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蔚眼睛随着起伏的车帘,看着外头的雨势,耳里,也充斥着雨声与车轱辘声的交杂音。
过了两刻钟左右,马车终于停下。
明香是先下的马车,将伞打好了,才扶着自家公子下来。
这是一条偏僻小街,因着大雨的关系,周围不止没有人,连好几家商铺都没开门。
星义穿着黑的斗篷,扣上草帽,走在前头。
明香和柳蔚,则跟在后头。
车夫怕主子出事,也穿好蓑衣,跟了上去。
一路又走了一会儿,最后,他们停在了一间看起来有些破旧,应该已经荒废的小院子里。
破烂的院门被推开,里面乱七八糟的地面,脏兮兮的天井,怎么看,怎么像乞丐暂居之所。
“来这里做什么?”明香问出了口,语气里还带着满满的警惕。
星义没回答,他的一个同伴在沉默一下后,说了句:“少废话。”
明香瞪圆了眼睛,气得不行。
柳蔚回手摸了摸她的头,将她安抚着。
明香委屈的靠近一些自家公子,抱怨的道:“公子,他们态度不好,我们不帮他们了好不好?”
星义一僵,他的同伴也一僵,回头有些担心的看向柳蔚。
柳蔚没有表态,但也给明香面子的,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星义知道要糟糕,赶紧道:“对不住了,事态紧急,大家心情都不好,说话怠慢了,二位莫要介意。”
明香“哼”了一声,把脸扭开。
星义有些尴尬,望着柳蔚。
柳蔚不计较的道:“快些,这雨这么大,还这么冷,我们明香姑娘心情也不好。”
明香见公子捧着自己说话,高兴的不得了,立刻得意洋洋的迎视星义,顺便鄙视一眼方才让她少废话的那黑衣人。
黑衣人:“……”
星义趁热打铁,人都到门口了,可不能再横生枝节,他赶紧推开那陈旧的屋门,里面,一股腐尸味猛地冲击而出。
明香几乎第一时间捂住鼻子,屏住呼吸,只因那味道实在太臭,臭得她喉咙抽搐,像是下一瞬就要吐出来似的。
“什么味道!”明香大叫一声。
星义等人也没料到,才短短一个时辰不到,屋里竟就比他们离开时臭了这么多,让他们这些早已见惯生死之人,都有些受不住。
“没道理啊,难道……”星义嘀咕一句,赶紧进去看。
果然,里头原本还剩一半**的腐尸,现在只剩下三分之一了,且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腐烂。
“怎么会这样?”
星义感到不可思议。
同伴们也都慌了起来。
柳蔚从方才一开门,嗅到那熟悉的臭气时,就知道里面有什么。
只是那臭味如此浓烈,柳蔚还以为,这里头至少有三四具尸体,不想,竟是只有一具。
皱了皱眉,柳蔚拨开前面挡路的几人,靠近了瞧。
这一瞧,柳蔚就清晰的看到那尸体是何等凄惨,尸体不止是烂了,有些部位还化了。
要说只是腐烂,还不算太过严重,但一旦脓化,就麻烦了。
脓化的尸体,表面体征几乎一丝不会残留,脓水带走的从来不止是尸体那副简单的皮肉,还有无数体表外可以作为证据的线索。
眼前这具尸体,脓化程度很是严重,而那些臭气,大多来自于遍布尸体全身的脓水。
柳蔚吩咐:“将尸体小心些搬出来,放在外头回廊。”
外头雨势很大,院子、天井都无法安置尸体,也就只有回廊那狭小的面积还算干燥。
星义来不及问为什么,就召集同伴,几人手脚麻利的想将尸体挪出来。
一动尸体,他们才发现,尸体后背全是黏腻的黄水。
而之前他们能看到尸体脸烂,手烂,现在一翻开,才知道尸体真正烂的严重的是后背。
尸体整个后背,近乎只剩骨头架子了。
见惯世面,游走生死边缘多年的死士,在发现这入手的空空和粘稠时,也是渗得汗毛直竖。
但饶是如此,他们也任劳任怨的将尸体搬出来了,而后齐齐后退。
有人已经控制不住,想吐了。
柳蔚瞥了这些人一眼,若是小黎在,小家伙应该会分发羽叶丸,但小家伙偏偏不在,因此,他们难受,也只能自己扛着。
倒是明香。
车夫也好不到哪儿去,一边安抚明香,一边也是半步不敢往这边走,眼睛都不敢看过来。
“明香出去,到马车里等。”柳蔚吩咐道。。。。“”,。
第907章 死者咽喉处有明显勒痕()
第907章 死者咽喉处有明显勒痕
明香听了,不愿意出去。
正抬起头准备说些什么,但鼻息又嗅到那尸臭味儿,脑中顿时浮现尸体的模样,小脸煞白,忍不住就吐了。
这次吐完,明香没有硬撑,老实的又走远了些,捂嘴蹲下,按着翻涌不停的胃部,却没出去。
柳蔚看明香没事了,也不多说,只蹲下身,查看着尸体。
柳蔚近段日子都没有随身携带验尸手套,身上除了一套随身携带的银针,什么都没有。
但这具尸体的特征还算明显,虽然没有了大部分体表皮肤,但骨头也好,内脏也好,都还尚在。
勉强能看出个大概。
“男,年龄三十至三十五岁,身高五尺一,初步推断,死亡时间不超过二十四个时辰,尸体局部有明显腐化,腐化程度高,有过潮现象……”
旁边几个黑衣人听得懵懵懂懂,一人问星义:“他怎么看出来这人死了不超过两日的?都烂成这样了……”
星义道:“这大概就是他的本事。”
若非是有这个本事,他也不会腆着脸,拦着人家要人家帮忙。
同伴闻言点头,又问:“过潮是什么?”
星义并不知道,想了一下,就道:“大概是仵作们验尸的通用词,咱们外行人不懂。”
“我们辽州的仵作,就没这些词。”同伴说。
“你见过几个仵作。”星义瞪他,就你事儿多。
同伴到底不再说话了,只是却靠近了一些,站到柳蔚身后,想仔细看看,能不能看出什么门道。
柳蔚听着几人说话,也知道,这些人之所以存疑,不过是因为不信任她。
“死者咽喉处有明显勒痕,一日多的僵化导致勒痕更为明显,而从已经破空的颊肌可看出,二腹肌有明显变形,这是绳压所致,与尸体外部伤口吻合,不止如此,降口角肌内周边亦有扭曲状,这是绳压过重引起的,这种程度的绳压,造成窒息的可能性,在百分之八十以上。在身体没有其他致命伤的前提下,此处为致命伤的可能性最大。”柳蔚说完,回头看了一眼,问道:“都记好了?”
站在后面的众人:“……”
星义有点傻的问:“记什么?”
柳蔚皱眉,正要说“记尸检情况啊”,但却又想起,这里不是衙门,他们找自己来,也不是为了要一份尸检报告。
如此一想,柳蔚也愣住了,随即,后知后觉的问道:“你们找我来做什么来着?”
星义立刻道:“我们想知道,他是如何死的,若是可以的话,更想知道他生前和什么人接触过……”
说到这里,星义有点尴尬:“后一个,若是查不到就算了,毕竟他都烂成这样了……”
在建阳府见过柳蔚大发神威,星义知道,此人光从一具尸体里,就能看出许多东西。
什么死因,死亡时间,就是凶手是谁,此人也能看出来。
这也是他一心请这人帮忙的主因,但他倒不敢妄想,从这具已经被破坏成这样的尸体上,真的能看出凶手身份。
但多一些线索,总是好的。
柳蔚想了一想,道:“如我所言,死者乃窒息而亡,是被从后以缰绳勒住脖子,压迫咽喉致命的。至于你说的死者生前都接触了什么人,从我所看,死者接触的人很杂,我一一说出,你们看哪个是有用的。”
说着,柳蔚不嫌弃的抓起死者的烂手。
正要开口,柳蔚又顿了一下,回头,问:“你们真的不记一下?”
星义想到方才此人验尸后那串叽里咕噜的话,他只好眼神严肃的看了同伴一眼。
同伴没有耽搁,立刻跑出了院子,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叠宣纸,还有一支笔,明显是从哪里借来的。
“说。”星义接过纸,打算记。
柳蔚点头,看着死者的左手说:“拇指与食指指甲内有油污,污渍呈棕黄,中指无名指尾指的指甲內却没有,说明死者死前,用拇指与食指接过某样油腻的东西。”
又掰开死者的嘴,捏着死者已经脱落一半的口腔,柳蔚指着上面的齿缝道:“口齿内残留有近似油污的东西,因气味综合,难以辨别,但从颜来看,跟指甲內的如出一撤。这就说明,死者死前吃过某样东西,但这东西,他是用拇指与食指拿起食用的。”
柳蔚伸手,模拟着做了个用拇指与食指捻东西的动作,分析道:“一个大男人,无论吃什么,应当都不会用这么女气的手势,那可以推断,死者食用的东西,他本身较为排斥,动作上透着嫌弃,但最后死者还是吃了,这有两个可能,一,这东西是死者不能拒绝的人给他的,吃后都没资格要求洗个手,二,死者很饿,饿到即使厌恶也得吃下去……”
“对!”
柳蔚话音刚落,星义突然开口:“不瞒你说,死者便是昨日我跟踪那人,在他进一品楼前,我看他路过街边摊贩时,三番五次驻步,他应当是想买吃的,只是最后他什么都没买,就进了一品楼。”
柳蔚问:“当时,是午膳时辰?”
星义想了想,点头:“是。”
柳蔚道:“既然是午膳时辰,饿也正常,但死者不找就近的酒楼或者膳馆,却打算在街边随便买些小食凑合,这说明,一,死者很赶时间,没有空去仔细用一顿午膳,二,死者很穷,吃不起馆子。”
“他应当不穷……”星义含糊的回忆着。
柳蔚道:“死者的确不穷,他身上还挂着个钱袋子。”
从腐尸腰间拉下一个鼓包包的绸缎袋子,柳蔚打开一看,里面全是银票,塞得杂乱。
尸水浸入,银票脏了。
星义又道:“既然不是没银子,那他便是赶时辰。”
随即星义又开始回忆。
但他最后见到死者,就是死者进一品楼时。
死者在进一品楼前虽驻步摊贩,却并没有买什么食物,根据一品楼小二所言,死者是刚进去就从后门离开的,那么应当也没在一品楼内吃过什么,所以,死者是离开一品楼后吃的那东西?
但死者离开一品楼后去了哪里,见过何人,他都不知,又怎知后头之事。
柳蔚瞧他思索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顿时一脸看不上。
星义有些脸红,眼神也闪烁起来。。。。“”,。
第908章 柳蔚乌鸦嘴,乌鸦嘴!()
第908章 柳蔚乌鸦嘴,乌鸦嘴!
柳蔚也没指望他能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顿了一下,道:“方才来这里的路上,我瞧见必经的那条街上有不少摊位,虽因着下雨,无人摆贩,但招牌却在,卖小食的不少,茶果类三家,水果四家,煎炸品两家,粥铺一家,结合死者指甲里残留的污渍,初步推断,他吃的应当是油炸类。”
星义闻言,恍然的点点头,然后在纸上记下,打算一会儿便去查查。
看星义记完了,柳蔚又指着死者的手腕,道:“死者手部腐烂极为严重,但手肘向下,腐痕旁边没有完全腐烂的皮肤上,明显可见猩红斑点,这不是尸斑,不是腐斑,是毛斑。”
“何为毛斑?”星义问道。
“毛斑乃是因绒毛等软物覆盖后,所造成的过敏性斑点。死者皮肤外部太多地方溃烂,无法收集证据,暂时我还不能确定是什么动物的毛所引发的过敏,但通常毛发过敏者,多是猫狗鼠为病源,这个斑点并不深,但却很大一片,说明死者生前过敏严重。而一个过敏体质的人,在面对过敏源时,应当极力回避才是,可死者死前,过敏部位还在扩大,直到死者死去,体表僵化,血液不循环了,这才停止。由此说明,死者生前明知道自己过敏,却还长时间接触着过敏源。”
“是猫。”星义的一个同伴说道:“他生前住的客栈,客栈店主养了一只猫。”
星义皱眉:“没记错的话,他在那家客栈住了有十来日,明知过敏,却并未搬走,为什么呢?”
客栈里存在会让自己过敏的东西,正常人,不是应该换间客栈住吗?但他并没有。
这说明,他必须住这间客栈?
为什么?
难道,和人有约?
星义想不太通,柳蔚却突然一笑。
一人问:“先生笑什么?”
柳蔚道:“我笑你们。”
星义不解:“我们有何好笑?”
“笑你们被人发现了,还浑然不知。”
星义一愣:“什么?”
柳蔚再道:“死者住进去不久后,明知自己身子吃不消了,却还非要住在那间客栈,且宁愿忍着身体上的不适,也不让你们看出丝毫不妥,这不明摆着,是做戏给你们看?怕你们脑子聪慧,往细了分析。”
星义沉下了脸,其实,他知道死者死前肯定是发现了他们跟踪,否则,也不会故意进一品楼,又从后门离开。
但星义却没有想到,那人,从一开始竟然就知道他们在跟踪,而后一举一动,步步算计。
星义心里有些许愤怒,但又不得不忍着火气,问道:“先生,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当,不过是提点两句。”柳蔚从地上站起来,随手抽过星义手里的黑面巾,当手绢抹布似的擦擦手,扔了才道:“趁着现在还不算太迟,赶紧将死者生前所住客栈的周边,进行全方位搜查。大胆换位假设一番,若我是这死者,生前我知道你们跟踪我,对我身上的某样东西有所图谋,那我可能会将计就计,就在你们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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