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回叫你欺负回来。”江俨笑着答。
第119章 破相()
那夜云朝雨暮,承熹从头到尾都是在上面的。却还不如在下面……
清晨她刚想翻个身便觉动弹不得,睁眼才见自己被江俨一手圈在怀中。他侧身垂眼看着她,不知醒了多久,窗外已天光大亮,暖融融的光映在他眼中,似比日光更甚。
承熹忙退后一些,摸摸身上的衣裳,中衣服帖,大约是因为江俨怕她羞赧,趁她睡梦中已经给她换好了衣裳。
“累不累?”一只大手在她酸软的腰间揉按,可他没按对位置,承熹趴着躺好,握着他的手放在腰上最酸的那处,眯着眼睛,舒服得直哼哼。
上回便觉江俨已经十分放肆了,可昨夜才知道,他头一回有多么克制。仿佛全身被车轮子碾碎,又重新粘了起来,连手指都累得不想动弹。
却也是真的尽兴……承熹捂着烧红的双颊,默默地想。
*
此时的方家。
两个丫鬟哆哆嗦嗦跪在地上,生怕六姑娘又要将火气发在她们头上。
方筠瑶小心翼翼摘下裹伤的纱布,怔怔看着映在镜中的容颜,左边脸上红肿已消,可那道深深的鞭印仍在。
更糟的是,鞭印周围竟有溃疮一般紫红色的印记,足足有小孩半个手掌大小,瞧着渗人极了。
三月下旬她被重润郡主一鞭子抽得破了相,太医瞧过后开下了生肌的上好伤药。那药涂在脸上又麻又痒,难受极了,方筠瑶半夜都不敢深眠,就怕睡梦中把自己的脸挠花了。
太医说那药每日早晚各涂一回,她却不听。每天看着脸上的伤疤,心都要碎了。隔一个时辰便要洗一回脸,涂一回药,看着伤口愈合的速度变快,鞭印慢慢收了口,这才提起些精神。
可府中的几个姑娘每日来看她笑话,丫鬟拦也拦不住,那几个姑娘像是约好了似的,每日来她这里坐一个时辰,说的尽是些剜心话。方筠瑶又不想在她们面前丢丑,除了拿厚厚的妆粉遮脸还能如何?
却不料短短几日,她那伤口溃烂化脓,肿起一大块,疼得钻心,连说话时扯着伤口都疼,别说是笑了。方筠瑶又求着方老爷子请了太医来好一番调理,可她脸上留下的伤疤却愈发明显了。
铜镜中映出的脸她自己瞧着都觉渗人,方筠瑶久久不作声,跪着的两个丫鬟悄悄抬眼瞅了瞅,只见六姑娘脸色煞白,披头散发,再加上脸上那块溃伤,仿佛话本子里的女鬼似的,一眼看去竟觉可怖,捂着唇低叫了一声“姑娘……”
这一声把方筠瑶喊回神,瞧见丫鬟脸上的惊惶之色,一时怒极,更恨得是丫鬟那张光滑白净的脸,劈手便把手中铜镜砸在丫鬟头上。丫鬟忙以手做挡,这才没有破相,手上却被铜镜碎片划出许多口子,满手鲜血淋漓。
方筠瑶嘶着嗓子恨声道:“你们也敢瞧我笑话!我便是破了相,也比你们这些个奴才生养的好千倍万倍!”
见姑娘神情狰狞,又劈手抓过妆奁砸下,簪子步摇散落一地,两个丫鬟哪还敢再留?忙起身跑了。
她怔怔坐了一会儿,却听有姑娘扬声唤道“六妹妹”,两个丫鬟被她吓走了,此时连个通报的都没有,便让几个姑娘推门而入了。
方筠瑶忙转身,把缚了轻纱的兜帽遮在脸上,这才敢回头。
几个姑娘都是方老夫人的嫡亲孙女,自顾自围了一圈,瞧见她脸上遮着个兜帽的样子嗤笑不已,一个说:“六妹妹,这都初伏天了,姐姐我恨不得往脸上敷冰呢!你怎的还遮得严严实实的?”
另一个凑上前,笑得十分和善:“六妹妹,你瞧瞧姐姐这香膏,可是在京城最好的胭脂铺二两银子买下的,那掌柜说这是专门遮疤的,还不会烂脸。念在你我姐妹一场的份上,姐姐我就送你了。”
方筠瑶把那香膏丢在地上,恨恨道:“不用你假好心!”
几个姑娘也不怕她冷脸,日常来嘲讽过,也不多留,便笑眯眯走了。
*
方老爷子正在书房,却有人径自推门而入,他还没看清来人是谁,便见一个粉色的身影扑上前来跪在他脚边,哽咽着喊了一声“祖父”。
方老爷子一惊,忙丢开书本,来的正是方筠瑶。
“筠瑶,你这是怎的了?”
方筠瑶用兜帽遮着脸,哀哀哭道:“孙女这般活着,还不如死了干净!”
“我可怜的姑娘诶……”方老爷子摸摸她乌黑油亮的头发,唏嘘许久,怒道:“徐肃那小子怎的也不来看你?”
方筠瑶眸子蓦地一亮,转瞬却又黯淡下来,失神道:“如今,连他也不要我了……”
“说的什么丧气话!”方老爷子怒骂:“你为他生儿育女,我方家的姑娘哪能被他这个破落户轻贱?”
先前方筠瑶与徐肃一刀两断的事也没与方老爷子说,她也知道自己这事做得不地道,怕方老爷子生气,想自己先寻好高枝再与他说。到时候两相权衡,方老爷子自然知道怎么选才是最好的。
此时高枝还没影,自己又破了相,原先被她撇到一旁的徐肃,却成了唯一能拉她出苦海的救命稻草。
“那您说……”方筠瑶抱着方老爷子满是皱纹的大掌怔怔问道:“他不来看我,我又该如何?”
“你且放宽心,老头子纵是费尽心思,也必把你嫁进徐家去。何况你那两岁的女儿还在他们家呢,谁敢阻着你进门?”
吃了一颗定心丸,方筠瑶总算安心了些,跪在方老爷子膝下又嘤嘤哭了一会儿,得了“嫁妆丰厚”的许诺,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多年相处,她摸透了徐肃的性子,如何叫徐肃回心转意,反倒是最轻巧的事。
*
徐家。
因公主休了夫,徐家便没了进项。连着两月下人没拿着月银,自是好一番闹腾。老夫人先是扣着他们的卖|身契不放,下人们瞧她这般嘴脸,每日也不做事,睡觉唠嗑,吃喝穿用都花着徐府的银钱。老夫人只好把卖|身契找出来,把这些心不在此的通通打发走。
她总算看明白了徐家如今的景况,每日的燕窝粥都自己做主减了,还叫一户家生子在徐肃一个舅父的帮忙下做起了生意,如今能勉力维持府中开销。
而徐肃这些日子每日窝在府中喝酒,胡子拉碴,十分颓然。他打小习武,可如今右腿已经废了,连个武师傅都做不得。
白日愁肠百结,夜里更是孤枕难眠,怀中总得抱着点什么才能睡得着,睡梦中也全是方筠瑶如花一般的笑靥。到底是同床共枕五年的人,哪有这般容易忘怀?
次日晌午用膳之时,忽有一个小奶娃屁颠屁颠地走到徐老夫人那儿,奶声奶气喊了一声“爹爹!”徐肃一身酒气,那小女娃不敢靠近,抱着徐老夫人的腿怯生生地喊他。
徐肃心酸得不行,“乐儿,到爹这里来。”那小女娃乌溜溜的眼睛瞧了瞧他,咧嘴笑了,扑到了他怀里。
这小姑娘正是徐肃和方筠瑶的头个女儿,起了个名儿叫徐茹乐,如今还是个牙牙学语的小女娃,自打年初时方筠瑶为养胎留在方家,这孩子成了爹不管娘不顾的,老夫人只能管着。
后来方筠瑶流产,仍在方家呆着。徐肃一来为了方筠瑶的事闹心,二来又踌躇满志想做一番大事,哪能顾得上这孩子?
倒是被老夫人手下的两个嬷嬷养得白白胖胖,比刚从边关回来那时候好看多了。
老夫人绷着嘴角沉声道:“爹也不管,娘也不管,倒叫老身养个重孙!”说罢又咳个不停,丫鬟忙给她顺气。徐老夫人近来操持府中中馈,原先的五年养下一身富贵骨头,此时家中诸事早已生疏,也是累得不轻。
“那狐媚子瞧着也不是个安分守己的,如今断了正是应当!”
这么一番戳心窝子的话,徐肃听完更是颓然。徐老夫人于心不忍,又软了声音劝道:“肃儿,你听祖母的话,好好娶个媳妇,只要出身好些嫁妆多些,性子软和好拿捏的,容貌差些也无妨。瞧瞧你这孩子哪能离得了娘?”
徐肃脸色一暗,低声答:“再等等。”
他也不知自己在等什么,也不知自己想要等到什么。明明先前打定主意,即便方筠瑶回心转意也不再要她,却还是不忍心。
正这么浑浑噩噩想着,却见怀里的女娃眼前一亮,从他怀中的空隙中钻了出去,扑到了来人的怀里,一叠声地喊:“娘!娘!娘!”
来人正是方筠瑶,戴着一个轻纱兜帽,从外头看不清她模样。一身霜色襦裙,头上一朵绢花都没有,极为素净,跟她以往的打扮大相径庭。
徐肃大怒,抄起手中拐棍就打:“你来作甚!谁准你进我徐家的门!谁放她进来的?”
领着方筠瑶进来的仆人并着几个丫鬟嬷嬷赶紧上前拦下,心中实在无奈:少爷也从没交待过不让人进来啊!前些日子还时不时地跑去府门张望,常常问他们方家小姐有没有来过。若不是仍心有牵挂,哪用得着这般?
方筠瑶也不说话,跪在地上抱着孩子,双肩抖个不停,喉中哽咽不能语。这段日子她时不时就想起先前流掉的那个男孩,总觉得那孩子压根不该来,生来便是克她的。此时瞧见乐儿,才觉得这才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乖巧懂事,比那个不该来的孩子好千倍百倍。
乐儿尚年幼,也说不了多少话,一个劲地喊着“娘娘娘”,咧嘴嚎啕大哭,母女俩
作者有话要说: 乐儿尚年幼,也说不了多少话,一个劲地喊着“娘娘娘”,咧嘴嚎啕大哭,母女俩各自狼狈,瞧着可怜极了。
徐肃不由心软,却仍是冷着脸硬声硬气斥道:“哭什么哭!你不是攀上高枝了吗?你还回来作甚?”
方筠瑶抹了一把眼泪,强笑道:“夫君,瑶儿知道错了……”
这时却不知怎的,她怀中抱着的女娃忽然把她头上兜帽蹭掉了。这兜帽本就是松垮垮罩在头上的,戴得不牢实,轻轻一碰就掉了下来。
第120章 旧情不复()
瞧见她脸上那块触目惊心的伤疤,众人都捂了嘴神情惊愕,有几个年纪小的丫鬟经不得事,甚至叫出了声。
方筠瑶眸中恨意一闪而过,忙要捡起落在地上的兜帽戴上,却被徐肃一把抓住了手,大掌端起她的脸瞧了个仔细,怒声问:“你这是怎的了?她们又欺负你了是不是!”
方筠瑶一直住在方家,徐肃自然以为和她先前落胎一般,脸上的伤也是方家几个蛇蝎心肠的姑娘弄的。
他却不知方筠瑶这伤是重润郡主鞭子抽的,毕竟徐家已经脱出了京城贵族的圈子,也没有知道消息的门道。方筠瑶破相一个半月了,徐肃竟是此时才知道。
方筠瑶咬着唇不作声,故作坚强地摇了摇头,也不说是谁弄伤的,却满眼是泪喉中哽咽,更是让徐肃对自己的猜测深信不疑。
“一群蛇蝎心肠的毒妇!”徐肃怒极,将她紧紧搂在怀中,一时顾不上老夫人和好些下人都在一旁看着,情真意切道:“瑶儿,只要你回来,我们还是一家人,即便你容颜不再,我也定不负你。”
方筠瑶靠在他肩头哭成了个泪人,那两岁的丫头也抱着她的腿嚎啕大哭。
徐老夫人一直默不作声冷眼看着,瞧见此情此景更是头疼:肃儿刚软化一些,她正打算这两人寻个媒人上门说道说道呢,这狐媚子就又赶着巧回来了。
先前那大夫的话还在她耳畔,说妇人落胎是极伤宫的事,又有血崩在前,保不准今后就不能生了。
肃儿虽落魄至此,却也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万不能叫这女人毁了。徐老夫人眸光一冷,却知这话不能在两人面前提,只能另想办法。
*
自打回了徐家,方筠瑶十分得规矩,再不像先前一样每天都提方家,对着徐老夫人也毕恭毕敬,徐肃这才解开心结。
虽与徐肃重归于好,可两人过得却不如前几年那般美。
徐肃这几个月来事事不顺,怀揣满腔抱负,却没有用武之地,处处碰壁,心中戾气愈发深重,常常有丁点不顺心的就要发火,像个炮仗似的,轻轻一点就能着。
他因幼时丧父丧母,又多年习武,心中暴戾之气外张,遇事爱走极端。再加上是被徐老夫人养大的,将徐老夫人的刻薄寡恩学了不少。
曾经他在边关打仗的五年人微言轻,也常常这般火气旺,那时方筠瑶每每都顺着他的心意好声好气地劝。可如今方筠瑶有了方家做依仗,又在方家呆久了,上有方老爷子疼爱,下有丫鬟敬着顺着,气性见涨,敢壮着胆子跟徐肃吵架了。
徐肃心中疑窦顿生,每每在她面前用那拐杖支地行走之时,便直直盯着方筠瑶看,见她微微错开了眼,似乎对那拐杖十分嫌恶的模样,顿时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她定是在嫌弃自己身有残疾。
徐肃又拉不下面子与她说这伤腿的事,非要借着别的由头发作一番才能舒坦些。
方筠瑶原先也爱耍小脾气,那时她容颜尚佳,耍小性的时候瞧着娇俏可爱,徐肃也乐意放低身段去哄她。可此时她这般模样,生气的时候眸底狠意乍现,脸上那块紫青色的伤疤更显得渗人,徐肃看着都觉心惊。
方筠瑶却也怀疑徐肃是不是嫌弃自己容貌已毁,曾经两人那般好,如今他看自己怎么都不顺眼,定是因为自己不如从前貌美了。
两人互相猜忌,龃龉愈深,如何能过到一块去?
那个两岁的小女娃天天缩在墙角里哭闹,奶嬷嬷没办法了,只好送回了老夫人这里。
没过几日,方筠瑶又被气回了方家,没与徐肃交待一声,也照旧没带上那孩子,一个人回去了。徐肃心灰意懒,狠下心来交待守门的家丁再不许放她进来,自己也再不去方家,两人又一回分道扬镳。
老夫人倒是乐见其成,巴不得这个丧门星再也不要回来,第二天就寻了个媒人上门,打定主意要给徐肃娶个好生养的媳妇。
可如今徐肃都被剥了爵,虽是长相俊朗的八尺男儿,却终归是瘸了一条腿,何况还有这样的坏名声,哪家的好姑娘愿意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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