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若抬起头,望了望窗外的景色,“快到冬季了吧。”
璎珞猛的回神,连连应道,“是的,天气越发凉了,娘娘身子弱,更要注意保暖。”
殊若抿抿唇,神色不明,“冬天,大雪,白皑皑的一片。白色上染了污渍纵然显眼的很。但是……雪,却可以掩埋一切。这种时候……世人皆道多事之秋,我却觉得,冬天……更是剪不断理还乱。宫闱中的斗争,可是连战场都无法比拟的。”
璎珞低眉顺首站在那里,一颗心却像提前入了冬一般,阵阵发冷。
殊若以袖掩唇,打了一个哈欠,“是有些冷了。扶我进去休息吧。”
“是,娘娘。”
璎珞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扶她,却在触及那一片肌白如雪的皮肤时倏然一惊。
当真……如雪。
冰冷至斯,令人冻到发疼。
真正的寒冰,那种冷,会使人感到如火烧般疼痛,模糊了感官,只想远远逃离。
显然,璎珞不能逃,也逃不掉。
于殊若此人,是畏是惧,是敬是惊,都不敢……不敢忤逆。
十月。
泛舟湖上的好时机。
一艘御用画舫只载了寥寥几人。
皇帝,珣王爷,柳家姐妹,杜源源。
说起来,伺候的宫人们倒是很多。
殊若身体弱,裹了貂裘伏在软榻上假寐。
一旁的桌上坐着两男两女,正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
如此景象,看似是众人将殊若排除在外。
但……
只要掠过去一眼,便会感觉到,自殊若身上散发出的清贵之气,使人望而却步。
并非殊若不合群体。
而是,他们,没资格靠近。
柳璟瑶才是真正不合群之人。
无论是诗词歌赋,还是人生哲学,她都不懂。
她懂什么?
她懂在什么距离拿起什么兵器攻对方什么部位可以一招制敌。
不过这些,在殊若面前便完全无用了。
当一个拥有绝对实力的人面前,任何算计都是自取其辱。
晏之珣是个君子,人人都知道他是个怜香惜玉的君子,为柳璟瑶解围也在情理之中。
皇帝心如明镜,但依旧默许……甚至赞许他这种行为。
在杜源源面前,皇帝绝不能表现出偏爱柳璟瑶的意思,不是么?
杜源源虽然对于没看到柳璟瑶出糗感到无比失望,但是皇上比较宠爱自己这一点让她很满意。
趁此机会,杜源源当然更要表现一番。
“皇上,不如我们去楼上?听说皇上寻了好些别致的乐器,臣妾不才,应是会几样的。”
说这话的时候,杜源源理所当然的顺带瞟了一眼柳璟瑶。
皇帝忍住蹙眉的冲动,一时间无语。
殊若眼眸一抬,微微笑开,“杜妃这个建议好。本宫躺了那么久,还真想好好活动活动筋骨。若是杜妃不嫌弃,可否赏脸与本宫切磋切磋?”
杜源源脸都青了。
之前的宴会上殊若大放异彩,琴艺之高超连成名数十年的琴师都比不上。
这会骑虎难下的人变成了她自个儿,可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皇帝拍掌一笑,“好,朕今日有耳福了,两位爱妃千万不要让朕失望啊。”
这话显然是对殊若说的,能狠狠打压杜源源,皇帝是非常喜闻乐见的。
二楼,船头,四四方方的空间里摆放着几张桌椅,其余的便是各种少见或者绝版的乐器。
殊若的神情顿时有了活人的气息。
变的真实了。
她不顾旁人在场,径直走到一架琴面前。
殊若喜爱乐器,擅长乐器。
其中,最得心应手的便是带弦的物什。
古琴与古筝的祖先,更是让殊若心悦之。
五十弦。
别人是只闻其名未见其物。
可是殊若,那些已经绝迹多年的古物她可是想要就可以得到的。
所以,触及手下琴弦,殊若不是心生向往,而是怀念。
“玲珑献丑了。”
殊若抬眸一笑,满室春花烂漫。
杜源源的脸完全绿了。
她自认也是数一数二的才女,琴棋书画那是信手拈来。
可是她不得不承认,面对满屋子的乐器,她……技穷了。
皇帝好乐么?
一般而已。
他只是收藏,纯粹的收藏。
这屋子里的乐器,其实很多皇帝自己都不认识。
多数都不认识。
他们不识货,却有识货的人。
晏之珣没想到久居深闺的柳玲珑会有此等造诣,也隐隐有些技痒了。
环视一周,晏之珣举步走了过去。
他挑选的是一管笙。
琴瑟笙箫。
殊若悠悠然抬眸,与晏之珣正好对视。
勾唇一笑。
不再是如同镜花水月的朦胧笑意。
是真真切切的,发自内心的,快乐的笑。
晏之珣眼眸微闪,简直不能再与她对视下去。
他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女人,能从骨子里透出这种雅致贵气。
好似在她身边,所有凡尘俗事都会烟消云散。
见殊若与晏之珣如此和谐的一幕,皇帝心里说不出的烦闷。
一曲终了。
殊若又恢复清清冷冷的笑,看着杜源源,“杜妃,请。”
杜源源下意识退了一步,左顾右盼,试图寻找退路。
可惜,她不是柳璟瑶,没有人争着给她解围。
殊若保持微笑,缓慢的朝杜源源的方向走去。
期间,她抚过箜篌,敲过编磬,拨过柳琴,最后停在杜源源面前。
“杜妃不愿?难不成是……看不起本宫?”
她的笑,比杀人的刀,还要尖利千万倍。
杜源源脚一软,差点给她跪下,“……皇上,臣妾……臣妾突然身体不适……请容臣妾先行退下……不、不打扰皇上的雅兴了……”
皇帝的眼睛,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殊若,对杜源源的话不置可否,只挥了挥手,让她该干嘛干嘛去。
殊若垂眸浅笑,“身体不适……那可是本宫的专利啊。”
落荒而逃的杜源源一个踉跄,真真的摔了一跤。
殊若眼眸一转,凝视皇帝,“皇上,臣妾也身体不适……”
顿了顿,在皇帝晦涩不明的目光下,她缓缓笑开,“可否请皇上体恤一二,扶臣妾一把?”
皇帝怔住。
晏之珣也怔住。
当然,柳璟瑶是最吃惊的那个。
因为殊若这话,不管是作为女人,还是作为宫妃,都太大胆了。
皇帝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者说,根本就是脑子一片空白。
他只知道,在殊若的笑容下,伸出了自己的手,握住那只柔荑,还不由自主的紧了紧。
没有男人能拒绝殊若的笑。
哪怕她笑的并不艳丽妩媚。
殊若把皇帝领走了。
当事人仿佛置身云端,浑然不知外物。
殊若回头给了晏之珣一个眼神,示意他要把握住和柳璟瑶单独相处的机会。
晏之珣不知为何浮出一丝苦笑。
殊若这个人,若是盟友,那便是如有神助。
之前晏之珣怀疑过殊若的能力。和皇帝抢女人?笑话!
但如今,晏之珣倒真希望殊若没这个能力。
看着身边茫然不知所措的柳璟瑶,晏之珣突然之间……不怎么想把她抢过来了。
“玉妃娘娘,我们去船头坐坐吧。”
柳璟瑶晃了晃神,犹豫的看向殊若和皇帝消失的方向,点点头,“王爷请。”
行走间,晏之珣时不时往柳璟瑶这里看上一眼。
他到底……喜欢她什么呢?
单纯?倔强?刚毅?活力?
柳璟瑶的确和一般女孩子不同。
可是论起不同……她如何能和那个人相提并论。
喜欢么?
真的喜欢么?
也许……
只是羡慕吧。
羡慕,然后,心向往之。
不知道皇帝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想法。
柳璟瑶身上有作为皇族无法拥有的简单率真,才会让他们如此喜爱,觉得弥足珍贵。
守护。
守着护着的……到底是她这个人?还是那份纯?
第7章 青梅竹马还有谁()
艳阳高照,和风徐徐。
待落了座,晏之珩才蓦然发觉,两人的手,始终相牵。
应该放开的。
怎么……手不听使唤了?
殊若眉眼微抬,朝晏之珩淡淡一笑,“我可算赢了姐姐一回,将陛下给生生抢了过来。”
晏之珩莫名脸上一臊,别过眼去,“柔妃莫要胡言!同为宫妃,岂可如此……如此争风吃醋!”
殊若敛了敛眸,手指抚上袖口,嘴角的弧度清冷的紧,“同为骨肉姐妹我尚可抛弃,又如何会在意同朝为妃?”
晏之珩蹙眉,复杂的眼神对上殊若。
刚要开口训斥几句,便见殊若站起了身,走到廊外享受秋风。
“皇上,你忘了一件事。”
晏之珩心中一紧,缓缓涌上的竟不是愤怒,而是心虚。
殊若侧过脸,优美精致的容颜上带着能融化万物的笑。
“你只记着同为宫妃之间的争风吃醋,却忘了,对玉妃存有仰慕之心的珣王爷和皇上你也可谓是兄弟之争、君臣之争。”
顿了顿,殊若整个转过身来,背着光,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
“皇上,为何,你会忘了呢?你忘了,你最爱的女人,正和一个喜欢她的男人单独相处。你忘了这些,却独独记得,我在为你争风吃醋。为何呢,皇上。”
砰!砰!砰!
谁的心跳声,激昂如鼓。
奇怪的是,殊若明明是背着光的,她明明是处于阴影处的。
晏之珩觉得,自己好像能看到殊若那张清雅的脸上带着挪揄的笑,笑的那么惬意,笑的那么雅致,笑的那么……令人心悸。
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晏之珩疲惫的叹了口气。
他真是疯魔了。
莫不是身为男人的通病?见着与众不同的美人便忍不住动心?
不,他爱的是柳璟瑶,不会是别人,更不会是眼前这个目中无君王的柳玲珑!
“晏之珩,珩哥哥,你心里,已经有我了。对么。”
晏之珩的回答,是闭上了眼。
他,竟吐不出一个“不”字来。
攻略结束了?
呵呵。
让我们来理清一下思路。
男人这种生物,其实无论富贵贫贱,都是一样的。
不,不如说,人类大部分都是有通病的。
视觉动物,感官动物。
纵然心里可能喜欢着一个人、爱着一个人,便真的能完完全全忽视外界诱惑?
更何况,晏之珩是皇帝,本就该永远后宫佳丽三千的皇帝。
一个好男人,一个不会受外界诱惑的好男人,自然有。
晏之珩也可以算其中一个。
起码在没有殊若的世界,他的确是和柳璟瑶白头偕老了。
但是,人心是肉长的,会累,会痛,会感动。
若是身边有一个只看着他、只爱着他的女子出现,又那么懂他,能让他放下疲惫和伪装。
纵然不爱,也很难不放在心上。
我们知道一个词,叫做红颜知己。
有时候,有些情感是很模糊的。
你以为是爱情,却只是亲情,你以为是感恩,其实早就动了情。
晏之珩不知道,殊若却懂得。
不是爱情。
殊若扮演的角色,与其说是个争宠的宫妃,倒更像是一个严师厉母。
晏之珩怕她,虽然他自己可能没有察觉到。
晏之珩面对殊若时,只要殊若的眼神或是话语苛刻一些,晏之珩便会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
只不过这个孩子自尊心很强,不会认错,只会拼命给自己找借口,或者耍赖。
他是皇帝,当然有资格有权利耍赖。
殊若不过付之一笑,便不放在心上。
可是晏之珩会记得,一直记得,一次又一次,将殊若给与的情感累积在心里。
直至它们变质。
晏之珩不知道,此刻他对殊若产生的情愫,来自于对母体温床的依赖。
就像一个小孩子,受伤了害怕了,就想扑到母亲的怀里寻求安慰。
哪怕母亲并不温柔,并不会拍着他的肩膀哄他。
晏之珩的生母是雍容华贵的皇后,是母仪天下的榜样,她的爱分给了她的子民。
给予晏之珩的,慈大于爱。
殊若让他体会到了父母亲友、包括柳璟瑶都没办法给他的感觉。
就连斯德哥尔摩症都会上瘾,何况是一个口口声声说爱他的女子。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晓栩和殊若就是一类人。
从内心深处最根本的地方摧毁人心。
只不过晓栩的方式更加简单粗暴而已。
╮(╯_╰)╭
晏之珩逃了。
他不敢见殊若。
他以为自己移情别恋了。
这不正是说明,他根本不懂得什么叫爱,他对柳璟瑶的情感一点都不笃定。
果然,还是个孩子啊。
御花园里,殊若随意坐在池边,手指轻触池水。
“我原以为,皇上对玉妃有多珍爱多看重。如今想来,不过是深宫里关久了,没见过宫外的女子,才一时迷了眼。”
微微抬眸,殊若清冷一笑。
“王爷,你以为呢?”
和皇帝的妃子私下见面已经是于理不合,偏偏这位妃子总是说些足以砍头十次八次的话来,叫晏之珣根本不知道怎么接口。
“帝王之心,岂非我等能揣摩的。”
殊若抿了抿唇,清淡的眼略微扫过晏之珣,复又看向池中。
一个两个都是这样,以为避重就轻便能把自己摘干净。
殊不知,他们的心思,早就被她窥探的一清二楚。
“晏之珣,你真是个胆小鬼。”
晏之珣没有反驳。
因为他自己也承认,自己就是个胆小鬼。
但是,在皇权面前,谁人能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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