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这么干的,不是个傻瓜就是个愣头青。
而在座的,却全是人精里的人精。
没人敢大喇喇的受了萧静姝的这个礼。
几乎是所有人都呼啦啦的站了起来,还了她半礼,几乎是齐刷刷的异口同声:“大小姐客气了。”
一番厮见已毕,萧峻笑吟吟的指了指左侧单独放在上方的椅子,示意萧静姝坐了过去,他这才清了清嗓子,问女儿说道:“为父方才是在和这些叔伯兄弟们讨论吴煦要来我们夷陵的事情,姝姐儿才从京中回返,不知道对于吴煦这个人,你可有什么见解?”
“……”底下又是一片静默。
萧静姝的目光扫过下面一片看不出情绪的空白的脸,面上只作略略沉吟之色,思索了片刻。
吴煦这个人的情报,她可以说烂熟于胸,但她此时沉吟的却是她爹这样一句问话,想知道的到底是什么。
今日萧峻将她这般正式的介绍给他手下的幕僚,这样的正式就已经是一种讯号,而这是她第一次在他们这些人面前开口,该说多少说到哪一步,或许就关系到这些人之后到底会不会服她这个小主人了。
“吴煦这个人,我在京都的时候并未与之深交。”片刻之后,萧静姝抬了头,眸光冷冽的扫过室内,脸上原本的笑意一扫而光,底下原本看她不过是个名声不显的年轻女郎而并不重视的几个幕僚被她这样的目光一扫也不由得正襟危坐了起来,只是她这样的开场白,却又一次的让这些人失望了,不由的就有人轻轻嗤了一声:“意料之中。”
这声音在一众人里显得很轻,可却轻的室内每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萧静姝的目光一凛,不怒反笑:“意料之中?既然对我有意见,为何却不敢当着我的面说?按说,我年轻识浅,经验欠缺,此等大事真没有我发言的余地,但既然是家翁念着我刚从京都回来,所见所听或可为他山之石,既然家翁要我开口,我也就厚颜多说几句,如今竟有人说意料之中,这是质疑家翁没有识人之明,特意叫我来是多此一举了?这样的幕僚,这样的叔伯,我萧家怕是供养不起吧!”
“……”
萧峻一直坐在旁边听着,先前一直不置可否,只是此时瞧着萧静姝的疾言厉色和暴风骤雨,眼底的担忧却渐渐的散了:看来自己担心她一个年轻小娘子怕她镇不住场面甚至面嫩被说几句就败下阵来的情况,应该是不会发生了。
底下果然便有人受不得激,“霍”的站了起来,看脸不过三十许人,正是年富力强之时。
没等他开口呢,萧静姝就已经冷笑了一声,对门外喝道:“来人,给刘先生纹银百两做路费,请先生另谋高就吧!”
那正要开口的男人没想到不过是一言不合萧静姝竟然就敢如此发号施令撵他滚蛋,愣了愣神登时满脸求救的看向了只坐在另外一边静默不语的萧峻,却只对上了郡守淡漠下垂的眼神。
如此,大局已定了。
事已至此,那刘先生哪里会不知道,自己这是做了被杀鸡儆猴的鸡,他恨恨的看了一眼底下的那群猴子们,从鼻孔里恨恨的哼了一声,倒也维持了几分清流的风骨,竟是转身愤然而去,连外头的纹银也不要了。
萧静姝看着合拢了的门扉和那个背影,目中露出了几分森寒,转头却对底下噤若寒蝉,这会儿终于不再摆叔叔伯伯架子的男人们又微微笑了笑,只是这一回她的笑容却不再给人春风拂面之感了:“实在是刘先生急了些,我的话还没说完呢。唉,这急脾气要是不改,可真不知道这日后如何呢。”
“……”明明是你一言不合就撵了他滚蛋给我们看,你还这么一副猫哭耗子的样子作甚?我们可不是小刘那个出头鸟愣头青,没人会给他叫屈的。反正主家的继承人要选谁也是主家的事儿,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也就小刘年纪轻,直愣愣的要插手别人的家事,好了吧?被人赶了也没地儿哭去。至于咱们要是不满意么……最多……最多……咱们过段时间病遁不也就是了么?好过被人撵出去这么颜面扫地。
“吴煦是天子近臣,这是每个人都知道的事儿。但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吴煦到底为什么能做这个天子近臣。”
萧静姝说着,脸上不由的露出了一抹略带几分鄙薄的神情来。
现代不是有句话么,一起女票过的交情是真铁,而这句话,在吴煦和当今陛下身上,似乎正是两个人关系的写照。
“当今好享乐,这一点是很多人都知道的。陛下为了享乐在京中养有外宅,这一点是京中只有世家贵族知道的秘密,而那些外宅,有很大部分都是吴煦给陛下置办的,女色,就是他的进身之阶。”萧静姝缓缓说道,关于这个吴煦,很多事情太龌龊,想起来就让她觉得反胃恶心的很。
原本按说,天子富有四海,若爱美色,在选秀的时候多挑几个美貌的也就是了,这原也是做天子的福利之一。但偏偏当今那人不爱良家,嫌良家缺少风情,但又怕青。楼楚。馆的姑娘有病,吴煦便投其所好,养了一整座宅子的女人给天子享乐。
而听说,其中有一部分是经过了他自己的亲手调弄甚至尝过味道的,说起来皇帝老子也是奇怪,居然不介意自己头上绿油油的,却还觉得吴煦在这些事儿上帮他处理的不错,那一院子的女人,名义上全是吴煦的,实际上呢,却是他和陛下共同所有的……也真不嫌脏臭。
“这么个人,虽说是天子近臣也是朝廷重臣,可我一个年轻女郎,又如何会和他关系亲近?”萧静姝不带隐晦的把事儿说了个清清楚楚,暗自喘了一口气,毫不意外的,在座下的很多人脸上看到了震动的神色。
“老朽不敢怀疑大小姐的消息准确和消息来源,”良久,座中才有一个老者站了起来,他先是对萧静姝点了点头,这才开口说道,“不过既然如此,咱们原本定的对于吴煦的招待,这么说来倒也真不合适了……”
这样一个人……还真是麻烦呐!得罪是万万得罪不得的,可是一个连送给皇帝的女人也都敢染指的这么个色中饿鬼,似乎还是个对女人很有一套的家伙,他们要招待,更让人头疼的很啊!
“哦?”萧静姝闻言却颇感兴趣的挑了挑眉,露出了饶有兴味的神色,“不知道你们原本的计划如何?”
老者默默指了指桌上已经写好的赏花宴的帖子。
萧静姝走过去拿了起来,看了一下落款和笔迹,玩味一笑:后宅那些两眼一抹黑的女人在这事儿上也想参一脚?
却要小心,到最后搬起石头来砸了自己的脚呦!
第一百零八章()
面前就是冰冷的河水,背后就是已经紧紧缀在身后,几乎能听到脚步声追踪而来的军警,甚至能听到远处传来的喝骂连连,金允珠甚至能听到那些粗鲁的语气里夹杂着的愤怒和语意里的猥亵………不,也许并不仅仅只是猥亵。
她望着面前在晨光里几乎是泛着晨曦的雾色的河岸,望着那雾色笼罩里看不清边际的河水,又回头看了一看即使是到了这样的境地也没有对她反目相向的身后的自己这些同伴们,咬了咬牙:“别怕,我相信,我们会没事的。”
“真的会没事吗?”
“他们手里有枪我们真能跑得掉?”
质疑的声音在队伍里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
金允珠抿了抿唇正要继续开口,却听得背后的喝骂越来越响也越来越近,她还没来得及开口,目光就是一凛,出口的话却换成了厉喝:“趴下!”
话音未落已经听得“啪啪”的声音击在了她们身畔的泥土当中,溅起了一地的泥泞和飞沫。
谁都知道那些军警手上有枪。
谁都知道政治黑暗。
在座的也都很清楚,这些政客可以有多心狠手辣。
可是谁都想不到,这身后的追兵,竟然真的会在他们的背后开枪!
何以至此!大家都是一国同胞,说到底他们也不过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纵然有些话说的过分了些,当真是揭穿了某些人的面皮,可到底罪不至死!
原本以为这背后人的喝骂叱喝和羞辱不过是威吓的众人再不报侥幸………到这会儿每一个人都明白了,今日若跑不掉,落在了后头那群人手里,死,怕还是好的下场!
可跑掉?
这宽阔的大河,这涛涛的江水,这一看便叫人绝望的天堑,又要怎样跑掉?
在这样的天气跳入水中,又和自杀有什么两样?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
金允珠抓了一把自己身边有些愣神了的小姑娘到了一颗树后躲避,正待开口,却见那方才还呆呆傻傻的小姑娘的脸上忽然浮上了笑容,她指了一指那原本雾气笼罩的江岸,悄声对金允珠说道:“社长,我们有救了!”
金允珠豁然回头望去,只见江面上渐渐有了一艘小船的影子!
***
“各位,辛苦了。”
死里逃生鱼贯上了船,金允珠是最后一个,小小一艘小船接上了一众人就急急掉头,徒留下岸上的军警冲着雾气弥漫的江心徒劳的开枪发泄着自己心里的愤怒和不甘。
这船很小,将将载满了她们一行人便已经挤得满满当当的,金允珠刚刚上去,却见原本船舱中的一个人已经冲着她微微一笑,色若春华:“金小姐。”
金允珠当即就是一愣。
她嗫嚅着嘴唇还没说出话来,旁边已经有眼尖的捂着嘴低低一声惊呼,满脸写满了惊讶。
都是做新闻业的,谁的敏感都不比谁差,这时代的照相技术虽不算好,可却也能纤毫毕现的将人的样貌记录下来,不至于像前人的笔画那样失了真味。
何况面前的这女人,正是这国内最有权势,也最让人感慨她的经历之曲折传奇的女性之一:旧朝公主,也是目前的少帅夫人瞿凝。
这国内,只要会看照片会看报纸的,怕是没几个人不知道这一张脸吧?
谁又能想得到,这么一艘仿佛是任何时候都可能会沉没的小船上,竟然会载着这么一位大人物呢?
旧友相见,却是彼此红了眼圈。
金允珠按了按胸口,按捺了一下自己胸臆之间的感动。
她很清楚,若不是出于对自己的重视,像瞿凝这样的身份,像她和少帅这样的关系,她根本没有必要自己亲自前来迎她。
媒体固然重要,但这世界上,又有什么重要的过自己的命?政客,都是惜命的人。
她深吸了一口气,等眼眶的这一阵润湿过去了这才冲着瞿凝微微拱了拱手:“少夫人,我知音一袭十三人,但凡不离不弃跟随我做完了最后一期的,尽在此处。”
瞿凝环视了一眼这小小的船舱,看着这一张张青春洋溢的脸孔,和他们或者企盼,或者激动,或者若有所思的眼神:“各位,幸会。”
***
“什么,没有捉到?”
唐大帅的脸色几乎是瞬间就已经转为铁青,他抓起手边的一个茶杯盖啪的就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这一辈子,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原本还可以粉饰的太平,却在这一波一波证据详实,文字又充满了煽动性,如今变得人尽皆知的新闻里被一点一点撕的粉碎!
他何尝不知,这么多年以来,他那个儿子不是从来没怀疑过当年的旧事,他不过就是装聋作哑,甚至是把那点子仇恨,深深的偷偷的埋进了自己心里的最深处!
可现如今,这报纸上一波一波的写,这舆论一波一波的造,他甚至觉得他每天回到了唐家,那些下人都在他背后窃窃私语,就连他喜欢的小妾,看他的时候也仿佛有了不一样的表情。
若说他原本并没有杀这些该死的记者的念头,到了这个时候,他却也有了杀鸡儆猴,杀了始作俑者刹住这股子邪风的想法。
所以,即使明明白白的就知道丁姨娘是在火上浇油,他却也顺水推舟,顺了她的意思。
可没抓到?
“你们一小队人,去追那么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你们居然告诉我,没有抓到?”
“卑职卑职追到了可是可是接走他们的船”那人呐呐,为难的看了一眼唐大帅。
“嗯?”他浓眉一挑,满脸疑惑。
“那船上,挂着的是少帅军的旗帜啊!怕是少帅亲自来接,属下属下”
“什么!”
唐大帅勃然变色,那人忐忑的抬头,却几乎能看到他腮边隐隐跳动的青筋。
“好,好,好!”
唐大帅连着说了三个好字,却未直接发怒,只挥了挥手,就让那人下去了。
房门关上,他的脸在阴影里渐渐变得阴沉。
良久之后,房内才传来了男人的低语:“老子把你看做儿子,你何曾当我是你老子?罢了罢了!都说棍棒底下才出孝子”
他想了想,到底还是劈手拿起了桌上的电话,飞快的拨了一个号码:“你之前说过的那个计划,开始吧。”
第一百零九章()
赏花宴当日,沉积已久的萧家后院一片莺声燕语,人声鼎沸。
萧家老太君坐在上首,皱纹满满的脸上全是一派和煦的笑意。
萧家,韬光隐晦久矣。
久的萧家曾经的名声,已经在这朝野被渐渐遗忘,久的人们忘记了,萧家曾经的显赫和荣华,甚至久的,几乎让人家忘记了她的孙子孙女已经即将婚龄。
但今日,望着在座的达官显贵和珠环翠绕的年轻少女们,萧家老太君素爱热闹的心终于又活了过来:孙子孙女的婚事,她早就谋划已久,今儿个非得要解决了不可。
至于孙女儿曾经被迫结过的冥婚?
人都死了,今天这样的场合,还有谁会提起呢?
正想着,耳边传来了亲信丫头的轻声细语:“老太太,吴大人到了。”
老太君精神一振:“可安排好了?”
“可不敢怠慢了吴大人,已经安排在老爷那一桌坐下了。”
老太君点了点头,手中拐杖点了点地,身材飞扬的看了一眼正乖巧的坐在自己身边的萧静嫒,笑道;“嫒姐儿,你大姐姐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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