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到时候他做错了。丢人是小,贻误了国家大事可就是大罪过了。
“这是臣的本分。”韩迁拱手笑应道。
权力的更迭,总是伴随着动荡和流血的。
京城风云色变,便是身在内宅的舒予也颇有耳闻。
今日贬谪了这个,明日那个又撞头死谏的,每天都会闹上个一两出的。
舒予知晓时局动荡,韩家更是那些被贬谪的孙党附逆的眼中钉、肉中刺,便日日留在内宅看护孩子,除却晨昏定省,便是连自己的院子都很少出去。
小平安也被她约束在家,日日跟随夫子进学。
戚氏亦是如此。
孟氏见两个媳妇都如此聪明省心,心中快慰,便开了私库,拿了好些好东西奖赏她们。
她如今只剩下韩端和韩彦这两个儿子了,待她将来百年之后,一应东西不都是这些孩子们的?孩子们省心,做父母的也要有所嘉奖才是。
如此,过了一个月。
朝堂上总算是暂且安定下来。
而辽东也传来了令人振奋的好消息——辽东军不仅全数收回了失地,而且还将瓦剌彻底赶出了疆界以北!
舒予得到消息之后,高兴得蹦起来拍手叫好。
戚氏见了笑她道:“可是战事结束,彦弟马上就要回来了,你心里想着很快就要夫妻团聚了,所以便高兴得忘了形?”
第525章 惊讶()
“当然不是!”舒予正色回道,“夫君能平安凯旋,我自然是十分高兴。但我更开心的是,从今后边境不再被瓦剌频繁滋扰,像我爹娘那样的边地百姓终于能过上安定的生活了!”
戚氏见舒予说得恳切,也收起了先前的嬉笑,郑重道:“是我轻狂了。”
舒予见状遂笑道:“也不怪大嫂如此想,没有在边地生活过的人,是永远体会不到那种因敌人频繁侵边而朝不保夕的惶恐的。”
几世几代累积的财富,或许转瞬间便化为乌有。更有甚者,也许在睡梦当中,就糊里糊涂地成了敌人的刀下亡魂。
这都是还算是好的,若是万一不幸被俘去了瓦剌,做了最低贱的奴隶,那才是无尽的磨难、人间炼狱。
眼下胜利当前,舒予不欲多说这些煞风景的话,便转而笑问戚氏道:“我看大嫂是从母亲处来的,那不知大嫂可晓得大军何时回京接受嘉奖?”
她倒是真的盼望韩彦早日平安归来,况且若真是大军回京受赏,少不得有许多故人要再见面的,她总得提前准备起来。
这么想着,舒予心里顿时殷切期盼起来。
哪知戚氏却笑着摇头道:“哪里有那么快的。眼下只是仗打完了,双方议定停战。但停战之后尚且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那些才是最麻烦且又最重要的。两国议谈,没几个月怎么能够定得下来?
“两国议谈如此重要之事,辽东军作为本地驻军,自然不得擅离职守,只恐更需日夜防卫的。彦弟作为我朝第一人,又恰在边疆,只怕此时非他莫属,一时也不能回来的。
“眼下能回京的,只怕仅有各地卫所为了迎战而临时抽调的将士。”
戚氏揣度道。
舒予一想也是,心中不由地有些失落,但是到底大胜的欢喜远胜过暂时不能相见的忧伤,遂笑道:“是要好好地谈!瓦剌欺辱大周多年,如今好不容易咱们打了大胜仗,自然不能被他们轻易地脱身了去!
“正所谓,一雪前耻!”
戚氏笑着点头应道:“可不是正是如此!”
非但韩家,便是整个京城都因为这场空前的大胜利而瞬间沸腾起来。走在街上,随处可听见人们高声阔论,哪怕他们之中的大多数并未亲历战事,甚至一生都未到过战场,但是我方大获全胜的欢喜自豪之情均溢于言表。
皇城内,康平帝看着韩彦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奏章,却皱眉道:“舅父竟然不准备亲自主持这次两国的议谈,且还要推举谢之仪担任此要职……”
韩迁和韩端闻言相视一眼,俱是皱眉讶然不解,显然同康平帝一般,并不赞同韩彦此次的举荐。
“谢之仪此人私心颇重,又曾为高官厚禄而舍了读书人的气节,投靠了孙长玉。后来更是因不被孙长玉信任重用,而又‘临阵倒戈’……
“这样重私欲、无信义之人,即便是再有才能,又如何能担得起两国议谈这样的重任呢?”
对于韩彦的建言,康平帝百思不得其解。
韩迁和韩端亦懵然无知,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到底还是韩迁老辣,想了想,遂拱手笑道:“两国议谈,关系重大,主持议谈的人选自然是要慎之又慎的。圣上若是觉得谢之仪不妥,那便要赶紧否决此项提议,并且速速派遣可靠之人去辽东主持此事,万万不可耽搁了,更不能因人选问题而误了事。”
康平帝想了想,却摇头沉吟道:“只怕也并不妥当。”
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舅父的建言向来是不错的……他此次特地举荐了谢之仪担任此事,只怕另有深虑也未可知。若是咱们贸然否决,另外派遣了人过去,只怕也并不妥当。”
说罢,康平帝思索良久,突然眼睛一亮,兴奋开口道:“若是把两国议谈的地点定在京城,外祖父和大舅父以为如何?”
韩迁和韩端闻言俱是一愣。
康平帝却已经自顾自地说起了自己这项计谋的好处来。
“若是在辽东议谈,那脱欢必定会依仗草原铁骑之势,未必肯因战败而退让些许;可若是来了京城,那便是由咱们说了算了!到时候,不说占瓦剌多少便宜,至少不会反过来被他们算计了去!
“最重要的是,脱欢来了瓦剌,才能让四方明白,这场战事,是咱们大周,彻底地胜了!”
说到最后,康平帝脸上涌现出坚毅与自豪来,那是一雪前耻后的振奋,是未来可期的豪迈。
韩迁和韩端看着这样的康平帝,都不由地甚怀欣慰,并且油然生出一股子钦佩与豪壮来。
有君如此,是臣工之幸、社稷之福!
言及此处,情到此时,韩迁和韩端又怎么会反驳康平帝?
父子二人相视一眼,遂都拱手赞和道:“圣上英明!”
此举不管最后成与不成,都应该按照康平帝所说,尝试一把。
康平帝见韩迁和韩端赞同,便立刻召集朝臣,商议将两国议谈的地点由边境改作京城一事。
孙氏一党如今已经被康平帝或是严惩或是怀柔都梳理了一遍,便是有那心里不服的,也不会在这等大事上当众故意跟康平帝唱反调。
再说了,康平帝的这项提议实在于国有益,众臣又怎么会反驳呢?
是以,此次廷议如预料之中的一般,全数通过。
朝臣所虑者,不过是依照脱欢的性子,只怕他未必会同意。
但也正是韩迁和韩端所想,成与不成的,总要先试一试才好。
身在辽东的韩彦,接到康平帝的回复之后,又是惊讶又是欣慰,不由地连连笑着摇头。
镇国公见了,便连忙问他是怎么回事。
“师兄自己看吧。”韩彦笑着将密信递给了镇国公,无奈叹道,“倒难为他竟然敢这么想,真是……”
便如这世间所有看到儿女有所成的父亲一般,口中说着无奈的话,脸上却满是与有荣焉的骄傲之色。
镇国公看罢,亦是惊奇不已,拍手笑赞道:“君上有如此豪迈壮志,实在是我等臣工之福啊!”
第526章 辩机()
“不过,”镇国公话锋一转,皱眉叹道,“脱欢可未必会同意。”
若是在边境议和,脱欢身后尚有瓦剌铁骑可以依仗,与大周周旋一二,争取有利己方的条款;可若是到了京城,只靠那一队随从护卫之人,他自家性命安危尚且难料,更别说是谈判了。
韩彦点点头,笑道;“所以圣上的意思并非是要咱们一定促成此事,只是不尝试过,总难甘心。”
镇国公点点头,沉吟半晌,道:“那我这就派人去和脱欢交涉。”
“师兄且先别忙。”韩彦赶忙笑道,“我这里倒有一个人选,或许能说服脱欢也未可知,师兄要不要一试?”
“哦?”镇国公止住脚步,挑眉催促道,“是谁?快快说来!”
他这里正为前去交涉的人选而发愁呢!
军中倒也有能言善辩之人,但是此事于脱欢不利,想要说服他只怕并不容易。
“谢之仪。”韩彦含笑答道,“此人城府颇深,智计百出,师兄不妨让他去试一试,或许能够谈成也未可知。”
“哦,是他啊!”镇国公讶然,打量韩彦片刻,意味深长地笑道,“你倒是很器重他……”
三番两次地委以重任,着力栽培提拔他。
韩彦一笑,道:“毕竟师出同门,又共事多年,对于他,我多少还是有一点了解的。”
谢之仪前世可是能够在内乱纷叠、外敌环伺的情况下,凭借满腹智计和一张三寸不烂之舌,稳重朝中局势的人,今生他虽然是少了些历练,但是估计也不会差太多的。
听韩彦这么说,镇国公点点头,算是应承下来,但还是不大放心,又说道:“既然是你举荐的人,那必然有他的不凡之处。但是此事非同小可,谢大人虽然在边地呆了几年,但却甚少参与对敌作战,只怕对瓦剌和脱欢都不甚了解。
“双方议谈,要做到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这样吧,不如我另外选出一个常年跟瓦剌打交道的人为主将,另外任命谢大人为副,你意下如何?”
“师兄想得甚是周全!”韩彦完全赞同。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谢之仪得到消息之后,整个人又惊又喜。
惊的是康平帝小小年纪竟然如此敢想,将来待他亲政之后,只怕必有一番大作为!而更重要的是,韩彦得到康平帝的诏命之后,竟然会举荐他来担此重任!
喜的是,自打他转投康平帝之后,韩彦非但并不因为他的过去而忌惮防备于他,反而屡次委以重任,这份信任和器重,让他心中十分感激,无以为表。
以目下的情况看来,只要他忠诚不二、认真当差,曾经渴求的名利富贵最终都将会实现的,而且比当初投效孙长玉,与康平帝作对,来得更加名正言顺、堂堂正正!
谢之仪豪情满胸,一口应下,随后便不眠不休地准备起来。
先是到处了解瓦剌各部的情况,并且特别打听那些与脱欢有关的人事,十分地谨慎勤勉。并且又事事都以镇国公此次钦点的主将为先,任何计策都先请与主将商议,待主将同意之后,他这才一一记述下来,再妥帖安排下去。
镇国公看了,回头对韩彦赞叹道:“知人善任,你倒远胜过许多宦海沉浮一生的老人。不管此事成与不成,就单是他这份认真周全和同心协力、谦逊退让的品格,就值得人赞叹一声!”
韩彦点头赞同,扬眉笑道:“师兄且耐心看下去好了,说不定还有更多的惊喜等着你呢!”
这一次,镇国公没有了之前的疑惑和不以为然,而是满脸期待的神色,笑道:“哦,是吗?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而谢之仪也果然没有让韩彦和镇国公失望。
三日后,谢之仪一行人出发前往瓦剌王帐。
又三日后,谢之仪一行人顺利归来,向镇国公回复道:“幸不辱使命!脱欢已经同意,将此次双方议谈的地点改到京城!”
这次不仅是镇国公了,就连韩彦都惊奇不已,连忙问他们是如何做到的。
那主将笑道:“此事全赖谢大人事先准备周全、计策妥当,又临阵敏捷机变,这才能够做成。因此还是请谢大人向国公爷和太傅大人回禀吧!”
说完,那主将便退了一步,让谢之仪上前。
谢之仪少不得拱手谦逊推让一番,笑道:“不敢不敢,都是大人运筹帷幄,这才能有此成效。”
镇国公笑道:“谢大人不必过谦,快快说来,我们可都等着心焦啦!”
韩彦笑着点头附和。
谢之仪见此,便上前一步,拱手回复道:“如此,下官就献丑了。”
说罢,便将此次议谈之事娓娓道来:“国公爷与脱欢交战多年,必然已知此人野心极大,此次愿意停战议和,也不过是无奈之举,权宜之计罢了。毕竟,再战下去,只怕瓦剌就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
镇国公点头应道:“确实如此。”
瓦剌诸部一向好逞凶斗狠,各自不服,脱欢当初若不是凭借铁血手腕和王帐精锐,也不能统一各部,坐稳王位。
此次两国交战,持续年余,且最近瓦剌王帐精锐损失过半,各部见状蠢蠢欲动,若是脱欢再不回师稳定诸部,只怕他人尚在前线指挥作战,而瓦剌却已经成了别人的天下。
谢之仪见状便接着说道:“所以脱欢将议和的地点选定在边境,一是担心入京之后会有不测,二是担心他离开之后,瓦剌各部会造反叛乱,另立新君。
“因此若想要脱欢同意前往京城,便需得保证他入京的安全,和瓦剌各部的顺服。”
“此话不假。”镇国公点头应道,又问,“不过,咱们自然是要保证他此番入京的安全的。毕竟,这仗要是再打下去,非但瓦剌吃不消,咱们也要白折进去许多好男儿……”
说着话,想起战场上死去的那些英魂,镇国公不由地长叹一声,面有哀容。
谢之仪见状,便忙笑着岔开了话头,道:“国公爷说得对。
“脱欢厮杀多年,这个道理,又何尝不明白?别的不说,他若是在京城遭遇了不测,王帐部下就绝对不会善罢甘休。那些可都是瓦剌铁骑精锐,若是拼死一战,对我朝来说亦是一场大祸。
所以下官想,脱欢真正担心的,应该是瓦剌各部会趁着他不在草原,蠢蠢欲动。”
镇国公点点头,笑道:“确实如此。这么说来,你是向脱欢保证,在他离开之后,咱们替他守好王位了?”
谢之仪摇摇头,笑道:“不,恰恰相反。下官告诉他,如果他不同意将议谈的地点改在京城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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