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唱歌的时候,身边没有火车开过,周围也少有人烟,所以很安静,前面和后面都是看不见的远方,抬头天空很高,低头大地很厚,我就这么轻轻的吟唱,体会着失落和孤独的意境。
大亮子也被我的意境所感染,于是也唱到,冷雨夜偶不死毁噶,扑望内背影,几苦笑望雨点,须几要嗦清楚。(冷雨夜)
大亮子虽然唱的咬字不清,但全在调上,于是仍旧有意境,于是我唱我的,他唱他的,各自唱各自的,各自体会各自的意境。
或许是我和大亮子唱的太认真,很快也把小飞唱出了意境,他突然变得深沉起来,眼睛里带有些忧郁,目光中还不乏坚韧,他深呼吸了一口,轻轻的唱到,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的美丽又漂亮。
小飞唱的这首歌能量很大,在他唱出前半句的时候,西贝在我的脑海里瞬间就消失了,并且我旁边正怀念家驹的大亮子也马上闭住了嘴。除此之外,因为这首歌的能量之大,效力之强,在小飞唱完第一句之后,我和大亮子几乎是不受控制的,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几乎是无法拒绝的,一起接到: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
然后我和大亮子小飞三个人在铁轨边,就这样把这首《小芳》完整的唱了下来,并且唱的很抒情,唱出了事情经过结果和*,在小飞唱到谢谢你给我的爱今生今世我不忘怀的时候,眼睛里似乎有泪光在闪烁,在大亮子唱到谢谢你给我的温柔帮我度过那个年代的时候,嗓音里似乎还带着些哭腔。当我终于和他们一起把整首歌唱完的时候,我已经汗流浃背。其实刚开始唱的时候我就开始流汗,但无奈这首歌是那么的深情那么的蜜意那么的坚不可摧,所以谁也无法阻止我们歌唱的喉咙,我们就这么唱着,停也停不住。
一曲完毕,三个人再次沉默起来,十三四岁的少年,就是这么多愁善感,就是这么柔情似水。这时大亮子从兜里把香烟拿出来,递给了小飞一根,我低头看到这是一盒吉庆牌香烟,红色的软包装,当时市值两块五人民币,大亮子发现我在盯着香烟盒子看,于是试探性的问我,要来一支烟么?(请勿模仿,吸烟有害健康)
我不知道这一天的我是怎么了,也许是跟小飞的单挑让我感到兴奋,或许是对西贝的思念让我情绪有短暂的失控,也没准是被《小芳》这首歌唱出了空旷的寂寞。总之这是我第一次抽烟,在我刚刚十四岁的年龄里。
我把烟夹在手指间,轻轻的递到嘴边,用牙齿咬住,大亮子帮我点上,我轻轻的吸了一口,感觉到一种古怪的味道充满口腔,我张开嘴,吐出一阵烟雾,虽然当时我还没有学会把烟吸进肺里,但我的大脑仍旧是莫名的兴奋,西贝的轮廓似乎模糊了很多。于是我又吸了第二口,吸的很用力,并且终于吸进了肺里,在这一瞬间,我突然有头晕目眩的感觉,虽然整个人的心情是沉闷的,但我喜欢头晕目眩所带来的快感,这是报复自己般的快感。虽然当时的我并不知道在报复自己什么?只是觉得闷闷的,一切都是闷闷的,既然一直都这么闷,不如抽颗烟,让它更闷起来。
大亮子说,第一次都是这样,慢慢就好了。我仍旧有些头晕,于是抽了第三口,让头晕的更猛烈些。
伴随着我的第三口烟,这一天宣布结束,没有捡成铁,甚至连已经近在咫尺的工厂都没有走到,原因就是因为我吸了第三口,因为吸第二口的时候就已经头晕,所以第三口吸进去,果然头更晕。我对小飞说大亮子我头晕。小飞赶紧扶住我说壹壹要不你坐下来休息会。然后我看着大亮子说小飞你也过来扶我一把,我真头晕。然后大亮子走过来,把我刚才扔到地上还没有熄灭的半根烟捡起来,递到我面前,说,壹壹,你再来一口,再来一口就没事了。
其实我吸完第三口的时候这一天就已经结束了,结果我竟然听从大亮子的安排抽了第四口,于是这一天是怎么结束的我已经记不太清楚。
我就记的回家前我花了一块五毛钱买了盒口香糖,在嘴里嚼啊嚼,然后张开嘴在大亮子的鼻子上喷啊喷,大亮子说没味了真没味了,我不相信,于是又冲着小飞的鼻子上喷啊喷,小飞说我草大亮子你是不是嗅觉失灵啊,这还没味呢?一股厕所味。小飞这句话让我彻底放心,分开前大亮子轻轻喊道,明天下午,还是老地方集合。不见不散。我和小飞同时摆手,说再见。
其实这一天我是很开心的,虽然跟小飞打了一架,虽然第一次假装不良少年抽了四口烟还差点晕过去,甚至我回到家之后很长时间头上还是晕晕的。但仍旧开心,我在日记中写到,这一天我觉得有些失落有些孤独,但还好有小飞和大亮子,让我不那么失落,不那么孤独。
其实这个时候,我的青春期已经开始正常工作,我已经不再是那个每天只知道吃饭写作业的小学生,并且我也不可能再让自己成为那样的小学生,此时的我,血液里开始夹杂着其他液体,比如寂寞的暗涌,比如思念的波涛。那些失落和孤独,都是西贝,而打败失落和孤独的,就是大亮子和小飞。他们俩已经是我的好朋友。而在他们的眼里我是他们的兄弟。这些概念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是新鲜的并且是极易膨胀沸腾的。就如同开火的油锅,哪怕放进去一块板砖,都能掀起大火。
也许是因为我胸腔里的烈火越发茂盛,导致我第二天早晨起床的时候换了条内裤,最近换内裤的频率越来越快,并且换内裤之前没有任何预兆,头天晚上看一集《动物世界》第二天起床就要换一条内裤,更夸张的是,头天晚上看一集《新闻联播》,第二天起床也要换一条内裤,最近我买了很多内裤,我知道,这都是青春期的内裤。
因为还在过年期间,所以我的父母吃完午饭之后就前往亲戚家串门,最近他们很热衷于串门这项运动,因为这时一项能让他们自豪的运动,当然,这场运动里的运动员是我,在这个寒假里,我几乎没有对手,而且在这个寒假里,我也成了我表哥表弟堂哥堂弟的克星,只要我这个别人家的孩子出现,他们这些自己父母的孩子马上消失。
出于给这些哥哥弟弟们留条活路的伟大精神,这天我拒绝了父母同去的邀请,他们刚一出门我就跑到大亮子家,恰好小飞这时也赶到,大亮子穿着一身运动服,带着手套,拿着麻袋,准备大干一场。
其实我对捡铁这件事完全不感兴趣,我只是对小飞和大亮子这两个人感兴趣,因为和他们在一起,总是有新鲜的事发生,和他们在一起,生活总是不一样,起码和课本里的东西不一样。这天的感觉也是这样,看到大亮子精神抖擞的样子,我也抖擞起来,心里有隐隐的兴奋,觉得这崭新的一天,会有事发生。
结果还真有事发生,三个人刚刚爬上铁道,就看到昨天那个怯生生小声声的少年,等在那里。
拾:铁路大院。()
这一天的捡铁活动仍旧没能开展,就因为这个怯生生小声声的少年王小龙,他见到我和小飞大亮子之后马上跑过来,说壹壹哥你好,我上午就在这等你们了。当时我并没有一眼认出他来,因为这时的他和昨天的他样子不太一样。昨天他是干干净净的,今天他是灰头土脸的,不光灰头土脸,眼角还肿了一块,就像那时挨揍的大亮子,肿的乌黑亮泽,几乎改变了这个人的模样,所以我第一眼并没有认出他来,记忆力极差的小飞甚至在问我他是谁。
于是我仔细看了第二眼,才终于看清楚,说哦,是昨天说要跟我的那个。大亮子这时急着要去捡铁,无暇顾忌这个少年,满脸不耐烦的说你又不办学习小组,还跟什么跟。我们快走吧,时间是不等人地。
这时少年王小龙又说道,壹壹哥哥,我知道你们回来,我真的已经在这等了一上午了。大亮子已经开始拽着我的胳膊,说壹壹时间紧任务重,咱们快走吧。
但我并没有走,仍旧站在这个少年面前,这时我已经对他有些好感,因为他腼腆的样子有点像上小学的我,他文质彬彬对谁也有礼貌的样子尤其像。于是我问他,你在这里等我们干什么?王小龙低着头,轻声说道,我想跟你们一起玩,你们都是好人。小飞喊了一句我草,我从来不跟娘们一起玩。这句话喊完,王小龙再次低下了头,两只手还在揉搓着衣角,样子确实有点像女生。
我说王小龙,你脸上怎么了,大亮子和小飞昨天并没有打你啊。
王小龙委屈的点点头,说,昨天我回家的路上,被别人打的。
我问到,为什么打你。小飞在旁边说,还能因为什么,你看他跟个姑娘一样,能不挨打么?还不如昨天先被我打了过过瘾。
这时大亮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也走了过来,问道,你不是回去又碰到劫钱的了?这时的王小龙几乎要把头低到地上,眼睛里噙着泪水,脸上都是对这个社会的无奈和这个社会给他的伤害,然后我听到他说,恩。我把钱给了他们还被他们打了一顿。
大亮子咬着牙问道,都被抢走了?王小龙点点头说,一分钱没剩。
大亮子顿时暴躁起来,冲王小龙吼道,你就这么把我的钱给他们了?就这么把我的钱给了他们还被他们给打了?小飞在旁边也是捶胸顿足,说壹壹,你看,煮熟的鸭子飞了。
说实话当时我也觉得有点遗憾,这不是煮熟的鸭子飞了,而是煮熟的鸭子被别人吃了。想到这我又有点万念俱灰,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制止的一桩犯罪事件,又在其他地方发生了,而且倒霉的还是同一个受害人,可见当时的a市环境是多么险恶。
其实事实也是如此,2000年的a市,已经逐渐开始进入两极分化的阶段,穷人和富人的标志十分明显,几乎可以一眼看穿,因为物质的差距,同时也造成了精神上的隔离,每个人对精神世界的追求各有各的不同,但每个人对物质世界的追求却目标相同,这就导致了犯罪的高发。没钱的想有钱却没办法挣钱,怎么办,只好抢,穷人抢富人的,穷人的孩子抢富人孩子的。前者有法律的约束,后者却相对肆无忌惮。但因为富人的孩子向来不好欺负,所以穷人的孩子只好逼着自己彪悍,这样的例子在身边比比皆是,比如富人严召焕,比如穷人大亮子小飞和我。穷人想要欺负富人,必须强悍,富人不被穷人欺负,更要强悍。所以说80年代后的一代普遍强悍,这种强悍尤其表现在打架上,有时你看着这些人穿着白衬衣打着领带满嘴的英文,一旦惹急了,一光膀子一亮纹身,喊上一句我草你妈,照样跟你干。因为这些人,从小都在干,要不干别人,要不被别人干。
此时的我看着无辜的王小龙,即便我是一名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班长,但也无法再做什么,只好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往后你还是在家待着别出门了,你爸妈总不会抢你钱的。
这句话一说完,王小龙终于掉了一滴眼泪,小声说到,壹壹哥,我不喜欢这么懦弱的自己,我想和你们一样强壮。
我说我强壮什么我放寒假前还被别人追着打呢,说完还指了指大亮子,说,你看,你看他眼角下的疤。就是之前被人给打的。
王小龙摇摇头说,这是不一样的,我昨天看到你们打架,即便你们输了,也像个男人一样。
我说既然你明白这个道理,为什么不能让自己也像个男人一样。
王小龙继续摇头,眼眶里又噙满了眼泪,说道,我不敢说话,而且我还没有说话,就感觉自己输了。
大亮子这时正在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这道疤痕,边抚摸边问道,你能认出抢你钱的人么?
王小龙点点头,说,能认出来。
然后大亮子扭头看我,看小飞,问道,咱们不去捡铁了,咱们跟着他去碰碰运气怎么样?
小飞还不明白,问道,怎么碰运气。
大亮子坏笑到,咱们跟着他一起再去把原本属于我们的钱抢回来。
小飞一听又要去干这种事情,顿时兴奋起来,说好的好。然后大亮子看我,问到,怎么样?其实我这时是非常兴奋的,把被抢的钱抢回来,这是一件相对正义的事情,我攥了攥手心的汗,说到,碰就碰。
大亮子紧了紧自己的白手套,把麻袋叠好塞进腰里,提了提裤子,问王小龙,你叫什么名字。
王小龙说,我叫王小龙。
大亮子说王小龙这个名字听的不大气,往后我们就叫你大龙吧,铁西区最牛逼的混子叫大虎,你比他还牛逼,叫大龙,来大龙,现在你带路,我们出发。
此时的王小龙也是一脸的兴奋,脸颊微红,说,好的,咱们去铁路大院。
他一说完,所有人都停住了脚步,因为连我这样只有大亮子和小飞这两个朋友的人,也知道铁路大院是个什么地方。
大亮子愣愣的,问道,你在铁路大院被抢的?
王小龙也是愣愣的,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小飞这时满脸正色,问王小龙没事跑铁路大院干什么?
王小龙说,我去铁路大院找我哥。
他说完这句话我们三个人都在看他,他知道大家要问他哥是谁,于是这时的王小龙编了个瞎话,他说,我哥在铁路大院卖菜。
这句话对于我对于大亮子对于小飞都起到了关键的作用,他的哥哥在铁路大院卖菜,一听就是穷苦大众,像大亮子像我像小飞一样的穷苦大众,都是穷人,当然要互相帮助,于是大亮子咬了咬牙,说,走。
如果王小龙不说他哥是个卖菜的,我想这天大亮子是断然不会替他去铁路大院讨公道的,因为在铁路大院里,是没有公道的。
铁路大院是五十年代初期铁路部门在铁西区选址修建的,就是为了给那些常年跑火车的工人们分房子,因为是给大众工人分房子,所以本身就庞大的铁路大院里密密麻麻的坐落着高低不一的楼层,这里面大多都是筒子楼,一层住七八户甚至还要多,这在当时算是一个安身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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