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兴朝驸马须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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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兴朝驸马须知- 第1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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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她是外嫁的女儿,宫里的事若想瞒她,简直轻而易举。即便是今日父皇生病,若光是染了风寒,那消息也定传不出养心殿。

    今日她能知晓,还是因为父皇傍晚时分犯了厥心痛,下旨由承昭代为监国,这病已经瞒不住了,她这才知道。

    承熹眼中盈满泪光,兀自想了一会儿,嗫嚅着唇轻声说:“江俨,我大约是对他不好的。”

    江俨静静听她说话。

    “住在宫外的几年,每月我都要回宫好几回,却从不主动去寻他,都是父皇来看我……母后但凡有个头痛脑热,气色是好还是差,我一眼便能瞧得出来……可他生了如此重病,我却至今才知。”

    “有时我留在坤宁宫用膳,他给我夹的菜都是我喜欢吃的,他连皓儿爱吃什么,忌口什么,都清清楚楚。我却不知他喜欢吃什么……连同桌用膳时,都不爱与他多说一句话。”

    “他连我书房中什么书翻得最多,什么书不爱看都知晓。”

    江俨颈间全是她的泪,湿漉一片,似流到他心里去。“我对旁人都那么好,宽待豁达……却独独对他一人苛刻……”

    “……我怕他,也怨他……”

    “我生皓儿的当日,父皇从朝会上赶了来,他连龙袍都没顾上换。”似想到了当日情形,公主扬唇扯出一个笑,眼中的泪却越流越多,“那时他在外间,最先问的便是我是否平安……他抱着皓儿大笑的声音,我半梦半醒间都能听得到。”

    “今日,竟见他鬓角都白了……他已经如今苍老了。”

    想到今日父皇捂着心口疼得脸色青白的模样,承熹心头涌上一阵遽疼,“我以往从不去想,此时,方知自己不孝……他前年已染上心疾,我竟此时才知道。”

    江俨不知该如何答,他入宫多年,极少见公主与陛下亲近。

    即便像他这般每月只回一两回家的,与爹娘的情分也分毫未减,公主与陛下的父女情却极为冷淡。

    江俨刚入宫的那几年,公主尚年幼,他却已经明白许多事了。那时他还担心公主这般疏远陛下,会惹陛下不喜,有时也会委婉地叫公主亲近陛下。

    渐渐地,江俨才发现自己是杞人忧天。即便公主对陛下如此疏离,长乐宫的赏赐从没少过,长乐宫的左侧殿,全是公主的私库,里面珍奇宝物数不胜数。琼州供的南珠,岭南贡的沉香,大食献上的蔷薇水,洋人造的自鸣钟……样样价值千金,都如流水一般送入长乐宫。

    为显其珍贵,诸藩常常献礼时只献一份,陛下自己都没留,最先紧着公主。

    公主有的用,有的不用,也没什么喜恶。陛下赏了,她就收下。能瞧上眼的,她就用;不喜欢的,便收入库房之中,再不看一眼。

    父女情分疏淡至此,想来还是与她多年的梦魇有关系。可公主已经许多年不再做那个梦,如今怎的又想起来了?

    江俨心下暗忖,迟疑片刻,终是问出了口:“公主方才梦到了什么?”

    她不想说的,江俨从来不问。不光是体贴,也是因为顾及身份。

    只是如今两人已亲密至此,比从前更近许多步,江俨心觉自己有了开口的资格。

    承熹怔怔看着他,眸底的惊惶一点点渗出。

    *

    当今皇后娘娘出身富贵,年十六被先帝赐婚今上,次年帝后大婚,改年号文景。文景六年其父仙去,追封林国公。

    皇后稳居后位已有二十余年,宫中也十多年未曾选秀,自承昭太子后再无妃嫔有孕。纵朝中御史多次谏言陛下应扩充后宫,文宣帝也置之不理,帝后恩爱一如往昔。

    如今皇后的嫡亲兄长——林国舅在户部尚书的位子上做了多年,清正廉洁有口皆碑,林家在这京中也是数一数二的门庭。

    承昭太子自出生当日便被册封储君,如今朝中新臣拥立,储君风仪初显。

    林家一朝三代花团锦绣,照这般势头,起码往后两代,钟鸣鼎食是不愁的。

    而满门荣宠的背后,却有一件十八年前的旧事,至今仍有不少老臣记得。

    十八年前,正是文景六年,时值金秋。朝中四位御史联名上书——时任兵部尚书的林国丈与裕亲王旧部行迹过密,与废太子余孽亦有来往。

    圣上初时不信这话。未过两日却由兵部一位五品郎中上奏天听,言明由林国丈所管的京城兵马布防舆图三月前便已丢失,其罪涉嫌谋反。

    中宫乱政,结党营私,群臣哗然。

    朝中几位老臣以死相谏,太学院半数学生伏阙上书,加上那时的老太后死死相逼,文宣帝纵然心中不忍,却也只能下令都察院、大理寺彻查此案,林家共一百二十七人下狱。着令中宫退居别宫,供帐、服用、廪给之类一切用度清减。

    当时文宣帝出于私心,并未三堂会审,原先负责彻查此案的都察院、大理寺,中途却被帝王亲卫接过了手中案子。

    未待查明真相,林国丈便在狱中自尽了,没熬过那个年。

    次年二月林国丈身后平反,追封林国公。文宣帝以罪己诏反省自检,昭告天下林国公克己奉公赤胆忠心,林家谋逆一案实为妄谈,甚至连上书的四位御史都被他训斥一通,贬官罚俸,此事便被轻巧揭过。

    林国丈一世英名身正为范,临到老却因不堪其辱于狱中自戕,以证清白,实在惹人唏嘘。

    只是林国丈这狱中自尽,到底是因为不堪其辱?还是畏罪自尽?至今也没个定论。

    朝中大臣心有不甘,却也只能忍下。陛下明摆着要护着林家,他们再不甘也无法。

    而在那个冬天,内宫比前朝更冷。

    那时皇后退居别宫,名为静思己过,实为幽禁。林家谋逆的嫌疑尚未洗脱,她被幽禁宫中,形同废后,连带着小公主也被陛下疏远。

    皇后身边的亲近之人都被叫去问话,这一问话便再没回来过,不知被调到何处去了。新来的宫人都是内务府最近调|教出来的,尽是些踩高捧低的小人,瞧见皇后母家倒了,虽还顶着个中宫之主的名头,却已形同废后,谁还把她们当回事?

    如今林家都已经这般光景,堂堂中宫之主被幽禁别宫,一切用度清减,甚至比不得小小贵人,成了整个宫里最大的笑话。

    皇后那时时常食欲不振,接连好几回孕吐之后,才知自己已有身孕。怀孕已有四月,她的肚子初显,她等着文宣帝来见她。却在那时才知宫人里头还有老太后身边的人,太后竟买通了宫人,未曾给她通传。

    老太后的儿子正是废太子,被先帝生生逼死。文宣帝即位后,她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心中恨意可想而知。如今随口一句吩咐,便能让宫人踩皇后一脚,自然是极开怀的。

    每每宫人去给文宣帝回话,都说得是照顾娘娘如何妥帖,私下里竟连中宫有孕的大事都敢瞒而不报。

    冬日里的炭火都不够用,衣裳棉被份例一点不少,却尽是些偷工减料的。她那么小的承熹躺在床上,受寒发热竟只能靠自己熬过去,缩在她怀里,气息微弱地喊她:“母后……母后我难受……”

    皇后用尽各种办法,砸碎了自己寝宫中的所有价值千金的瓷瓶玉器,甚至纵火烧了偏殿,总算绕过这些面目可憎的宫人,传到了文宣帝的耳中。

    但文宣帝听闻皇后及小公主未受伤后,在宫门前远远眺了一眼,也没入内。那时林家谋逆的嫌疑未曾洗脱,文宣帝自知自己心软,也不敢见她。

    念在林国丈是皇后父亲的份上,文宣帝吩咐下去禁用私刑,只下令抄家彻查。可御史言之凿凿的罪证,自然不是空穴来风。林家抄家之时,确实在书房之中发现了林国丈与裕亲王及废太子余孽的来往书信。

    想到林国丈早先便把嫡长女嫁给了裕亲王,便是站了位,而皇后却是先帝临终前赐婚于他的。

    文宣帝念及此处,心中更寒:他敬她重她,也爱她护她,可她身为林家女儿,怎么可能对父亲的野心半点不知?

    她竟瞒着他,眼睁睁看着他帝业不稳……夫妻同床共枕六年,在她心中,却也比不上她的母家……

    文宣

    作者有话要说:  文宣帝把皇后身边的亲近宫人都调到了别处,只是不想叫她与林家报信,不许她再牵涉进林家一案中。即便她叫他如此心寒,只要她未参与此事,仍能保她一命。

    他生来即为皇子,即便幼时不受先帝所喜,即便被几个兄长看轻,即便生母身份低微,却也把他护得好好的,从不知后宫险恶。

    文宣帝做梦都没想到,新调来的宫人,愣是把这座宫殿围成了死城。克扣例银,竟连皇后有孕的消息都能瞒而不报。

    眼睁睁看着承熹生病,小小一场风寒竟熬了半月才好透,皇后心如刀绞。承熹打小身子就不好,如今更瘦了一圈。

    林家涉嫌谋逆,满门下狱,父亲于狱中自尽之时,她曾以为是这是此生最最绝望的时候。

    两个月前她还有骨气说出“此生恩断义绝”的话,如今却连跪在他膝下求他的机会都没有,连请来太医给承熹诊治的能耐都没有。

    此时方知心如刀绞,寸寸成灰,这般滋味是如何。

    作者有话说:

    简单来说,就是皇后以为自己爹是忠臣,是被文宣帝逼死的。然而她爹因为更早以前做过的一件错事,确实与裕亲王和废太子余孽有来往。

    文宣帝念在夫妻情分,把林家涉嫌谋逆的罪证销毁了,亲自给林国丈平反。

    而老太后还有一群踩高捧低的宫人,使皇后和承熹过得很惨。

    大概要讲两三章的样子,明天风格稍有一点点致郁。

第124章 文景六年(下)() 
叫皇后下定主意的却是那回,承熹生了梦魇,半夜跑来寻她,从偏殿到寝宫短短几步路还跌了一跤,白嫩的掌心被细小的石子磨出几条细细血丝,缩在她怀里瑟瑟发抖。

    “母后,以后我与你一起睡,好不好?”小承熹声音软软糯糯的,眸中却有惊恐之色。

    皇后以为她是做了噩梦,以往她也偶尔会梦到太学院的女太傅训斥了她,或者梦到被养的鹦鹉啄了一口,常常都是这样的噩梦。

    皇后心中好笑,把她抱进里侧躺好,承熹后颈之上冷汗涔涔,倒把皇后惊住了,竟连后背都汗湿一片。她方想要起身拿一套干净衣服给她换上,却被承熹死死抓着手不让她走。

    皇后觉她神情不对,忙问:“做了什么梦,怕成了这个样子?”

    承熹凑在她耳边,抱着她脖颈小声说:“前几天,我起夜时发现窗边有个人影……是个老嬷嬷。她就站在小窗边看着我……她听到我说话,就跑走了。”

    “这几天,每晚都有老嬷嬷进屋子,站在床帐外,一直盯着我看……一会儿进来一会儿出去,一会儿关门一会儿开门……她还熄灭烛灯,站在我床边说话。”

    承熹小脸惨白,在她怀中瑟瑟发抖。皇后闻言心中遽痛,那些嬷嬷都是老太后身边的人,因在太后身边不得脸,只能被打发到此处,自然心有不甘。

    她们没别的本事,每日超过十个时辰近身监视,时不时冷嘲热讽两句,皇后也不在意。后来监视的人撤走了,皇后心中无波无澜,她竟是此时才知,她们竟跑去吓承熹。

    “她说什么?”

    “听不清……一直说一直说……从天黑说到天亮……”承熹忽然盯着一处,神情骤变惊惶,指着皇后身后一处惊叫出声:“就在那里!就在那里!”惊声尖叫的声音如闪电一般划破夜幕,一个劲儿往皇后怀里钻。

    皇后蓦地回头,那处空空荡荡,哪里有人?寝屋的门窗都是紧闭的,又如何能进来人?

    看着承熹这般歇斯底里的模样,皇后心下越沉,承熹大约是被她们吓怕了,竟生出了癔症。

    哄了半个时辰,总算把承熹哄睡着了。皇后却一夜未阖眼,恐慌感从她四肢百骸渗出,原先那些老嬷嬷是站在窗边监视的,如今竟敢进屋吓承熹。若是胆子更大一些,或有一天,她们母女的命都得交待在她们手里。

    她腹中孩儿已有五月,若再不拼一把,兴许要在这冷宫之中呆到死了。

    *

    那日小承熹午睡醒来,却不见母后。摸遍宫里的几间屋子,总算找着了人。

    母后神色安详地躺在软榻上,浅色的被褥之上全是鲜红一片,血从她腕子上渗出。承熹抖着手摸上去,她身体的温度已经慢慢冰冷。

    承熹张开嘴想喊人,启唇却仿佛失了声一般,只能发出“啊……啊……”的嘶声。

    宫人闻声而来,看到此情此景傻愣愣站着不敢上前,失神退了两步这才惊声尖叫:“快去告诉魏总管!”

    “快去请太医呀!”

    如此大事,她们总算没胆再瞒,正如皇后所料。

    “承熹?”皇后坐起身,把她搂在怀中,只看着自己,不让她去看那刺目的鲜红,她虽神智都不甚清醒了,却仍笑得清浅,声音温暖如冬日里的暖阳:“承熹怎么醒得这般早?今日没有睡午觉么?”

    承熹只怔怔地流眼泪,她年纪尚小,还不明白这是怎么了,抱着皇后的脖颈不松手,抽噎答道:“睡了,又醒了。”

    皇后心中一叹,小孩觉多,平日她一觉要睡到酉时,她便是算好了时辰才这般的,谁曾想承熹竟然醒了?

    到底是母子连心。

    鲜血的铁锈味溢满鼻间,承熹哆嗦了一会儿,软软糯糯问:“母后,你……怎么了?”

    皇后拿一条巾帕缠在手腕伤口上,“承熹放心,母后没事。”见她愣怔的模样,皇后在她额上浅浅吻了一记:“承熹很快就要见到父皇了。”

    “见到父皇的时候,承熹,你得哭。”

    小承熹不明白,“像平日那样哭吗?”

    皇后避过她碎光粼粼的眸子,不着痕迹地抹去眼角湿意,“对,要哭出声来。只是别耍小性子,别惹你父皇生气,知道吗?”

    承熹咬着下唇点点头,才在这里住了几个月,她都快要忘了父皇长什么样子了。

    皇后心中苦笑,与他同床共枕六年,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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