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春节,多的是人想来裴家拜年,但裴家行事低调,允许往来的,也就是昔日与裴老爷子关系亲近的昔日下属罢了。
江瑟与裴奕先进了电梯上楼,裴家占地很广,车库位于地下二楼,上来之后还要穿过庭院才到主院。
两人出了电梯,裴奕伸手为她理了理披肩的长发,江瑟转头冲他嫣然一笑,道了一声谢,眼角余光就看到不远处的花坛旁,一个穿着深蓝中山装,拄着拐杖的冯中良。
虽说答应裴奕来裴家拜访,其实也是因为他提及今日冯中良也会过来,但当江瑟真正看到冯中良的时候,依旧觉得喉间哽咽眼睛酸涩。
“冷不冷瑟瑟?”
裴奕握着她的手,还在低声问她,她却并没有答话,裴奕低头去看她,她鼻尖微红,眼里似有水光,不错眼的盯着他身后的方向。
“瑟瑟,瑟瑟?”
“嗯?”
他唤了两声,江瑟才像是反应了过来一样,抬了下头,目光却并没有看他。
裴奕顺着江瑟的眼神转身看去,一下就看到了花坛旁的老人,他转过头,神情有些严肃,看到裴奕的时候,脸上紧绷的线条微微软化,拄着拐杖,就准备朝这边过来。
想起先前两人出车库时听到的车子声响,估计是先前冯中良的车子来了,司机先将他在外头放下,再停好车上来接他。
他神情与江瑟记忆中一样不苟言笑,花白稀疏的头发往后梳,露出那张威严十足的脸庞,只是大半年的时间不见,他看上去有些精神不佳了,拄着拐杖,走了一步,便显得有些吃力了。
江瑟顿了一下,便小跑着上前,伸手去扶他。
他年纪大了,已经六十九将近七十的人了,早年参加革命的时候,一只腿曾受过伤,那个时候卫生条件不好,子弹残片留在骨头中,留下了后遗症,每到冬季或是阴雨绵绵的季节,他就总感觉腿脚酸疼,使不上力道。
以前他前往裴家拜年的时候,都是她陪在身侧,伸手扶他。
“您小心一点。”
江瑟伸手去搀住了他的胳膊,他就愣了一下。
近看之后,江瑟发现冯中良瘦了,他抓着拐杖的手显得有些用力,他的一双手看起来并不像是养尊处优的手,手背上的血管突出,如纵横的沟壑,皮肤布满皱褶,略显粗糙。
他曾说自己生来没有一双富贵手,幼年的时候,家乡曾有长辈说他长着一双一世劳碌命的手,不得清闲。
冯中良也闲不下来,冯家种了不少的花草,他晚年爱好养花弄草,一草一木都是他自己亲自侍弄的,时常受伤。
江瑟扶他的时候,动作自然,冯中良愣了一下,回过神便笑着道了声谢,目光落到了江瑟身上。
她与裴奕先前挽着手的样子,冯中良显然也是看在眼里的,这会儿隐约也猜得出来她的身份,看到裴奕的时候,他认认真真说了一句:
“阿奕回来了。”
“冯爷爷。”
裴奕先看了一眼江瑟,她低垂着头,伸手去勾垂在脸侧的秀发,这一幕令他也想起了以往,每年冯中良来裴家的时候,都是冯南搀扶着他。
他似是并不习惯于接受旁人的搀扶,只是看在裴奕的面上,他任由江瑟扶了他一会儿,便不动声色将手抽回去了。
江瑟还维持着扶他的动作,其实她早就猜得到这样的结果了,她重生了,这样的事如果不是发生在她身上,恐怕旁人做梦都未必能想像得到。
冯中良对她这样才是正常。
只是明白归明白,她却仍是好半晌才将手收了回去,闭了闭眼睛,忍住了眼眶里的水光。
“这是我女朋友江瑟。”
他向冯中良介绍着,冯中良便显得神情有些复杂。
以往裴奕对冯南的心思,这帝都高门之中,恐怕就没有人不知道的。
他觉得有些可惜,他的孙女早前太不开窍,裴奕是个什么样性格的孩子,裴家是什么样的家世,他心中是很清楚的。
裴奕对冯南这么好,但凡他的孙女这方面聪明一些,恐怕早就已经修成正果,将来日子总差不了。
可惜香港的晚辈心太急切,冯南遇上赵君翰之后,又不知受谁影响,性情大变了。
他心中有些遗憾,裴奕带了女孩儿回裴家,估计是认真了要领回来看家长,他有些为自己的孙女可惜,却也笑着问道:
“老首长看到,一定很开心。”
裴奕也笑,意味深长看了一眼冯中良:
“您不开心?”
他显然没想到裴奕会问出这话,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
“开心?哈哈,我当然也为阿奕你开心。”
江瑟听出裴奕话中的意思,不由抿了下嘴唇,没有说话。
外头风大,冯中良的腿还有旧疾,站了这一会儿,全靠他硬撑着罢了。
他脾气倔强,还不肯听别人的话,规矩又多还大,她没有出声,裴奕却明白她心中的想法,也伸手要去扶冯中良:
“冯爷爷,我扶您先进去,祖父要是知道您来了,一定很高兴。”
冯中良就摆了摆手:
“哪里用你来扶我?我站一会儿,小刘就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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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 不识()
小刘是冯中良身边早年雇佣的司机,裴奕也知道。
他说完这话,裴奕仍去扶他:
“既然看到了,我先扶您进去,也不用在外久等了。”
冯中良还在摆手,语气很坚定:
“怎么能让你来扶我?”
当年裴老爷子是他顶头上司,曾在军中对他很是照顾,当初也就算了,裴奕喜欢冯南,可现如今,‘冯南’与裴奕都各自有了对象,已经没有在一起的可能性了,冯中良自然也就不愿再让裴奕来扶。
好说歹说,他仍是笑呵呵的坚持等小刘来接他,裴奕也就作罢了,与江瑟一道站在一旁与他说话。
不多时电梯门打开,小刘匆匆出来了,冯南也跟在他的身后,江瑟看到这一幕,便皱起了眉头。
她倒不是因为碰到了‘冯南’而觉得厌烦,她只是没想到明明‘冯南’与冯中良一块儿来的裴家,‘冯南’却没有跟着冯中良一起下车,反倒扔他一人在外等着。
“爷爷。”
冯南看到裴奕的时候,先是脚步有些迟疑,最终却仍是笑吟吟的走了过来,伸手想去挽冯中良的胳膊,目光却并没有看他,而是在盯着江瑟。
冯中良脸上的笑容渐渐就收敛了,将手臂从她手间抽了回来,拒绝的姿态十分明显,看得出来这两祖孙之间并没有几人想像中那么亲热。
“小刘,来扶我。”
他吩咐了一声,司机应了一句,上前将他搀稳了,冯中良这才松了口气,整个人显得轻松了许多。
他腿有旧疾,走得并不快,几人照顾他,也跟着放慢了脚步。
裴奕走在他身侧,与他轻声说话,江瑟走在后面,冯南不知为何,也跟着放慢了脚步,与江瑟并行而走。
“我爷爷与裴家是多年的交情了,跟小奕总是有很多话说。”
她又想伸手去摸烟,却又想起自己避免冯中良管制,在他面前一向不会抽烟,这会儿连烟都没带出来,又哪里摸得到?
“你加入了世纪银河?”
她问了一声,江瑟就转头去看她:“冯小姐好像很我。”
冯南一下便笑出了声来,她的声音引起了前头冯中良及裴奕两人的,两人都转过了头来,冯南还在笑,见到冯中良皱起的眉头,她眼里露出厌恶之色,嘴里却解释着:
“江小姐说了一句笑话,我没忍住。”
裴奕皱起了眉,江瑟冲他摇了下头,示意他不用理睬,他忍了心中的不快,又转头与冯中良说话,却分了心来听冯南与江瑟聊天。
“我有什么好你的?”冯南‘嗤笑’了一声,她这话也不知是说给江瑟听的,还是说服自己。
如今的她出身豪门,有钱有地位,又有门当户对的未婚夫,江瑟算什么?有什么好值得她?
她说完这话,好似失去了跟江瑟聊下去的兴趣,加快了脚步,跟上了裴奕与冯中良,找了话题去聊了。
裴家对于裴奕要带江瑟回来应该是早就知晓了,不知是不是有客人在的缘故,裴家的人并没有说什么。
倒是冯南表现很是主动,裴老爷子与冯中良在书房说话喝酒,裴奕与父亲及几位堂叔在外头花园,屋里冯南提起了自己最近投资的生意,显得十分自信。
裴老太太不动声色的观察江瑟,其实一开始裴奕说要带人回来,裴家里的人是很意外的。
当初裴奕对冯南的心思,裴家上下谁不清楚?这孩子就是个死心眼儿,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弃,裴老太太当时还在想完了,照他这性格,是不是将来冯南一直不喜欢他,他就这么耗下去了?
冯南与赵君翰相亲那会儿,家里人都不敢刺激他,总想方法去分他的心,他与冯南起了争执,前去法国的时候,裴老太太还在想分开也是好的,兴许裴奕总会遇到另一个他喜欢,也能明白他心意喜欢他的。
哪知回来之后,他却依旧如此,冯南不理他了,还因为这事儿,他当初将程家那小子打了好几回,闹得一向宠他的裴老爷子都怒了。
那段时间他的状态裴老太太看在眼里,急在心中,哪知事隔不了多久,就听说他与娱乐圈里一个小明星搅上了。
其实一开始裴家的人都不相信,裴奕的性格,大家再清楚不过,他喜欢冯南那么多年,哪儿是那么容易说忘就忘的?
谁知最后他果然改了性子,再不提冯南不说,倒真的把心思放在这个名叫江瑟的小明星身上,还很认真的将人带回来了。
裴老太太当年也是出身上海名门,无论如今娱乐圈里的明星多受人追捧,从她内心深处来说,其实是觉得所谓的明星是难登大雅之堂的。
她生了三个儿子,几个儿媳出身都不错,教养、谈吐也不差,原本以为长孙哪怕娶不了冯南,娶的也应该是知书达礼的闺秀,哪知最终裴奕却将江瑟带回来了。
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江瑟与她想像的并不同。
本来以为能让裴奕这样快就改变心思,还迷得他团团转,据说两人已经同住的女孩儿应该是有些轻浮的,可她观察了一会儿,江瑟进退有度,性格内敛温和,话并不太多,举止优雅。
相比起冯南的口若悬河,她几乎已经算是有些过份安静了,令裴老太太觉得诡异的,是她竟然从江瑟身上,看出了几分当初冯南的影子了,这也真是活见鬼了。
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却令她诡异的觉得这性格相似,她心里有些担忧,裴奕这样子,倒像是根本没变,只是照着当初冯南的性格,选了一个与她相似的人罢了。
她的脸色渐渐显得有些严肃了,冯南还在提起投资的事儿,她的谈话大多跟娱乐圈有关系,要不就谈及如今的时尚圈,裴老太太及几个儿媳对这样的话题都并没有多大兴趣,只是碍于礼貌的缘故,并没有将她开口打断罢了。
几个晚辈顾虑就没那么多了,论起时尚,裴家的女孩儿都自有自己心中的一套准则,裴家的人每年都有受世界各大奢侈品牌特邀前去看秀,一般去不去还得看有没有那个兴致,冯南说的一切,一群人都不大感兴趣。
第一百九十一章 玩笑()
“冯南姐,你怎么了?”
裴晋扬的女儿裴蕊忍不住开口:“最近中南实业出问题,没给你钱花了?”
裴三太太含着笑意,看了女儿一眼,招呼她:
“蕊蕊,你怎么说话的。”
“本来也就是。”裴蕊伸手去挽裴老太太胳膊,又看了一眼江瑟:
“更何况什么流行不流行的,要缺衣服首饰了,你飞一趟巴黎,喜欢哪个牌子,直接订做就好了,还说什么时尚元素……”
冯南脸上的笑容一下就有些勉强了,她以前认为十分有格调的话题,在与赵君翰一起出席活动时,谈到这些都能令人来了兴趣的话,这会儿在裴家却遭到了冷遇,甚至被人泼冷水了。
她觉得自己与裴家的人有些格格不入,说话的裴蕊还在笑着,那种笑意比轻蔑更令冯南觉得难堪,一句问她‘怎么了’,令冯南觉得有些狼狈。
裴家其余的人都抿着笑意,裴三太太虽然在斥责女儿,但显然也对冯南先前说的话不以为意的,冯南咬紧了牙,去看江瑟。
屋里一群人中,她被裴蕊点名也就算了,可是江瑟又算什么?
她出身、地位都很低下,可是却能稳稳当当坐着,不见狼狈与尴尬之色,甚至她都没觉得与这些人坐在一块儿会难安与羞涩。
冯南心中又羞又气,她不时伸手去挽下头发,一会儿又忍不住拉了下裙子。
她重生之后,拥有的优势在裴家人面前完全施展不出,一个裴蕊说话便将她堵住了。
“中南实业毕竟是爸爸的,女人始终还是要有自己的事业。”她说完这话,裴蕊刚刚才被喝斥过,裴家的女孩儿自然就没人再说接这话了。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裴老太太看了江瑟一眼,笑着问道:
“江小姐最近胃口不大好?”
冯南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裴老太太怎么会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倒是裴家其他人神情自若,冯南不由心中一跳,猜测着江瑟是不是怀孕了。
否则莫名其妙的,裴奕怎么会带她回家?
她一下就将沙发攥紧了,江瑟出身贫苦,怎么有资格嫁进裴家这样的高门大户?
冯南重生之前那会儿,江瑟能抱上赵君翰的大腿都已经是高攀了,根本也没听说过她曾被哪位太子包/养过。
她心下稍安,咬了咬嘴唇,就看江瑟点了点头:
“前段时间有些感冒,又去了一趟九江,估计是南北气候相差很大。”
她喝的是红枣果茶,所以裴老太太才有这样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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