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见外头阳光明媚,绿意盎然,加之困了这般久亦觉着闷得慌,她便朝着正蹲在福伯身前、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对方修补旧桌椅的无色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小家伙蹦蹦跳跳地来到她跟前:“芋头姐姐,你叫我做什么?”
“你回去叫上陆修琰,咱们三个一起到南面山那头摘果子吃,我知道那里的果子已经熟了。”秦若蕖伏到他耳边小小声地道。
“好啊!”无色咽了咽口水,眼眸亮晶晶。
常去的几处,野果都快被摘完了,便是余下的,不是酸不拉叽就是被虫子咬了。如今听说有个新去处,他哪会不答应。
“你去叫他来,我在往日那溪旁等你们。”秦若蕖叮嘱。
“好……”话音未落,小家伙便如脱弦的箭般,一下子便跑了个没影。
秦若蕖抿抿嘴,迈着轻盈的脚步回了屋,打开柜子将里头的衣裳全拿了出来,一件一件在身上比划着。
“嗯……这件不好看。”
“这件倒是勉强。”
“料子重了些,不好。”
……
不过眨眼间,床上已被她扔了好些件衣裙。
“这件好!”终于,她满意地点了点头。
镜中的女子,上着丁香色绣梅无袖上襦,里衬白色交领中衣,下穿白底绣花百褶裙,腰间系以的长宫绦,用通透的玉佩缀着,行走间,衣袂飘飘,煞是动人。
秦若蕖想了想,又将长发打散,细细地在发顶上挽了个简单的髻,两绺发丝从鬓边垂落,随风柔柔摆动。
大功告成!
她得意地抿了抿嘴,动作相当利索地将床上衣裙一件件叠好放回柜子里,这才推门走了出去。
“月下仙子翩翩来,花前脉脉语相思”是不能了,大晚上的哥哥和岚姨必不让她出门,没有月下,日下倒也将就。至于花嘛,满山遍野哪儿都有。
脚步轻快地到了平日与那两人常去的小溪旁,环顾一周不见熟悉的身影,她猜测着两人许仍在路上。
她有些无聊地绞着手中帕子,也不知多久,忽听身后隐隐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精神一震,四处望了望,口中不住地喃喃——
“花前、日下,哪有花又有日光投照?”
眼睛陡然一亮,她提着裙摆急急往溪边走去。
有花有日光,还多了流水……
溪边不远,是一株株迎风舞动的不知名鲜花,阳光照着溪面,泛起粼粼波光。
乍从树荫处走到阳光直射处,耀眼的金光照来,让她不适地眯上眼睛,同时伸手挡住强光,恰好此时身后传来陆修琰那醇厚的嗓音。
“若蕖……”
“哎。”
“哗啦!”
姑娘的娇声与落水声同时响起,原是秦若蕖一个不着踩中溪边小石,脚底一滑,甚至还来不及惊呼,整个人便已掉进了水里。
陆修琰大惊,急掠而来,迅速将倒在溪里的姑娘拉了起来。
秦若蕖从头到脚全湿透了,身上的水珠一滴滴掉落,那身轻薄的衣裙紧紧贴在身上,将她曼妙的身姿清清楚楚地映了出来。
陆修琰呼吸一窒,转过头去脱下外衣披到她身上。
秦若蕖的眼泪在眶里打了几个圈,终于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下来。
她怎么就这般倒霉啊!
见她抹起了眼泪,陆修琰一时心疼到不行,当下环顾,思忖一会,忽地将她打横抱起,一直将她抱到了一个隐蔽的山洞才将她放了下来。
他认真地打量了洞内,确定洞内无人,亦无蛇虫等有害之物,这才柔声冲哭得好不伤心的姑娘道:“莫哭,里头还有个洞,日光能照出去,你把衣裳换了晾晒阵子……”
可惜无色被无嗔抓了去不能来,否则让他到秦宅取套干净衣裳来岂不好?
秦若蕖抽抽噎噎,他说什么自己便做什么,一边抹着泪,一边拿着陆修琰刚换下来的中衣进了里洞,脱下能拧得出水的衣裳,穿上那件诺大的中衣,又将换下来的湿衣连同陆修琰那件外裳一并铺在日光下晾晒。
里头窸窸窣窣的声音停下后,久久无声,陆修琰不知所以,有些担心地唤:“若蕖?”
半晌,久到他耐性险些告罄,方听到那声闷闷的“嗯”。
他松了口气,想到方才她哭得好不伤心的模样,心中一软,语气愈发的温柔。
“可摔疼了?可伤到?”
“不疼,没有。”身子再疼也没心疼。
越想越难过,越想越伤心,她忍不住又再度掉下泪来。
里头传出的抽泣声如同绵绵密密的针直往他心上扎,陆修琰又急又慌,生怕她真的伤到了。
“是不是疼得厉害?我……”一时懊恼自己身上没带有药,却又不放心扔下她一个去取药。
“……没、没伤着,丢死人了……倒霉……”断断续续的泣语传出,他细一听,总算放下了心,只又觉得好笑。
他清咳一声,掩住唇边笑意,无比温柔地安慰道:“没伤着就好,谁都有个不慎之时,又怎算丢人……”
里面的姑娘咕哝了一句,他也听不甚清,只听哭声止住,这才略放心。
虽是隔着一道石墙,可因知道扰乱他心神的姑娘在里头,陆修琰觉得这简陋的山洞竟不逊于天底下任一处豪苑雅居。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就这般下去也是挺好的,只要身边陪着自己的一直是这个人。
他靠着石墙,唇边漾着温柔的笑意,片刻,哑声唤:“若蕖。”
秦若蕖正是沮丧至极之时,哪有心思理会他辗转柔肠,闻言也只是哼哼了两声,手指挠着石墙,羞窘得只想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人家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是个仙子,只一出面,便能迷倒多情公子。到了她这里,仙子没有,落汤鸡倒有一个。这下子,脸都丢大发了,面子里子全没了!
话本就是话本,果然当不得真,纯属骗人的!
“后日是庙会,镇子里有许多好吃好玩之处,你、你可愿意与我一同前往?”男子低哑的嗓音在洞内响着,带着丝丝期待,缕缕不安。
岳梁的庙会不同别处,这一日,姑娘也好,妇人也罢,都可随意上街,久而久之,便成了岳梁年轻男女名正言顺相约之日、订情之日。
他虽非岳梁人氏,但却愿意入乡随俗。
“不要……”哪还有什么心情逛庙会,脸全丢尽了!
陆修琰眼神一黯,失望地喃喃。
“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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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吃百味斋的千层糕、杏藕,万福楼的如意糕、梅花香饼,飘香居的松子百合酥、莲子糕、青团子,你给我买回来,各式都是两份,酒肉小和尚肯定也要的。”正失望间,忽听里头又传出秦若蕖的声音,他细一听,顿时哭笑不得。
这丫头当真把他当是跑腿的了,难为她事事不忘与无色分享,还一式两份呢!
“还有,西街李婆婆的三鲜包子我也要一屉,王大叔家脆脆的馄饨要一碗,葱记得多放些……”
他拢手掩嘴轻咳,打断她滔滔不绝的点菜声,问:“你知道逛庙会意味着什么么?”
“我又不笨,怎的不知道,自然是去凑热闹的。”秦若蕖咕哝。
呃……这般说倒也没错,只是……他并非为了凑热闹,而是……
想了想又不死心,他的嗓音带着明显的诱哄:“不如你与我一同前去,有些好吃的得趁热吃方能品尝出最好的滋味,给你带回来倒不是不可以,只是终究落了一层,你难道不介意?”
当然介意!
秦若蕖皱皱鼻子,墙也不挠了,心里虽有些蠢蠢欲动地想跟着去,只一想到自己三番四次在这人跟前丢脸出丑,又一下泄气了。
陆修琰不死心,继续诱惑:“那日除了好吃的,还有各种好看的好玩的,水秋千、木偶戏、耍杂技、舞狮子、唱戏曲,处处都热闹极了。”
略顿了顿,又是一副遗憾的语气:“不过,你既然不想去,那便罢了,回头我与无色大师一起去,等我们回来了,再让无色给你讲讲那热闹,也好让你也能过过瘾。”
像是有根羽毛一直在心里头挠着,痒痒的,秦若蕖一狠心,大声道:“我去我去!”
反正脸已经丢了,闷在家里也挽不回来,与其到时只能听酒肉小和尚在她面前得意洋洋地说这个好玩那个好吃,倒不如自己亲身体会一番。
陆修琰瞬间扬起得逞的笑容。
换上了晾干的衣裳,许是已经想明白了,秦若蕖虽仍有些不自在,但也不似初时那般羞窘得不敢见人。
重新穿上自己的衣裳,那温暖的触感仿佛还带着女子的芬芳,陆修琰有些失神,片刻,低低地笑了起来,神情是说不出的温柔。
秦若蕖敏感地捕捉到他的笑,认定他是在取笑自己,眼眶一红,下一刻便扭过头去哼了一声:“反正我是落汤鸡嘛!”
陆修琰只一愣,瞬间便笑出声来,伸出手去在她额上轻敲一记:“傻丫头!”
一言既了,也不等她反应,背着手悠哉悠哉地走了出去。
秦若蕖撇撇嘴,迈步跟了上去。
秦泽苡从书院归来,刚拐过一道弯,便见陆修琰的身影从家门口离开。
他皱眉,薄唇不悦地抿作一道。只当他进门后得知妹妹也是刚刚回来,只一想便明白方才陆修琰是送妹妹回来的,心里就更加不悦了。
“小芋头。”脚步一拐,他迳自到了秦若蕖屋里。
秦若蕖换上干净衣裳正小口小口地抿着茶水,见兄长进来,抬眸唤了声“哥哥”,又再眯着双眼品尝茶水。
“你方才去哪了?姑娘家整日撒欢似的往外跑,这成何体统!”他板着脸在她对面坐下,严肃地教训道。
秦若蕖呆了呆,缓缓将茶盏放下,低着头瓮声瓮气地道:“人家不想像以前那般,整日困在家里,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大伯母、二伯母、三伯母她们带着姐姐妹妹们赴这个会那个宴什么的。”
“她们都去过许多地方,就我没有。每回到家里作客的小姐姑娘们,都没一个是来寻我的,全是她们的客人,一到生辰,她们都高高兴兴地下贴子邀请走得近处得来的小姐妹,可每回我过生辰,想下帖子都不知该给谁送。”
秦泽苡呼吸一顿,心里有些酸涩。
只因没有生母扶持,他的宝贝妹妹便如同被隔绝了开来,唯一待她好的祖母,年老体衰精力有限,自然有许多事无法顾及全面,便是待她的好也并非全然出自真心。
“……酒肉小和尚虽然淘气,还总会抢我的东西吃,可他却不会跟我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也不会用奇奇怪怪的眼神看我。”那些年在家中,姐姐妹妹虽亦是好的,但有时却会对她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亦免不了用奇奇怪怪的眼神看她,她虽然不聪明,但总是有感觉的,只因想不明白,这才抛诸脑后不作理会,可这并不代表着她心里不会难过。
秦泽苡只觉心里被堵得更难受了。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哑声问:“那端王呢?你又怎与他接触了?”
秦若蕖飞快抬眸望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轻声道:“酒肉小和尚每回让我帮他摘野果,可树太高了,许多我都够不着,他便去找陆修琰……”
原来如此,是那个小和尚会做的事。
他张张嘴欲再教,却在对上那双似是闪着泪光的眼眸时泄了气。
“罢了罢了……”他长长地叹了一声,顿了顿,又道,“你二姐姐快到岳梁了,我已经向书院请了几天假,明日便启程去接她,你在家里要听话,莫要到处乱走。”
原本按照计划,秦二娘应该半月前便抵达岳梁的,哪想到她中途生了一场病,耽搁了不少时间,直到今日一早,秦泽苡方得到消息,决定明日便启程去接。
秦若蕖软软糯糯地应了声:“好。”
秦泽苡摸摸她的额头,柔声叮嘱:“若是有什么事……”
“去找玲珑姐姐。”秦若蕖利索地接了话。
秦泽苡清俊的脸庞上浮现几丝可疑的红,他忙清咳一声掩饰住,匆匆扔下一句‘便这样吧’便落荒而逃了。
秦若蕖抿嘴乐个不停。
就知道每回提玲珑姐姐都能把哥哥羞走!
次日用过早膳,秦泽苡再三叮嘱了她几句,又吩咐了福伯、素岚、青玉等人好生照顾,这才带着良安离开了。
秦若蕖老老实实地在家中呆了一整天,期间如同小尾巴一般跟在素岚身后,磨拳擦掌般要帮素岚准备茶点吃食,却被素岚嫌弃她碍事,直接将她赶了出厨房。
第二日是岳梁城的庙会,放眼望去,山上山下、城里城外均是热闹非常。
秦若蕖因与陆修琰有约,加之又被素岚嫌弃,是以偷偷让青玉给自己打掩护,自己则提着裙摆从后门溜了出去。
青玉张张嘴,看着她离去的身影,片刻,低低地叹了口气。
事至如今,她也分不清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了。
一路行至相约的树旁,见陆修琰仍是一袭简单的蓝衣,背着手微仰着头也不知在看什么,一阵风吹来,树叶沙沙作响,洒落红得喜人的花儿纷纷扬扬,落到他的发上、肩上。
许是听到她的脚步声,那人回身,见是她,原本淡漠的脸庞瞬间便绽开了温柔的笑容,如同初春消融的冰雪,又似冬日升起的一缕阳光。
秦若蕖只觉自己的心跳又变得很奇怪了,眼里只有那个分花拂柳而来的俊朗男子。
“陆修琰,你怎么就长得那般好看呢?”陆修琰行至她身前,恰好听到她这一声感叹,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也就是她,总把他的容貌挂在嘴上。他并不觉得男子容貌出色是什么好事,但是若能将眼前姑娘的视线吸引到身上,他觉得,有这么一副皮囊倒是相当不错。
“咦,怎不见酒肉小和尚?”秦若蕖依依不舍地收回了视线,四下望望不见那个小身影,奇怪地问。
“他啊,被无嗔大师罚抄经,来不了。”陆修琰眼神真挚,语气诚恳。
“噢,这样啊,那咱们走吧!”秦若蕖有些遗憾,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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