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镜先生说,自己的占有欲很强,并不希望外人看到“她”。可是,“她”并不是怜镜先生能够抓得住的。
所以,没有“外人”就可以了。
“她”不会屈居于一隅,“她”是要站在世界之巅的人。
可是他希望,这个人只看得到他,只属于他。
那么,其他人,都消失……就好了。
世界上如果只剩两个人,会不会感到寂寞?
没关系,他是人偶师,能够做出堪比真人的人偶师。
不,加个前提。
他是个优秀的法力高强的人偶师。
再下个结论。
他是个……能制作“活人人偶”的人偶师。
花怜说过,人偶和机关人不同,人偶精致如真人,但是需要动力源来使其活动。
怜镜先生也说过,赝品,始终是赝品。同一张脸,只要一个就够了。
但是他却会主动提出要替别人做人偶。
制作赝品有什么意思呢?
制作一个不会动的人偶有什么意思呢?
所以,他做完人偶之后,便会让活人变成死人,让人偶……变成活人。
殊若伸出手,临空劈下!
视线前方不远处的村民瞬间被她斩断了一条手臂。
真延愣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幕。
殊若神色丝毫未变,上前捡起那条断臂。
血流不止。
然而,在四周走动的人群就像什么都没有看到似的,本来在做什么依旧在做什么,丝毫不受干扰。
真延更加震惊了!
殊若轻轻一笑,看着切口。
栩栩如生的意思,就是看起来与真人无异。
但是和人体的机制到底不同。
血是真的。
肉是假的。
没有生之气,就代表……这些人偶,只是会活动的傀儡,没有灵魂。
怜镜先生不会犯那么低级的错误。
他如果想要复活那个人,必须先找到她的灵魂。
但是殊若表示,他上哪儿找去?
真延这才缓缓走过来,神色还有些恍惚,“大师姐,这是……怎么一回事?”
殊若把手递给他,然后看向被砍断手之后就这么呆立在原地的人偶。
“他们不是人。”
“诶?”真延觉得自己好像无法理解她说的话。
殊若盯着人偶的胸口,在考虑一件很严肃的事情。
她并没有某人徒手撕人肉的习惯。
“真延,剖开他的胸膛。”
“诶诶?!”真延发现自己好像听不懂人话了。
“动手。”殊若清清淡淡的眼对着他。
真延犹豫了那么一瞬,便果断动手了。
大师姐的话应该是不会错的,她怎么看都不是会滥杀无辜的人。
人偶的胸膛被打开,一颗红彤彤的心脏正在有力的跳动着。
让这些人偶活动的动力源,就是活人的心脏,还有血液。
回想起林清婉的异状,也就是说,对方已经杀了他们两个人。
而且,就埋在她屋前的院子里。
好,很好,好一个怜镜先生。
那么,花怜在这个计划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大师姐?这到底是……是什么?”真延一脸茫然。
大师姐说不是人,看起来的确是,哪有人胸膛被剖开了还呆呆站在原地,好像连痛觉都没有一般。
可是若说不是人,这心脏明明是活的!血液也在流动!
“人偶。用活人的心脏和血液制造的人偶。林清婉和冯纪已经死了。”殊若神色冷淡,看向山庄的位置。
真延对她的话无比震惊,宛如晴天霹雳!
“你说这里的人都是人偶?林清婉和冯纪死了?那……可是这个村里那么多人……”
“怜镜先生到这里已有百年之久,而这村里本来都是普通人,他若是想杀人,根本没有人能够抵挡。不过……”
还有一个问题。
怜镜先生喜欢珍品,喜欢艺术品。
所以山庄里的女子很年轻很美。
这个村子的中老年人还有孩子很少。
可以这样理解吧,其实怜镜先生根本不想制作不美丽的作品,可是一个族群里,怎么可能没有老人和孩子。
他们,都是原来的村民。
做成的人偶,记忆是由怜镜先生给的,所以会出现断层。
还有就是,他们的皮肤……就是原来的人皮。
这就能解释了。
所有的异状都能解释了。
传送法阵并不是任何掉落的人都会传送到这里来。
被怜镜先生挑选过,男的俊女的俏,无一例外。
真正的理想乡,不应该存在生老病死。
那些中老年人和孩童,最后应该都是要销毁的。
也许……需要销毁的,还有男性。
如果是这样的话,花怜在这里扮演的角色就清晰了。
殊若了解自己的母上大人,她喜欢美人,无论男女。
怜镜先生的占有欲不言而喻,又怎么容许她身边有别的男人?
连人偶都不行。
花怜不仅仅是负责诱惑男人掉入陷阱。
花怜是机关师。
男性人偶,应该就是她做的。
殊若抚过袖口,轻叹一声,“真延,你觉得花怜怎么样?”
真延被这话锋一转弄得有点懵,“什么怎么样?……大师姐,虽然花怜姑娘很美,但是我对她绝没有那个意思!”
殊若缓缓点头,“那就好。”
轻飘飘一句话吐出来,殊若转身往回走。
真延可以说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眨了眨眼,都不知道该不该追上去。
“若你要命,便离花怜远一点。”
真延再看去的时候,眼前已没有殊若的身影。
山庄,厨房。
花怜带着温柔的笑意……在剁肉。
殊若踏进厨房的脚一顿。
突然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幸亏她不吃肉。
“花怜姑娘,怜镜先生真的很爱肉食啊。”殊若不明所以的笑了一声。
花怜笑着点头,看起来真是一点心机都没有,“对啊,哥哥每顿饭都要见到肉呢。”
殊若垂下眼,“因为那个人……只吃肉么。”
花怜的手一顿。
然后咚的一声,刀子被大力嵌入了砧板。
“什么那个人?我怎么知道那个人吃不吃肉。”
殊若又笑了一声,“怜镜先生是为了那个人而活着的。生活轨迹是围绕那个人而运行的。无论衣食住行都离不开那个人。你说过,怜镜先生并不喜欢吃肉,但是……那个人喜欢,他就会喜欢。最起码,要时时刻刻备着,就为了哄她开心。哪怕……面对的只是一具尸体。”
花怜转过脸,目光森冷,“你到底想说什么?”
殊若捻了捻袖口,看着她,沉默不语。
花怜身上只有一种颜色的气。
黑色的。
死之气。
“你是机关师。而怜镜先生是元素师。怜镜先生制作人偶的手艺,应该是从你这里学来的吧?”
花怜冷冷一笑,“是又如何?现在举世闻名的怜镜先生是我哥哥,不是么?”
殊若摇头,“不,不是。”
见到怜镜先生之前,殊若曾经有过一闪而逝的念头。
怜镜先生,真的是男人么?
确切点说,怜镜先生,真是“一个”人么?
“你们给世人造成了误解。怜镜先生不是一个人,而是你们兄妹……花怜与怜镜。”
时间过去太久,没有办法追究这个名称是从何而来的。
但是很肯定的是,怜镜这样的人,眼睛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人,若说他会制作满脸皱纹的老人,那几乎是无法想象的。
“你还说过,你曾经做错过事,而怜镜依旧接纳了你。我想,他并不是因为原谅你了吧?”
而是,有利用价值。
殊若可以肯定这一点,也是拜她那位奇葩的母上大人所赐。
但凡爱上晓栩之人,绝不可能再爱上别人,整个世界除了晓栩再无其他。
绝七情断六欲,连自我都抛弃。
更何况,一个做了错事的妹妹。
“而且你做错的事……与那个人有关吧。”
所以她还说过“连妹妹都不要了”这样的话。
怜镜只有在与那个人有关的事情上会有情绪波动,不是么?
花怜脸色黑沉,突然暴起,右手直取殊若天灵盖!
殊若伸手一划,一道火焰顿时帘幕挡在身前。
花怜被灼烧了手,反而冷静下来了,嘴角上扬,笑容嘲讽。
“我恨啊。我和哥哥从出生就在一起了,凭什么那个人一出现,哥哥眼睛里就看不到别人?我啊!我一直都在啊!我就在他面前啊!为什么他就是看不见!”
好问题。
殊若也想问。
“怜镜想要复活那个人,但是你不想他如愿,所以……你让冯纪来杀我。”
花怜冷哼,“不过我没有想到,你竟然那么狠心,说杀人就杀人。我还以为,就算杀不了你,冯纪怎么样也能重伤你。那个没用的男人,亏得我与他虚与委蛇那么久,还费力做了个以假乱真的人偶。”
“怜镜需要你身上的死之力,所以他才会把你带在身边。这一点,你自己也很清楚。”
赋予人偶生命力,那是多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如果人偶师本身就拥有生之力呢?
怜镜拥有生之力,花怜拥有死之力。
这两个人,要在瞬息间取得普通人的性命可谓易如反掌。
……等等。
既然他们有生之力和死之力,为何还需要赢七落?
难道说,若是要转换两种力量,必须是同一个人同时拥有两种力量?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最爱的哥哥在利用我。我做错了事,哥哥本来是要杀我的,但是他没有动手。我愿意付出一切,只要能够留在哥哥身边。所以他叫我杀人我就杀人,他叫我做人偶我就做人偶。哥哥想要复活那个人……我愿意帮他。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嫉妒心。我好恨……我完全没有办法控制自己想要再一次杀了她的冲动!”
再一次。
呵,真是……愚蠢啊。
“花怜。”
殊若悲悯的看着她。
“你已经死了。”
怜镜不可能放过她。
若那个人是花怜杀的,怜镜绝对不可能容许她活到现在。
花怜一瞬间睁大眼眸,“你在胡说什么!我好好的活着!活在哥哥身边!”
“我在你身上看不到活人的生气。你……只是一个人偶。”
人偶的记忆是怜镜赋予的。
那么,若他说,你是人,不是人偶。
人偶便会接受这个“事实”。
恐怕,怜镜连花怜的脸都不想看到吧。
可是没有办法,花怜的能力对于怜镜来说是必不可少的。
“怜镜没有原谅你,也永远不会原谅你。就算你已经死了,就算你变成了人偶,他也绝不会放下过去。你制造的人偶,他终会毁去,连同你一起。他只要那个人,除那个人以外的一切,他都不在乎。你明白么。”
“我不明白!!!”
花怜嘶吼出声!
“我是人!不是人偶!我是怜镜的妹妹!是他密不可分的另一半!我根本不喜欢做人偶,但是哥哥喜欢……可是哥哥制作女人的人偶,但是我不知道是为什么。他说他制作漂亮的人偶,而男人、老人、孩子……都是丑陋的。我信了,我真的信了。可是后来,我发现了一件事。”
说到这里,花怜的眼眶里流出了泪。
殊若抿了抿唇,轻轻叹息,“那些女子身上……是不是都有共同的特征。”
花怜一怔,然后放肆的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连你都知道!!!你没有见过那个人都能想得到!!!是!那些被挑选的女人……身上总有某个地方像她……眉毛、眼睛、手指、头发……只要……有那么一丁点相似,他就会把人弄来……做成人偶之后,还会温柔的抚摸……那么温柔的……那么温柔的……从来、从来不会用那样的眼神看我!!!”
殊若敛眸。
怜镜看着她的时候,总是用那种温柔包含宠溺的眼神,而且喜欢碰触她的皮肤。
殊若想,难道……她很像那个人?哪里像?
虽说在客观事实上,殊若是晓栩的女儿,可是她们的外貌和性格完全不同。
不过,若是降临到某个世界还做母女的话……相似也不奇怪。
嗯,之前否定过母女的可能性了。
再者,听怜镜的意思,晓栩并没有接触过其他男性,更别说生孩子了。
还有可能是……远房亲戚?
这个答案太随便,按照一般套路来说,是不会因为这种一表三千里的关系被选上的。
就算按照不一般的套路来说,晓栩做事不会没有理由。
所以……投胎转世?
这个答案是最有可能的了。
然后殊若心情很复杂。
她本身就是晓栩分离出的子体。
穿个越还得延续这样的命运。
该说……真不愧是晓栩的恶趣味么?
丧心病狂的极致。
……不,这应该还不是结束。
摊上这么个妈,她找谁说理去?
在殊若思考的这段时间里,花怜似乎情绪发泄得差不多了,就这么静静的流着泪,用一种不知道是恨是怨的眼神看着殊若。
“不管是人,还是人偶,都没有关系。我爱他,我要陪在他身边。就算他要杀我,我也无怨无悔。可是,我不甘心啊,只有这一点,我无论如何都不甘心啊。那个人……何曾正眼看着他。她只是把哥哥当成一个消遣的对象而已。为什么……哥哥那么骄傲的人,为了她,愿意谦卑到那种程度……”
“就像你对你哥哥那样。爱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爱上之后的情感是无法自己控制的。你说她从未正眼看过你哥哥,那么……怜镜可曾正眼瞧过你?”
花怜定定的晃神,自嘲般咧开嘴角,“你和她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