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围空气瞬间冷却,张县丞的脸顿时黑成木炭。
他循着声音望过去:楼梯口站着个身量修长,穿貂皮小袄裙的漂亮女娃,圆脸圆眼睛,笑吟吟看着他。
“掌柜的,本官不是让你清场了吗!”张县丞怒喝。
掌柜也冤枉:“杜姐儿,你从哪里冒出来的,赶紧的走!”
富贵轩做的就是公差们的生意,杜筱玖这么一闹,直接得罪了县衙。
以后富贵轩在延城县,还混不混了。
杜筱玖既然来了,可不打算这么走。
她目光透过恼羞的张县丞,扫向面无表情的平津侯,以及满脸看热闹的柳文清。
杜筱玖心下顿时有了计较,抄着手,从楼梯的阴影里走出来。
她清了清嗓子,笑着对张县丞说道:
“你们家不是让我进门冲喜的吗?还以为是你们家,提前看上了本姑娘的盛世美颜呢,原来大人不认识我!”
冲喜一事,是悄悄进行的,并没有外人知道。
杜筱玖这么一嚷嚷,不止在场的几个人,就是外面的围观百姓,也听的清清楚楚。
人群里一阵骚动,甚至有人喊了句:“杜姐儿娘不是刚下葬吗?”
竟然让她去冲喜,欺侮人也不待这样的!
随即有人附和:“没错,杜姐儿这么好的一个娃娃,竟然给人冲喜!”
看来她在延城县,也算没白晃荡。
杜筱玖微微一笑,又爆出个惊人的消息:“不过,据我所知,贵公子似乎已经死了,我又不是观音菩萨,能冲的活吗?”
在梦里,娘走的第三天,杜筱玖就被塞进花轿,去了张县丞家。
然后,她们说张家公子已经死了。
025管闲事()
现在都第八天了,张家公子或许早已不在人间。
这家人三番两次的要她过去冲喜,不是催命又是什么?
杜筱玖紧紧盯着对方的表情。
张县丞的脸上果然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恢复了怒气。
杜筱玖更加确定,张家那位公子早挂了。
她冷冷一笑,抬高了声调:“张县丞,您倒是给句准话呀?”
张县丞黑着一张脸,袖子里的手,恨不得立刻伸出来掐死杜筱玖。
他是要杜筱玖进张家冲喜,然后好弄死她。
可是这种隐秘,却被面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片子,给弄的全城皆知。
“来人!将这个……”他怒道:“不知哪里冒出来的,违法乱纪的小民,押下去!”
张县丞气的口不择言。
杜筱玖却“噗呲”一笑:“那本姑娘还真要问一句了:小民我,违的什么法,乱的什么纪?
不过是个小女孩,对自己的未来,有点疑惑。
或许问错了场合,但是县丞大人,这么快就喊打喊杀,小民我,还真是害怕的紧!”
“……”张县丞指向杜筱玖,气的手抖。
伶牙俐齿。
伶牙俐齿!
周围百姓,全摒住呼吸,目不转睛的盯住杜筱玖。
乖乖,知道杜姐儿虎,不知道这么虎。
这可是县丞大人呀,没有县令,他就是延城县最大的官。
这么不给对方脸,杜姐儿这是要造反啊!
杜筱玖一点不怵,抄着手静静看着张县丞。
快呀,请开始你的表演。
张县丞头上直冒黑气,扬声高呼:“人呢!快来人!将她扔出去!”
当着京里来的平津侯,给他没脸。
这笔帐,必须算!
一直看热闹的柳文清,在杜筱玖一走出来的时候,就挺直了身子。
他狐疑的上下打量几眼杜筱玖,又碰碰平津侯的胳膊。
“你,看着她眼熟吗?”
平津侯只不过瞟了一眼,目光一凝,随即摇头。
这时候,衙役们正要上前去抓杜筱玖。
柳文清咳了一声,说道:“张大人,何必欺侮一个小姑娘?”
衙役们立刻站着不动了,纷纷朝着张县丞张望。
柳文清是定北王府的幕僚,张县丞是他们的直接上级,到底听谁的?
张县丞听到对方说话,收起怒气匆匆的表情,一拱手:
“此女妖言惑众,鼓动民心,下官怕惊扰了大人和侯爷的雅兴。”
柳文清耸耸肩头:“本官的雅兴,就是助人为乐。”
张县丞的脸顿时不知作何表情,他为难的看向平津侯:
“侯爷,您看您一路奔波,本官想着让您好好用顿早饭。柳大人这……”
定北王同京里一向貌合神离,平津侯作为新皇的亲信,许是会帮自个儿的。
然而平津侯冰着一张脸,说道:“无妨,本侯爷也想听一听,张县丞家的公子,是否需要这位小姑娘冲喜。”
张县丞的心情,犹如坠入冰窖,比外面的北风还冷。
他暗暗咬牙,冲着自己的长随使了个眼色,然后又堆起笑:
“那……咱们别在门口吹冷风呀,赶紧雅间里坐着。”
他转身请两位贵客先走,自己随后,狠狠瞪了杜筱玖一眼。
柳文清脑后似乎长了眼睛般:“张大人,别吓唬人家小姑娘!”
张县丞下意识的想笑,却比哭还难看。
杜筱玖松了一口气,对着扒在窗户上,紧张的看着她的小玉,打了一个放心的手势,然后昂首挺胸,也跟着进了雅间。
026请家长()
三位大人依着次序坐下,平津侯依旧没拿眼看杜筱玖。
柳文清眯着眼睛,细细问道:“小姑娘,家住哪里?有什么亲人?同县丞家的亲事,又是谁给你定的?”
杜筱玖立在那里,朗朗答道:“小女姓杜,家里是做皮子成衣生意的,住在八宝胡同第三家。
我娘被县丞家的马车给撞死了,昨个儿刚下葬。
外祖母说,是娘给小女定了县丞家的亲事,小女就不明白了。
我娘一向疼我,怎么会将我许给,一个要死的公子哥儿做媳妇?
这话,小女是不信的!”
她看向张县丞:“也不知道张大人,私下同我外祖母做了什么交易。
一个撞死我娘的凶手,这般羞辱与我,竟要我趁着热孝,去您家冲喜去!”
小玉不说,她还真不知道撞死娘的车架,是县丞家的。
赔了点银子给外祖母,这事就算了了。
但是外祖母他们的意思,可不代表杜筱玖。
张县丞怒斥:“一派胡言!”
他转身对平津侯和柳文清解释:“下官确实管家不严,车夫驾车快了点。
但是下官当时就派了人过去慰问,给足了银两,将撞人的车夫也打了棍子,撵出了府。
杜家的人,也说了不再追究。”
柳文清和平津侯都没有答话。
杜筱玖又道:“按说出了这种事,亲事应该不作数,才合常理。
为何你们家不仅不避嫌,还挺着急接我进门?
莫不是,怕我事后报复,打的斩草除根的主意?”
张县丞心里咯噔一声,跳将起来:“胡言乱语!”
他吼完,看到柳文清和平津侯侧目,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张县丞重新坐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此女巧言令色,柳大人和侯爷,千外别被她骗了。”
柳文清瞥了眼平津侯:“侯爷,您怎么看?”
平津侯冷冷道:“判案不是我擅长的,柳大人做主就是。”
柳文清笑呵呵的扭头,对杜筱玖说道:“那你愿意去冲喜吗?”
杜筱玖眼睛一亮:“自然不愿意!”
冲喜嫁娘的地位有多低,是个人都知道。
娘再好说话,也不可能做这种事!
这件事,从头到尾透着诡异,里面什么阴私,她现在还不知道呢。
柳文清点点头,直接说道:“既然人家小姑娘不愿意,张县丞也不要强求。”
张县丞慌了:“这件事,是家里母亲做主,下官不敢独断!”
“呦,”柳文清斜眼道:“没想到张县丞还是个孝子!”
张县丞坐立不安:“不敢,不敢。”
柳文清却收了笑,正色道:“莫非令堂让你杀人,您也去不成?”
张县丞脸色顿成土色,忙站起身摆手:“不敢、不敢!”
柳文清又问:“人家小姑娘不愿意,莫非张县丞准备硬抢不成?”
“不敢,不敢!”张县丞都要哭出来了,心里恨死了杜筱玖。
杜筱玖却没事人似的,冲着他微微一笑,甚是挑衅。
张县丞血气冲上脑门:“但是,亲事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一个小姑娘大放阙词!
还是请杜家的大人来,好好说道说道。”
027你敢吗?()
杜筱玖翻了个白眼。
“我娘没了,谁还能帮我做主?”她说道:“我同外祖母和舅舅关系并不好,舅母动不动就说要卖了我去。
这种人家订的亲,我能相信吗?”
说完,眼睛里储满泪水,跟个没主的小奶猫一样,看着柳文清。
就算看着她不眼熟,柳文清这会儿心化了。
他扭头对平津侯说道:“侯爷,你们京城高门里,这种苛责孤儿的事还少吗?”
平津侯已经默默喝完一盏茶,听到柳文清说话,紧紧皱眉。
半响,他才说道:“听这位姑娘的话,那外家也不是什么好人,这门亲事算了吧。”
张县丞急了,眼睛不住的往门口张望。
他自从接到平津侯,还没听见对方说超过四个字的句子。
第一个长句,竟然是为杜筱玖说话。
张县丞心里羞恼,只觉得自己要栽在延城县了。
正在这时候,门被一个衙役推开,小心翼翼探头进来:“张大人,杜家来人了。”
这回轮到张县丞眼睛亮了,他立刻说道:“快带进来!”
衙役同情的看了杜筱玖一眼,便推杜仁进了雅间。
杜仁哪里见过什么贵人,一抬头看见气宇轩昂的平津侯,以及端着架子的柳文清。
再看看绷着脸,目光里喷着火的张县丞。
杜仁腿一软,直接跪在地上,连磕了三个响头:“给大人们请安!”
张县丞嫌恶的说道:“你们家为什么不看好自己的小孩,让她跑出来丢人现眼!”
杜仁慌忙说道:“是小民的错,这就领家里去!”
他是被县丞家的人找到,半路上说杜筱玖冒犯了贵人,要他来领人的。
这时候听张县丞一吓唬,心里更没底了。
杜仁站起身,就要拉扯杜筱玖。
杜筱玖轻轻一闪,避开了他的手:“舅舅,我是请贵人们主持公道的。
我娘才死,县丞家就逼着我进他们家冲喜,您觉着合适吗?”
听到这话,杜仁脑子瞬时炸开了。
这个丫头片子,可是作的一手好死!
他不敢抬头看柳文清和平津侯,只眼巴巴的望着张县丞:“大人?”
“大人什么大人?”张县丞怒了:“赶紧带她走!”
真是个笨蛋,将人带走先!
帐回头算。
杜仁慌不迭的点头,就要去逮杜筱玖。
杜筱玖眼泪刷流了出来,直奔柳文清:“求大人做主!”
这丫头!
倒是挺会看人下菜碟,知道他心最软。
柳文清站起身,将其护在身后:“你是他舅舅?”
杜仁不敢妄动,迟疑着点头。
“即是至亲,为何要将外甥女往火坑里推?”柳文清根本不看张县丞的黑脸:
“且不说冲不冲喜,你可知道张县丞家的公子,似乎已经没几天活头了?”
张县丞的身子僵住,低着头,将眼里的恨意全埋在心里。
杜仁呆了。
柳文清继续说道:“你这是欺侮人家小姑娘没娘,让人直接做望门寡呀!”
“柳大人!”张县丞猛的抬起头:“为何口口声声,咒我儿子死!”
杜筱玖立刻接口:“你儿子就是死了!你敢让我们进你家,看看他喘没喘气吗?”
张县丞浑身发抖,强制自己要冷静。
028搞定!()
杜仁眼看着不对头,忙呵斥:“大姐儿,太过了啊!”
杜筱玖佯装害怕,又往柳文清身后躲了躲。
离的近了,杜筱玖的眉眼,柳文清看的更加清楚。
他心里骇然,面上却不动声色。
“此亲事若不作罢,本官就上报王爷,参你个为官不仁、强抢民女!”他直接说道。
张县丞眼皮子直跳,却一下子抓住了对方话里的漏洞:
“本官是朝廷任命,柳大人说什么向王爷参本官,岂不是大逆不道!”
他转向平津侯:“侯爷是圣上心腹,柳大人这般无视朝廷,侯爷不管吗?”
气氛这么紧张?
杜筱玖吓的不轻,悄悄从这个人脸色,再扫到那个人的脸上。
平津侯却淡定的饮了口茶:“本侯爷是个武将,任务就是剿匪。”
张县丞被噎的不轻,却也无可奈何。
面前两位,哪个他都得罪不起。
平津侯是一品侯不假,但是剿完匪,人家直接返京。
天高皇帝远的,他也够不着。
但是地位在这里摆着。
还有讨厌的柳文清,不是朝廷官员,但是王府幕僚。
延城县是定北王的地盘,若是得罪太狠,他在定北王耳边一嘀咕。
张县丞头上这顶乌纱帽,也戴不牢。
他叹口气,好汉不吃眼前亏。
“亲事作罢就作罢,”张县丞说道:“这种巧言令色的人,本官家里还消受不起!”
杜仁急了:“可是……”
“闭嘴!”张县丞道:“带着她赶紧走,不要再惊扰贵人!”
得到一句“亲事作罢”,杜筱玖闹富贵轩的目的达成。
她见好就收,朝着座上的柳文清和平津侯就是一个大礼:
“大恩不言谢,小女在此,多谢两位大人相助!”
杜筱玖直觉,眼前两位贵人,对自己似乎异乎寻常的纵容。
尤其那个柳大人,看自个儿的目光透着股好奇和……狐疑?
莫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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