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如此。他想了许久,然后略带着些劝解的口吻说,“若棠,有些事情,我们都要学会放下,只有真正的放下来,才能全心投入未来的生活。”
他说,“我原本想,不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插手,但走到今天,很多事情已经不重要了,我们在一起就好。换个角度想,过去的一切,都让我们变成更好的人,更懂得珍惜,更懂得感恩,不是么?”
话说到这里,意思已经很明白了,我淡淡看着陆岩,问道,“所以,你都知道。”
陆岩嘴角微扬,说,“知道,你能有多少心思?那天就知道了,下大雨那天,你从医院回来,站在大雨里淋着,我就知道你想干什么了。”
“可你容忍我。我背着你调查你,调查江明远,调查你妈,你都忍着我,你不动声色,可你什么都知道。”我说,“为什么?是你也恨江佩珊杀了我们的孩子么?”
陆岩定定地锁着我的目光,说,“恨,怎么不恨。我知道你这么做是恨,从某种程度上说,我也这么想的。你背后调查一切,其实也是帮了我,很多事情,我也是通过你才知道的,这跟容忍没有关系。真要说容忍的话,爱不就是包容吗?”
“那你放得下吗?”我说,“仇恨还有愧疚。”
陆岩抿了抿嘴,看着我说,“我放不下,所以这些年过得很辛苦,这其中的滋味我一个人尝就够了,我不想你受折磨我。我带着仇恨蛰伏了七年,可当我胜利的时候,我并不觉得轻松了,反而发现自己失去的东西太多。在这七年里,我伤害的人数不胜数,”陆岩有些歉疚地说,“其实佩珊就是第一个。我利用她对我的感情获取信任,给她错觉和幻想,才导致她走到今天,你可以这么想,其实我想撤诉,是另外一种弥补。很多事情释怀了就会发现,叫嚣得最厉害的人,并不是最可恨的,她也是受害者。其实我这两天在想,倘若没有那些仇恨铺垫,我这辈子可能真的跟佩珊在一起。”
陆岩忽然这样,我有点懵,我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其实转念一想,在陆岩和江明远的战争里,江佩珊的确是最可怜的牺牲者,这个女人爱惨了陆岩,却没得到好结果,反而夹在最爱的人和父亲之间两难,她可怜又可悲,企图用自己的感情去化解两家的仇恨,却不知道陆岩一早就对她的感情下了定义,对仇人的女儿,不会有感情。可她还那么执着的去化解,但不料半路杀出和周若棠,彻底打破了她的幻想。
有时候我也去想,倘若陆岩没有遇见我,没有爱上我,那他赢了江明远,江佩珊陆太太的地位也不会变。我想起当初我和陆岩刚在一起的时候,陆岩保证地对秦海洋说,不管以后和江明远怎么斗,他最后都会对江佩珊好。
而走到今天,陆岩对江佩珊,确实是残忍的。这个陆太太,没有真正享受过一天陆太太的待遇,外人所知到的那些郎情妾意都是逢场作戏,我无法想象散场过后江佩珊一个人独自面对孤独时心里的苦闷和抑郁,无法想象看见我和陆岩恩爱时,她心里的挣扎和恐慌。陆岩之所以对江佩珊这么狠,除了江佩珊自身心狠手辣之外,多多少少都跟我有关系。
爱情能让人重生,也能让人毁灭。我是前者,而江佩珊是后者。
这么一想,江佩珊的所作所为似乎不那么可恨了,我也是女人,我也有同情。
只是每次入睡时,梦中想起她将我从楼上推下来的画面,那些同情和怜悯都一扫而光,多少次午夜梦回哦看着天花板流泪,耳边响起婴儿的哭声,心里的恨意一点点加重,驱使我去报仇,去毁灭。
见我愣了,陆岩轻轻摇晃我胳膊,紧紧望着我说,“若棠,答应我,撤诉,以前的事情不追究了,好吗?”
我怔怔地看着陆岩,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看着他渴望的眼神,我说不出拒绝的话,本身我也决定了,只要江佩珊签字离婚,那过去的一切,都一笔勾销了。跌跌撞撞走到今天,我也累了,特别特别累,偶尔想起来,感觉自己做了一场梦,一路荒凉过来,只想紧紧拉着陆岩的手,走完余生。
“可她能这么轻松答应签字吗?”我说,“其实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要了,我所有的纠结和挣扎,都是因为太害怕失去你,陆岩,我们走到今天太不容易,我就怕她不肯松手,她那么恨我,恨你,能答应就此作罢吗?倘若她答应了,那一切好说,倘若不答应呢?”
陆岩会心一笑,得到我的答案,他舒了一口气说,“剩下的事情,我来做。你安安心心等着我,等着做新娘。”
“好,我答应你。”
陆岩眉眼俱笑,搂着我肩膀将我揽入怀中,怅然地叹了口气,道,“好累,让我抱一抱你。”
这场谈话的最终,陆岩提都没提孩子的事儿,我心里更加确信,这孩子,不是他的。但至于他和江佩珊是否有过激情,我不想过问。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切都走向尘埃落定,时间过得真慢,一分一秒都放慢了脚步,折磨人心。
第二天下午五点多的时候,秦海洋给我打电话,那时候正在厨房帮阿姨摘菜,锅上咕噜咕噜地炖着汤,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秦海洋的名字跳跃来屏幕上,一闪一闪,我握着电话有点茫然,明明是期待已久的结果,可这时候,我竟然闪了神,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期待已久的结果。
阿姨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提醒道,“周小姐?”
她连叫了我几声,我才回过神来,在抹布上擦干净了手,对阿姨挤出个笑容来,“阿姨,您先弄,我出去接个电话。”
我走到花园时,秦海洋电话已经挂断了,我正要拨过去,他又打过来,我接起来说,“是我。”
秦海洋声音淡淡的,隔着电话,有些飘渺,听不太出来里头的情绪,他说,“珊珊已经签字了,周若棠,你说话算话。”
像是一块石头般,搁在我心里的担忧重重落下,真的有种说不出来的怅然和失落,那种空落落的感觉让我笑不出来,明明是应该笑的事情啊,我却根本笑不出来,我才能真切体会到陆岩心情的十分之一。我半晌没说话,秦海洋疑惑道,“周若棠,你说话!”
我回过神来,说,“我知道了。”
在我挂断电话之前,秦海洋又说,“她已经很可怜的,周若棠,希望你说话算话,不然我不会放过你。”
“秦海洋,我说我知道了。我虽不是君子,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会出尔反尔,你要我做什么保证?要是我有心整她,任何保证都无用,所以,你现在别恼怒我,我答应你就是。江佩珊和陆岩离婚,孩子又是你的,你得到你想要的,又何必来埋汰我威胁我呢?我只希望你把江佩珊带得远远的,我和陆岩的生活里,不想再看见她。”我说。
秦海洋被我这么一说,忽然语塞了,顿了半晌说,“好。”
当时我没多想,我以为秦海洋可能只是失落,怎么说呢,即使江佩珊现在选择了离婚,他有了机会,但很多事情并不像外人所知道的这般,心和心的距离隔着鸿沟,变质的或者强扭的感情,都会让人感到沮丧。
我心想,秦海洋也觉得累了吧,这么多年了,女神选择了放手,也不一定属意于他。
挂了电话,我给小寒发了条短信,告诉她江佩珊已经签字离婚,这一场战争,终于过去了。
小寒立即打电话来,不是道喜,却是安慰。这种时候全天下人都认为我一定高兴死了,得偿所愿,快飞起来了吧,可只有小寒明白,我心里的怅然和失落。
当真,得到这一切,我没有想象的高兴。
小寒说,“别的你都甭想了,好好喝陆岩过日子,你外婆那边也有了交代,妹妹,一定要幸福,稳稳的幸福。”
我站在花园里,六月的晚风带着凉意,夕阳西下的时候,金色的光芒万丈,洒满了整个花园,我看着墙角的光斑,恍若经年。
眼泪不知不觉滑落,我嘲笑自己,嘴上喊得厉害,却终究没有下得去手,曾经豪言壮语说要杀了江佩珊,就算不杀了她,也要杀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让她尝尝我的痛苦,可终究是下不了狠心,一部分是因为陆岩,其实更是为了我自己。
乔江林的话是一道警钟,小寒的提醒是一则安慰,其实冤冤相报的方式并不能让人得到快感。
对于我来说,报仇不是一切,可陆岩却是。
当夜,陆岩回来时,眉梢带着喜色,夜晚睡觉时,他从背后抱着我说,“终于,一切都过去了。”
陆岩说,江佩珊签字的那一刻,他心里的苦闷才终于解脱了,这些年对江佩珊的愧疚再那一刻也释然了。我恍然发现,不仅仅是我放下了,陆岩也放下了。
但愿我们彼此,都有好生活,新开始。
南源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在家里跟嘉南聊微信,他说准备来北城看我,高考完放松放松,我告诉他我快结婚了,他说要看看未来姐夫长什么样子,还说会站在我这边,帮我说服外婆。
南源说陆岩撤诉后,秦海洋把江佩珊接了回去,直接去了秦海洋家里,他们商量好日子会立即去民政局办理手续离婚,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了。
我跟南源结算了费用,浑身轻松,但过山车似地惶然还未平静。
夜晚陆岩回来说,他和江佩珊决定明天去民政局,去完民政局后,便带我去影楼选婚纱,我说,“要不等孩子出生再办?你刚和她分手,这样快结婚,有点——”
陆岩说,“我也想过,但避免夜长梦多,还是尽早的好。”
我心里何尝不是这么想的,“但我户口本在乡下,过几天嘉南上来时,我让他带上来。”
陆岩说,“好,不着急这几天。也不能离婚结婚同一天,太不道义。”
第二天上午十点钟,我和陆岩一起去了民政局,秦海洋带着江佩珊前来,我没有下车,老赵帮我开了一点窗户,我隔着远远的距离看陆岩挺拔的身影走向江佩珊,然后同她和秦海洋一起,踏进民政局大门。江佩珊仍旧是一身长裙,不知道是不是在班房里呆了一些日子的缘故,她瘦了一圈,背影看上去格外瘦削,这天阴天,时不时有风吹来,扬起他的长发在空中飞舞,她走路一瘸一拐的,秦海洋伸手去扶她,但是被她拒绝了,她挺直了腰板和陆岩并肩而走,渐渐的消失在我的视线内。
我心里忽然勇气一种悲凉和歉疚,这是我第一次对江佩珊感到如此,从前我只是恨毒了她,巴不得她去死,可今天,看着她瘦削的背影,我心里忽然觉得悲凉、歉疚,正如陆岩所言,如果我没有出现,那她这辈子都是陆太太。陆岩会因为歉疚,这辈子都不动摇她的位置。
可我出现了。
陆岩毁了江家,而我夺走了陆岩。当真如他们所言,夺走陆岩,就是我对江佩珊最惨烈的最痛苦的惩罚。
我失落地低头,双手不知何时绞在一起,手心里出了一阵汗,黏黏腻腻的,心里也虚无空荡。
“赵叔叔,开走吧。”我说,“不想在这里等,你带我出去转一圈回来,差不多时间就行。”
老赵深深看了我一眼,然后点头说,“您想去哪儿?”
“随便去哪里,只要不在这里等就好。”
“是,周小姐。”
而后老赵发动车子,载着我在附近转悠,他一句话没说,我目光一直看向窗外,车速不算快,外头缓缓移动的一切也并没有在我脑海中留下印象。
我怅然地望着这座城市,回想起当初初来北城时的天真和期待,再看看现在的自己,觉得特别仓皇。
那个单纯天真的周若棠,终究是走远了。
车上,陈深给我打来电话,我没接,我不知道陈深想跟我说什么,但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听。我茫然地看着窗外,煎熬地等待一分一秒过去。
老赵带着我回到民政局门口时,他们从里边出来,一步一步走向我们这边,江佩珊的步子显得有些沉重,三个人都面无表情,像是经历了一场劫难般,还没回过神来。
摇下车窗的一刻,三个人都往这边看,尤其江佩珊,那冷淡的眸子间隔太远,即使有恨意,我也看不清楚。只是觉得那眼光太淡,太飘渺,捉摸不透。
陆岩和他们说了什么,然后决绝地转身走向我,而江佩珊和秦海洋就站在原地,看着陆岩的背影,江佩珊的长裙飞舞,面色和天空一样暗淡。陆岩上车时,秦海洋伸手去牵住江佩珊的手,什么都没说,但是拉着她,想要拉回她的视线。
而江佩珊却纹丝不动,定定地看着我,看着车窗合上,看着车子离开。
当天我们没有去影楼,是我说不去的,陆岩问我为什么,我撒娇地说,“我想吃新天地的甜品,你带我去吃。”
陆岩哄着我说去影楼先,完了再去吃甜品,我望不掉江佩珊那个怅然的眼神,实在是不忍心离婚证还热乎着,陆岩就跟我去试婚纱,我佯装蛮不讲理说,“不要,我现在就要去,试婚纱等两天再去,这么大的事情,我要跟小寒讨论讨论,等我想好了告诉你。”
陆岩多聪明啊,一下子就看穿了我的心思,眼神会意,欣慰地看了我一眼,旋即拉着我的手,答应说,“好,就听你的,你最大,你说什么都听你的。”
可能别人不知道我这份心思,可能会说我矫情,但我这么做,只是为了自己心安,也不让人觉得陆岩太无情。
半个月后。
陆岩和江佩珊离婚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对于他们离婚的真相,众说纷纭,各路八卦不断,但八卦新闻这种东西都是有时效性的,一旦过了时间的保质期,一切都会被新鲜事物掩埋,剩下一堆尘埃,被扫进角落里,点滴不剩。
这段时间,我没有江佩珊和秦海洋的消息,听小寒提过,说乔江林和秦海洋他们在饭局上闲聊的,江佩珊现在住秦海洋家里,足不出户,无欲无求。小寒调侃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无欲无求了。
公司审计结果出来后,江明远的一堆烂账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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