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套规矩是近几年在边郡偷偷流传起的秘密,寻常商旅并不晓得其中的关窍,还以为按照原来的规矩斩首给几羊,只有顶级商队小规模的流传着秘密,太守与都尉也只会给身后背景强大的商队开小灶。比起几只羊还是到手的爵位更实在。
杜意擦了把汗,看见视线尽头矗立在草原上的雄城。挥手喝止队伍:“前面就是善无县,你们可要听清楚了,到地方要服从商队老手们的安排,商队里的规矩完全按照军队里来,老手们让你们做事不要反抗,不要据理力争,不要聚众喧哗,更不要纠集人找队首理论,那样只会受到更重的惩罚,打的你们皮开肉绽为止,你们明白了吗?”
“喏!”
年轻人大多不以为然,他们二百多人个个兵强马壮精神抖擞,从小接触步战和马战的训练,不敢说比的上南北两军的精锐,起码不差这支小小商队,眼前这个侯府的管事一路上唧唧歪歪,早就让许多人感到厌烦了。
杜意瞧的出他们的态度,冷哼一声:“你们不要以为自己很有能耐,家里有几人在军中服役,又或者自以为父亲是高爵之辈,到了商队里没人会管你们的出身,做不好事情一样会挨罚受惩,没有做好思想准备趁早跟我回去,免得到了商队里受不住再哭爹喊娘的要走,那时候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哎呀!不就是军队管理,我们在家受到的教育也都这样,赶快走吧!”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有你们好受的时候,咱们走着瞧。”杜意骂骂咧咧的催促队伍继续前进。
他本来应该在长安城西市里做个铁器家监,每天轻松舒服的管理一群家仆,擦擦店铺里的铁器宝贝,傍晚店铺关门就搂着小妾亲热,偶尔与往来频繁的大客户吃吃饭喝喝酒,或者去勾栏寨里招几个风尘女子喝花酒,小日子过的有滋有味爽上天。
没想到也是倒霉催得,之前与东市几个商人以最低售价吃下店中铁器的事情被爆出来,不但把牟利得来的十几万钱全部充公拿走,还被发配到边郡充当运输小分队的队长,从春天到秋天六个月里在河东郡和雁门郡之间来回跑了六趟,除了运去新丁和新货以外,还要负责把受伤的老兵以及不干净的货物运回侯国。
这样的好处是商队不用每年回来一趟,坏处是杜意的小子日子简直没法过了,自己吃里爬外中饱私囊的事被踢爆,在侯国里的名声一落千丈就差成为过街老鼠,京师里的小妾被接回侯国的老家居住,他自己也要回家面对黄脸婆的横眉冷对,家里的亲戚看他的眼光都不对味,他后悔的肠子都快青了。
进了善无县城,立刻被一队骑手拦住去路。
“哟!今天来接队伍是陈家小子,一个月不见又壮实不少啊!”
陈掌板着脸呵斥道:“你跟谁套近乎呢?我的名字叫陈掌,有什么事直呼我的名字,别什么事就叫我陈家小子,老子没心情和你来这套。”
杜意讪讪的缩回脑袋,心里咒骂这小子不识好歹,偷偷一瞥看到二十几号骑手个个精壮彪悍,带着草原上特有的野蛮气息,腰间挎着两把长度不同的弯刀,马鞍上挂着强弓和箭壶,此外还有水壶干粮包以及拴东西用的麻绳,必要的时候可以做成套马索抢马或者捆人。
城门内二百多号新丁全部傻眼了,看到这二十几号人的样子完全不像普通商队,这是专业斥候或职业马贼的装束,他们显然不会是郡国兵里的斥候,头上带着头巾嘴巴再用黑布蒙起来,瞬间就变成纵横大漠的马贼头子。
“还愣着干什么?赶快让开通道让其他人过去,你带着这帮蠢材去我们的地方熟悉地形。”陈掌指挥着属下把两百多人瞬间拆开,那群年轻气盛的新丁顿时被老兵们镇住,老老实实的按照要求行动。
陈掌带着杜意和压送货物的侯府家丁来到城内的仓库,一处巨大的院落里有五六十号人在里面练习武艺,看到商队过来也都不以为意,还有几个人冲着杜意龇牙咧嘴的嘲讽。
杜意懂得规矩,乖乖的把帐簿交上去,商队里的人解开包裹和箱子一一核对登记入库,不一会儿,徐完领着几个不到二十岁的助手走过来,拿过帐簿扫了一眼点点头。
“看来今年又是个好年景,侯国里收来的粮食比往年多不少啊!”
“徐家监说的极是,咱们君侯在侯国里造了好些个水车,汾水两岸的旱田其俺不变成水浇地,一亩田产粮从四石变成五石,侯国的百姓们连日庆祝大丰收,可把陈叔给高兴坏了。”
陈掌不满的哼了一声,不喜欢听到杜意他祖父名号,侯国里的情况他都很清楚,前些日子从驿站里送来祖父陈叔的家信,他们家五顷上田收了两千六百石粮食,比往年多出近五百石的产量,差点没让老头给乐昏过去。
徐完摇摇头:“只可惜今年河东发生瘟疫,从安邑到平阳病死不少人,咱们侯府也有不小的损失,召孟的夫人不幸得了重病故去了。”
杜意有些措手不及,四月份突如其来的瘟疫的确出乎意料,不仅是河东郡有瘟疫传播,在河南郡以及汉中郡也有瘟疫,自从去年春天发生地震以来,汉中郡今年又连发地震,据说瘟疫就是死的人太多感染的,河东郡保守估计死了上千人口,郡治安邑和平阳侯国是重灾区。
安邑是郡治有瘟疫很正常,平阳侯国纯粹是因为曹时崛起带来的正面影响,许多外地客商不远千里赶来购买铁器,一来二去成为外来瘟疫传播的集散地之一,侯府的人接触到外人的机会比较多,几天的功夫就病倒上百号人,大部分年轻力壮的都挺过来,少数妇孺很不幸成为牺牲品,召孟的原配在大瘟疫里不幸身故。
“队首节哀顺变,不要太伤心。”
“哼!你还不知道召叔刚娶了个夫人吧?”
“这么快?”
陈掌的目光转向大门,看到一男一女从大门外走来,男的高大强壮如黑漆漆的铁塔,女的白净柔弱像一朵美丽的莲花,两人手挽手肩并肩走进来。
“召叔,淳于叔母这么快就回来啦!”(未完待续。。)
第121章 太守灌夫(一更4000字求订阅)
召孟与淳于缇萦,两个富有传奇色彩的名字。
此刻,竟结为夫妻。
召孟瞪了他一眼,淳于缇萦微微一笑,满含慈爱的语气说道:“蕤儿那丫头起床了没?要是没起来就把她叫来,咱们一家四口去太守府吃顿便饭。”
“原来是太守大人要宴请咱们家,好的,我这就去!”陈掌向未来岳父召孟回了个傻笑,一溜烟的跑出去。
杜意迎上去作揖道:“队首大婚可喜可贺啊!”
“这是君侯赐给某的恩典,没有君侯从中介绍,某还不知要当多少年鳏夫。”召孟如沐春风未语先笑,原本凶神恶煞的气质也淡去了大半。
都说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召孟这个彪形大汉也会被儿女情长熔化的时候,淳于缇萦本就天生丽质,年岁渐增不但未曾年老色衰,徐娘半老的流露着成熟女子的风韵,更巧的是召孟和淳于缇萦年齿相仿,两人一个丧妻另一个丧夫,彼此配对结为连理非常登对。
召孟心里得意极了,自己的新夫人名声极大,缇萦救父的故事早在二十年前远播四方,那时候他还只是个小屁孩,听到这段传奇故事时还想过有朝一日娶个缇萦那样的夫人。没想到风水轮流转缇萦不但出现在他面前,还和他同床共枕。
淳于缇萦在他手臂上拧了一把,嗔怪道:“少说酸话。当初你每日往我房里跑,这天拎只鸡,那天拎羊腿,蕤儿那个没出息的丫头被被你买通了,君侯的诏命指不定也是你偷偷写信求来的恩典。”
召孟忙解释道:“我那发妻身子骨不好生了个儿子就不能再生了,早年就劝我纳妾生子不成,这些年身体不好已经很久不与我同房了。这场瘟疫取了她的性命,我也不知道是该叹息还是悲哀,幸好遇到夫人的关怀开导。让我召孟又燃起了新的希望,君侯听说我发妻病逝才提出让我追夫人,可绝不是我召孟耍花招。”
虽然两人都是成年人,但还是新婚夫妇。当着众人的面前说些夫妻间的情话。被一帮半大小子嘻嘻哈哈的取笑着,淳于缇萦脸蛋被臊的发红,既羞又气:“少说嘴上抹蜜的俏皮话,雁门太守灌夫请咱们各大商队的精干之士去府里赴宴,还不快去做些准备免得被人家笑话了。”
“诶,好的!”召孟兴匆匆的走了。
雁门太守灌夫履新,旨在重整雁门郡的郡内政务秩序,年初被匈奴人大掠一阵非常伤士气。勇猛果敢擅长领兵作战的灌夫受到功勋列侯的联合举荐,从毗邻的代国相转为雁门太守。两郡位置毗邻相互依托保护南部的太原郡,灌夫本人在代国当了近十年的国相。
年初代国的援军救援雁门不成,正是灌夫亲自领的兵,作为盘踞在边郡近十年的地头蛇,无论军务整饬还是人文风俗皆没有掣肘障碍。
灌夫作风大胆豪放经常作出不顾礼仪律令的行为,甫一履新就不管不顾的召集郡内的高爵之辈、豪强地主、游侠儿以及商队,大摆酒席宴请四方强梁为坐上宾客,摆开架势告诉郡内的地头蛇,老子来这是要护住边郡打击匈奴,不给我面子就是不给朝廷面子,到时候森规铁律可不能怪他心狠手辣。
这一手下马威玩的溜,见惯大场面的雁门郡内强梁也被唬的不清,主要是灌夫勇武的名声传播的很广,吴楚七国之乱时他父亲灌孟战死,灌夫披坚执锐为父报仇砍掉不少吴国叛军的首级,虽然比不得楚汉战争时代那群“人屠”级的猛将,可要放在和平安定几十年的大汉帝国,能在战场上连杀几十人也是一等一的勇士了。
酒过三巡,那些被吓怕的豪强、游侠儿全都老实的缩着,名为商队实为马贼的头头们背后有后台打过招呼,看在颍阴侯灌家的面子上还要给灌夫几分颜面。
灌夫红光满面:“召孟啊!来过来坐,咱们老兄弟一别十几年没见面,甚是想念啊!”
阔别多年的故人相逢,召孟开怀大笑:“自从平定吴楚七国之乱后,你去了南军当了中郎将,我回到侯府护卫着小君侯,算算日子到今天也有十二年了,你的威风还是不减当年啊!”
一起当兵扛过枪是人生三大铁之首,灌夫和他已故的父亲灌孟是颍阴侯的家奴,吴楚七国之乱时,灌夫恰好和召孟同属于功勋列侯家的私兵,跟着各自的君侯去打吴王刘濞,两人也是那时候在战场上认识并结为朋友的。
“诶!我比你年长许多,现在两边的鬓发都白了不少,不能和年轻气盛的时候相提并论了。”灌夫摸摸鬓角的白发,感叹自己年岁渐长不如当年:“这是你的夫人和儿子女儿吗?孩子都长这么大了。”
召孟得意地拉着老婆的手说道:“这是贱内淳于氏,女儿蕤儿,女婿陈掌,家里的小子才十一岁,在侯国里没有带过来。”
“孩子都结婚了?我这个当伯伯的得给份见面礼。”
“还没,准备过了这个冬天,寻个好日子结婚。”
“那也行,我就厚颜求个证婚人怎么样?”
“求之不得啊!”
淳于缇萦依偎在丈夫的身旁甜蜜极了,回想起此前三十多年的生活四处漂泊,饥一顿饱一顿的四处寻亲,现在亲人找到了自己也嫁了个好丈夫,来往的人都是雁门郡太守这样的二千石大官,她忽然觉得人生似乎走上了正规。
依照汉律。改嫁的女子带着拖油瓶的孩子也可以改姓,王蕤就改名换姓为召蕤,户籍名数很轻松的从齐国临淄转到河东郡平阳侯国。齐王还不至于为陈年旧事睚眦必报,从此淳于缇萦母女就成为正儿八经的平阳侯国人。
大宴散去大半,宾客们探听到新太守的底细就心满意足的走了。
还剩下那两个老兄弟还聊的来劲,索性就到太守府的后院里再开新席,灌夫的妻妾出来作陪,两家搞起了家宴。
酒至半酣,召孟摸出一叠纸说道:“兄长想必听到风声。你家里人在颍川郡闹的实在过火了点,非法占田1500多顷,我家君侯贵为少府正督办非法占田诸事。看到你的名字就问了颍阴侯灌强,你们家君侯可是很不高兴,就把这封奏折的誊抄一份寄给你,让我转告你一声。好自为之。”
灌夫的醉眼看清字迹。脸色一变酒醉顿时醒来大半。
他的父亲本叫张孟,颍阴侯灌婴的家奴而改姓灌,跟着灌婴南征北战以武勇而得重用,后来脱了奴籍抬举为二千石高官,灌家也扎根在颍川转变成地方上非常有实力的高爵大族,灌夫本人凭着灭七国的军功提为大上造,但是这一家子人有点贪心不足,在颍川仗着军功爵的身份非法侵田。横行乡里鱼肉百姓。
颍川郡的太守拿不住灌夫一家,想转告灌家人违法乱纪又担心激怒颍阴侯灌家。毕竟世人都知道颍川灌家是颍阴侯家的奴仆,打狗还要看主人,颍阴侯又不是泥捏的。
几任颍川太守治理无方狼狈而走,灌家的扩张依然时刻不停,民怨越积越多以至于有童谣传唱:“颍水清清,灌氏安宁,颍水浑浊,灌氏灭族。”
那叠纸传到灌夫的老婆手里,这位夫人胆子比较小,看到一个个条陈罗列的数字顿时被吓的面无人色,灌家内外的那点家底几乎无死角曝光,意味着少府只要一抬手顷刻就灭掉灌家满门,媵妾们捂住嘴巴生怕惹怒夫婿挨一顿毒打。
灌夫被吓的一身冷汗,脸上血色退的一干二净,惶然道:“君侯(灌强)也知晓了,这可如何是好?贤弟得帮为兄出出主意,想方设法渡过这一关呀!”
非法占田1500顷的罪行足以腰斩弃市,为官者知法犯法罪加一等,灌家为虎作伥者也难逃刀下走一圈的命运,
召孟对夫人递了个眼色,淳于缇萦知机放下食箸拉着灌夫的妻妾聊天,他转过头附耳道:“你家君侯不知道你家打着颍阴侯府的名声作恶,这次是不会出手救你了,我家君侯觉得你的能力出色,为一点过错就是掉实在可惜,所以给你指出一条路任由你选。”
“请说,某这条命要能活下来,怎么做都行。”
“兄长心里应该清楚,退回非法占有的良田是必须的,最好不要在颍川呆着,居家迁入关中为上。”
灌夫面有难色:“贤弟呀!那可是1500顷良田,为兄舍不得呀!再说迁到关中花销暴涨,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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