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子玄迟疑一下,随手拿了一本“大金顶玄藏经”,翻开一看,上面竟全是用道文所书。
眉头一皱,心道这可是难办了。
他刚入道途,只能解字三数,这第一本修持道经,是未来根基,重中之重,不可随意乱选。
他为祖师弟子,日后自然有真传**。
但那都是日后之事,道门所传,毕竟是各凭机缘,福祸自受,祖师也不可能偏心。
心思一乱,这经书翻来看去已不下百本,都是一字不识,好生痛苦。
乾阳殿,玄坛上。
两位妙成真人,都对坐默语,悬空飘着一口水镜,波纹荡漾,映出一副景象,正是对着无尽经卷头疼不已的师子玄。
“经传万卷,不过法字一文。小师弟福缘虽深,但难免有见知之障,只道用凡胎肉眼观之。”徐长青看着无头苍蝇一样的师子玄,叹了一声。
乾阳殿主心中一动,笑道:“法经是源,道经是根,礼经是戒。不知他最终会作何选择。”
“万般求道皆为法。若是你我,自然选择法经。但根基未成,急于求成反而不美,不如求一卷道经护持自身。”徐长青说道。
乾阳殿主点点头,以示赞同。
宝经阁内,师子玄在第一层走了一遍,沉思片刻,终于踏上了第二层。
一入第二层,师子玄突然感到都斗宫中一阵震动,顿时大喜。
这第二层中所存道经,显然自有道性,能够引得都斗宫颤抖,灵湖翻腾。
师子玄定下心神,随手捧经翻阅,果然,上面一阵虚蒙变化,不时有文字显化,时隐时现,大为玄妙。
师子玄心中一动,寻了个干净地盘膝静坐,施了解离术,魂识一跳,入了都斗宫中。
只见一本犁天古书定在灵湖上,上书四个大字,乃是“九五之封”。
书中盘踞九龙,栩栩如生,张牙舞爪,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冲霄而去。
“原来是一本剑道神通!”
师子玄恍然,这一卷“九五之封”,乃是一门剑道神通,夺天地龙脉之灵,侵世间帝皇之气。
只是这门神通太过损道,与凡世红尘牵扯过深,未来必定劫难重重。
师子玄只是犹豫片刻,就将之放弃。
百年纵横,或许快活,但与长生久视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换过一本,灵湖上顿时鬼气森森,阴气四溢。这本“黄泉祭道经”,倒是一门正法神通,有护法之能,又不损道行
,可惜是一本鬼修法门,不和自身。
师子玄前后选了十六部经,道佛各异,神鬼皆存,却总感觉不适合自己,正要再起身寻找,却突然感到一阵疲倦。
“许多门中弟子初来,总是贪图神通**,左挑右选,看花了眼。最终迷了本性,心外求法,成就堪忧。”
乾阳殿主看着身体打晃的师子玄,摇头失笑。
“这就是考验。大道光明,行路艰难。只求道行,不求神通,犹如‘雨中泥瓦’,雨打风吹即散。只求神通,不求道行,犹如‘水中摸月’,终究空欢喜一场。”
徐长青开口点破根源,乾阳殿主道了声:“善。”
宝经阁中,师子玄心中也开始犹豫起来,是不是要上去寻一本法经。
万般修行只为求法,以法经为根基,当然是直指根源。
但师子玄很快打消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这就好比登山,你在山脚下抬头望山顶,当然知道一路直上,直攀顶峰是最短的路程。但实际上,登峰无捷径,能走的,只能是蜿蜒小路。
道,是光明正大的。
路,是崎岖不平的。
修行人,清净自修,累计道行,道果可期。但也要神通护法,披荆斩棘,保全自身。
心中一定,师子玄索性静下心,观空静坐,魂识从都斗宫中一挣,一团无形无质的魂识自眉心跳出。
这魂识一出,所见世界自然不同。
天地再非天地,可见本来面目。
师子玄凝神一观,只见二层道经之中,一片宝光青敕,隐有杀化锋芒,含而不漏,偶尔有光华文字飘荡,字字珠玑。
“竟有这般玄妙!”师子玄心中一喜,飘下了一层,只见礼经上一片灰蒙,自成一个方圆,魂识一碰,竟然有一股怪力要将他拉扯进去。
师子玄吓了一跳,连忙挣脱出来。
“怎么回事?竟然有一种一旦进去,再也挣脱不出来的感觉,莫非……”
师子玄皱眉一思,脑中闪过的却是一句俗语:
君子可欺之以方。
俗语来说,就是君子尚礼,能被礼规以及似正道的欺言索束。
“这礼经难道就是束缚道人的规则?”师子玄若有所思。
他从四师兄李秀那里看过一本“礼纪”,上面讲述过“礼”的由来。
据说上古之时,皇帝自觉无法治理好国家,就入福地洞天,向仙人问道。仙人不厌其烦,便随口讲了天地妙理,演了妙法神通,述了九霄天外,虚空法界天人妙境。
皇帝虽是天下共主,但毕竟是凡夫俗子,哪曾听过这些,羡而向往,从此自称天子,与万民共同拜天,以示尊卑。
而后不知过了多久,共主中又出一新皇,人心思变,天人毕竟虚幻,与其以天人为尊,不如让天下只尊一人。
但是皇帝为天下共主,只是领袖,引路人,并不足够尊贵。那该怎么办?
于是便出了“礼”。
礼中定了规矩,臣子见君要低头,叩拜行礼,万民见君,匍匐恭敬,大叩大拜。
礼出,则尊卑生。
道礼,亦是如此。
师子玄当日跪拜祖师,那是一种发心至诚,心生欢喜,好像找到亲人回家的自觉。但道礼中的规矩,却是一种强迫,由不得自性,只要你接受了,再想挣脱出来就难了。
“幸亏没选择礼经。不然未来想要挣脱,恐怕只有身死道消之时了。”明白礼经是怎么一回事,师子玄自然是敬而远之。
转身进了第三层,还未曾踏入,师子玄的魂识就被一股无边之力推了出来。
“好家伙。果然是大道已得,万法难求。我现在连道途都未曾寻得,冒然闻法,只怕钻研一辈子,都是一事无成。”
师子玄抬头看三层阁楼中,有光明放出,无边正大,虽然心生向往,却只能望而兴叹。
“宝经阁将礼经,道经,法经共同开放,随意挑选,只怕还有考校心性的意思。投机取巧的,为了讨好师长,定会选一本礼经。不知变通,好高骛远者,定会选一本法经。”
师子玄辨明因由,自然明白该怎么选择。
回了二楼,魂识入定,逐渐感受万千经卷上的道性。
魂识为后天根本,可探先天道韵,这一观,自然是肉身不能比拟。
万卷道经虽多,但气息差别,犹如天渊地别。
不过一刻钟,师子玄就挑出三本气息恢弘,如日月经天的道书。
回光一闪,魂识回了肉身。
师子玄睁开眼,自信一笑,起身向经阁行去。
第八章三洞通玄真经
捧了三部道书,依次看过,师子玄却心生犹豫。
三部道书:
一本是“正法光明咒”,内中自生无数世界,自放光明,神威具足。
一本是“三洞通玄真经”,有三言灵章,可通达玄妙,直通法界。
一本是“灵宝大乘经”,内中十法,显密圆通,通灵至圣。
师子玄翻来看去,真是挠破了头,难下决定。
这三部道书,一半**,一半神通。都是根基深厚,无上妙经。
“苦也。三择其二,这该如何选择?”
师子玄正苦恼时,乾阳殿上两位妙成真人一时也都失了言语。
乾阳殿首哑然无语,良久后说道:“道兄,你我还道他肉眼凡胎,哪知却是法目如炬。‘正法光明咒’,‘三洞通玄经真经’,‘灵宝大乘经’,都是道经之最,无上真经。”
“是福是祸还犹未可知。若他选了‘正法光明咒’倒也罢了,有诸咒护身,诸天师者护持,法途明朗,道途光明,是大福源。若是选了后两本道书,反倒是选了一条勇猛精进的荆棘之路。”
“我道门最重福缘。福缘若深,勇猛精进未必是祸,前路虽有挂碍,但只消不损道陨命,未来必有大成就。”乾阳殿首笑道。
徐长青自失一笑,说道:“当真是关心则乱。想来也是,小师弟不是刚烈偏激之人,刚柔并济,未必不是缘法。”
正说着,水镜中的师子玄却是弃了“正法光明咒”。
散了水镜,徐长青起身道:“道兄,先走一步,这次是要去见过一次老师了。”
“道兄自去便是。”乾阳殿首也不强留。
宝经阁中,师子玄择定根基道经,主修三洞通玄真经,辅修灵宝大乘经。
心念一动,将两部道经纳入都斗宫,霎时,灵湖裂开两个大洞,经书化成两枚真种,落入其中。
随后雷光出,灵雨落,下了三炷香时间,雨厚三分三寸。
可惜这真种非同凡响,刹那间就如鲸鱼吸水,不但将灵雨吸净,原本只剩半分的灵池又去了一半。
“难怪只能选两部道书修持,经法为根,道行是雨。雨水不足,必是枝朽根烂。若是贪心,三部同修,只怕最终是灵池干枯,神消气短,道毁人亡啊。”
师子玄一阵后怕,出了都斗宫,长呼了一口气。
忽闻晨钟暮鼓,悠扬入耳,一睁眼,天已大亮,不知过了多少时日。而此时竟是身在宝经阁外。
这时,长廊处正打瞌睡的道童听见声音醒来,连忙上前,打个礼,说道:“小老爷醒来了。”
“我去了多久?”师子玄问道。
“已有六日。”道童说道。
“已经过了六天?”师子玄微微惊讶,皱眉道:“却是累得师兄和殿主等我一人,我这便去告罪一声。”
道童笑道:“小老爷不必去,殿主之前来过,见小老爷未醒,便未打扰。又让我告诉小老爷一声,徐祖有事离开,小老爷自去便是。”
师子玄点头,暗道:“四师兄不辞而别,定是有事。”
对道童说道:“不必送了,我渡云舟回去。”
言罢,也不停留,直接离山去了。
离了青羊宫,师子玄长吸一口气,但见云缠雾绕,日光倾斜,照在身上暖洋洋,说不尽的舒服快活。
青羊峰山高地阔,若是平常人,只怕走个数年也未必下得山去。
师子玄虽然还不会腾云,但真诀常颂,身子倒也轻快,身上穿的又是赤元阴阳明道衣,轻飘飘,一步三丈,踏虚凌步,衣襟被风吹的猎猎作响,真有几分逍遥之意。
不一会,行过几条山麓,到了渡口,正有一船夫撑橹行来。
“这位仙长,可是要乘船?”那船夫识得道袍,打个礼,将人请上船。
师子玄上了船,笑道:“第一次乘,不知船资如何?”
船夫连忙摆手道:“仙长说哪的话,小老儿能在这里撑船载渡,那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哪敢收钱?”
这话倒不是作假,以师子玄如今眼光,自然看出这船夫不过是一介凡胎,若在山外,最多不过百岁,就要寿尽归天,哪有如今在清微洞天自在。
“那便去麒麟崖。”
“仙长坐稳了,起了!”船家叫了一声,撑橹插入云雾之中。
这云舟与飘在水上无异,顺流直下,四平八稳,速度竟也不慢。
“这是法器?”师子玄好奇的打量了一下船家手中的橹。
不过这个念头着实有些荒唐,凡人没有道行,哪有法力,这橹看起来就是凡物,倒是下面那层层云雾,几分法性。
失笑一声,师子玄摇摇头,对船家说道:“船家平日落脚何处?”
船家连忙道:“仙长不知道吗?这飞来峰下有个人职司。都是些俗人,好在手脚勤快,能伺
候各家仙长起居。”
“什么?”
师子玄震惊莫名,伺候起居,这与奴仆何异?
指月玄光洞一脉上至祖师,下到各弟子,都是清修之人,哪有让凡人伺候?
“都是哪个道人,敢这般行事?”师子玄皱了皱眉,问道。
船家被问的一脸茫然,诺诺的说不出话来。
师子玄哑然失笑,摆摆手,自觉大惊小怪。
祖师一派清净自修,其他四脉却未必如此。清微洞天虽然是清修福地,但难保没有俗心未断之人。
当下也不再多问,在船头坐下,也不多言,一边欣赏路途胜景,一边默诵真诀,不误功课。
“船家,等下!”
“哪个?过来了。”不多时,路过一处崖峰,船家听到有人呼喊,连忙弄船靠了过去。
崖前上来三人,两男一女,都穿着道袍,一看便知是入了道籍的道人。
“去登道峰。”女道人说道。
船家应了声,一男道人忽然笑道:“今天真是运气,正口淡的着恼,这大猫就送上门来,回去弄个炉,找个厨子,也让顾师妹和林师弟尝个鲜。”
手从背后转过,拎着一头大猫。这大猫,虎纹白皮,猫眼沾光,好个卖相,少说有**斤重。
顾姓女道笑道:“这畜生好不知趣。洞天福地虽好,又哪是人人都能来的?这却是自寻死路了。”
“师姐说的是。”林姓道人带头称善。
师子玄在一旁听的直皱眉。
这几人说的看似有理,却也勉强。清微洞天之中不乏仙禽灵兽,但大多都有道行在身,一般道人根本惹不得。这三人擒了这大猫要烹食,显然是看它弱小可欺,又无靠山。
转过身见那只大猫,猫眼含泪,浑身打颤,显然是通了人言,有大机缘,不然也入不了清微洞天。
师子玄想起了那山下苦守的老狐胡桑,叹息一声,起身上前,打个礼,说道:“几位,见过了。”
三个道人正说的兴起,倒是没注意船上还有旁人。
“见过了,不知道兄何处修行。”三人有些尴尬,连忙回礼。
“在麒麟崖暂修,今日虽是初见,却有一个不情之请,请几位道兄成全。”师子玄一揖到底,礼数做了周全。
“当不得,当不得。原来是玄光洞的师兄。”
三个道人一开始见师子玄身上道袍,还有几分不以为然,一听“麒麟崖”三字,顿时收了几分轻视。
顾姓女道说道:“小妹等人在小紫檀青赤洞修行,不知师兄何事?”
师子玄也不多言,一指那虎皮大猫,说道:“这大猫与我有缘,可入玄光洞修行,请几位道兄成全,来日必有所报。”
好个大猫,一听有脱命的机缘,眼中亮光直闪,扭着身就要扑来。
“这……”
三道人相互对视,都露出为难之色。
男道人皮笑肉不笑,对师子玄说道:“这位师兄,若是他物,师兄拿走也罢了。只是这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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