊糊说了两句病情,便有个丫鬟提声通报后进来了,端着个药碗放在床边的小桌上,又默默退下了。
碗中的褐色药汁味道浓郁,热气腾腾更显味大,熏得太子有些泛呕。他自小闻不得药味,就连皇姐喝药的时候都得远远避开。
只是此时不好再避,只好偏过头强忍着。
与何大人又聊了两刻钟,待碗中那药都凉透了,何大人却还没有喝的意思。太子出言提醒了一句,何大人慢腾腾地端起那药碗浅浅抿了两口,略略沾了沾唇又不动声色地放下了碗。
太子心思一动,只觉何大人真真不像有病,装出这病来只是为了应对昨晚那个“病重不能起身”的借口,好在自己面前糊弄一番。
一时半会儿猜不透,却也不好再留,便起身要告辞了。
正在此时,屋外有一人连通传都没有、便“咣当”一声推了门进来,屋子里光线暗,那人还没看清人,便当即朗声笑问:“何老可想清楚了?”
话落才见屋里不止何大人一人,当下便是一怔,敛了面上神色向太子问道:“敢问阁下何人?”
太子朝他看去,便见推门而入的是一个男子,约莫二十来岁,面上神色张扬。一身锦衣华服,穿得极厚实,似乎是从更南边的地方过来的,不习惯京城这冷才穿这么厚的;又见其连声招呼都不打便推门而入,对位居高位的何大人也没有分毫尊敬,想来身份不低。
眨眼功夫已把这人从头发丝儿到脚跟都打量过一番,太子面上却不动声色。他今日私服出宫,便是不想闹得众所周知。
太子正要随便扯个名号出来应付过去,床上倚靠着的何大人便匆匆直起了身,朝着那男子疾声道:“这是我朝太子殿下,你还不赶快行礼?”
那男子眉头一凝,又飞快地舒展开来,朝着太子拱了拱手行了个平辈礼,朗声笑道:“鄙人有人不识泰山,还望殿下莫怪。”
——此人乍见贵人,既没分毫慌张,也没下跪行礼,只拱手做了个平辈礼。
太子为熟悉这民间百态,常常在宫外行走,偶尔也会被人认出身份。往日遇到的那些人乍一听到面前人是太子殿下时,往往都哆哆嗦嗦跪在地上再不敢说话,倒少有
第42章 年礼()
本章剩余内容在【作者有话说】部分。
原创,谢绝盗文。
大年初一,这日公主未过辰时便起了。昨日除夕,纷纷扰扰思绪错杂,到了快丑时才将将有了些睡意。
一大早听到红素在外间小塌上起身的动静,她也就跟着起来了。
秉谨楼中,皓儿噘着嘴大喇喇地展开四肢,宫里头的鞭炮声响得震耳欲聋都吵不醒他,睡得很是香甜。公主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发笑。
弯下身,轻轻掀起他枕头一角往下面塞了压岁钱,总算放下一桩心头大事——去年大年初一便忘了这事,便是后来补上了,皓儿还有点难过呢。
又把皓儿弄得乱糟糟的被子盖好,这才离开。
前两日闲来无事,补觉补得多了,这时候也不觉得困。仿佛连清晨这微凉的空气中都带了丝丝年味,嗅两口只觉神清气爽。
走到偏殿的时候,殿门大大地敞开,天还没大亮,门廊上照例挂了一排红灯笼,为这平日里萧瑟的偏殿也添了两分年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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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时以为自己听得不够仔细,走近了两步,确实是有什么小东西在低声叫唤,“喵呜喵呜”的,听得人心痒痒。
她朝发出声音的地方轻手轻脚地走去,就见一只小小的猫儿身上裹着锦被,四只软软的小爪上也被细心地缠了软布,见到有生人来了,扭身缩到了锦被中,又探出个小脑袋来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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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搓了搓手心,让手温暖和了些,这才小心地把小家伙抱了起来,坐在了避风的小亭中。
这小家伙儿又软又小,抱着的时候只觉它全身骨头都软软的,她都不敢用力,生怕把它给抱坏了,只好双手小心托着凑在眼前去看。
这猫儿是烟色的脑袋和背部,额心一朵白色小焰显得神采奕奕。粉嫩嫩的鼻尖,颊上的短毛也是白色的,颈上的长毛松蓬蓬的,像缠了一圈软绵绵的围脖。
才这么小一点儿,她两只手合拢就能将它整个地捧在手心。
似乎是觉得冷了,小家伙打了个小哆嗦,一个劲儿地往她怀里钻,萌得人心都要化了。她也不嫌脏,把小猫裹在自己的貂毛披风里面,又重新抱回怀里。
“公主可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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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猫儿就抱在公主怀中,江俨不好盯着看,只看把目光放在了公主脸上,认真道:“属下想了许久,却不知道要送公主什么,正巧前两日回家,见家中猫儿年前产了崽,已经月余大了,便抱了一只回了宫。”
“属下记得,公主曾经十分想要养一只猫儿,可那时候你怕自己生病体弱养不好它,这才歇了心思。”
江俨话落,却瞟见猫儿把爪子放在公主的胸口上,一个劲儿往她鼓鼓囊囊的胸口拱。容婉崆崤呐乃哪悦牛衙ǘУ迷读诵纫斓溃骸罢馐撬透业模俊�
江俨看得尴尬,赶紧垂眼压下心头那半分不该有的蠢蠢欲动,把手中端着的小碗放在地方。那小碗中盛了半碗温热的羊奶,里面似乎还放了些泡软的燕麦,大冬天里热气袅袅,闻起来便觉味道香甜。
小猫儿喵喵叫着,两只前爪朝着那小碗的方向挠啊挠,一副亟不可待的样子。容婉Ц辖舭阉畔拢此灰换峋吞虺隽艘蛔斓陌缀芮暗拿⑸隙颊戳瞬簧佟�
公主不说话,江俨只好继续找话题:“这猫儿已经在我这里养了两日,每天闹腾得厉害,若公主不收留了它,属下都不知道怎么是好了。”
见公主微愣着没作声,江俨微微有点失落,以为她不喜欢,只好道:“公主若是不喜欢,我再送出宫便是。”
“喜欢的。”容婉Ф紫律恚醋拍切∶ǘ蜓蚰痰亩喝つQ⑿Υ鹚骸拔液芟不丁P〉氖焙颍钜藕兜木褪敲挥醒〕琛:罄从辛损┒此四敲炊嗟男《铮簿吐恕C幌氲健慊辜堑谩�
江俨唇微微动了动,最终却没说什么。
——你说的话,我都记得。每一句话,都记得。
“正巧,我也有年礼要送你。”她从牵风手中取过一个皮革制的兜袋,解开便见里面是一把精致的短剑。二尺来长,剑鞘精美,寒气凛冽。不必看剑锋,也知是一把好武器。
牵风性子比较急,见江俨呐呐不语,特意补充道:“这是前两年公主在宫外挑的,可惜你不在跟前,公主也送不出去。在库房里留着这好几年,如今总算得见天日了。”
公主瞥她一眼,牵风不说话了。
江俨这才回神,接过短剑道了一声“多谢公主”。
牵风翻了个小小的白眼,前两日红素姐姐私下里跟她们几个大丫鬟点破了江俨的心思,她还摩拳擦掌,打算明着暗着地帮帮江俨呢!谁曾想,这木头竟然这么不上道!
公主都嫁到了宫外头,还心心念念记着给他挑礼物,没送出去,在库房放了好几年公主还记得啊!这是多大的情意啊!
那天红素姐姐跟她们几个一说,她们都惊讶得不行。别说公主了,就连她一个外人都半点看不出江俨对公主有情意。江侍卫每次见到公主,脸上都没个笑模样,还是板着一张脸,连个笑脸都不会做!
照这个进度,江侍卫若想让公主知道他的心意,得等到猴年马月去!难道这事还偏偏应了那句“好事多磨”?
江俨心道:自己住在这偏殿,一向没人来,公主今日特意走来这里……犹豫片刻,江俨抿抿唇问道:“公主可要进来坐上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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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好伸手去接那猫儿,轻轻蹭过公主的手背,冰凉,江俨瞳孔微缩忍不住皱了眉:“怎的如此冰凉?”
待看到公主脸上惊诧的目光,江俨这才发现自己居然不假思索地握了她的手。
她的手握在他手中,不需摩挲也知是怎样的细滑绵软。忍住指尖的蠢蠢欲动,留恋了短短一瞬,江俨这才僵硬地收回了手,垂首收敛了眼中乍现的情绪,道了一声:“属下逾矩”。
他甫一放开,公主便把手缩回到袖中,脸上发热解释了一句:“忘了把手炉落在何处了。”
眼神往石桌台面上一扫,江俨拿了个杯胎最薄的瓷杯倒了杯茶,茶水滚烫,很快连瓷杯都热了起来。这瓷杯是空心双面的,两层杯胎的中心空了薄薄一层,本是为防烫手的招儿,此时用来暖手倒是正好。
见江俨把茶杯端来,容婉е馑迹恿斯磁踉谑中模芸烨⒘苏菩牡牧挂猓挥膳偷剜疤疽簧�
“公主且将就一用。”又吩咐牵风去取个手炉来。如此,方与公主又坐了一刻钟。待牵风取来了手炉,公主便离开了。
江俨垂着眼又叹口气,默默去找小世子去了——原先伺候小世子的小魏公公一到冬天身子骨就不爽利,这大冷的冬日没办法在小世子身后跟一整天。可皓儿难得的年假自然不可能安安分分在宫里呆着,常常出宫去找他的小同窗玩耍,于是这重任就落到了江俨身上。
徐府里,徐老夫人让小丫鬟们都退下去了,独留下在她身边跟了几十年的赵姑姑说话。
“肃儿这两日跟我闹腾得厉害。”徐老夫人叹口气,一向精明的脸上竟带着些倦容。赵姑姑侧脸打量了下,看老夫人鬓角上的斑白似乎更多了些。
赵姑姑缓声宽慰道:“少爷伤了腿……”见老夫人神情难看,赵姑姑赶紧改了口:“少爷此番受了些罪,正在气头上,不过是一时想不通罢了。”
老夫人想起徐肃那腿,气得眼睛都发红,含着一泡眼泪怒骂道:“我真想……真想打死那些个欺人太甚的!”这欺人太甚的说的自然是把徐肃折腾了一通的皇家人了。
赵姑姑赶紧哄着她道:“老祖宗哎,您可千万不敢这么说,这要被人听到了可不得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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