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看在这个份上,她不去,好像对对方也是一种十分残酷的打击。
萧静姝犹豫徘徊在理性和感性之间。
正没想好呢,春华就进来通告,向女主人表示,宁平郡主派了马车来,希望她们会和,一块儿去送一送康卓。
得,这一下似乎不用再犹豫了,宁平郡主这个人有多固执多难拒绝,萧静姝这些日子是已经感觉到了,所以她也很清楚,她今日若是要说不去,除非她有直接拒婚的胆量,也有和宁平郡主当面撕破脸的决心,否则的话,她去也是去,不去到最后,也还是得去。
春华和秋实也对宁平郡主的难缠心中胆寒的很那位郡主不但有威仪,口才还十分了得,更是能自己一个人念叨上几个时辰还不觉得累,这些日子下来,但凡是她觉得看不惯的,她也不逼你非要接受,就能自己坐在那边喋喋不休的念到人终于受不了为止,所以这会儿看女主人也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有些不情不愿的答应了,她们倒也是松了一口气:还好,今天可算是不用听那位郡主的念叨了。
一行人坐上了宁平郡主派来的马车,一掀帘子,宁平郡主果然端坐其中。
天气很冷,车里头燃着淡淡的暖香,宁平郡主给她们一个人递了一个手炉过来,又笑吟吟的给萧静姝斟了一杯蒲桃酒,指了道:“今儿个真是难得的冷,这蒲桃酒还是我托人从大漠那边带过来的,据说是冬日暖身的好物,萧娘子不妨也尝一尝,免得一会儿路上着了凉。”
装着蒲桃酒的自然是夜光杯,虽然杯身剔透,可这年代的蒲桃酒却是酒色略略浑浊,不比后世的那样清冽,萧静姝拿起被子里一看,又想起坐在自己对面的人是宁平郡主,就多了几分提防,断断不肯入口,不过略一沾唇,就偷偷把酒给倒进了自己的袖子里。
马车一路摇晃,宁平郡主倒是再给她倒过一回,萧静姝只推说不胜酒力,郡主倒是没有再劝,只叹了一口气由得她了。
从务本坊出城的路是有些远的,马车行了好一会儿,陡然一顿,里头的几个人猝不及防都是全身往前一倾,宁平郡主更是失手打翻了她手里捏着的如同血一般红艳的蒲桃酒,那酒液一径的全洒在了她身上的碧绿色褙子身上,染成了一片难看的斑驳。
宁平郡主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污渍,脸色几乎是一下子就青了,她咬牙拍了一下桌子,怒道:“这些人是怎么办事的!明明是一条平路,竟也能颠簸至此!”
萧静姝见她震怒,碍于长幼,便也只好从旁劝道:“郡主息怒。”她想了想,“怕也是外头遇到了紧急状况,这倒也是难免。”说着便吩咐自己身边的侍女,“春华,不如你去看看外头到底出了什么事吧。”
春华领命而去,宁平郡主瞧着余怒未消,手指不停的反复敲着桌面,一脸的不耐。
没片刻,春华就回来了,禀道:“是有两家富户嫁女成亲,两边的轿子互不相让,差点撞在了一起,两边陡然吵嚷起来还动了手导致堵住了路,咱们的车才会忽然停了的。”
宁平郡主越是瞧着自己身上的污渍就越是烦心,又在车里等了片刻,瞧车里摆着的时间沙漏都快要赶不上军队离城的时候了,终于似乎再忍耐不得,狠狠拍了一下桌子:“简直该死!便是有再多的理由也好,误了本郡主的事儿,他们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她睨了一眼萧静姝,吩咐道:“你在这儿等着,本郡主去去便回!”
萧静姝瞧着她那张颐指气使的脸就知道宁平郡主是要出去发她郡主娘娘的威风了,便缩了缩脖子,表示她会在车厢里候着宁平郡主回来。
车厢里温暖,宁平郡主去了不片刻,萧静姝心中却忽生警兆,她下意识的几乎毫无理由的一偏头,下一秒却缩了瞳孔:马车窗外,竟有一支乌黑的弩箭,顺着车窗“夺”的一声带着呼啸风声就落在了她的面前,狠狠的钉在了马车厢内的侧壁上,甚至入木三分!
这样的力道,这样的速度,这根本不是普通弓箭能够发出来的,而应该是出自劲弩之手!
在这个时代,弓箭属于非管制武器,可是弩就不一样了,这是一种非军队不能动用,超过一定数量甚至可以以谋朝篡位来定罪的类似后世枪支一般的专门负责斩首刺杀的武器!
就在萧静姝惊骇的视线里,“夺夺夺”之声一时连成了一片,一排尾羽犹在颤抖的箭矢狠狠的钉在了马车内壁,她不及反应,春华已经在她面前慢慢的倒了下去………她低头望向自己的胸口,下一秒却一声闷很,一箭飙血而入,竟是死死的将她整一个人都钉在了车壁之上。
那伤口一片晕开,在她的胸口处晕出了一片血红的颜色,萧静姝未及悲伤,却只来得及一拉秋实,及时让她躲开了从另一侧而入的一支弩箭。
萧静姝看了一眼春华的伤势………那箭入肉的位置,几乎可以肯定射中的是胸口接近心脏的位置,别说移动了,就是动一动怕就是大出血的结果。
春华的嘴里渐渐冒出了血泡,她看了一眼萧静姝,眼中原本灿亮的光芒渐渐淡去,手指无力的蜷缩了一下,低声冲着她的主子和同伴说道:“快走,你们别管我,快走……”
萧静姝回头看了一眼春华,她的眼底也有深深的悲伤。
然而和还愣在原地秋实相比,她的反应却要快得多,几乎是在春华艰难的说出了这句话的同时,萧静姝已经狠狠一拉秋实:“我们走!”
秋实还眷恋不舍,萧静姝却已经听得外头的弓弩声音顿停………这个时代,弩箭还是需要手动装填的。显然,这是两波之间难得的装填时机,若是不能把握好,他们就只有站在原地束手无策做活靶子的份!
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只是碍于帝都的军备管制森严,显然不可能准备大量的弩箭,这一波远距离的散射之后,他们必定还会趋近来进行一波静距离的补刀,等到肉搏部队上来,恐怕萧静姝自己或许还能想法子逃生,可秋实却必定无幸!
萧静姝想明白了这一点,就再不犹豫,狠狠一拉秋实,只快速而短促的说了一句话:“走!”
一出车厢,萧静姝的脚步却踉跄了一下。
她只觉得浑身的劲力几乎是每时每刻都在流失,每走一步都仿佛是在和无形的阻力做着拼命的搏斗,而秋实走的更加步履艰难,就好像是喝醉了酒一般。
萧静姝立刻就意识到了:车内的那种暖香,一定有问题!
今天不是别的人要他们的命,做出这件事来的人,正是宁平郡主!
就在她看不见的死角,在一处民居三楼,安荣公主放下了手里的千里镜,笑眯眯的依偎到了颉利可汗的身边。
颉利可汗宠溺的摸了摸她的额发,笑道:“你放心吧,有我们突厥勇士出马,她再强,也不过是个小女子……”
安荣公主轻轻一叹,笑着嗔他:“她好歹也算是你我之间的大媒,怎么,送大媒的谢媒礼,就是穿心一剑?”
“便是谁,也没有我的小公主,我未来的可敦重要啊。”颉利可汗笑着挑起了她的下巴,在她唇上轻轻一吻,继而笑道,“何况你们中原不是有句话么,新人临进房,媒人摔过墙,我这么做啊,也算是入乡随俗了吧。”
安荣公主深深看了他一眼,满意的微微一笑。
颉利可汗看着她的眼里却似有深意。
对安荣公主来说,这一场刺杀是为了她的请求,可对颉利可汗来讲,这却也是想要剪出一个日后的大敌:一个对突厥的事情看的太懂太通却又绝无可能嫁到草原上去的女人……哪怕给他再多的利益,他也并不敢让她继续活下去,成长成参天大树。
反正她若死,就死了也不过是个糊涂鬼,至多知道宁平郡主牵涉期间;她若不死,那他们还是有的是机会合作,既然安荣公主给牵线搭桥提供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对他来说又何妨一试?
颉利可汗淡淡的笑了一笑:他们草原上一向只尊敬强者,若天命在她,她必不死。
她若不死,他们之间论身份地位手段才能算得上平等,她若不死,他才会好好衡量这个合作二字,她若是就死在了这里,那自然是万事皆休。
反正他也要娶到这全华夏地位最尊贵的女人了,至于别的,不过就是个添头罢了。
第八十八章()
待得安钰之归来,只见那端然坐在床上的女子冲他微微一笑,虽然神色之间依旧只见苍白,可这笑容却也让人觉得极为舒心安泰,他心中顿然一松,知她心绪已稳:“安二郎,多承你费心了。”
她养伤一月有余,昏迷不醒。于她而言不过是睁眼闭眼的一梦,可于这真实的世界里,却当真可算是一梦千年了。
她冲安二郎便欲一揖,安钰之忙扶住了她,不欲让她以此病弱之身再行大礼,萧静姝便也未曾坚持,一双平静无波的眸子便稳稳的落在了他的脸上:“我那二婢……”她迟疑了一下,虽是眸带询问,但不知为何,她却是信他,必已将春华秋实尸身善加安置。
一睡月余,若要等她自己亲往处置,委实已然太晚。
果不其然,安钰之点了点头:“等你身体康复,我再带你前往祭拜。”他略略一顿,“当日变起仓促,应变不及,我起初只来得及救下你一人,待我赶到之时,春华秋实已经呼吸全无。”
他觑了萧静姝一眼………她的容色依旧平静,只呼吸略略急促了几分:“我派人收殓了她二人尸首下葬,虽不能风光大葬,但感她二人忠义,将她二人合葬于一处,也时时人祭扫,九泉之下,当不致寂寞。”
萧静姝闭一闭眼,旋即冲他点了点头:“多谢安郎君。”
她虽已经神智清醒,但终究还是病弱之身,此时已经确知二婢死讯,知已经有人安排了她们的身后事,她心中既痛且安,便愈见昏沉。
安钰之见她脸上露出倦色,不过是在强撑不睡,笑了笑却示意她先躺下:“我知萧娘子必是心焦如焚,但如今你自己的身体最为紧要,若连你自己也不在意自己的死活,那些幕后黑手,怕才是暗中弹冠相庆……何况……”他顿了一顿,眸光渐转温柔,“也是白费了我这月余的照顾。”
他此言本有些暧昧的调笑之意,若是惊变之前的萧静姝,多半是不动声色的就打太极敷衍过去,然而现在,她黑白分明的明眸却只是静静的瞧了他一会,便点了点头,说了一句“好”。
安钰之有些讶异,但见她的确是侧了身体躺下,便挥了挥手示意房中婢女都在一侧候着,别扰了她的清净,自己也只是站在那儿看了一小会,便匆匆走了。
等耳边声息全无,萧静姝回想起方才那个侍女的禀告,心却又不似先前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了。
当日长街伏杀,萧静姝一路大喊有人造反,其时旁人慑于杀身之祸,不敢上前援手,但字字句句俱皆入耳,也是因着她将此事搅得极大,安钰之这才接到了离火会的消息能匆匆赶到救下她。
那一日眼见怀中女子恹恹垂首自此长睡未醒,安钰之不虞自己和她不过十数日未见,伊人竟虚弱至此,怒极之下暗中几番运作,此番长街伏杀之事,便比萧静姝之前预想的那般流传更广影响更大,大到便是那幕后主使们也根本没有想到的地步。
小小石块落入井中,旋即激起千般波澜。
最开始起初太医被派来检查萧静姝的身体,查出她所中之浑身瘫软乃至如今长睡不醒之药乃是宫中禁药,再加上刺客所用的乃是本朝军中定制的战弩,此物并非寻常女子可得,当得了这么一个结论,彼此都问心无愧的齐王党和越王党像是闻见了骨头腥味的野狗一样,红了眼睛捕风捉影互相攀咬,都想把犯上作乱造反的这个罪名扣在对方的头上。
此时朝局虽已见乱象,但清流世家等还在做壁上观,有人甚至想着渔翁得利之事。
安钰之自然不肯让他们如此轻松。
到了下一步,军中密查,竟是查出各种军备松弛,原本应该是装备于北境守备军队的战弩一点竟然是参差不齐十不存一,而也就在这个时候,主领北境军事镇守北面关卡险要之地的尉迟将军泣血写来了一封诉苦信,向陛下表示,这么多年来,朝廷每拨军备,真正到他手里的不过是十之三四,他尉迟军中,甚至还有不少士兵薪俸不齐,粮草不备,乃至于甲胄不全的。
他原本想着自己苦一苦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但如今要查战弩失踪之事,他却再不敢虚言隐瞒,因为今年原本应该到他手里的战弩,他只收到了十分之一左右,至于其他庞大的数额究竟到了谁的手里究竟怎么样了,他也不知道!
这封信一来,陛下旋即震怒!
此事一经细查,无数官员纷纷落马,户部兵部吏部都是一片的人仰马翻………无它,这几个要紧部门的官员们居然能暗中勾搭起来,把战弩卖了很大一部分给突厥人!至于所得财货,自然是落入了他们自己的腰包。
这个事实,立刻就让圣人气红了眼睛。
哪怕知道军中军备一直都有猫腻,但敢贩卖铁器粮草等给突厥人一直都是大梁死罪!而这一些人贩售的数额,直能让他们被抄灭九族了!
圣人要追究责任,褫夺这些人的官职,可那些真的如此胆大妄为敢无视朝廷禁令之人,哪一个不是世家子弟出身,哪一个不是在朝堂之上有人撑腰根深叶茂………若真的是无根无基之人,谁又敢如此干犯天条。
这么一来,就成了皇室和世家子弟之间的矛盾。
圣人惊怒交加,再不管什么徐徐图之,朝堂之上立刻裁撤了十分之三四的世家官员,剩下的那些噤若寒蝉,似乎再不敢开口。
他们不敢直接反抗,却敢在别的事情上面大加掣肘。
几乎是几天之间,远征高句丽的军队就被断了补给粮草,圣人虽惊怒,可真的要问责却根本找不到可以被直接追究责任的人………户部几个主事撤的撤病休的病休,告老的告老,剩下的都是些小年轻,入户部没几个月的那种,竟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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