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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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说-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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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婆婆苍老的眸光一柔,忍不住又多看了老丈一眼,“还能咋个认识呢?媒婆一说,这便嫁了,一嫁便是三十载。”

    “呵,那是人生幸事啊。”

    “三餐得饱,衣足御寒,还有什么好图的呢?”老婆婆笑得腼腆,“唯一盼的便是今年除夕可以看见那个外出做买卖的孩儿归来团聚。”

    “一定会的。”杜若莞尔说完,将她的裤腿卷得更高,商青黛这才发现,这小丫头不知何时出手割开了那脓包,早已趁着洗脚说话的当口,把脓血都放出来了。

    “夫子,能借针囊一用么?”

    商青黛将针囊递了过去,杜若放下手中沾了脓血的小刀,恭敬地接过针囊,取出了当中的一支银针,还不等她起身找油灯灼烧,商青黛已将油灯凑了过来。

    “骨有湿寒,经脉不畅,刺梁丘,血海,太溪……”商青黛认真说着,突然发现杜若怔怔地看着自己,心,猛地一跳,她当即沉声道:“行针!”

    自觉失礼,杜若忙转头正色下针,数针落后,杜若仰头看向了老婆婆,“待日后风雪小些,婆婆可至悬壶堂找爹爹继续帮您行针活血……”

    “慢!既是你的病家,怎可让于他人?”商青黛凉声开口。

    杜若急声道:“夫子,我是怕灵枢院规定不许我……”

    “我准了!”商青黛脸上忽地多了一丝暖意,“灵枢院条例虽严,但是我准你每三日外出一次,来救治老人家。”

    其他大夫哪有她的温柔与细心?这老婆婆要的就是这样的医者。

    “多谢夫子。”

    “你做的是医者该做之事,谢我做什么?”

    看着商青黛准备往外去,杜若心头却悄然浮起了些许暖意。

    “夫子……”

    “还有许多病家等着呢,阿若,你帮这老婆婆包扎好,便来寻我,我先行一步。”

    “是。”

    这一夜风雪渐渐小去,天明时分,朝廷太医院终于来了医官接手救治枣头村的村民。

    与此同时,一辆马车悄悄地来到了枣头村村口。

    马车车帘掀起一角,露出一张英气的脸庞,正是当今宋王殿下。

    “看来这次的伤寒并没有蔓延开来,皇兄,可要重重嘉赏灵枢院才是。”

    “赏是该赏,这罚也该罚。”低沉浑厚的嗓音响起,车厢中的黄袍男子从帘角处往外看去,“朕,差点护不住这一村百姓。”

    “皇兄,京兆尹祁大人也算是及时通报了……”

    “若没有灵枢院干预,只怕通报朕的会是另外一份奏折了。”

    “皇兄大婚在即,还是不要起杀戮得好。”

    “朕,容不得这些昏官!”

    “皇兄……”

    “那边那个穿白裘的女子……可就是你说的商小姐?”

    “不错。”

    “倒是……颇有几分观音之姿……”

    商青黛与杜若诊治完最后一户人家,带着一脸倦容走了出来,这才发现天已蒙蒙亮,下了一夜的大雪终究快停了。

    商青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倦然看向杜若,看她的小脸蛋实在是苍白得厉害,当即伸手探上了她的手腕。

    杜若一惊,怔然看着商青黛,“夫子……”

    “你这身子看来要好好调养数月了。”

    “我……”

    “身子如此单薄,日后如何挨得住行医的苦呢?”商青黛淡淡说完,抬眼瞧向天空中零散飘落的雪花,“阿若,你学医是为了什么呢?”

    杜若呆呆看着商青黛的侧影,仔细想了想,“爹爹说,这世间每多一个大夫,便能……”

    “我问的是,你学医是为了什么?”商青黛打断了她的话,“学医难,行医苦,若是没有一颗医者恒心,济世天下不过是一句虚话。”

    杜若摇了摇头,认真地道:“夫子,我学医并不是为了爹爹的一句话,我想的很简单,就想这世间少几个因为找不到大夫,或者看不起大夫而枉死的病家。”

    商青黛静静看着杜若,“你见过许多这种病家?”

    “嗯!”杜若严肃地猛点头,黯然道,“我只恨自己年岁太小,身子又不争气,学东西又笨……”

    “阿若……”

    “夫子,我不怕苦的!”

    商青黛嘴角微微一勾,淡淡道:“做我的弟子,不能偷懒。”

    “是。”

    “做事不可半途而废。”

    “是。”

    “要谨记每个夫子教你的东西。”

    “是。”

    商青黛这才发现,眼前的小人儿站得笔直,恭敬无比地看着自己。

    “要……听我的话。”

    “是……啊?”

    杜若突然愣神了,呆呆看着商青黛那染满冰霜的脸,只觉得自己的双颊多了一丝暖意,喃喃道:“夫子所言,自然句句遵从。”

    商青黛转过了身去,脸上的笑意忽地浓了起来,语气仍是那般淡淡的,“随我去寻个地方歇息片刻。”

    “是。”

    马车在商青黛与杜若走远后,也渐渐勒马驰远。

    当日,燕成帝下旨,御赐灵枢院“医者仁心”匾额,嘉奖商青黛黄金千两。同日,太医院左右院判也出现在了枣头村,朝廷加大力度救治伤寒患者,终使这一场可能蔓延的瘟疫消失在了雪夜之中。

    数日后,燕成帝借着封赏之名,邀请京兆尹祁大人入殿觐见。

    翌日,京兆尹祁大人死在了灞陵城的角落之中,有人说是情杀,有人说是遇上了劫匪,还有人说是遇到了仇家。

    此案在各种猜测中,无声无息地成为了灞陵城中一桩悬案,终是无人再提。

    这日,风雪初霁,暖日正好。

    杜如风与莫氏亲自送着爱女来到了灵枢院前,红着眼眶激动地看着杜若恭敬地接过了灵枢院的学生腰牌。

    “若儿,好好学医……”

    “好生照顾自己……”

    杜若点点头,同样红着眼眶道:“爹爹,娘,放心,若儿定会好好学医,好好照顾自己的。”

    “师叔,师婶,你们放心,还有我在呢,定会照顾好小若的!”陈水苏看得酸涩,连忙出声笑道,“灵枢院每月都有一日可以下山探亲,到时候我可要跟着小若来吃师婶你做的药粥!”

    “好,好,师婶给你备着。”

    “爹爹,娘,你们也要保重。”杜若不舍地对着父母一拜。

    杜如风与莫氏点点头,相互拍了拍肩头,莫氏便挽着杜如风,头也不回地朝着灞陵城走去。

    杜若吸了吸鼻子,转过了身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仰头看着“灵枢院”三个鎏金大字,心头有股暖意悄悄地升了起来。

    “咚——”

    早课的钟声突然响了起来。

    陈水苏连忙扯了扯杜若,“呀!快些跟我去书堂!迟到了,可要挨夫子的板子的!”

    “可是我还没换学子衣裳……”杜若惊然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裳。

    陈水苏连连摇头,“衣裳没换就没换,不会挨板子,可若是迟到了,啧啧,板子可疼啦!”

    “唉,我还有行囊没有放啊……”

    “来不及了,快走!”

    陈水苏从杜若肩上接过行囊,便扯着杜若跑入了灵枢院,直奔书堂而去——

    两个小丫头宛若两只穿花蝴蝶,跑过一条负雪长廊,穿过一道拱门,几乎是踉跄地跑入书堂,惊得其他九位同窗纷纷看了过来。

    杜若喘得厉害,小脸一片煞白,可还没缓过来,便被陈水苏牵着坐到了两人的位置上。

    “水……水苏……咳咳……”

    “嘘……商夫子来了!”

    “商……咳咳……夫子……咳咳……”杜若不禁往门帘出瞧去,模糊的视线之中,又见那个白玉观音似的清冷夫子,“咳咳……”

    “小若,你……你别吓我……”陈水苏这才发现杜若的脸色实在是难看,放下她的行囊后,连忙去探她的脉息,不由得脸色□□,“不……不好……你……”

    “咳咳……”杜若想要说话安抚陈水苏,可一张口,便忍不住剧烈地咳嗽,呼吸愈发地急促起来。

    “水苏,让我来。”她的声音威严而清冷,穿入杜若耳中,却是说不出的让人心安。

    “夫……子……”发现被商青黛抱在怀中,杜若一惊,想要努力撑起身子来,却被商青黛紧紧环住。

    “听话,别动。”她清冷的声音中多了一丝似有若无的柔意。

    当商青黛的手解开了杜若颈口的小扣子,杜若只觉得自己的心,猛烈而有生机地跳动了起来。

    模糊的视线之中,一霎之间只剩下了商青黛一人,淡淡地散发着雪色光晕。

    “我……听话……”

    细细地,喃喃地,杜若道了一句,只觉得眼前一黑,瞬间昏死了过去。

第9章() 
雪落簌簌,灯影灼灼。

    杜若醒来之时,已是这一日的三更时分。

    “这……这是哪里?”

    迷糊的视线中,最先映入眼底的是陌生的雕花床柱,陌生的碧青色床幔。

    “醒了?”

    清冷的声音一如既往,杜若下意识地猛地坐了起来,一口气没缓过来,忍不住又发出一串猛烈的咳嗽。

    “阿若,你为何就那么怕我呢?”

    商青黛缓缓走了过来,轻轻抚上她瘦弱的背心,给她顺了顺气,“已给你行过针,下次别跟着水苏那野丫头跑那么快,你心脉先天孱弱,后天调养稍欠,日后可要多多注意。”

    “谢……”

    “以后再对我说谢,你就不必留在这里了。”商青黛似是猜到了她要说的话,抢先一步开了口。

    说完,发现话似是说重了些,多看了杜若一眼。

    杜若眼圈微红,竟是那样的楚楚可怜,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微微地缩了缩身子。

    商青黛看得心里微微一涩,不敢多瞧她,快步走到了房门前,将房门打了开来。

    陈水苏已在房外跪了许久,她终于等到商夫子把房门打开,急声问道:“夫子,小若她……现在可好些了?”

    “日后不得再这样带着她急跑。”商青黛一脸寒霜,语气冰凉,“今次之事,你也是无心之失,起来吧。”

    “是。”陈水苏吸了吸鼻子,点头站了起来,觉得膝盖甚疼,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

    商青黛瞥了一眼她,“回去自己给自己上点膏药,用我上次教你们的针法刺几针,有活血之效。”

    “是。”陈水苏点点头。

    “你去帮阿若把行囊都整理过来,这些日子她必须留在我这里调养,等她好些了,再让她回你那儿去。”

    “嗯。”

    “去吧。”

    “是。”

    看着陈水苏蹒跚走远,商青黛转过身来,却瞧见那个小人儿已从床上走了下来,不由得厉声道:“阿若,你究竟愿不愿意听我的话?!”

    杜若愕了一下,暗暗咬了一口下唇,弯腰从床边捡起一支簪子,低声道:“夫子,您的簪子掉了,我只是想……想……”声音一哑,似是将哭出来。

    商青黛怔了怔,走到杜若身前,声音柔了许多,“这几日你就好生在这里休息,你落下的功课,我会一一教你。”

    “是。”杜若还是低着头,声音细细小小的。

    “你……”商青黛听得有些心乱,竟不知道后面该说什么,杜若却恭敬地用双手将簪子递了过来。

    “夫子,您的簪子。”

    商青黛接过簪子,看着杜若转身将自己的外袍裹好,一路走向了书案。

    “你要去做什么?”

    杜若倒吸了好几口气,又恭敬地对着商青黛一拜,“我进灵枢院,并不是来养病的,夫子,今日的课程,我不想落下。”说完,她抬起了脸来,一双带着泪光的眸子水灵灵地,是那般地认真,“夫子,我没事的,请夫子教我今日的功课吧。”

    商青黛只觉得心口被什么给狠狠一压,闷闷地,酸酸地,那么多年来,灵枢院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倔强的学生,更没有出现那么痴迷医道的学生。

    只是……为何心里会有酸涩之感?

    是心疼她么?

    商青黛不敢想下去,她默默地走到了书案边,淡淡道:“你坐下听吧。”

    “是。”杜若紧皱的眉心微微一舒。

    商青黛在杜若前面坐了下来,放下了手中的簪子,看了一眼书案边的药枕,“把手放这里。”

    “是。”杜若将右手枕在了上面,认真地看着她。

    商青黛亲手给杜若捋起了衣袖,指着她中指处的中冲穴,开始缓缓道:“上肢分内外两侧,今日所讲,是这内侧穴位,这是中冲。”说着,她的手指落在了杜若指尖,惊觉这个小人儿指尖竟如此冰凉。

    她指尖渐渐移动,来到杜若掌心附近,“这是劳宫,往腕心走,那是大陵……”她忍不住往杜若那边悄悄打量了一眼,瞧见这小丫头竟听得那般入神。

    似是觉察到了商青黛的目光,杜若微微抬眼,目光相接的瞬间,商青黛有些慌乱,杜若也有些慌乱,两人将目光移向了别处,商青黛竟忘记了方才说到了哪里?

    杜若觉得商青黛的指尖忽地暖了起来,心不由得猛地一跳,更是把头狠狠垂下,商青黛不说话,她更不敢说话。

    一霎之间,两人竟陷入了静默。

    微乱的心跳在胸臆间宛若擂鼓,若不是外间的风雪突然大起来,吹得檐角的铜铃叮铃作响,只怕这两人不知道要沉默到什么时候?

    “夜深了……今日就到这里吧……”商青黛道了一句,把僵局给打破了。

    “是,夫子。”杜若有些不知所措地捏了捏自己的衣角,小脸变得甚是红润。

    商青黛起身走到杜若身边,“你回床上歇息吧。”

    “是。”

    杜若不敢再惹夫子不快,点了点头,乖乖回床躺了下去。可这才躺下去,就后悔了起来,她如今睡了夫子的床,那夫子今夜在哪里休息呢?

    锦被之中,淡淡地沾染了些许商青黛的体香,杜若闻得久了,更觉得有些羞赧,更不敢去问商青黛今夜要在哪里休息了。

    “咚咚。”

    陈水苏叩响了房门。

    商青黛走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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