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修琰闻言抬眸望了过去。
皇祖父,如此说来,皇兄这是承认了无色的身份?
“是,朕是你的祖父。”
“噢……”无色眨巴眨巴眼睛,下一刻却又望向陆修琰。
陆修琰冲他笑着道:“还不叫皇祖父?”
“哦。”无色挠挠后脑勺,相当清脆响亮地唤,“皇祖父!”
宣和帝含笑点头,正要说话,又见内侍进来禀道:“回皇上,二殿下到了。”
迈进来的陆宥诚乍一见坐到宣和帝怀中的小家伙,脚步一顿,随即略微低下头去掩住眼中的惊讶。
“儿臣参见父皇。”
“你来得刚好,无色,这位便是你的父亲。”后面两句却是低着头冲怀中的无色道。
无色吃惊地张着小嘴,一时看看宣和帝,一时又望望陆修琰,在得了肯定答案后,这才紧张地揪着衣角一步步往陆宥诚跟前挪过去。
陆宥诚一脸激动地凝望着他,却见他忽地转了方向,直接扑到了陆修琰身前,将小身子躲在他的身后,探出半边脸望向自己。
陆修琰有些意外,倒是头一回见他这般怯怯的模样,拍拍他的小脸放柔声音鼓励道:“别怕,他就是你的爹爹,亲爹爹。”
“孩、孩儿……”陆宥诚激动得眼眶微红,哑着嗓子唤道。
无色张着小嘴,在宣和帝和陆修琰鼓励的目光下,终于结结巴巴地唤了一声:“爹、爹爹……”
“好、好、好……”陆宥诚搓着手掌,高大的身躯微微地颤抖着,似是想去抱抱他,可又怕惊了他。
宣和帝满意地捊须点头,骨肉团聚,也是上苍眷顾。忽地,他想到某位同样在岳梁之人,皱眉问陆修琰:“朕听闻你此番去岳梁还请了舅舅一起?”
“确是如此,臣弟请舅舅他老人家作主,以外祖母传下之凤簪作订,正式向秦四老爷提亲。”陆修琰老老实实回禀。
宣和帝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你当真好啊,朕让你把那秦四姑娘带回来瞧瞧,你倒好,反带着舅舅上门。提亲?亏你想得出来!”
“芋头姐姐人最好了!”陆修琰还来不及回答,正被陆宥诚环着靠在对方怀中的无色突然插嘴。
“芋头姐姐?”宣和帝不解。
“便是秦四姑娘。”陆修琰为他释疑。
“好个七巧玲珑心的秦四姑娘,连你身边一小小孩童也不放过利用。”宣和帝冷笑一声,本就对秦若蕖有几分不满的,如今对她的印象可谓差到了极点。
端王暂住万华寺,无色又是万华寺僧人,她若是想接近端王,必是通过利用无色。
陆修琰又怎会不明白他心中所想,轻咳一声提醒道:“皇兄,四姑娘与无色相识交好在前。”
宣和帝顿时有几分不自在。
“芋头姐姐最好了,她会陪我玩,不管我怎样捉弄她都不会生气,还会给我做好看的小挂包,有了好吃好玩的也总记着我……”小家伙不懂眼色,只听到有人提及他的芋头姐姐,当即滔滔不绝地数着芋头姐姐对他的各种好。
宣和帝更不自在了,只心里对秦若蕖的不满却是不知不觉地消了不少。
小孩子心思最是敏感,最能分辩真心假意,若真是这两人相识交好在前,一个大家闺秀,却能耐心地陪伴照顾一个无父无母身无长物的小和尚,此人品行必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况且,舅舅都已经亲自上门提亲了,还彼此交换了订亲信物,这门亲事已经成了定局。提亲也好,赐婚也罢,都不过是一种形式,既是他的幼弟看中的姑娘,他给她这点儿体面又算得了什么?
陆宥诚若有所思地望着满眼亮晶晶的无色。
能被父皇抱坐到怀里,又能让小皇叔这般关怀备至,还与未来的小皇婶交好,这小子莫非是上苍派给他的福星?
这日,当今皇上突然降下两道旨意,一是正式宣布失踪五年之久的皇长孙陆淮鑫平安归来;二是将益安秦季勋之女秦若蕖赐婚端王陆修琰为正妃。
旨意传出,朝野震惊。
大学士府内,常嫣几乎将身边所有一切都砸了个稀巴烂,整张脸因为愤怒而变得扭曲。
“她是端王妃?她居然是端王妃?!”
宣仁宫内,两名宫女小声议论着刚颁下的圣旨,捧着书卷的女官在听到某个名字时脚步一顿,随即便低下头去。
秦若蕖?
二皇子府内,二皇子正妃曹氏沉着脸抿着唇,胸口一起一伏的显示着她正努力压抑着心中恼火。
“你也听我一句劝,皇上正式恢复了他皇长孙的身份,又是端王亲自将他带回来的,这孩子的价值便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皇孙。殿下欲争取那个位置,少不了端王的支持,这孩子就是一个最好的契机。”坐到曹氏身边年纪稍长的女子好言相劝着。
“娘相信,二殿下必也是有着这样的想法,你把这孩子养到膝下,给他嫡子的名分与待遇,不仅二殿下心中高兴,便是皇上与皇后娘娘也只有夸的份儿。再说,这孩子是殿下‘长子’,不比东院那位生的居长更好?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呢?若是这孩子将来争气,你也算有个依靠,难道还想靠那几个庶出子?”
曹氏想了想,也觉甚为有理,颔首道:“娘说得有理,是女儿目光短浅了,待殿下回府后,我便亲自向他提出将这孩子养到膝下充当嫡子。”
“这就对了,这孩子你得好好养着,就当他是亲生儿子般对待,将来的好处必是有的。”曹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曹氏勉强勾了勾嘴角。
将一个从卑贱侍女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视若亲儿,这于她来说,说是一种屈辱也不为过。可是没法子,谁让她的肚子不争气呢?若是她自己能生,又怎会让别人的孩子占了她的孩子的名分及待遇。
陆宥诚本是想直接将无色带回府中,奈何小家伙一听说要与陆修琰分开便死活抱着他不肯撒手,凭谁怎么劝都没用。
陆修琰无法,只能恳请宣和帝同意让他将小家伙带回端王府住几日,以便让他慢慢熟悉京里的人与物。
宣和帝想了想也觉有理,小家伙虽性子活泼,但让他一下子便孤身处于陌生环境,难免会不安。
至于陆宥诚,更是乐见儿子与端王亲近,又哪会不同意。
赐婚圣旨抵达岳梁秦府时,秦氏父子神色相当平静,倒是岳玲珑与秦二娘按捺不住吃惊。
得了旨意的秦若蕖害羞地低着头坐在榻上,站于她身侧的素岚神情复杂难辩,便是青玉也有些悲喜莫名。
***
“父亲的意思,虽说成婚一切事宜都有宫里打点,可咱们也不能什么也没有准备,寻常百姓嫁娶该有的也一样不能少。”岳玲珑挑了挑灯芯,屋内光线瞬间便亮了不少。
秦泽苡合上书卷,将妻子拉到身前抱着,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昨日我整理嫁妆,发现里头有一座位于京城南大街的宅子以及百来亩良田,我想着这些空着也是空着,不如给阿蕖添妆,你觉得如何?”岳玲珑伏在他怀中,柔柔地道。
秦泽苡把玩着她的长发,摇头道:“这是你的嫁妆,是岳父岳母一番心意,怎能轻易送出。便是爹爹与阿蕖也不会要的。你放心,咱们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可风风光光地嫁女儿倒也是能办到的。夜深了,咱们早些安歇吧!”
说罢也不待岳玲珑再说,亲了亲她的脸蛋,直接便抱着她到了床上……
东边院厢房内,对镜轻顺长发的女子嘴角微微勾起,眼中光芒大盛。
端王府、京城,还有那隐藏的真相……
她早说过,她此生最不缺的就是耐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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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八日,是钦天监择定的黄道吉日,亦是端王陆修琰迎娶正妃的日子。
这日一大早,秦若蕖便被素岚叫起,因昨晚紧张到翻来覆去久久无法入眠,故而她整个人仍是迷迷糊糊的,只知道屋里来来回回脚步声不止,脸上、发上、身上都仿佛有好多双手在忙碌着。她蜷蜷地抬眸,认出是一个月前宫里派出来的女官们。
一个月前,皇后便指派了宫中得力女官前来她候嫁的府邸,有负责教导她宫廷礼仪规矩的,亦有负责她行礼当日妆容打扮的。此外还有许多杂七杂八之事,都分由不同的教习女官教导,直听得她如坠云里雾里。
待她终于清醒过来时,已发现身上已经穿戴整齐。她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相信镜中女子是她自己。
但见镜中女子身着一身庄重又不失喜庆的大红描金凤纹通袖袍、团纹霞披,头带金凤冠,冠底缀着红绿两色宝石及宝钿花,前后用各式珍珠翡翠宝石缀成牡丹状,冠顶插一对口衔珠结的金凤。面若桃花,翦水双瞳,远山眉似黛,口若含朱丹,对镜微微一笑间,神采飞扬。
“小姐当真好看极了!”青玉首先发出惊叹。
其他女官宫女亦含笑赞不绝口。
秦若蕖有几分得意又有几分害羞地抿了抿双唇。
素岚定定地望着她片刻,忽地别过脸去小心地擦着眼中泪花。当年那个软软的小姑娘终于长大了,自今日起,便会有另一个男子执起她的手,与她携手走过余下的人生。
夫人,你在天之灵可看见了?小姐她终于嫁人了!
坐落喜轿内那一刻,秦若蕖突然心生慌乱,她努力睁着双眼,入目是一片红,红得艳丽,红得夺目,那感觉,仿佛是她整个人已经被鲜艳欲滴的红色所紧紧包围,挣不脱,逃不掉。
轿外是震天响的喜炮鸣放声,可她却仿佛什么也听不到,似是有一股寒意从她脚底板慢慢地升起,渗透她四肢百胲,亦将她冻在了当场。
她的双唇微微抖动,心里似乎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响——快逃、快逃,快逃命去!
下一刻,仿佛又有另一个相当熟悉的温柔声音在她耳畔响着——小姐不要怕,也不用慌,我会一直陪着你……
“我不怕我不怕,我什么也不怕……”终于,她紧紧地闭上眼睛,再不去看那能让她喘不过气的大红,喃喃出声,不停地告诉自己她不怕。
也许是心里得了暗示,半晌之后,她的心跳竟渐渐地平复了下来。
喜轿停了下来,外头人说些什么她也听不清楚,只知道有人上来扶着她前行,不时还有人在她耳边轻声提醒着她应该怎样做。
她浑浑噩噩的也不在身在何方,唯有听从身边人的指示,直到感觉掌心被人轻轻挠了挠,她还未来得及反应,对方便又飞快地缩了回去。
她只愣了片刻,随即低下头去,嘴角微微弯出一丝欢喜的弧度。
是他,他就在身边!
紧悬着的心一下子便又落回了实处,她抿着嘴,在傧相那一声声的唱喏中拜过天地,最后在此起彼伏的恭贺声、笑声中被簇拥着进了洞房。
门房关起的那一刻,亦将热闹之声关到了外头。坐在舒适的床上,她的心跳又开始失序。
胸口里像是揣了只小兔子,在不停地奔跑跳跃,“噗通噗通噗通”的一下又一下,越跳越急,越跳越响亮。
屋内响着喜娘那带笑的恭贺之声,她也听不清楚,尤其是感觉身前站了一个人,她的脸‘腾’的一下便红得更厉害了。
突然,眼前一亮,原本覆在头上的红盖头被人掀开,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去,恰恰便撞入一双闪耀着喜悦之光的眼眸里。
只一眼,她便害羞地低下头去,双手揪着袖口不停地绞动着。
陆修琰心中欢喜,看着这羞答答娇滴滴的新娘子,再忍不住满怀的喜悦,双臂一展,搂着她的纤腰,重重地在她脸蛋上亲了一口,无比温柔地唤:“若蕖……”
秦若蕖羞得脑袋都快垂到了胸口处,闻言也只是蚊蚋般‘嗯’了一声,两朵可疑的红云飞快地爬上了耳根处。
陆修琰柔情无限地笑睇着她,少顷,起身往屋中圆桌走去,取过两只空酒杯,再斟上了美酒,一手一只端了过来,重又坐到她的身边,含笑道:“当日我曾说过此生只会请你吃交杯酒,如今王妃可赏脸相陪?”
秦若蕖抬眸望了过来,脸蛋还是红通通的,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似是含着两汪春水,下唇轻轻地抿着,闻言便伸出手接过当中的一杯,与他手臂相交,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陆修琰将两只空酒杯放了回去,回身一望,却见原本羞答答的姑娘正冲自己甜甜地笑着,一双美目更似是要滴出水来。
“陆修琰,你这样打扮可真好看!”娇憨清脆的声音。
陆修琰有些意外,却又欢喜她的变化,轻轻摩挲着那软嫩幼滑的脸蛋,哑声问:“醉了?”
“没有没有,我怎么会醉呢,我现在可是清醒得很。”秦若蕖摇头。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虽是没有醉,可人却有几分迷糊了,这丫头酒量可真浅,不过一小杯,还不是什么烈酒,这便能把她喝迷糊了。
见她摇头间,头上凤冠发出一阵阵珠子相撞的响声,他伸出手去,将那凤冠摘了下来,扔到了一旁的梳妆台上。
“那是我的凤冠……”见他如此粗鲁地扔掉她的凤冠,新上任的王妃娘娘不高兴地噘起了嘴。
陆修琰在她唇上轻啄一口,笑着道:“好好好,是你的凤冠。”
“哦。”秦若蕖懵懵懂懂地应了一声,愈发让他爱极。
“小皇叔,虽说*一刻值千金,可也不能忘了咱们啊!”突然,带着揶揄的男子声从外头传了进来,让正要一亲芳泽的陆修琰无奈止了动作。
有些不舍地亲亲她的额头,哑声嘱咐:“我先出去应付他们,等我回来。”
“好。”
***
端王大婚,皇室中能来的几乎全来了个遍,尤其是小一辈的陆宥恒等人,更是抓着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可着劲地向陆修琰灌酒,誓有把这个号称‘千杯不醉’的小皇叔喝趴下不可。
陆修琰又哪会不知他们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若是往日他必定拿出本事来陪着他们好生饮一回,只如今心中挂念着新房里娇美的新婚妻子,哪还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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