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个愿。”钟自羽随口道。
小道士到了案台前,执起毛笔,拿了张黄符出来,问:“敢问施主要请愿之人,姓甚名谁?”
“姓岳,叫岳单笙。”
旁边的魏俦白眼都翻到后脑勺去了。
小道士将三个字写出,又在黄纸上画了几条谁也看不懂的符,将黄纸折成三角形,串上红绳,挂在了三清相右边的宝塔上,又对钟自羽道:“施主对着这边的功德香,添些香油,再对这法相叩头三次,礼便成了。”
钟自羽摸了摸身上,没钱,就在对魏俦伸手。
魏俦要不是顾忌场合,已经喷的他头破血流了。
钟自羽假装看不出魏俦不想给,又对他抖了抖手掌,魏俦阴着脸,磨磨蹭蹭的拿出一两银子,多一文都没有。
钟自羽就把那一两银子放进功德香,然后恭敬的对着法相叩首。
三次之后,他起身,问小道士:“你们这万听观与京都的万听观同名,不知两家可有因联?”
小道士本就好奇怎么有人好端端的来他们这破道观上香,听闻此倒是有了答案,随口道:“京城万听观小道从未听过,此道观,乃小道师父所办,不过位置偏远,占地略小,故此香火不丰。”
“心诚则灵。”钟自羽道:“前两日询问附近有哪些道观,便听闻有家万听观,在下顿觉甚是有缘,故而哪怕绕道,也奔赴前来,不过此时天色将晚,再回城里,怕是要到宵禁了,不知贵观可有空房,能允我二人借宿一宿?”
小道士垂首道:“观里客房早已用作库房,无法待客,还望施主见谅。”
钟自羽道:“库房也可,只是将就一晚。”
小道士终于正眼打量起两人,目光微妙。
钟自羽一脸真诚,还对他露出一抹笑。
此时突然刮来一阵风,将殿前的黄幔吹得晃动起来。
小道士心有所悟,笑道:“像是要下雨了,小道先将门关了去。”
说着,他便越过钟自羽身边,去将道观大门阖上,还落了锁。
钟自羽心头一紧,魏俦也严正以待起来。
但那小道士又说:“借宿之事,小道不好做主,这便去后面请问师父,还望两位施主稍后。”
说完,他又径直去了后院。
前殿顿时只剩钟自羽与魏俦二人,二人面面相觑,心依旧提在嗓子眼。
半晌,魏俦先问:“怎么办?”
钟自羽严肃的道;“那小道士故意将我们留下,不就是试探我们虚实,不要乱动,动了,他就知道我们另有所图了。”
魏俦“恩”了声,也同意他的看法,不过又好奇:“你说这小道观,地方这么破,里头能藏了多少人?先说好,超过十个,我打不过,我真的没带药。”
钟自羽没做声,却紧抿起唇。
魏俦又问:“如果真打起来,这大门都关了,外头看不到里头,你怎么给岳单笙发信号,让他来救我们?”
“如果真的打起来。”钟自羽深吸口气,眼神冰凉:“我不会让他进来。”
魏俦直接就骂脏话了:“他的命是命,老子的命就不是命,那你自己来,拉我干什么!”
钟自羽不回答,他静静注视着前殿通往后院的唯一小路,等待着里面的动静。
付子寒刚换了衣服,就听冷意说观里来了两个人,他从门缝往外一看,顿时心头一紧,他自责道:“这两人,我在黑市见过,怪我,没警惕,被他们跟上了。”
小道士此时也进了内堂,紧张的问:“要把他们抓起来吗?”
冷意沉吟一下,没做决定。
付子寒阴狠的道:“宁杀错,不放过。”说着,夺过冷意腰上的长刀,便要出去。
正待这时,道观大门突然被敲响。
房中的三人顿时脸色大变,小道士急的冒了冷汗:“难道还有同党?”
冷意目光阴冷,拿走长刀,嘱咐一句:“我去,付子寒你呆着,出了事从后面走。”
“冷大哥……”
付子寒只来得及喊一声,冷意已经提着刀柄,走去了前殿。
而此时,钟自羽也猜测敲门的是岳单笙,急忙去开门,可手刚挨着门把,一柄长刀突然从后贯来,直直刺向他的手背。
幸亏魏俦反应快,快速推开钟自羽,没让他受伤,同时转身,与来者不善的冷意打斗起来。
一个有武器,一个没有武器,魏俦行走江湖,用药多过用武,明显不是冷意的对手,三招下来,他已被长刀刺破了手臂。
此时,外面的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钟自羽要再去开门,冷意直接一刀朝他后背扎去。
“小心!”魏俦喊了一声,把钟自羽拉到自己背后。
但此时,三人位置又发生变换,守在门前的成了冷意,避到院中的,成了魏俦与钟自羽。
冷意身上杀意很重,出刀更是快如闪电,他根本不给人任何喘息的机会,刀锋将近,正朝魏俦,又过了几招,魏俦力有不敌,又被划了一道血痕。
偏偏此时,那敲门声还在继续。
魏俦气疯了,咬牙切齿的对着大门喊:“敲敲敲,敲你麻痹,你他妈倒是踹门进来啊!没听到老子在挨打吗,谁几把有空给你开门!”
这话话音一落,敲门声便停止了,接着,缠斗得正激烈的三人,突然便听“哐当”一声,回头一看,大门竟真硬生生被撞击而开。
道观门外,此时站着四人,最前面那个,身形纤瘦,容貌清隽,一袭青衫,文质彬彬。
他开口,便是一句脏话:“魏俦,你他妈骂谁再说一遍!”
刚刚险躲过一刀的魏俦,一听那声音,顿时一僵,错愕不已的朝门外看去,映入眼帘的,果然是柳蔚那母老虎挥之不去的音容笑貌。
第1663章 你是不是穷得买不起草鞋?()
陆益这会儿也紧忙跑出来,拦住冷元帅的刀,把他拉到一边窃窃私语起来。
门外的人,除了柳蔚就是容棱与岳单笙。
岳单笙站在最后,方才钟自羽和魏俦进道观没一会儿,大门便关了,他心生疑窦,本想偷偷翻墙潜入,结果就看到柳蔚容棱带着一个不认识的汉子,急匆匆的往这边来,他与柳蔚等人汇合,便一起过来。
哪知刚到门口,又听到打斗声,之后,便成了现在这样。
岳单笙目光微转,便看到钟自羽虽有些狼狈,却并未受伤,倒是魏俦,左右手都被划了两刀,现在还被柳蔚吓得魂不附体,哆哆嗦嗦的一直往后缩。
那边冷意自从柳蔚容棱进门开始,便有些晃神,正好陆益一番解释,他才确定自己真的没有认错,门外那两人,竟真是三年前被传葬身大海的容三王爷与柳司佐?
正好这时,一直在内院窥探动静的付子寒也满脸震惊的出来,看着门外的柳蔚,当年深受压迫,求生不得画面又重入脑海,付子寒后退了一步,竟有些踉跄。
魏俦知道闯了祸,扭头已经跑到钟自羽背后,柳蔚瞪了他一眼,打算回头再跟他算账。回首时,她就看向付子寒的方向,板着脸问:“不认得我?”
付子寒咽了咽唾沫,愣愣的点点头,又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样子看起来,有些滑稽。柳
蔚皱了皱眉,上下打量这孩子,觉得这少年比当年看来,是傻了许多?重
逢的这一刻,没有意料之中温馨,和美。冷意、付子寒的不可置信,柳蔚、容棱的隐而不发,两种气氛交合,使得院中本就诡异的空气,变得有些窒息。直
到小道士收拾出干净的内室,让几人坐下歇脚,沉寂了许久的氛围,才活泛起来。
“说吧,怎么回事?”柳蔚沉着脸色,问的是坐在她对面的付子寒。付
子寒强装镇定,但过去发生的事,实在是让他印象深刻,因此面对柳蔚,他难免的就有了三分示弱,还有两分紧张。而
就在他沉默的这片刻,对面的柳司佐,竟开始凶巴巴的吼他。
“问你呢,说啊!”
付子寒觉得这人凭什么对自己这种语气,抬起头想反抗,可努力张牙舞爪的小老虎,在迎上对面那人一个眼神后,又缩回了好不容易探出的爪牙,半晌,憋着嗓子道:“什么,怎么回事……”柳
蔚一拍桌子,“啪”的一声,把边上的冷意都吓着了。容
棱明白柳蔚的心情,他安抚的捏了捏她的手,代言道:“让你说,你兄长如何死的。”
柳司佐眼神凶戾,目光尖锐得像要刮掉谁的一层皮似的,付子寒不敢在看她,只看向容三王爷,将当时发生的事,再说了一遍。大
火,焚烧,死亡,尸骨。柳
蔚抿紧了唇听着,半晌,眨眼时,眼眶带出了薄雾。付
子寒偷看的时候看到了,他知道这位柳司佐是五哥的挚友,诈闻兄长死讯,这位,想必也是伤心难过的。正
这么想着,付子寒就见那柳司佐站起了身来,拉开门,走了出去。付
子寒坐在凳子上没动,结果那位柳司佐回头就吼他:“还愣着干什么,带路!”
付子寒懵了:“什么?”冷
意也不解其意。容
棱皱着眉解释:“你父兄葬于何处,且先将尸骨挖出来验验,既容貌被火势所毁,究竟是不是你父兄,尚为未知。”付
子寒忙后知后觉的站起来,走到门口时,又想到什么,回头看向冷意。
冷意便在此时道:“或许,付子辰当真未死,青州城如今为叛军所控,各交通要道被掐,但两日前,有一不明势力,动用了定州八秀坊的特殊通信……”“
是我。”不等冷意说完,柳蔚张口打断了他,冷冰冰的道:“动用了八秀坊内部通信方式,联系杨青的是我。”冷
意:“……”
柳蔚又转头,一脸看不上的呵斥付子寒:“还不走?”
付子寒敢怒不敢言,出门后,却进了另一间屋子,快速的给自己装扮一身,又扮作了驼背汉子,这才出来。
结果他刚出来,岳单笙就开口:“你靴子……”
话音未落,柳蔚一巴掌已经扇在了付子寒头上,张口就骂:“付子辰怎么有你这么蠢的弟弟,你穿的官靴看到没,但凡一个有见识的人看你这身衣服,再看你这双靴子,就知你来历有异,你是不是穷得买不起草鞋?”
付子寒挨了骂,又挨了打,委屈得要命,但是低头看到自己这双从离开付府时,穿到现在的靴子,又不敢吭声,只能把求救的目光转向后面的冷意。
冷意稍微咳了一声,也有些尴尬:“我竟未发现如此大的破绽,子寒,去换双靴子。”
付子寒咬着牙,闷闷的又进了隔壁,找了一双小道士的普通布鞋,慢吞吞的走出来。
结果他走得慢,柳蔚又说他:“你是不是没吃饭,怕踩到蚂蚁怎么着?步子跨大点会不会?”
付子寒都烦死他了,这个柳司佐,以前就是个恶霸,把他们关在牢里,无所不用其极虐待他们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了,现在三年不见,这人竟比过去更加过分,又凶又躁,真不知五哥怎会与这样的人做朋友,真是瞎了眼了!
……当
日发现父兄身亡,付子寒盛怒难忍,第二日便杀了他五叔付鸿天,又跑去救走了冷意,如今再回忆,他却回忆不出,父兄的尸首最后是被如何处理的。
思来想去,只有可能是埋在了付家的祖坟里,故此,他便带柳蔚等人去了付家的禁地,族里建于西郊的陵墓园。
在密密麻麻的坟头中,他们找了许久,才找到两座最新的坟,碑上上书着付鸿望与付子辰的大名,付子寒吸了吸鼻子,尚未来得及伤感,一个铁铲子,“哗啦”一声,已经插进了他父亲的坟包顶上。
付子寒:“……”
因为是带了工具来的,两座新坟土又松,不到一炷香功夫,里头的棺材便显露出来,要说柳蔚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但她不能让付子辰“死”得不明不白。
不管是真死还是假死,她需要一个答案。棺
材是被镶死了的,撬开后,里面扑面而来的臭气,令人作呕。
棺材里有瘴气,对人体有害,故此哪怕柳蔚不惧味道,容棱也担心她受浊气所污,因此拉着她避了好一会儿,才允她上前。柳
蔚事前不知要验尸,没带工具,更没带手套,因此现在只得从付子寒身上撕下一块布,捻着就去翻尸体。翻
了半天,又检查了许久泛着黄脓水,腐烂斑落的眼耳口鼻,最后她才起身,拿着手帕擦着指尖,呼出一口大气,道:“不是付子辰。”
不等付子寒震惊。她
又道:“另一具,也不是付鸿望。”
第1664章 你是瞎的吗?()
付子寒看着棺材里的两具尸体,呆愣了片刻,又急忙问:“你如何瞧出的?真的,真的不是我父兄吗?”
柳蔚现在心情轻松,没有之前暴躁了,对于付子寒的疑问,也不会不耐,反倒很悠哉的解释:“别说不是你父兄,这两具尸体,甚至根本不是烧死的。”
付子寒错愕:“那日,我是亲眼看到……”“
看到他们咽气?”
付子寒点头:“是,是啊。”
“傻子。”柳蔚嗤笑一声:“口腔干净,呼吸道平整,睫毛还在,手长脚长,身体重量不轻,种种迹象都说明,他们是在死后,才被大火烧灼成微炭,绝非死前受焚,所以你不可能看到他们烧后咽气,唯一有可能的,是有人使用了障眼法,让你眼花,以为他们是被救出后,才丧失生机。”“
啊?”付子寒非常恍惚。柳
蔚无语了,只得又道:“我是说,死前被焚,人体受高温焦灼,体液、血液排出后,体内水分会大量流失蒸发,人的重量就会减轻,而肌理组织坏死、炭化后,尸体必然就会出现手脚缩短等情况,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特点,而从口腔与呼吸道来看,差别就更明显了,张开嘴你就能瞧见,他们气管暗红,却无黑灼,也就是说热气烟雾并未进入呼吸道,你说,什么人会没有呼吸呢?再看眼角角膜这块,人在遇到大火焚身时,第一反应,必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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