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帝眼风扫过去。
太子可怜巴巴道:“被七弟踹了好几脚,腰疼……”
景明帝心情瞬间又糟糕起来。
御书房中的气氛随之低沉,或跪或立的人皆不敢大声喘气。
“老七,你今日所为太让朕失望了。”
郁谨垂眸盯着地面,光可鉴人的金砖映出他平静的面容。
“儿子知罪,请父皇责罚。”
景明帝滞了一下。
这么容易就认错了?他还以为这小子要狡辩一番。
郁谨的痛快认错使景明帝火气消减几分,沉声道:“从今日起你就不必回府了,去宗人府好好反省吧,另罚俸一年。”
太子心头一喜。
父皇没说期限,冬至祭天老七肯定去不成了,十有八九要在宗人府里过年。等开年后父皇日理万机,说不定就把老七忘到脑后去,那老七就老老实实在宗人府住着吧。
一个皇子被关进宗人府与一位臣子被丢进大牢区别不大,到时候燕王府就成了人人绕行之处。
想想那光景,太子就喜不自禁,忙垂下眼帘遮掩喜色。
“至于太子——”景明帝看向太子。
太子顿时紧张起来。
他挨打了,受伤了,莫非父皇还要骂他?
景明帝皱眉道:“等会儿让太医去东宫给你看看,早早养好伤,冬至还要出门。”
“多谢父皇关心。”
看着喜形于色的太子,景明帝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
因为侍卫无意的冲撞就不依不饶,他对太子其实是失望的。
为君者若是太过锱铢必较,气度狭窄,恐非江山社稷之福……
这个念头一晃而过,使景明帝原就沉郁的心情越加低落几分。
“来人,把燕王押往宗人府——”
很快两名侍卫上前,一左一右按住郁谨手臂。
郁谨并不挣扎,从容给景明帝叩首:“儿子告退。”
景明帝转过身没有看他,直到开门声传来才回头看了一眼。
御书房大门四敞,冷风很快灌进来。
景明帝起身,摆了摆手:“都退下吧。”。。
“皇上,卑职有罪,请您责罚卑职吧——”姜湛见郁谨被带走,脸色十分难看,砰砰给景明帝磕了几个头。
景明帝揉了揉眉心,淡淡道:“下次注意就是,退下吧。”
姜湛还待再说,被潘海狠狠瞪了一眼,这才默默退出御书房。
潘海暗叹一声:这小子真是好运。
这小子今日冲撞了太子,无论太子计较与否,倘若没有闹到皇上面前定然会被踢出金吾卫,现在反而全身而退了。
啧啧,要么说傻人有傻福呢。
姜湛离开御书房往外走,一眼瞧见郁谨被两名侍卫押着走在前头。
他张了张嘴,怕再给郁谨惹麻烦,懊恼捶了捶头。
今日要不是他,燕王就不会挨罚了。
郁谨脑后仿佛长了眼睛,突然脚步一停,回头看了一眼。
二人交好这么久早有默契,姜湛赶忙追上来。
一名侍卫立刻提出警告。
“二位行个方便,我与大舅哥说两句话。”郁谨语气平静道。
两名侍卫对视一眼,稍一犹豫往旁边移了移。
犯了错的皇子依然是皇子,眼下只是关到宗人府,依然得罪不起。
“王爷,今日都怪我——”
郁谨打断姜湛的话:“麻烦来了躲不过,这些话就不必说了。你记得去一趟王府,告诉阿似不必为我担心。”
“四妹怎么可能不担心,她还怀着身孕……”
郁谨伸手落在姜湛肩头,用力拍了拍:“你把今日我做的事讲给她听就行。”
他说完对两名等在一旁的侍卫点点头,大步往前走去。
姜湛重重叹口气,一出宫门匆匆赶往燕王府。
听闻姜湛来了,姜似换了身衣裳前往花厅。
姜湛正在花厅里来回打转,听到脚步声立刻迎上去:“四妹,王爷出事了。”
姜似嘴角笑意收起:“怎么了?”
姜湛忙把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姜似静静听姜湛说完,问道:“所以王爷被关进了宗人府?”
“嗯,而且皇上没有提什么时候放人,王爷还不知道被关到什么时候呢。四妹,你可千万别着急,咱们想想办法,找人给王爷求求情,说不定皇上心情好了就把他放出来了……”姜湛绞尽脑汁,突然一拍额头,“对了,四妹,你不是治好了公主的眼睛么,可以求皇后帮忙——”
姜似轻轻笑了笑。
姜湛被笑得一愣,困惑看着她。
“不用了,王爷在宗人府虽然没有自由,但冻不着饿不着,关几日也不打紧。”
姜湛以为听错了,眨眨眼:“四妹,你说什么?”
“我说让王爷在宗人府住几日就是,不用求人。”姜似云淡风轻道。
姜湛抹了一把脸:“等等!”
看一眼波澜不惊的妹妹,姜湛左右瞄了一眼,压低声音问:“四妹,王爷莫非趁着你怀孕睡通房了?”
姜似失笑:“哪有什么通房。”
“难道睡了丫鬟?”姜湛大惊。
第467章 看热闹()
姜似哭笑不得,嗔道“二哥,你都胡思乱想些什么?没有睡通房,更没有睡丫鬟,我们两个好好的。”
姜湛更不解了,小声道“那王爷被关进宗人府你不急啊,我还以为王爷做了错事呢。”
“父子哪有隔夜仇,说不定过些日子皇上就把他放出来了。”姜似语气随意,转而道,“二哥,我瞧瞧你的手。”
姜湛下意识把手藏到身后,拒绝道“就是受了点皮外伤,没什么好看的。”
姜似抓住姜湛衣袖,坚持道“我看看。”
僵持了一瞬,姜湛只得妥协,老实把受伤的那只手伸出来。
本来修长漂亮的手,此时手背却是浮肿的,露出的血肉凝结成暗紫色,瞧着颇骇人。
姜似眼神一缩,又是心疼又是愤怒。
能把二哥的手踩成这样子,太子太过歹毒!
“四妹,真的没事,一点都不疼了。”姜湛往回收手,却被姜似按住。
“出了皇宫也不知道先处理一下。”姜似一边嗔怪一边取出帕子,“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姜湛本想说不必,见姜似面色紧绷,便道“让阿蛮或阿巧给我处理一下就行,四妹不怕血,万一我外甥害怕怎么办?”
姜似不由笑了“二哥真会说笑,还在肚子里的娃娃知道什么。”
虽是这么说,她还是吩咐阿巧过来给姜湛处理伤口。
阿巧取来烈酒与药膏,用干净的棉帕蘸着烈酒轻轻擦拭伤口,脸色隐隐发白。
伤成这样,该多疼啊。
姜湛却毫无反应,仿佛受伤的是别人,若无其事对姜似道“四妹,我想找机会投军。”
“投军?”姜似听得一愣。
姜湛点头“嗯,南兰与咱们大周不是一直陆陆续续交战么,北边边境据说也是摩擦不断,北齐人时常对大周子民杀伤抢掠。我想着无论去南疆还是北地都行,比呆在京城有意思。”
寻常人眼里,守卫皇城的金吾卫风光不已,他曾经也是这般认为的。
可是今日受到太子折辱才明白,风光如何都是相对而言,在宫中贵人们面前小小的金吾卫与蚂蚁无异。
他不是一个人,背后还有东平伯府,还有四妹。倘若一时忍不住顶撞了贵人,无疑会给在乎的人带来大麻烦,比如今日……
而他偏偏不是忍气吞声、逆来顺受的性子,一次能忍,两次能忍,说不定哪次就忍不住了。
与其在京城当一只憋屈的金丝雀,不如去边地当一只雄鹰,哪怕陨落,至少为大周子民而战过。
男儿以身殉国,在所不惜。
听姜湛如此说,姜似第一个反应就是反对。
刀剑无眼,去战场上一个不小心是会丢掉性命的,这哪里是有意思,分明是让人提心吊胆。
可是迎上兄长澄澈的眼睛,姜似反对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她在乎兄长,在兄长不知情的情况下改变了他早逝的命运,可二哥的人生是属于他自己的,哪怕打着为他好的名义,也不该替他做主。
“四妹,你说行不行?”姜湛带着几分期待问道。
阿巧正好用浸了烈酒的棉帕擦拭藏进皮肉里的脏物,疼痛令他微微皱了一下眉。
姜似在心底叹了口气,露出温柔笑意“二哥若是想好了就行。”
姜湛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四妹的赞同对他来说无疑非常重要。
姜似又道“只是一定要注意安全,莫要让关心二哥的人担心。”
姜湛露出大大的笑容“这是自然。”
姜湛的雀跃令姜似不由弯了眼睛,只是等他离开后便收起了轻松笑意。
郁七被关进了宗人府,说一点不担心是不可能的。当然,要说太担心也没有。
这大概就是先知的好处。
冬至马上就要到了,太子第一次被废近在咫尺,得罪太子的后果没那么严重。
想想太子被废的缘由,姜似扬了扬眉梢。
或许皇上还觉得阿谨替他提前出了口气?
景明十九年的冬至太过惊心动魄,她希望郁谨能够避开,所以姜湛来传话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狠揍太子一顿,既替二哥出了气,又顺势躲开了冬至出行,两全其美。
“可也太胆大了些。”姜似喃喃嗔怪一句,吩咐阿巧备些可口的饭菜送到宗人府去。
郁谨打了太子被关进宗人府的消息如插了翅膀,很快就传开了。
一时间,去年参与过混战的皇子们心情颇微妙。
老七连太子都敢揍,这样一想,他们挨两下打似乎不算什么了。
这种热闹可不能错过!
先去探望太子,看太子被揍成什么样了,再去瞧瞧老七。
东宫里,随着太医给推拿上药,传来太子的惨叫声。
太子一边呻吟一边暗骂老七这个王八蛋,等他登上那个位子,第一件事就是治老七一个谋逆之罪,把老七一家子给剁了!
“殿下,鲁王来探望您了。”内侍进来传话。
太子趴在床榻上,黑着脸道“不见!”
内侍很快出去,不多时又回转“殿下,齐王来了……”
太子没好气道“别再来传话了,统统不见!”
堂堂太子顶着一张猪头脸怎么见人?这几个兔崽子明显是来看他笑话的。
没见到猪头脸的太子,众皇子颇遗憾,陆续赶往宗人府。
鲁王先到一步,给看守的小吏塞了点银钱,顺利见到郁谨。
宗人府的空房等同于牢狱,不过布置得舒坦多了,至少不见虫蛇。
郁谨坐在靠窗的地方,目光微转看向鲁王。
“七弟,你真把太子打了?”
郁谨皱眉。
为什么他从老五眼里瞧出几分兴奋?
“嗯。”他冷淡应了一声。
鲁王飞快瞄了四周一眼,悄悄冲郁谨竖了竖大拇指“七弟,你真是这个。”
他想打太子很久了,简直是从小到大的梦想,可惜一直不敢实现。
他决定了,从此以后不计较老七打他的事了。
郁谨牵了牵唇角,淡淡提醒道“五哥还是谨言慎行,可别来与我作伴。”
鲁王嘿嘿一笑“没想到七弟这么为我着想,我晓得的。其他兄弟还排队等着呢,我先走了啊。”
。
第468章 大公无私的贤妃()
紧跟着进来探望的是齐王。
齐王摆出一脸关切:“七弟,今日的事我都听说了,你有些冲动了。”
“呃。”对待齐王,郁谨态度比对鲁王还要冷淡。
齐王压下心中不快,宽慰道:“你别急,等过几日父皇消了气,我去求求情,说不定父皇就把你放出去了……”
“不必劳烦四哥了,我觉得这里挺好的。”
齐王嘴角动了动,实在说不下去了。
就没遇到过老七这种软硬不吃的混不吝。
好一会儿后,齐王才挤出一句话来:“七弟,咱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一众兄弟中再没有比咱们更亲近的人了,你不必与四哥客气。”
郁谨轻笑一声:“既然这样,那四哥现在就替我去父皇那里求求情吧。”
齐王一滞,讪讪道:“现在父皇正在气头上——”
郁谨嗤笑出声:“既然如此,四哥就不必说些有的没的了。听五哥说后面还有排队的,四哥别在我这里耽误时间了。”
说几句好话就想笼络他给他摇旗呐喊,老四的脸皮还真够厚。
他与这样的人怎么会是亲兄弟呢?
郁谨费解想着,闭上眼睛不再搭理齐王。
好涵养如齐王此刻也颇下不来台,语气转淡:“七弟,你自幼长在宫外,又年轻气盛,四哥还是奉劝你一句,莫要把所有人都得罪了,免得将来无路可走……”
郁谨睁开眼,懒懒笑道:“四哥多虑了,没有路我还可以待在王府里,哪都不去。”
齐王抿抿嘴角,心塞离去。
不多时,蜀王出现在郁谨面前。
“七弟不怕七弟妹担心?据说有了身孕的人受不得刺激……”
看着关在空房里的郁谨,蜀王颇觉畅快。
自从传出燕王妃有孕的消息,他与王妃行房都觉得压力如山,每一次事后都要想想怀上没有。
明明成亲这么短的时间不需要操心这个,都是老七害的!
“我的家事,就不劳六哥操心了。”郁谨靠着冷硬墙壁,颇觉头疼。
皇帝老子的儿子真是太多了,他与阿似只生一个就好,省得有这么多破事。
打发走几位皇子,总算有了件高兴的事:燕王府来人送饭了。
来送饭的是阿蛮,由龙旦陪着。
“王妃怎么样?”
阿蛮忙道:“王妃挺好的,让婢子告诉王爷不必担心家里……”
她说着打开朱漆食盒,一层层把饭菜取出来。
食盒一共有三层,第一层拉开是几样卤味,其中就有切成薄薄大片的酱肘子。
深红色的肘子肉因为切得薄有几分剔透,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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