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画空抓着脑袋崩溃的大叫,将那些可怕的联想甩出脑海,他已经站不住了,腿软让他跪倒在地上,迎面扬起的灰尘粘在他的汗水上,灰头土脸。
但不管他如何挣扎,他的人生,他的一切,就像是被人编造一段记忆输进了他的脑海,而现在,保质期过了……
他依然知道自己是哪里人,会做什么,以前干过什么,什么时候开心,什么时候最难过……但这一切就像空中楼阁,没有了任何令人信服的细节。
“我会不会以后连自己名字都忘了?不、不、我还有驾驶症,我还有身份证,都在车里,离开这里我一定都会想起来的!我要出去!我朋友一定还在等我!”
林诺之在一旁全都看在眼里,在他要连滚带爬的跑的时候拦住了他:“我们出不去了……你忘了?还有,你还记得你的朋友名字吗?”
水画空愣在原地,片刻后瘫软在地,再没有跑的力气了。
“一定是那个谭丽,一定是她在饭菜里面给我们下了这种导致失忆的药,对了!为何你没事?你是不是和他们也是一伙的?!”
水画空又开始疑神疑鬼,林诺之冷冷道:“别说梦话了!快起来,如果你就这样丧失了找出真相的勇气,那么我也不想被你拖了后腿,你就一个人呆在这等死吧。”
激将法还是有用的,水画空还是稍微振作了一点,他想,一定是这个地方的诡异才导致了他记忆的流失,只要离开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林诺之也不确定。他只知道,留给他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他的直觉在告诉他……时间紧迫,如果不赶快;一切都将……
他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犹如鞭炮在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连忙从口袋里找出自己的木牌,却见自己的名字依然在,死亡日期却消失不见了,就像一块铭牌。但他还记得上面的日期,还记得谭丽说过的话,惊愕的发现一如他所想的那样,时间确实能对应上。
也就是说,他的能力,并不是直觉,所有似曾相识的背后,都是因为他真实的经历?
可是他要做什么才能终止这一切?找出真凶?活到最后?
林诺之在千丝万缕中终于抓到了一线光明,终因乱七八糟的东西太多,依然让他举步维艰。
水画空看他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作,他看着墙上众多双眼睛和弧度一模一样的微笑,再次打了一个冷战,他恐惧的觉得如果林诺之继续在这里想下去,也许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这让他推了他一把。
林诺之在思考中被打断,刚刚还略有头绪的想法就这样夭折,一时又烦躁的看了他一眼。
因为林诺之还想多查证一些事情,他们回去的过程中依然还是选择将每一间房屋打开。还是一模一样的配置,连遗像的位置都分毫不差,林诺之面无表情的走着。
他突然脊背一僵,飞快的转头看了后面一眼,眼神又瞥向另一边。
水画空现在是各种敏|感惊疑,林诺之的动作让他心跳骤快:“怎、怎么了?!”
他小声的问林诺之。
他们之间,早已由林诺之掌控着主导权。
“我感觉好像有人在跟踪监视我们。”林诺之皱眉说道,他没说的是,他感觉到的不止一个,有两个人的目光正在盯着他们。
水画空心惊肉跳的四处打量,他抱着林诺之给他的板凳,咬牙说道:“我们要去抓吗?”
林诺之摇摇头,这里正好位于三个巷子的中间,他说这话只是想引起水画空的警惕,并不适合去抓,谁知道拐角的时候会不会被人一个闷棍打晕呢?不过也许是他们的动作比较明显,其中一道视线已经消失了,唯有正背对着他们的那条巷子的目光,就像一条毒蛇,伺机而动。
还有两个人……可是目前他们所见过的人当中还活着的,一个是谭丽,一个是孟婆婆,后者基本就可以排除了。走路都颤颤巍巍的,之前看她打水画空,力气也是软绵绵,并不具备作案的能力。那么……谭丽?
他还想起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他心里升起的浓浓的戒备感,此人要重点观察。
刚带着水画空走了两步,他脚步又一顿,不对!这个世界不同以往,孟婆婆也许也是伪装的?算了,两个人都不能小觑。
随着他们的移动,身后那道阴冷的让他如芒在背的视线也随之消失了。
这个村落好像不管发生了什么,永远是那么安静,神社附近这一片,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心理压力所致,更觉像沉浸在另一块位面,上方压着沉甸甸的乌云,叫人喘不过气来。
戒备着慢慢走近,院子一如既往,李镜的尸体还在原地,血液已经在地上凝结,血腥味却挥之不去。水画空之前对李镜的恶意消去了不少,也不敢再多看对方一眼,眼神直勾勾的看着神社的大门。
门是关着的。
林诺之耳尖的还能听到谭丽若有似无的祷告声。
水画空看着他,想让他先进。
林诺之冷眼看他一眼,一个箭步两下上去墙头,他动作飞快,水画空就只感到眼前一花,那个女人已经翻墙进去了。
他在原地打转,就听到女子的声音让他进去,他松了口气。
神社里只有谭丽一个人。今天天色尤其的昏暗,不过上午十点,大厅里已经点燃了蜡烛,噼里啪啦烧的作响。
她头发束的整齐,白色上衣紫色下裙,整个人呈五体投地的姿势对着石像行大礼。声音肃穆而庄严,可见虔诚。
林诺之看着石像,讽刺一笑。
“谭小姐?就你一个人?”林诺之说道,他也知道是得不到谭丽的回应,所以自顾自的说下去,“我们去了祠堂,谭小姐不好奇我们遭遇了什么吗?”
谭丽的动作顿了顿,在做完一套完整的动作之后,她方才说话:“村老的仪式被打断,只有通过山神考验的人才能得到原谅,看来你们运气很好,几百年了,你们是唯一两个可以全须全尾的出来的。”
林诺之发现她的语气中还带着一丝宽慰,颇有些好笑:“是的,村老他都自己来了,你看。”他手速很快的丢了一个圆球朝她而去,这是在祠堂,林诺之和水画空走之前的时候做的,他将村老的脑袋拿匕首划拉了下来,用绳子系着背在了身后一起带了回来(水画空对此十分佩服……这蜡像做的很真实,猛地一看就像林诺之背着一个真人头,水画空好几次看见都觉得不忍直视)。
谭丽没有防备,耐不住好奇抬眼一看,就见一个人头朝自己滚来。她低呼一声,乍然一见人头长相,低呼就成了震惊的大喊,因为意识到自己这样是对山神不敬,她捂着嘴冷冷的看着林诺之:“你对村老做了什么!”
林诺之眨了眨眼,笑了:“你是有妄想症?还是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水平太高了?一个蜡像头你就觉得愤怒了?那我们被你愚弄,对着满大院的蜡像和稻草人开会,可比你更加恼火!”他冷哼一声,眼睛没有错过对方任何一个细节。
谭丽开始的愤怒变成了错愕,她这才看到这人头的断颈露出了腊块,她犹疑着矮身触摸,果然是蜡像:“你……你们说什么?”
“巫女!你少装蒜!这一切是不是都是你做的?”水画空低吼道,朝前走了两步,愤恨的盯着她。
谭丽的目光却追随着林诺之,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绝丽的小脸上布满不可置信:“不可能,不可能!你撒谎!”
“祠堂一个活人都没有,看到我给你带的礼物吗?难怪你不让我们去祠堂,你到底想做什么?”
实际上林诺之也很疑惑,谭丽看起来是毫不知情的样子,他自认为,对着一个人眼神的情况下,在他面前说谎,成功概率太低,也正因此,对方的表现才让他疑惑,当然,他不会表现出来,对着谭丽,他还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
谭丽抱着蜡像,脸色越发苍白:“怎么可能呢……前几天我才和村老说过话,你在骗我对不对?”
林诺之心念一动:“前几天?什么时候?”
谭丽茫然的看着蜡像又看着石像,声音低落:“就是你们来的前一天。正好是祠堂例会的第一天。你在骗我对不对。”
林诺之说道:“我从不骗人。实际上……你活在自己的幻想里吧?”也许,她还将他们也纳入了她幻想的范围?不待谭丽反驳,“你敢说出每一个村民的名字吗?”
“当然!”谭丽笃定的说道,但她一开口,就卡壳了……
嘴|巴微张,表情微滞,她就像被人按了暂停键的人偶,凝固在了那一刻。
谭丽经历着和水画空一样的惊恐,她发现……前几天才见过的村民,她已叫不出名字。
第10章 …13()
谭丽失魂落魄的呆愣在当场,突然将手里蜡像扔了出去,朝石像跪了下去:“山神大人……您要毁了我们吗?我们做错了什么?求您原谅我们吧!让您的宽厚和优容重新回到您的信徒之中,我愿将我的一切奉献于您……”
林诺之没想到,哪怕谭丽面临着这样的情况,她的第一反应还是拜祭山神。
“我的记忆,我的生命,我的灵魂……您要就都拿走吧,求您让村民回来吧!”
谭丽泪流满面,黑发散落了一地,额头也青肿了,她毫无所觉,触地的力气越发用力,似乎死在这里一切就可以回归正轨了。
林诺之这一次没有再默默的围观。
“轰哒……砰”的声音让谭丽抬首,泪眼模糊之间却见一直高高再上的山神石像已滚落在地,而供台,也□□脆利落的短发女子掀翻在地。
谭丽眼前一黑简直要晕了过去。
她第一次不顾形象和怕惊扰山神的大声尖叫了起来:“你疯了?你竟然……!”她爬起来就想去将石像和供台扶起来,但刚刚跪地磕头动作太猛,有些跌跌撞撞的。
林诺之动作比她更快,直接一个箭步抱起了石像,将其用力的朝石砖上一掷,这石像的材质似乎并不坚固,“砰咚”一声,碎成了几块。
清脆的“啪嗒”随之响起,六彩男童竟然不是林诺之以为的石偶,而是木偶,滚落在地上,毫发无伤。
林诺之弯腰拾起,手指细细描绘着,雕刻精致的六彩木偶,不知是不是角度原因,之前看起来无神的双眼,现在也多添了一抹灵动。
他对着跪在地上拢着石像碎块的谭丽冷声道:“这就是所谓山神?我以为在这渎神的一刻我会死呢,没想到我还高看了这所谓的神。”他冷笑连连,用实际行动表示了对此的嘲讽,他的脚将石块又狠狠的踹了出去,眼睛毫不错眼的盯着谭丽,精神也高度集中着等待所有突发情况。
但让他失望了,什么都没有发生。
“魔鬼,你这个魔鬼!山神永远不会再原谅我们!永远都不会了!”谭丽搂着一堆碎石块崩溃大哭,她的目光悲戚又愤怒的盯着林诺之这边,却又好像什么都没看。
林诺之还在尝试最后的手段,他亮了亮手中的木偶:“我还记得你说过,只要木偶落地,诅咒就会解除,瞧,现在不是已经得偿你所愿了吗?你为何不明白?”
“没有所谓山神,这一切是不是都是你的幻想!”趁着谭丽呆滞,林诺之一步一步的逼近。
“整个村庄根本就只有你和孟婆婆两户人家对不对!”
“突然有一天,村庄里的人都消失了或者都死完了,你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所以编造了这一切对不对?!”
“你是不是有异能,将精神力笼罩在这一片山谷,将乱入的外来者都编进了你的幻境之中?!”
“不要再妄想了!这一切都是虚假的!”
谭丽每听一句话都往后退了一步,最后她疯狂的摇头,双手捂耳,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木偶,大叫:“你胡说!你胡说!”
刺激太大,谭丽理智崩溃,说来说去还是这一句话。
林诺之彻底失望了。
水画空一直在冷眼旁观,林诺之的逼问让他也逐渐回过味来。
他阴沉着脸走上前:“李小姐,你是不是说这一切都是这个女人搞的鬼?这个世界都是这个女人编造的什么幻境?真的那么不可思……算了,何必废话,杀了她我们一定可以出去了!”他眼里闪过疯狂和嗜血,不由将目光放在地上的石块上,只要弄死这个女人,他就可以找回自己的记忆,离开这个鬼地方!
林诺之却摇了摇头,他将谭丽的信仰劈开了一条缝隙,虽然不至于粉碎,却也有一定程度的动摇,如果这一切都是源自谭丽的手段,他已逼迫至此,她的信仰基石不稳,现在这个世界应该会有所端倪,而不是一如往常的平静。
但谭丽的表现却又并不像是说谎,那么他是找错方向了……
如果不是谭丽?那还剩下谁?
孟婆婆?
他心中陡然一跳,厉声喝道:“孟婆婆现在在哪?!”
心理防线有些溃不成军的谭丽终于听到一个自己能理直气壮的回应的问题,本能的回道:“我将她送回家了。”
林诺之一把拉过谭丽,扭头叫着水画空一起朝外面跑去。
心里的不祥预感越来越烈,这让他一边分心注意四周动静的同时,动作飞快的穿梭在小巷之中。
谭丽似乎还沉浸在信仰崩塌的恐慌之中,无助被动的被林诺之带着跑,水画空阴冷的看了她一眼,没有掉队。
林诺之的死亡预感已经成真,孟婆婆已经死亡。
但他并不能确定对方是他杀还是自然死亡。
她死的不能说安详,但是也没有挣扎的痕迹,双眼红肿没有闭上,躺在炕上,旁边的木板上放着孟林的尸体,散发着恶臭。林诺之摸了摸孟婆婆的尸体,还有些温热,死亡没多久。
谭丽这时才彻底从自己的精神世界脱离了出来,她扑了上去,眼泪又淌了下来:“孟婆婆,你不要吓我,你醒醒,孟婆婆……”
林诺之用手拍了拍头,有些无力。
谭丽冷静下来后,和林诺之讲了她们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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