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瑟开着车从冯家出来之后,心情仍有些低落,她还在想冯家午餐时吃的那碗糖不甩。
她将车子停靠在路边,额头紧抵着方向盘,整个人一动不动。
年幼的时候,她曾被绑架过。
那时冯钦轮在香港与王知秋打得火热,企业内部,还要与兄弟之间争权夺势的。
她的母亲是很忙碌的,除了要与王知秋斗法,保住自己的体面地位之外,她还有儿子要顾,还有交际应酬。
冯家在香港家大业大,子孙也多,长辈是没有功夫来管她的。
她被绑架了。
其实被绑的那一刻,她是松了口气的。
身为冯家的千金,真实的生活其实并没有外人想的那么优渥舒服。
虽然不是男孩儿,将来中南实业跟她关系其实并不大,但她每天要学的东西依然很多。
父母早早把她的将来规划好了,她得足够优秀,将来为冯家联姻,才会换来回报。
她每天的生活都很忙碌,要按照父母的要求上不同的课,且每一样都要学得很好,才会换来父亲的点头,母亲在与人往来时骄傲的炫耀。
孩子也是有压力的,只是乖习惯了,不知道要怎么说。
被人带上车挟持时,年幼的冯南甚至生出一种逃课的感觉。
可惜被绑架的经历毕竟不是逃课,向冯家要到赎金,绑匪拨下了她三片指甲送回冯家,那种剧痛,哪怕事隔多年,哪怕已经重生了,回忆起来的时候,依旧令江瑟本能的缩紧了身体,将放在方向盘上的手藏进了怀中。
她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只知道事后冯中良直接找到了香港警署,终于将差点儿被撕票的她救回了。
爷爷找到她的时候,她奄奄一息,已经饿了几天了,对于外界的一切都产生了畏惧。
警方一路鸣笛护送着爷爷的车辆下山,她缩在车子的一角,一丁点儿声音都令她发抖,直到车子在一间甜品店停下,爷爷亲自买了一碗糖不甩递到她面前。
那是她吃过的世界上最甜、最美味的食物了。
她不是很爱甜食,却唯独对糖不甩情有独钟,她还记得爷爷当时哄她的神情,极力挤出的笑容。
冯家里父母相互指责,绑匪要赎金一亿,父亲指责母亲不肯变卖首饰,母亲指责父亲将钱拿去养王知秋,事后她才知道,是爷爷大怒,支付了赎金,才换取了她当时活命,为警方争取到时间的。
父母被冯中良狠狠训斥了一顿,冯钦轮当时手里的工作被冯中良勒令交出,跟在冯钦轮身边的王知秋被冯中良出面逼走,母亲也为此被祖父大声斥责。
两人抱怨连连,都认为是年幼时期的冯南不知轻重,向外人透露了自己的情况,才会导致有绑架事件的发生,从那以后,她更谨言慎行了,与人不敢再交心,不敢有朋友,许多话藏在心里不敢跟人说,对谁都是淡淡的。
被拨掉指甲的手指几个月之后逐渐长了新的指甲出来,可是那种痛却始终留在了她心头。
一碗糖不甩对她印象太深了,当王妈说,‘您这习惯跟我们家小姐差不多’的时候,她其实是心中有许多感触的。
听到王妈提及,从自己重生之后,爷爷在家里依旧准备了糖不甩,江瑟突然觉得有些忍不下去了。
她给了爷爷提示这么多,可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将自己认出?
江瑟深呼了一口气,将眼眶里的水气逼回去了。
冯中良感觉孤独,其实她也是的,外头天气阴沉沉的,她拿出,去拨裴奕电话码,她此时想听到裴奕的声音,哪怕明知道电话不一定能打通。
幸亏他开着机,响了几声之后,裴奕竟然出乎意料的将电话接起来了:
“瑟瑟?”
他语气里带着欣喜,还有些喘气声,周围环境有些吵闹,他像是在教室中。
“我打扰你了吗?”
江瑟问了一声,他连忙就道:
“没有没有。”
那边有人在喊他名字,他却像是没听到似的,一阵推椅子的声音响起,他匆匆起身离开这环境了,一下安静了许多,他有些担忧:
“老婆,怎么了?”
她的声音有些不大对头,像是才哭过,她什么样的性格,裴奕再清楚不过了,认识她这么多年,很少有见她流眼泪的时候。
“怎么回事?”
他语气有些急,“谁欺负你了?”
“你欺负我了。”
他的话令江瑟眼泪一下就流出来了,她趴在方向盘上,泪水急先恐后的往外涌:
“为什么你一下就要认出我?”
如果不是因为裴奕认出得她太快,兴许她对于爷爷迟迟认不出她,就不会感到这么急切了。
如果不是因为裴奕对她爱得太多,可能她对于现在这样的情况,就不会感到无比的失望了。
她知道裴奕喜欢她,也仗着裴奕喜欢她,明白他会包容她的任性与脾气,她又急又快指责:
“为什么要找我,我最讨厌你了!”
她的话令裴奕脸色有些泛白,又听她哭音,心里仿佛被人狠揪了一把,痛得难受。
如果说世界上谁最不希望她难受,那一定是他了,他这么喜欢她,她隐忍的啜泣声令裴奕一双眉都皱紧了。
“不要讨厌我,瑟瑟……”
他的音调一柔再柔,隔着话筒,伸手去抚一角,似是借此可以缓解他心里的难受,也像是对她进行无声的安抚:
“我求你了,不要讨厌我。”
他放轻了语气,耳朵里传来‘沙沙’的声响,像是有羽毛在听筒上拂动,又似一阵吹过她发梢间的微风,他带着哀求的声音夹杂其中:
“我怎么能认不出我的宝贝呢?”他的话令她眼泪流得更急了,他还在说:
“你跟别人都不同,你在我心里独一无二的,没有人能替代的,我最后悔的就是没有在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把你认出来了。你还记得你大一军训的时候吗?我跟三叔一块儿去军训营地,你站在树下,侧头在看我。”
她一言不发的,但当时表情有些复杂,“我后来再想,觉得那是你给我的一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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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七章 绑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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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头到尾,裴奕都永远在等。
江瑟陪冯中良拜访裴家的时候,他是送这两人送得最远的裴家人,记忆中很多画面都是关于她乘坐的车子绝尘而去,而他还站在原地望了许久的情景。
与她通话的时候,永远是她挂了电话,他听着电话里‘嘟嘟’的忙音。
跟着她的脚步,看她看的书,吃她曾吃过的餐厅,“走你曾走过的路,念你曾念过的学校。”但每次都是她毕业了,而他还在原地。
她不知道自己心意的时候,他总是很焦急,却又不知道怎么去做,才能让她注意到自己。
当时的裴奕是矛盾的,绝望与希望总是揉和在一起,像是进行拉锯战似的,一面清楚的明白无论自己做了什么,她比自己大了几岁,在她眼里自己永远是个弟弟,绝望的那一面总想劝自己放弃。
而希望的那一面是总抱着一丝虚无缥缈的念头,期待着有一天能出现奇迹。
他明白那种期待的感觉,所以在看到江瑟的一刹那,她脸上的神情,他先是觉得有些熟悉,后面回想起来的时候,才觉得那像自己。
那是她在期待着什么,她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对于曾经‘自己’的过往,还是希望能得到回应的。
“我是吗?”
江瑟喃喃问了一声,他‘嗯’了一声:
“是的。所以我怎么能不找你?我做得最错的一件事,就是那一年自己去了法国。”
那一次他险些失去了她,不是吵吵闹闹的失去,而是真正差点儿失去她这个人了。
他不敢想像,当有一天他从法国回来,看到‘冯南’,却发现她已经变了一个人的时候,要怎么承受那种失去?
裴奕做得最对的,就是发现她重生之后,鼓足勇气的表白,他卑鄙的利用她无助的时候,把她揽进怀里。
“对不起。”
江瑟平静下来,小声的道歉,她之前情绪失控,才会冲动之下给他打了电话,这会儿意识到自己的无理取闹,她很快低头认错:
“我不应该说这样的话。”
“我喜欢。”
裴奕靠着墙壁,忍着心里小小的愉悦,这是江瑟第一次冲他发小脾气,那种感受十分的新奇,他有些兴致勃勃的开口:
“你记得家里那一堆摄影器材吧?”
江瑟点了点头,“当然记得。”
他就是用这一堆东西,第一次骗了她去他家里,其实那会儿也是因为她认识裴奕,知道他是个什么样性格的人,所以他自以为的‘诡计’才会那么顺利就得逞。
“那是向秋然的东西。”他说起向秋然当时追娱乐圈里一个小模特,还为这小模特开了个娱乐公司,当时曾捧了她一段时间,给了一些让她打出一些名声,只是好景不长,向秋然很快失去了兴致。
那时向秋然还无意中说起过一回小模特追到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动不动发小脾气人去哄,他这样的大少爷哪里做过哄人的事,连身段都懒得低,最后以分手告之。
裴奕听到的时候,还很羡慕向秋然。
江瑟太冷静了,他倒希望江瑟偶尔能向他发发脾气他有个可以哄她的机会。
“我喜欢瑟瑟这样子。”他理直气壮的说甜言蜜语:
“喜欢你跟我撒娇,喜欢你发脾气,更喜欢你说喜欢我,但最,是瑟瑟难受的时候会想起给我打电话,我好高兴。”
他的话令江瑟有些脸红,她侧身去拿一旁的包,抽了一张纸巾出来擦脸,忍不住道:
“你怎么知道我难受?”
“我的瑟瑟从来不会哭的。”
他很了解她,比人都了解她的性格,“她有不服输的性格,做事会做到最大努力,遇到困难从不会想到放弃。”她是外柔内刚,从来不是一个容易流泪的人,哪怕是重生之后那样的困境,她都能克服,活出她想要的人生。
可是她打电话来的时候,却是娇滴滴的,带着些哭声。
裴奕确实很了解她,他说这话的时候,江瑟又觉得才刚擦过的眼睛有些酸涩。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沙哑:
“因为有时候眼泪是没有用的。”
说这话的时候,她去看自己的手,又抿了抿嘴:
“阿奕,我去看了我爷爷。”
她又想哭了,连忙深呼一口气忍住了:
“中午留在家里吃了午饭。”她提起午餐,提起糖不甩,提起王妈无意中说出来的话,她想起曾经的往事,才会控制不住打电话给裴奕。
对于绑架她说得不多,她不是习惯向别人诉苦的人,她更多的时候是喜欢把自己厚厚包裹起来,不允许别人窥探她的内心。
裴奕当年也曾隐隐约约听过冯南曾被人绑架的事儿,但她活生生的回来了,便不以为意。
从长辈口中听到的时候,与从她嘴里听到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她提起那一碗糖不甩,令他有些心疼,想起绑匪的时候,拳头也握得‘咯咯’作响:
“那绑匪捉到了没?”
“后面捉到了。”她笑了笑,“因为我爷爷的关系,家里人禁止在我面前提起这事儿。”
她险些被撕票,经历了满心恐惧的几天几夜,差点儿死在那间屋子里,冯中良回到冯家之后,就不准家里人提起绑架一事儿。
再加上冯家在香港有头有脸,此事被压了下来,小报零星提过,很快又被其他新闻刷新了过去。
法庭因为冯中良特殊地位,并没有公开审理,冯南事后也并没有刻意去打听,只隐约知道绑匪涉案九人,有她家的司机、佣人,其中五人被控绑架罪,其余三人是从犯,被控掩饰及隐瞒犯罪。
冯中良曾对香港司法机关施压,主犯最终被判了十九年。
“十九年……”她被绑架的时候年纪很小,算算时间,哪怕就是不减刑,这会儿应该也出狱了。
“回头我问问我爷爷。”
裴奕声音有些阴沉,显然有秋后算账的意思。他有些郁闷自己当时年纪太小,不是救她的那个人,如果是现在,他一定会拼了命保护她的。
他原本想问江瑟还记不记得绑匪的资料,但并不想勾起她不愉快的回忆。
事实上江瑟确实也记不大清了,现在回想起来,绑匪的主犯高大,那一口流利的华夏语她印象很深,不像是香港人,事后她曾无意中听冯家的人在绑匪被抓获后提起过,好似主犯姓江,名字倒记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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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八章 挑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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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事的一些情况,江瑟也没有再去主动打听,毕竟这件事情,对于她来说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时间久了也就逐渐将其埋藏在记忆深处,不再提及了。
她不想总提这些不愉快的旧事,平缓了一下内心的情绪,又问:
“我是不是打扰你上课了?”
“裴奕。”
有人在电话另一端喊起裴奕名字,听着声音像是个女生,有些严肃的样子:
“上课呢,干嘛呢你?”
“没有。”
裴奕断然否认:
“我瑟瑟打电话来的时候,什么时候都不是打扰的。”
他理也没理还在唤他上课的人,又跟江瑟聊了几句,听她语气逐渐平缓,那颗提起来的才慢慢放松了。
江瑟理了一下头发,拉开车上的镜子,抽纸巾擦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我先回去,你上课吧。”
裴奕还不想挂电话,她很难得主动给自己打一次电话,就这样挂掉未免也太可惜,太浪费这难得的机会。
“上次实习完资料整理好了吗?”
“嗯。”
她轻轻应道,隔着电话,看不到她的脸,但裴奕脑海里却在想江瑟此时一定是低垂着头,平复自己先前失控的情绪,她刚刚哭过,一定是双眼微红的样子。
但她性格倔强,肯定不喜欢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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